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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夜天子(4月18日 更新至“第17章 摧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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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八仙过海
  卓老大张着嘴巴坐在那里,右手举杯,杯子半倾,酒水徐徐浇在他的脸上。老四和几个小弟慌了,他们站起来,恐惧地看着这个年轻人,虽然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点凶气。
  
  看不到正主儿,听老大吹吹牛皮没关系,可人家就在眼前,那感觉就截然不同了。
  
  一杯酒倒光了,卓易舔了舔嘴唇,突然把牛眼一瞪,用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把老四和几个小弟吓了一跳:老大真有种!他居然敢冲着这个大魔头拍桌子。
  
  卓老大何止是敢拍桌子瞪眼睛,他还敢吼:“姓叶的,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为何这般羞辱于我?”
  
  这话一出口,叶小天也愣住了,明明是你口出大言,说我不值一提,见了你就得下跪爬走,怎么成了我欺负你?
  
  卓老大吼得更大声了:“不错!我是不如你,土司老爷你想杀就杀,又怎么可能把我这样的一个街头小混混放在眼里!在你眼里,我卓易屁都不如,那你就能如此调侃于我?
  
  我姓卓的烂命一条,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何况你不过就是卧牛司的一个长官!我不怕你,你休想让我给你跪下,你休想让我爬出酒楼,有本事你就打我!你打我啊!”
  
  老四领着几个小弟很没义气地往旁边闪了闪,一脸钦佩地望着他们疯掉的老大,老大就是老大,这种鸡蛋碰石头的勇气和决心,他们再修练一辈子也是练不到家的。
  
  叶小天何等机警的人,早就听出了卓易的弦外之音。叶小天不禁好笑,既然他这么说,成全他就是!叶小天的嘴角轻轻抽搐了几下,将食指向前一点,吩咐道:“揍他!”
  
  当即就有四个生苗勇士纵身一跃,轻盈地落在卓易的身边,将他团团围起。卓老大也不含糊,双手抱头,往地上一蹲,四只大脚就踹到了他的身上。
  
  ……
  
  老四和几个小弟扶着鼻青脸肿的卓老大往外走,卓老大的腿脚已经不大灵便了,被他们拖出了八仙酒楼。
  
  一出酒楼,老四就埋怨道:“大哥,那可是叶天魔,咱们招惹不起也不丢人,走就是了,你何必非要惹他生气,刚刚兄弟真是为你捏了一把冷汗,幸好他没把你放在眼里,要不然……”
  
  鼻青脸肿的卓老大得意洋洋:“哈哈哈,我就知道他不会把这样的小人物放在眼里,所以我才敢骂他。”
  
  老四一阵无语:“你那也叫骂他?明明是在骂你自己好不好?”
  
  卓老大兴致昂扬地道:“谁敢挑衅叶天魔?我敢!从此以后,温毅言和卓一清那两个小混混凭什么和老子平起平坐?贵阳城黑道上老子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老四提醒道:“老大,你说反了,是你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啊!我明白了……”
  
  老四突然一拍脑门,兴奋地道:“老大你是明知道以叶天魔的身份名头,绝不会杀你,所以你才故意使横!”
  
  “没错!”卓老大得意洋洋:“杀我?哈哈哈,他也不怕脏了他的手!”
  
  众小弟:……
  
  老四也开心起来:“大哥你明知大魔头叶小天包了八仙酒楼宴客,照样抢占了酒楼,吃菜喝酒。等那叶魔头到了,大哥你夷然不惧,与他大战三百回合,因酒醉失手,这才落败。但大哥神勇,叶魔头也敬你是条汉子,不忍加害,大哥乃全身而退啊!”
  
  卓易用力一拍他的肩头,赞道:“没错!老四啊,你不去说书都浪费材料了。”
  
  众小弟面面相觑:“原来江湖传奇都他娘的这么编造出来的?”
  
  “哈哈哈哈……”
  
  卓老大睁着乌青的眼睛,努力挺起挂着几个脚印的胸膛,仿佛那是挂在他身上的勋章,骄傲地沿着长街走了下去,两只脚撇着,快要变成螃蟹了。
  
  ※※※※※※※※※※※※※※※※※※※※※※※
  
  曹瑞云骑在马上,后边跟着大队步卒,向打听到的八仙酒楼的所在急急而行。展伯雄手提骑盾,得胜钩上挂着大刀,谨慎地左顾右盼,骑盾就架在鞍桥上,随时准备护住头面和胸脯。
  
  曹瑞云见展伯雄够义气,肯和他一起去八仙酒楼,对他的怨气倒是消了。曹瑞云咬着牙根问道:“那叶小天今日宴请何人,展大人可打听到了?”
  
  展伯雄继续四下打量,回答道:“当然打听到了,叶小天昨日派人去田府下请柬,今日请的必是田家的人了,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田家长公子田彬霏,曹土舍,叶小天杀也就杀了,可田家……”
  
  曹瑞云冷笑一声,道:“曹大人,你做事就是喜欢前怕狼后怕虎,田家又怎么了?田家都发了悬赏令,要取你的项上人头了,你还顾忌田家?
  
  再说,现在的田家算个屁!念在田家昔日的辉煌上,大家敬他三分罢了!这一次田家与你展家结仇,自己都没能力报复,还要借助叶小天之手,叶小天咱们都敢杀,你怕田家什么?”
  
  展伯雄听到这里,仔细想想也是道理,只因展家属于两思八府之一,祖上也是田氏部下,心中不免还受几分积威的影响,如果只衡量实力的话,田家确实不足为虑。
  
  曹瑞云咬牙切齿地道:“田彬霏来得正好,咱们把他也干掉,一了百了!”
  
  展伯雄犹有疑虑,道:“安宋两家会不会替田家出头?”
  
  曹瑞云道:“各人自扫门前雪,安宋两家会替田家出头的话,也不会等到今天了。如果安宋两家真肯替田家出头,老子就连人带地都投了杨天王,做杨家的世袭大头人去!”
  
  此时,田彬霏已经来到了八仙酒楼。叶小天是个英俊青年,但是与田彬霏坐在一起,那风头儿就都被抢走了。论气质论相貌,田彬霏比叶小天都要高出一筹。
  
  田妙雯并没有跟来,她是一个很懂得分寸的女人,叶小天请的是田彬霏,如果她强要跟来,那维护之意就太明显了,只怕反会弄巧成拙。
  
  现在叶小天已经杀了曹瑞希,接下来要对付的就是展伯雄,这也正符合田家的利益。所以,大哥就算想杀他,也绝不会在此时动手,她又何必跟来。
  
  田彬霏入座,立刻有小二送上茶水,叶小天向他举了举杯,笑道:“有劳田兄,陈家和安家都接到贴子了?”
  
  田彬霏道:“他们会来的。”顿了一顿,又乜着叶小天道:“为何你不亲自投贴?”
  
  叶小天笑道:“小弟近来胡闹的很,臬台大人和安家那位老爷子心里一定不太高兴。如果我直接投贴,只怕他们不肯给这个面子。请田兄出面,他们有了台阶,又有与小弟沟通的必要,想必就肯派人出席了。”
  
  田彬霏听了不禁对叶小天高看了两眼。陈臬台虽对他前后不一的态度守口如瓶,但外界还是有了比较准确的猜测:恐怕陈臬台是有了什么把柄或者要害被叶小天拿捏住了,所以这位负责一省司法的臬台大人喊打喊杀一阵,突然就偃旗息鼓了。
  
  可陈臬台毕竟不是寻常人,打一巴掌那是不得已,该给个甜枣的时候也得给个甜枣。放下身段,让陈臬台把丢掉的面子捡回去,这仇就没那么不可调和了。
  
  至于安家,安家一直袖手旁观,并不代表安家纵容叶小天这么做。对一向以维护贵州稳定为己任的安家来说,动荡绝非所愿。所以安家的沉默很是叫人猜度不透。
  
  叶小天再狂妄,也该明白他并不具备挑战安家的能力,尤其是他现在还在安家的地盘上,安家如果真想要他死,他真的不可能活着离开贵阳城。
  
  所以,及时与安家进行沟通,聊聊他的苦衷和想法,可以避免安家的干涉不知何时会突然杀出。
  
  之所以选在此时见安家的人而非更早的时候,是因为当时曹瑞希还没有死,他和展伯雄凑在一块儿,叶小天也不确定双方最后会打成什么样子。
  
  现在只剩下一个展伯雄,叶小天有把握尽快平息事态了,这才与安家进行沟通。
  
  想到这里,田彬霏不禁摇头一叹,苦笑道:“你厉害!我从未想过一个人把贵阳搅成这般样子后,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请来官方司法第一人的臬台大人和地方司法第一人的安家一起饮酒。”
  
  叶小天微笑摇头,道:“田兄过谦了,别人都以为田家只剩了一个空架子,但我知道并不是这样。如果田兄愿意,你搞出的乱子绝对能比小弟大的多。只是,你不能这么做!”
  
  叶小天同情地看着田彬霏:“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得来的容易就不怕失去,大不了拍拍屁股回山里去做逍遥王,天王老子也管不到我。可你不行,你身上背负的太多,扛着一个重重的壳,你又怎能洒脱的起来?”
  
  田彬霏听到叶小天这句话,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掉下来。所谓知音,不过如此!他急忙端起茶仰头喝茶,把那泪光重新隐藏起来。
  
  “大哥,臬台大人和安大公子联袂而来!”华云飞疾步上楼,向叶小天禀报了一句,叶小天缓缓站起,掸了掸衣袍,对田彬霏道:“有劳田兄,咱们一起迎一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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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各显其能
  
  叶小天和田彬霏联袂下楼,此时陈洪岳和安家的车队刚刚走进巷口,正缓缓而来。
  
  叶小天双手微拱胸前,肃立等候,车队到了面前刚一停住,叶小天往车上一扫,瞧那官幡便知道前边一辆车就是提刑按察使司陈洪岳的车子。
  
  叶小天立即急赶三步,一个长揖到地,恭声道:“下官卧牛长官司长官叶小天,恭迎臬台大人大驾!”
  
  田彬霏缓缓跟上两步,乜了叶小天一眼,心道:“这小子还真是能屈能伸,之前不知曾怎样对待过陈臬台,此时在大庭广众之下却是给足了礼数和面子!”
  
  陈洪岳迄今为止还没见过叶小天,接到请柬后他没有多做考虑就决定来了。一则他不想示弱,虽然他确实被人拿住了把柄。二来有所接触,他才会知道叶小天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人既已不可小觑,还是多了解些好。
  
  但是他又怕叶小天狂悖无礼,目中无人,到时候不免尴尬。这时一听外面极其恭敬的见礼声,陈臬台心中一宽,这才摆起官威,清咳了一声。
  
  马夫听到咳声,便把轿帘儿一掀,陈臬台弯腰从车子里出来,叶小天立即一个健步闪到他面前,抢在那车夫前面替他放下了脚踏,非常殷勤地伸出手去:“哎呀,老大人大驾光临,下官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
  
  田彬霏翻了个白眼儿,用得着这么阿谀么,连车夫的活儿也抢。他上前向陈洪岳揖了一礼,不卑不亢地道:“田彬霏见过陈老大人。”
  
  陈洪岳呵呵一笑,道:“免礼,免礼,两位快快请起。两位人品俊秀,不相伯仲,都是一时俊彦啊!”
  
  陈洪岳是认识田彬霏的,这句评价当然主要是对叶小天说的。他这句话倒也不是恭维,叶小天卖相确实不差。虽说凝儿、莹莹、于珺婷与他产生情愫。各有各的因缘和理由,但叶小天若是三寸丁、谷树皮的卖相,只怕她们也不会轻易坠入情网。
  
  陈洪岳听人描述过叶小天的形象,但是在他想来。纵然不丑必定也是眼神阴鸷、性情乖张,然而此刻所见的这个叶小天,却叫人有如沐春风之感,与他的想象大不相同。
  
  叶小天在天牢时打过交道的高官多了,对这方面的礼数了如指掌。每一个小细节他都下足了功夫,如果不是陈洪岳已经领教过他的手段,真要对他大生好感了。即便如此,陈臬台对他的恶感也减轻了许多。
  
  安家那位自己下了车,摇着扇子,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把扇子一合,笑嘻嘻地拱手道:“田兄,叶贤弟,久违了啊!”
  
  “啊!原来是安兄。哈哈哈……,好久不见,好久不见!”田彬霏还没说话,叶小天已经朗声大笑着走过去,张开双臂给了安公子一个大大的拥抱,还在他的背上亲热地拍了两下。
  
  田彬霏睨着叶小天,心道:“这人要不要这么无耻?”
  
  安公子有点发愣:“这小子往日一见了我就像老鼠见猫似的,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今天这股子热情劲儿不太一样啊!”
  
  叶小天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又凑到了陈洪岳面前:“臬台大人。安兄,请请请,请上楼。”
  
  叶小天急赶两步,蹬上石阶。再一侧身,点头哈腰地做出迎客的姿态。陈臬台和安公子互相看了看,得!这小子连饭店掌柜的差使也一并兼了。
  
  田彬霏抿了抿嘴角儿,叶小天拿得起放得下,该当爷时当爷,该扮孙子的时候扮孙子。他田家的人可放不下这样的身架儿。田彬霏向陈臬台和安公子做了肃手相请的姿势,道:“臬台大人,安公子,请吧。”
  
  “田兄请!”安公子说了一句,请陈臬台走在头里,自己与安公子并排走在后面,再后面是屁颠屁颠的叶小天,叶小天之后则是被叶小天抢了差使以致无所事事的酒楼掌柜……
  
  ※※※※※※※※※※※※※※※※※※※※※※※※
  
  “吁~~~”
  
  展伯雄猛地一勒坐骑,脸上惊疑不定:“怎么有官兵?”
  
  在京城里,尚书老爷出门也就是坐一乘轿子带几个家丁,没办法,皇帝老爷身边实在摆不起架子。就算尚书老爷已经位极人臣,可那些皇亲国戚、勋贵功臣都是有爵位的,你摆了仪仗,碰上个比你地位高的就得路边让,这是摆威风还是丢人?
  
  可是在地方上就不同了,一位七品知县在他辖境内也是至高无上的,出门可以摆出全副仪仗。陈臬台在贵阳府那是数一数二的朝廷大员,自然可以摆出全副的仪仗。
  
  今天他来赴宴就带了全副的仪仗,四个旗牌官,一群衙差执役全都穿着衙门的制服,一看就是有官员在,而且官儿小不了。
  
  曹瑞云也是一呆,他也没有想到会有官员赴宴。不过他血气方刚,却不像展伯雄一样顾虑重重,而且他做为土舍,很少离开自己的封地,在地方上养成了唯我独尊的习惯,此刻又激于兄长的仇恨,便冷笑道:“有官员在场又如何?就凭叶小天的所作所为,早该绳之以法,当官儿的尸位素餐,我们自己讨公道!”
  
  展伯雄道:“曹土舍,当着官员的面杀和背后杀,那可不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曹某为兄报仇,天经地义!”
  
  “不可莽撞,不可莽撞,以老夫之见,还是先问清何人在此为妥!”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今日放过了叶小天,来日你再承受他无所不用其极的暗杀?”
  
  两人正斗嘴,一个旗牌官已经到了面前,按着刀柄儿,高声叱喝道:“来者何人,提刑按察使陈大人在此,速速回避。”
  
  那旗牌说着,攥着刀柄儿的手掌已经沁出汗来,人家不说他也知道,一定是找叶小天那个大魔头来寻仇的。这地方的人都有点无法无天,如果他们真要硬来……
  
  旗牌官看了看曹瑞希马后的数百名勇士,已经把长街堵满了,刀枪闪亮,杀气腾腾,腿肚子就有些发紧。
  
  此时,叶小天的侍卫已经见机向酒楼内收拢,好在整个酒楼已被叶小天包下,他们退进酒楼,利用地势就近开始布防。
  
  “提刑司陈大人?”展伯雄又有顾虑了,忍不住道:“曹土舍……”
  
  曹瑞云把心一横,举刀吼道:“来人啊!给我杀进去,谁能杀得了叶小天,就是我曹家的大头人!”
  
  “杀!杀!杀!”
  
  曹家的土兵亢奋起来,曹土舍目无官府,他们眼中连朝廷都没有。生于斯,长于斯,祖祖辈辈受土司老爷统治,朝廷?太遥远了,在他们心中还没有时不时就闹点事儿的缅甸印象深刻。
  
  土舍老爷一声令下,那些土兵立即向八仙酒楼涌去,旗牌官骇得脸色苍白,叫道:“你们反了!反了!要造反杀官不成!”吼声色厉内茬,刀都没敢拔出来。眼下这情形,他担心一拔刀立即就被人剁成了肉酱。
  
  曹瑞云喝道:“我等今日来,只杀叶小天!与其他人等一概无涉,你等退过一边!”
  
  那旗牌官一听如蒙大赦,赶紧往路边一闪,所谓的“你等”其实就是他一个人,其他的人已经舍了车马,纷纷逃进酒楼,和叶小天、田彬霏、安公子的侍卫一起,守住了八仙酒楼。
  
  楼上,叶小天邀请陈臬台和安公子就坐,酒菜摆上桌,刚刚寒喧几句,楼下就是一阵人喊马嘶,曹瑞云和展伯雄带兵到了。
  
  几人急忙走到窗前向外一望,陈臬台心中嘀咕,寻仇的怎么来的这么巧,莫不是叶小天有意借我的手来对付曹家和展家?呸!老夫不找你算账,已经是高抬贵手,想让我帮你对付曹展两家,门儿都没有。
  
  其实对于曹瑞云的突如其来,叶小天事先并不知情。他又不是已经被传说神化到了料事如神的诸葛亮,但是对于突发事件,他却有足够的急智去应对。叶小天匆匆一思索,就做出了坚守的命令。
  
  这是最明智的办法,以寡敌众,为何有坚不守?再说,安家大公子在此,提刑司也会坐视陈臬台遇险而不救,他留守的人马闻讯也会来救,那时再突围才最安全。
  
  曹瑞云见叶小天要倚楼而守,不禁狞笑一声,吩咐道:“放箭!”
  
  他收到大哥传信的时候,就知道叶小天带了大批弓箭手把展伯雄带去曹家的随从全部射杀,所以他的人也带了弓箭。箭泼如雨,八仙楼的门窗立即紧闭,桌椅板凳也被拆成了盾牌。
  
  叶小天等人受困八仙楼的消息迅速传到了安家和提刑司。安公子可是安家大力培养的第三代接班人,岂容有失,安家立即点齐兵马,扑向八仙酒楼。
  
  提刑司也不能坐视臬台大人遇险,兵备佥事杨健一面带齐本部兵卒匆匆赶往八仙楼,又担心自己的力量不足,急急派人去向都指挥使司借兵。
  
  李秋池自然也很快就听说了这件事,大惊之下,马上就带齐全部人马赶往八仙酒楼赴援,他匆匆跨过小桥,突然心中一动,急忙唤过代韵溪,道:“代夫人,请附耳过来!”
  
  “这人什么毛病,老是附什么耳,又不是演大戏扮奸臣!”代夫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这儿有外人么?先生你有什么事直说就好了!”
  
  “啊!”李秋池叫人附耳过来,是当讼师时给人出馊点子的习惯,这时被代夫人一说,不免有些讪讪的。虽然明知周围没有外人,他还是掩着嘴巴,小声对代夫人说了几句。
  
  代韵溪双眸一亮,挑起大指赞道:“先生高明,我这就去!”代韵溪当即点起本部人马,急急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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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四面楚歌
  
  曹瑞云所带的士卒每人携有一只箭壶,每只箭壶内装着十五支箭,五百人就是七千五百枝箭,这可不少了,小一万的箭枝,要知道诸葛亮草船借箭,那样庞大的会战中,所借的箭也不过十倍于此。
  
  每枝箭至少需要一两银子来打造,即便是对十数代积累的曹家来说,这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曹家此次已经把他们全部的箭矢都带来了。
  
  七千多枝箭密集发射,把那酒楼钉的刺猬一般,掌柜的和伙计们躲在柜台下厨房里,战战兢兢地听着瓢泼大雨般的笃笃声,吓都要吓死了。
  
  安公子和陈臬台何曾遇过这种场面,好在他们被叶小天置于最安全的所在,周围四张桌子,头顶一张桌子,形成了一个碉堡式的掩体,即便有些箭矢射进酒楼,也伤不了他们。
  
  经过初期的惊恐之后,二人渐渐镇定下来,陈臬台大怒喝道:“岂有此理!无法无天!这是造反!这简直就是造反!本官绝不会放过他们!”
  
  安公子在一旁添油加醋:“要说造反夸张了些,不过曹家一向不把贵阳府官员乃至水西权贵放在眼里倒是真的。陈大人您想,杨应龙归咱贵州管辖,可他何时把贵州放在眼里过?
  
  他的地盘接近四川啊,所以他一向只交结四川官员,曹家也是一样,曹家的地盘和杨应龙毗邻,巴结杨家更甚于敬畏官府,如今他是猪油蒙了油,哪还把大人您放在眼里。”
  
  陈臬台怒道:“不错!他口口声声说只找叶小天的麻烦,并无与本官作对的意思,可是箭矢这么个射法,它又不长眼睛,真个射死了本官怎么办?本官绝不饶他!”
  
  陈臬台说罢,从桌缝里往外看了一眼,只见叶小天双手各持一片砸开的桌板,护住前胸后背。凛然而立,不禁赞道:“本来瞧这小子还不太顺眼,没想到他这么有担当,不错。不错!”
  
  叶小天拿两块桌板护住要害,眼见田彬霏手横三尺秋水,在酒楼中闲庭信步一般走来走去,不时利用已经被射碎的窗棂向外看上一眼,不由暗暗叫苦。
  
  “你是客人。你不躲,老子也不好意思躲啊!刀枪无眼,你有一身功夫,我不成啊!”叶小天转眼看看华云飞带着几个武艺高明的侍位就护在他左右,随时替他拨打着箭枝,这才稍稍放心。
  
  一壶箭射罢,所有的箭手都累得手臂酸软了,这时的八仙楼已经变成了豪猪楼,无数箭矢密密麻麻地插在上面,蔚为壮观。
  
  眼见如此模样。展伯雄又害怕了。本来做事肆无忌惮,引得官府和权贵们忌惮的是叶小天啊,现在要变成他们了。哪怕你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你攻击的这座楼上可是有一位朝廷大员在的。
  
  此时展伯雄还不知道安家也有人在楼上,那个先是躲到街边,又趁他们射的热火朝天的时候悄悄溜走,逃回提刑司搬救兵的旗牌官诚心坑爹,根本没告诉他们。
  
  “曹土舍,事情恐怕闹的太大、太大了啊!”
  
  展伯雄又开始泼冷水,曹瑞云久攻不下。怒火如炽,此刻就像一锅烧沸的油,展伯雄再泼冷水,曹瑞云就按捺不住了。怒吼道:“这般畏首畏尾,你是怎么做土司的?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还能回头吗?放箭!给我放箭!”
  
  一个土兵头目壮起胆子禀报:“大人,我们的箭矢已经用光了!”
  
  “那就给我杀进去!”
  
  曹瑞云拔出了刀,大吼道:“给我……”
  
  “杀!”街口一声呐喊,提刑司兵备佥事杨健率领四百多名健卒狂奔而来。
  
  杨健杨佥事只听那个旗牌说曹展联军浩浩荡荡。究竟有多少人他也不清楚,可职责所在又不能不救,所以他一面派人向都指挥使司借兵,一面还玩了点兵法,安排了几十名老弱残兵扫大街。
  
  这些老弱残兵拿着扫帚拖曳而行,跟在大队人马后面,扬起了漫天尘土,前边的士卒又故意加重了脚步,听那声音看那阵势仿佛有千军万马。
  
  杨健大将军高高举着腰刀,才进街口就狐假虎威地大吼道:“贵州都指挥使司拿人,尔等立即放下武器投降,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他一面喊一面放慢了速度,身后那些健卒脚步跺得震天响,就是不见向前移动,展伯雄大惊失色,对曹瑞云道:“曹土舍,都指挥使司出动了,你这个祸可闯大了,快收手吧!”
  
  眼见如此一幕,曹瑞云也不禁犹豫,可叶小天就在楼中,只要冲进去就能结果了他的性命,这个机会他实在不想放弃啊!
  
  曹瑞云正犹豫间,就见一骑飞驰而来,眼见对面街上有大队官兵,那人也是微微一惊,但胯下马并未减速,一直冲到曹瑞云面前,那人才急急一勒马,大叫道:“土舍大人,大事不好!一队人马冲进了我们的府邸,把土司大人的尸骨抢走了!”
  
  “啊?”曹瑞云大吃一惊。
  
  展伯雄怒道:“一定是叶小天干的!”定了定神,又道:“一定是叶小天的人干的!”
  
  曹瑞云气的浑身发抖,这时那报信的人又道:“小的来时路上,还见有大队人马正往这边赶来,不知敌我。小的乘马比他们快,不过大概一刻钟后,他们也该到了!”
  
  展伯雄惊道:“一定是叶小天的援兵!曹土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刻钟内,我们绝对冲不进楼去,还是先撤退吧!”
  
  展伯雄说着,已经拉紧了马缰绳,双腿夹紧,随时准备策马而逃了。曹瑞云长长吸一口气,怒吼道:“我们走!”
  
  展伯雄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曹瑞云刚一开口,展伯雄就如释重负,立即大吼道:“走!回援曹府!”展伯雄说着漂亮话儿,把大刀一举,一马当先便冲了出去。
  
  楼上,田彬霏反手持剑,望着楼下微笑道:“他们退了!”
  
  叶小天没有他那样一身好功夫,可不敢大剌剌地站在窗前。听他一说,才急步过去,透过破烂的窗棂向外一看,喜道:“果真退了!陈大人。安公子,他们退了!”
  
  陈洪岳一听这话,伸手一推头顶的桌子,再一脚踢开面前的桌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自窗口向外一看,大喝道:“果真走了!走了和尚走不了庙,本官绝不会轻饶了这些犯上作乱的恶徒!”
  
  这时,兵备佥事杨健见自己的疑兵之计生效,急忙策马冲到楼下,仰首大叫:“臬台大人勿慌,歹人已被下官率众击退,大人无恙了!”
  
  正说着,远处又有一队人马轰然开到,杨健登时脸上变色。奈何大话已经发下,臬台大人又在楼上看着,实在没有逃跑的道理,只好硬着头皮大喝:“来者何人,难道想要造反么?”
  
  来人扬声喊道:“听闻陈臬台与我家公子遇困,安家特来救援,前面是哪位将军?”
  
  杨佥事一听登时把心放回了肚里,大笑道:“原来是安家的人,本官兵备佥事杨健,那些狂徒。已被杨某率众一番血战,打得落花流水而去了!”
  
  ……
  
  曹瑞云快马加鞭,堪堪赶到自家老宅,就见前方烟尘滚滚。许多百姓都惊呼着向前方跑去,高呼道:“有人家走水了!”“好大火!好大火!怕不要烧成白地了!”
  
  曹瑞云心中一紧,急急再行一阵,猛地一勒战马,望着前方,满脸的惊怒与绝望。不出所料。起火的就是曹家老宅,看那火舌滚滚,烈焰焚天,眼见是已救不得了。
  
  曹瑞云喉头一热,几乎要气的吐出血来。
  
  展伯雄惊道:“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不如我们马上出场,回返本家,再寻机与他一战!”
  
  曹瑞云道:“不!如果就这么走了,我们就一蹶不振了。各权贵人家都是势利眼,没有人肯雪中送炭的!我们去你展家的宅子,伺机与他再战!”
  
  展伯雄暗叫一声苦也,这曹瑞云和他大哥一样的刚愎自用,可现在兵马都是曹家的,曹瑞云不走,他带着几十个部下哪敢出场。展伯雄不禁迟疑道:“这……这个么……”
  
  曹瑞云把眼睛一横,道:“怎么?你怕了?你以为你怕了,那个魔头就会收手?”
  
  展伯雄忙道:“老夫并无此意。老夫是想,既然曹土舍不肯走,不如你我立即去安家!”
  
  曹瑞云道:“去安家做什么?”
  
  展伯雄道:“安家是群雄公认的霸主,叶小天如此跋扈,今日又掳尸而去,可想而知,必然是要效仿古人鞭尸泄愤!如此天人共愤的恶行,难道安家还能视若罔闻?总要他们出些力才是!”
  
  曹瑞云憬然而悟,道:“不错!安家想置身事外,休想!咱们去安家!”
  
  曹瑞云火也不救了,任由他曹家数百年的老宅烧为白地,兜马直奔安府。曹瑞云和展伯雄率领全部人马充当保镖,浩浩荡荡赶到安府,倒把安府中人吓了一跳,急忙紧闭四门,壮丁上墙。
  
  曹瑞云倒也不敢对安家的人放肆,早早下马,步行上前,高举双手道:“不要误会!不要误会!我们是来求见安老爷子的!”
  
  二人到了安府门下,在弓弩戒备下说出自己身份,安府管事立即奔向后宅禀报,展伯雄和曹瑞云恭立门外,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见安府大门一开,安府管事慢腾腾地走了出来,往阶上一立。
  
  “二位大人,实在对不住,我们家老爷子说了,老爷子的长孙被一伙强人困在八仙楼,如今生死未卜。老爷子实在没心情会客,两位请回吧!”
  
  展伯雄和曹瑞云一听顿时呆若木鸡:“甚么?”
  
  安府管事没再理会他们,一转身便进了门,安府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上两枚兽环轻轻叩击着门上的黄铜铺首,展曹二人大张的嘴巴和那黄铜的狮头铺首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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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追杀至死
  
  八仙酒楼今天真算是八仙过海了,兵备佥事杨健来了,曹瑞云和展伯雄走了,安家派来了援军,叶小天的侍卫也到了,各路人马你方唱罢我登场,正乱纷纷的当口,都指挥使司也派来了一支正规军队。
  
  好一通忙碌,直到两个多时辰后,各路兵马才各自散去。夕阳西下,八仙酒楼的贺掌柜站在楼外,望着他的豪猪楼一脸木然。
  
  “掌柜的,你别担心。我这就去借几架梯子,先把箭拔了,那些箭洞箭坑拿黄泥糊上,再粉刷一下,看不出啥。就是那些酒坛子和桌椅得重新置办。我算了一下,人家叶大人赔的银子还能有大把富裕呢。”
  
  “嗯!嗯?你说要干什么?”贺掌柜的突然醒过神儿来,恶狠狠地瞪着二掌柜。
  
  二掌柜有点莫名其妙,讷讷地道:“我说我去借几架梯子,先把箭都拔了……”
  
  “不许拔!一枝都不许拔!”贺掌柜的急了,就跟人家刨了他祖坟似的,抬眼一看,几个勤快的伙计已经在拔那些伸手可及的箭矢,贺掌柜立刻冲上去吼道:“不许拔,一枝都不许拔!”
  
  众伙计呆呆愣住,看着贺掌柜,掌柜的别是脑子吓出毛病来了吧?
  
  贺掌柜的吩咐道:“赶紧的,把桌椅全换了,屋里屋外射的那些箭可一枝都不许碰。食材,赶紧去预约食材,明儿四更天就得送来,可别影响咱们家做生意,照着平日十倍的量准备,还有酒,赶紧去进一百十坛先……”
  
  二掌柜的凑到他身边,讪讪地道:“掌柜的,您……您别是把脑子吓坏了吧?咱这店,不收拾个三五天,怎么开张啊……”
  
  “你懂个屁!”掌柜的看看面前的豪猪楼,乐不可支地把双臂一张:“看!多壮观呐!你再去找个说书的来。嘴皮子要利索点的,我今晚给他讲讲今儿发生在咱们酒楼的事儿,叫他明日就在酒楼里开说,哈哈哈。再配着这惨烈的场面,怎么也能热闹半个月啊!”
  
  二掌柜的恍然大悟:“高!实在是高!掌柜的,您不亏是掌柜的,我这就去办!”
  
  二掌柜转身要走,忽又站住:“掌柜的。不对啊,当时你跟我一块儿蹲在柜台底下,自始至终咱就没露过面,你跟说书的能说什么啊?”
  
  掌柜的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二掌柜:“你个废物!没看见!没看见你还不能编么!”
  
  “哦哦哦,是是是!”二掌柜的恍然大悟,兴高采烈地跑开了。掌柜的仰头端详着他的豪猪酒楼,仿佛看见了一棵摇钱树,心里头美滋滋的。
  
  水东洪边十二马头,云雾山。
  
  一口四四方方的箱子放在一座新坟前,曹瑞希好不容易“从单间搬进别墅”。结果现在又被装回了箱子。
  
  坟前立着一块石碑,上边写着一行大字:“兄毛问智之墓!”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弟叶小天谨立!”
  
  碑前烧着纸钱,叶小天坐在碑前,华云飞在另一侧,默默地往向火里续着纸钱。叶小天道:“老毛啊,我来看你了,这几天没酒喝,馋了吧?”
  
  他拿起一壶酒,慢慢淋在碑前,黯然道:“本来。我是想取了展伯雄的性命之后再来看你,李先生有心了,把曹瑞希的人头给取了来,我心里也想你。所以就提前过来了……”
  
  叶小天放下空壶,慢慢蜷起双腿,双手抱膝:“凶手,我已经查出来了,没猜错,就是他们!张雨桐、曹瑞希的账。都还了,现在还差一个展伯雄,他逃不掉的!”
  
  叶小天现在已经查到了真相,准确地说是一半真相。代韵溪抄了曹瑞希的老宅,抢了他的尸骨,又一把火把曹家夷为了平地,当时还抓了几个留守曹家的人。
  
  在叶小天承诺,只要他们说出真相,就放他们离去,任由他们改名换姓偷生活命之后,被抓走的几个曹家人终于交待了真相。反正曹家一把大火,什么都没留下,只要他们自己从此不再露面,曹家就没人知道他们活着,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泄了密,也就不会殃及他们的亲人。
  
  于是,叶小天知道,当日花溪血案正是曹瑞希和展伯雄所为,但是在他们之前还有一拨人马,连他们也不知来历。叶小天听到这里当然明白被他盯住的这三个人,一个都不冤枉。
  
  杀人是需要动机的, 在他已明确把田雌凤排除在外的情况下,剩下的唯一一个有动机的可疑人就只有张雨桐了。
  
  叶小天凄然笑了笑,声音有些哽咽:“老毛啊,事儿还没办完,我得走了。你在下面,可别再糊里糊涂的了,我和云飞不在你身边,你糊里糊涂的,还得被人家欺负,记住了吗?”
  
  他眼中闪烁的泪光,终于变成两行清泪,缓缓地淌了下来。
  
  ※※※※※※※※※※※※※※※※※※※※
  
  叶小天如此决绝,如此不顾一切,原来不是因为睚眦必报,而是因为他的好兄弟为了救他而丧命!
  
  叶小天现在已经是贵阳的第一风云人物,不知多少双眼睛暗中盯着他。在他去云雾山祭奠过毛问智之后,这件事的真相立即传变了贵阳城。
  
  一时间,许多人对他的观感大变。其实他的手段依旧是那么酷厉,如果人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为兄弟报仇,还是会觉得他的手段太酷厉了些,太残忍了些。
  
  但是在人们认定他是因为被人行刺,九死一生后愤怒兼恐惧才如此疯狂之后,突然得到一个从道义上来说要更高一筹的理由,心理上就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了。
  
  “义气干云!”
  
  “这样的人,值得追随、值得辅佐!”
  
  即便是千年前的土司,在他们的地盘上也有一定数量的自由民。千年后更是如此,这些自由民的家境和地位,比起奴隶来自然是天壤之别,比起土民也要高出许多,所以还是能培养出不少人才的。
  
  比如徐伯夷,其实就是这些自由民中的一员,而对这些人来说。就有点像春秋战国时期择主而侍的士子,一旦他们决定追随谁,就举家迁去谁的地盘,自然也就不必顾忌会受到其他土司的制约。
  
  经由云集贵阳的各地权贵之口。叶小天的壮举迅速传播开来。不惜一切后果,不惜拒绝土司土出面调停的美意,也要追杀仇敌至死,为兄弟报仇的决心和勇气,立即赢得了这些人的心。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何谓知己?这就是了。
  
  卧牛长官司的地盘太小了,在贵阳大大小小一百多个土司中,按地盘面积来算,叶小天只能吊在第四梯队,在他到贵阳搅出这许多风雨之前,许多地方包括贵阳地方的人根本就没注意过他,甚至不知道又多出一位世袭土司。
  
  但是现在他们知道了,很多人已经把目光投向卧牛岭,了解叶小天、打听他的情况,在不久的将来。必将有一些人在充分了解之后,选择追随于他。
  
  此时的叶小天,并不知道他去祭奠毛问智居然还有这样的效果。他之前没有对人讲过他为什么一定要杀展曹张,现在也不屑去说,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够了。
  
  回到居处之后,叶小天就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展伯雄身上。如果任由展伯雄逃回老巢,只要他龟缩不出,除非彻底打败展家,否则是绝不可能干掉展伯雄了。所以,他不能让展伯雄逃走!
  
  展伯雄没有逃。不是他不想逃,实在是曹瑞云不甘心。叶小天不想放展伯雄走,因为只要他逃回老巢再想杀他就难如登天,对曹瑞云来说。他必欲杀之而后快的目标叶小天,又何尝不是。
  
  在安府门口,他和展伯雄吃了一碗闭门羹犹不甘心,思来想去,又去了杨府。他们并不知道杨应龙也来了贵阳,他们去杨府是去见田雌凤的。
  
  迄今为止。他们还没有承认自己就是花溪血案的元凶,但是他们也知道,以田雌凤这样狡狐般的人物,一定猜得出。
  
  不过,他们本来的目的就是叶小天,想杀田雌凤的是另外一支不知来路的杀手。见了田雌凤只要往已经死掉的张雨桐身上一推,就算田雌凤半信半疑,鉴于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叶小天,想必也会接受他们的这一说法。
  
  他们的算盘当然打得很好,只是打破他们的头,他们也想不到,杨应龙之前向他们频频示好,根本不是想拉拢他们。杨应龙就像一个养虎人,时不时往虎山上丢只鸡鸭猪犬,是在利用他们撩拨叶小天,要把叶小天培养的嗜血、残忍而强大。
  
  田雌凤对杨应龙的计划了如指掌,如此情况下,田雌凤怎么可能出头庇护他们。他们在杨府再度吃了一碗闭门羹,接下来想吃都不可能了,连安氏和杨氏都不肯为他们出头,还有谁敢?
  
  不是每个人都明白安杨两家的打算,也不是每个人都明白大人物不出手有时候仅仅是因为不想出手,而非忌惮什么,他们只能据此认为,叶小天已经拥有让这些的强大势力也忌惮三分的实力,如此一来,叶小天的威名更强大了。
  
  曹瑞云和展伯雄在杨府又吃了一碗闭门羹后,天色已经晚了,这时离开太也危险,他们只能选择赶到展家的宅院,在严密的戒备下歇了一宿,可是这一宿,他们之中又有几人真能睡下。
  
  这么下去,不用人打,自己就垮……,曹瑞云痛定思痛,终于决定“留得青山在”了,他要回肥鹅岭,先继承土司之位,再调动曹氏家族的力量,与叶小天一决雌雄。
  
  这时候,他们听说了叶小天祭奠毛问智的消息。他大哥的遗骨被盛进箱子,祭在了洪边十二马头的云雾山?他们返回铜仁正好经过那个地方啊。
  
  如今形势下,他不刻意去抢回大哥的遗骸也就算了,如果顺路经过都要置若罔闻,只管自家逃命,他有什么脸面继任土司?他怎么告慰死去的胞兄?
  
  所以曹瑞云马上做出了一个英明的决定:“先往云雾山,抢回大哥的遗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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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背水一战
  
  曹瑞云和展伯雄突然率兵出城,疾驰向东,显然是打算逃回老巢,这个举动马上引起了叶小天的注意。叶小天知道这两人终于决定出逃了,马上集结全部人马,亲自带队追了出去。
  
  曹瑞云赶到十二马头境内,兵马停下稍事歇息了一阵儿,他的部下大部分都是步卒,两条腿跑路不歇歇是根本承受不了的。歇了约有小半个时辰,曹瑞云便喝令起身,全军转向云雾山。
  
  云雾山上,有一座新坟,坟前摆着一口箱子,香烛纸灰犹在。曹瑞云一眼看见那口箱子,登时跳下马去,跌跌撞撞地扑过去,号啕道:“大哥啊……”
  
  曹瑞云一把掀开箱子,正好看见他大哥的人头。曹瑞希被盛敛时已经洗净血迹,因为身体太散,用麻布裹紧了,变得像个木乃伊似的,好在头颅还算完整。
  
  这时他的身体已被叠放在箱内,头就放在身体最上面,已经用石灰腌过的头颅倒也干爽。曹瑞云一把将大哥的头颅抱在怀里,泪如雨下。
  
  展伯雄跟着下了马,急急劝道:“土舍大人,此刻不是痛哭流涕的时候,我们离开贵阳,叶小天必然有所察觉,咱们还是速速离开为上!”
  
  曹瑞云把大哥的头颅小心地放回箱中,吩咐人道:“抬起来!”
  
  曹瑞云一抬头看到毛问智的坟茔,看见坟前叶小天所立的石碑,不由咬牙切齿,狠狠地吩咐道:“把坟给我刨了,拖出那人的尸体,剁成肉酱!”
  
  展伯雄归心似箭,急忙阻止道:“土舍大人,你就不要节外生枝了,浪费功夫在一个死人身上做什么。”
  
  曹瑞云狠狠地甩开他的手,道:“叶小天做初一,我就做十五。不刨坟掘尸,难消我心头之恨。”
  
  展伯雄急道:“时间紧迫,一旦……”他一面说,一面回首向山下望,此刻正是上午,秋高气爽,视线明朗,这一回头,恰见远处一行人马正向这边赶来。
  
  展伯雄惊道:“不好!那小畜牲真个追来了!”
  
  曹瑞云扭头一看,远远确有一队人马疾驰而来,虽然看不清楚,可十有**必是叶小天的追兵无疑。曹瑞云恨恨地一跺脚,大喝道:“我们走!”
  
  远处那队人马确实是叶小天,他一直盯着曹瑞云和展伯雄呢,等的就是他们出逃的机会,又岂会轻易放过。
  
  水东十二马头属于宋家。安氏从汉代就成为水西大族,而水东宋氏则是从唐朝开始。李渊称帝后设立蛮州,辖地包括十二马头在内的水东大部分地区,所任命的第一任蛮州刺史正是宋氏先祖。
  
  从此,宋氏就在水东扎下了根,王朝更迭、千年以降,大唐早已成为故纸堆中的一个名字,但宋氏子子孙孙始终统治着这里,根基之厚可想而知。
  
  曹瑞云和展伯雄急急逃走,追兵却越来越近,曹瑞云不禁发狠道:“老子兵马四倍于他,怕他何来,老子不走了,咱们停下来,和他决一死战!”
  
  展伯雄急忙劝阻道:“土舍大人,奈何我们士气不振,军心难用啊!你万万不可意气用事,我们还是速回本寨,再联兵讨伐卧牛岭,方才万无一失。”
  
  曹瑞云想想也是道理,咬牙道:“好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子早晚要他叶小天好看,咱们走!”
  
  二人带领兵马匆匆逃到峨黎山下,山前有宋家设下的关隘,专向行人征收过路费。一见远处大队人马刀枪晃晃地杀奔而来,关隘上早就敲起铜锣,等待过关的百姓商旅慌忙逃进头去,大门一闭,严阵以待。
  
  展伯雄勒住座骑,向关上大喊道:“尔等不必惊慌,吾乃石阡展氏,旁边这位乃是石阡曹家的人,我们只是要由此过关,并没有恶意。”
  
  关上的守卒拉开了弓箭,虎视眈眈地盯着下面。由于新任巡抚将至,有些摆谱的土司带上百十号人赶赴贵阳也是有的,虽说关下这两家土司、土舍的兵马有点多,但也不算特别稀奇。问题是他们这副样子哪像赶路?攻城掠寨也不过如此了,岂能不加小心。
  
  守在关上的头目是宋氏子弟,名叫宋天炎。虽说宋天炎是远房偏支,可也清楚近来发生在贵阳的事情,一听他们自报名号,再瞧他们行色匆匆,如此狼狈,顿时心中了然。
  
  宋家没有站出来公开支持叶小天,但宋家和谁近和谁远,这是立场问题,作为一个很有上进心的有为青年,对于自己家族的立场倾向,宋天炎怎么可能不搞清楚。
  
  宋天炎仰天一声长笑:“哈哈哈,原来是石阡展家和曹家的人。不好意思,在下并不能确认你们的身份,你们这么多人,弓刀俱全,杀气腾腾,我可不敢轻率开关,一旦有个闪升,我可吃罪不起啊。”
  
  曹瑞云怒道:“你待怎样?”
  
  宋天炎道:“二位稍安勿躁,在下马上请示上官,若得允准,立即开关。”
  
  宋天炎说完就转身溜了,曹瑞云气的三尸暴跳,展伯雄道:“追兵已近,如何等得,土舍大人,咱们走七盘坡吧!”
  
  曹瑞云恨恨地一拨马,道:“走!”
  
  宋天炎趴在箭跺旁偷偷看着,一瞧他们走了,马上吩咐道:“速速通知各处关隘,展曹两家与咱们宋家的死敌杨家交厚,他们行色匆匆,必是叶小天追来,咱家少主与叶小天甚有交情,叫他们看着办!”
  
  几个士卒领命而去,他们走山路要比山下快得多,消息立即传递到了各处堡寨关隘。
  
  马场江,渡口码头紧闭,船只全部驶到了对岸,曹瑞云和展伯雄费尽唇舌,那渡口管事拉着弓就是不准他们靠近,说是如此大队人马,不知是客是匪,一定要请示上司。
  
  展伯雄忍着气问他要请示哪位上司,那管事居然回答要派人跋涉数百里去“小西天”宋家老宅请示宋老爷子,把展伯雄差点气的吐血。
  
  二人无奈,只好拨马再奔羊场关,羊场关的守军头目更绝,压根没露面儿。只让士卒替他回答,说自家大人回家娶妾请酒去了,估摸有个三五天才能回来。
  
  曹展二人万般无奈,只好拨马再走,斜刺里杀奔远山,如今只能弃马登山,沿险峻山路步行离开了,叶小天恰于此时率兵赶到。在羊场河畔将他们堵住。
  
  曹展二人背靠大河,对面是叶小天的人马,其实论起士卒人数,曹展联军依旧四倍于敌,但是他们的军心士气实在差的太远。
  
  叶小天策马缓缓上前,在一箭之地外站住,华云飞轻驱战马,紧紧跟在他的身边。他们在上风口,由此望去,就见曹瑞云和展伯雄站在河畔,大风激扬,须发纷飞。
  
  叶小天大喝道:“展伯雄,我不去找你麻烦,你却三番五次意图杀我,利令智昏,方有今日下场,你心中可有侮意?”
  
  展伯雄冷笑道:“说的好听!你姓叶的要率山民出山,就得扩张地盘,杨家被你占了,你我两家便做了邻居,我又岂能容得下你这个恶邻!”
  
  曹瑞云道:“姓叶的,杀兄之仇,不共戴天!今日,我就要手刃了你,告祭我大哥在天之灵!”
  
  叶小天没搭理他,向展伯雄道:“近邻就一定得为仇?是敌是仇,本在你一念之间。可惜你选择了为敌,你杀了我的兄弟,所以,你我已经再无斡旋余地!”
  
  展伯雄壮起胆子仰天狂笑道:“哈哈哈,大言不惭,就凭你身边这么点人马想杀老夫?老夫今日就要把你亲手擒下,千刀万剐,方解我心头之恨!”
  
  曹瑞云道:“姓叶的,你带了这么点人马,就敢来寻我的晦气,真当老子怕了你不成!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叶小天还是不理他,他望着展伯雄,轻轻摇了摇头,道:“展伯雄,你可知道,我最不想为敌的,就是你展家!可惜天意弄人,时至今日,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到了九泉之下,你莫怪我!”
  
  展伯雄刚想说话,曹瑞云已经暴怒道:“狂妄小子!你要战便战,说什么废话!叶小天,你有胆子就放马过来,你我二人一决生死,如何!”
  
  叶小天看了他一眼,脸色一沉,并指如剑,向他一指,大喝道:“聒噪不休!着实讨厌!你既然想死,那你就去死吧!”
  
  曹瑞云仰天大笑道:“哈哈哈……,海龙王打哈欠,你好大的口气!你想让我死?曹某的大好头颅就在这里,来来来,且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把它取去!哈哈哈……”
  
  叶小天的手依旧指着曹瑞云,曹瑞云狂笑几声,突然脸色发紫,手中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他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咙,口中嗬嗬连声。
  
  展伯雄见状大惊,急问道:“土舍大人,你怎么了?”
  
  曹瑞云脸色发紫,青筋暴起,两眼突出,嗬嗬半晌,突然就像皮囊缝的人一下子泄了气,软趴趴地往马鞍上一堆,那怪异的样子,任谁都可以看出,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妖术!他会妖术啊!”
  
  曹家的子弟兵一瞧土舍大人被叶小天一指就暴毙了,登时魂胆俱丧,曹瑞云一死,再也无人管制,曹家土兵发一声喊,便向四处狂奔逃命去了。
  
  叶小天的人也不阻拦,任由他们弃了刀枪,疯狂地四处逃散。展伯雄大吼道:“回来!不要走,统统给我回来!”
  
  曹家土兵只当他是放屁,哪肯理会。曹家土兵逃散,叶小天的人马向前一围,这一来和展伯雄的人马数目就相差无几了。叶小天举起的手臂缓缓移向展伯雄,冷冷喝道:“展伯雄,轮到你了!”
  
  叶小天手指刚刚移向他,展伯雄就慌忙举起了盾牌,忽又想叶小天使的是邪术,不是箭矢,恐怕盾牌招架不得,急忙溜下战马,以战马掩身,挥着刀大吼道:“杀!快给我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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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极品炉鼎
  
    宋天刀一瞧来人的作派就知道不是安家的人,安家人出行反而不会太招摇。当人人都知道你富有、强大的时候,你就根本不需要把你的富有和实力穿戴在身上、表现在你的排场上了。
    
    这时那支车队已经在门前停下,八个肩后背着七星宝剑,手中执着柄拂尘的道士走了下来,排成两行,威风不可一世。一瞧这般拉风的场面,叶小天心中马上就想到了一个人:长风道人!
    
    宋天刀是见过世面的人,不会因为好奇就不礼貌地停在一旁观看,他向叶小天拱拱手,翻身上马,自顾带人离去了。
    
    这时中间一辆座车被两个俊俏小道僮掀开轿帘儿,又有两个唇红齿白的小道僮赶过去放好脚踏,大元玄都灵霄上清广化崇教妙一飞玄大道金丹普济生灵万寿长风大真人便闪亮出场上了。
    
    长风道人摇摇摆摆地下了车,后边呼啦啦又拥过来十六名道士,拱卫着长风道人,向叶小天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赶车的老车夫飞快地瞟了一眼叶小天,举手把斗笠压低了些,垂着头,只能看到他白须飘飘,任凭是谁此时都只会注意到长风道人拉风的作派,不会去看一个老车夫,叶小天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车夫竟是他的故人:曾经的葫县主簿王宁。
    
    眼看长风道人到了近前,叶小天立即赶上两步,稽首道:“道长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未曾远迎,失礼、失礼!”
    
    叶小天除了第一天见长风时,故意戏谑以迫使他答应自己的条件,其他几次前往三清观,只要有别人在,对长风道人就毕恭毕敬地执弟子礼。
    
    长风道人如今在贵阳权贵间的重要地位对他是很有用的,破坏了长风道人的神圣形象对他没有丝毫好处。他觉得长风对他今后也未必没有用处。所以已开始倾意结纳。
    
    光凭他知道长风的底细以此挟迫,当然不是最好的办法。最好是恩威并施,所以叶小天也和许多权贵一样,对长风道人敬若神明,每次去三清观,香油钱自然也是绝不可少的。
    
    长风道人恬淡地一笑,稽首道:“贫道来的匆忙,不曾事先派人告知,冒昧之处,还请叶长官原谅。”
    
    叶小天道:“哪里。哪里,真人快快请进!”
    
    叶小天引着长风道人往里走,那前八后十六共二十四名道士都跟了进来,浩浩荡荡挤满了一院子。叶小天苦笑道:“我寄住的这所宅子不大,招待不下真人这么多弟子啊。”
    
    长风道人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寸步不离的清风、明月立即转身而立,肃然一扬手,刚刚进了院子的二十四名道士立即纷纷退下。最后只剩下四人,分列于门廊左右。
    
    叶小天引长风道人进了客厅,叫人换了旧茶,请他上座。这才寒喧问道:“不知真人今日驾临寒舍,有何指教啊?”
    
    叶小天说着,向长风道人身后两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僮瞟了一眼。长风道人会意地道:“无妨,这两名弟子是贫道的心腹。叶长官不必有所忌讳。”
    
    叶小天听了登时放心,原来这两个道僮是长风道人的骗子同伙,那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孰不知他只猜对了一半。这两个道僮只是半个骗子、也只是长风道人的半个同伙,他们是朝廷的锦衣密探。
    
    叶小天放松了身子,由正襟危坐变成了懒洋洋的样子:“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我说长风道长啊,你今日大驾光临,究竟所为何事啊?”
    
    长风道人微微一笑,道:“前几日,我答应要送你一对鼎炉的,今日正是践约送来。”
    
    叶小天微微有些好奇,又坐正了身子:“哦?快取来给我看看,多大的鼎炉啊?要是太大,还是留在你的道观里好了。摆在我家里就不伦不类了。”
    
    长风道人一脸暧昧地笑道:“不大,不大,恰恰好!恰恰好啊!”
    
    长风道人向明月示意了一下,明月便走出了门口。
    
    叶小天知道鼎炉有大有小,小的和香炉差不多,完全就是一件摆件儿,大的那就要重达千斤了,本是古人祭祀所用的法器之一,要是搬回铜仁摆在自己府上,的确不太合适。
    
    明月只到廊下站了一站,就领了两个小道士进来。叶小天先瞧他们两手空空,再往脸上一看,顿时一愣。
    
    这两个道僮一身素雅的月白道袍,光可鉴人的青丝挽了一个简单的道髻,玉靥蕴秀,眸如秋水,腮凝新荔,娇媚可人,哪里是什么道僮了,分明是两个年轻的姑娘,看她们白俏俏、嫩生生的样子,大概只有十五六岁年纪。
    
    叶小天茫然看了看,扭头对长风道人道:“鼎炉呢?”
    
    长风道人向前一指,道:“这不就是?”
    
    叶小天一听又呆住了。
    
    长风道人虽不好色,却也不是真正的修真之人,做不到不近女色,可是……
    
    这对鼎炉是一位虔诚信奉他的权贵奉献的珍藏,那位权贵万里挑一,选出了一对女童,精心养大,却因痴迷长生术,还未享用便心甘情愿地转送给了长风。
    
    长风道人本想留下自己享用的,只可惜身边有清风明月盯着,立即把此事禀报了王宁。王宁那个不解风情的老东西,居然不准他留女人在身边。
    
    王宁担心他身边留了女人,他的秘密早晚瞒不过枕边人。再则,他对外营造的是个从宋朝一直活到现在的活神仙,如果身边留有女人,一旦败露,他若心经营出来的神仙形象也就崩塌了。
    
    长风道人小命都捏在王宁手上,哪敢违抗,恰好这时叶小天找上了三清观,对这个知道他底细的叶小天,长风道人是既怕又气,反正这两个美人儿能看不能吃,便想着转手送给叶小天算了。到时候叶小天承了他这么大一份人情,好意思拆他的台?所以才有了今天这样一幕。
    
    鼎炉本来是一种器具。但是在房中术里,双修的女子也被称为鼎炉。《摄生种子秘剖》中言道:“炉鼎者,可择阴人十五六岁以上,眉清目秀,齿白唇红,面貌光润,皮肤细腻,声音清亮者,乃良器也!”按照这一标准,眼前这对明眸皓齿的美貌小道姑。的的确确是一对上品鼎炉。
    
    叶小天哑然半晌,扭头对长风道人道:“你这炉……能烧香么?”
    
    长风道人也是个妙人,坦然答道:“不能烧香,但是能点蜡烛。”
    
    叶小天翻了个白眼儿,道:“点蜡烛谁不会?只要会打火石,都会点蜡烛。”
    
    长风道人咳嗽一声道:“叶长官,你装纯呐……”
    
    ※※※※※※※※※※※※※※※※※※※※※※※※※
    
    一汪清水,水上有雾气,雾气氤氲中有佳人入浴。
    
    每个人都有他所喜欢的沐浴方式。比如铜仁府的那位广威将军于珺婷,她喜欢在水里洒满鲜丽芬芳的花瓣,还喜欢在沐浴后让人用精油为她按摩。
    
    于珺婷这么做,一则是出于女子天生的爱美之心。二来也是因为她肩负的太多,压力太重又没有人帮她扛着,独自经营一个家族,心力交瘁。唯有这种时候通过这种方式,才能放松心神。
    
    田妙雯同样肩负家族重任,但她的心理承受力比小于将军要强。再加上还要个哥哥承担了绝大部分的重担,所以她可以舒缓心理压力的方式很多,不像于珺婷一般钟爱沐浴时的放松和享受。
    
    她洗浴的时候只要一大桶纯净的泉水,不添加任何洗浴之物,因为她不需要。田家有道秘方,据说是从唐朝宫廷中流传出来的,被田氏家族奉为至宝。
    
    田家嫡房的女子甫一出生,就会由祖母每天亲自用这种独门秘方配制的药水为她洗浴,如此持续一个月,她的肤质就会变得非常非常特别。
    
    她的肤质会变得晶莹剔透,润白如雪、柔滑如缎,而且这种肤质永远都不会再改变,哪怕是把她丢到阳光最炽烈的地方去,她会被晒得皮肤发红,但是只要走到背荫的地方,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如初,根本不用担心晒黑。
    
    水西三虎中田妙雯被称为白虎,除了她有“克死三个未婚夫”的事迹,肤白胜雪远胜一般丽人,也是一个重要原因。所以,她是从不需要使用各种洗浴之物来美白、润滑肌肤的。
    
    田大小姐坐在水中,一双美丽的眼睛里隐隐有一种水雾般的东西轻轻流动着,削肩露出水面,皮肤珠光玉润,给人一种光艳清华的惊艳感。
    
    她近几天来一直闭门不出,因为她没想到叶小天居然这么快、这么干净俐落地就把展伯雄干掉了,她本以为双方的争斗至少会绵延个三年五载,这在土司们之间是家常便饭。谁料……
    
    真的要履行承诺嫁给他吗?田大小姐很认真的思考了很久,找不出一点可以反悔、可以拖延的理由。可是……她已把自己公开做了悬赏,叶小天当时也没有反对,现在要履行承诺也该是叶小天上门求亲吧。
    
    难不成田家大小姐还得把自己洗白白装进礼品盒,再系个粉红色的蝴蝶结,打包送上门去?田大小姐不开心了,她微微地颦起了妩媚的眉,恨恨地捶了一下水面……
    
    水花翻涌,两只雪玉般的球体跌宕起伏起来。这时,一个穿着喇叭口短裤、短上衫的俏美侍婢轻轻走进门来,伏地禀报道:“党延明已探明叶家情形,回来了!”
    
    田大小姐“哗啦”一声从水中站了起来,一双鹅蹼般轻盈柔软的玉足踏上防滑的木阶,水珠淌过修长白皙的粉颈、精致性感的锁骨、落进那堆玉隆雪的香滑沟壑里,再悄然出现在如柳的细腰上,在那如涡香脐处留恋地一转,便攀上了那双粉光致致的大腿。
    
    一袭轻袍云一般飘下,田大小姐依旧从容地前行,只是张开双臂,从后面看去,那光滑的玉背、窄窄的蛮腰、丰隆的翘臀,只是春光乍泄,便被尽数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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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众家心思
    
  看到珠帘后出现那道熟悉的倩影,党延明马上拜伏于地。
    
  黔地比较闭塞,但闭塞也有闭塞的好处,这里豪门大宅的建筑风格以及一些礼仪习惯因为闭塞,依旧保持着汉唐时候的风格和习惯。
    
  比如田姑娘这院子里的障子门,汉式的色彩、款式简单而又不失尊贵的浴袍,房中低矮的家具、盛大出行时所乘的牛车,还有跪坐叙话的习惯。
    
  田妙雯袍袖一展,犹如燕子展翅,在一个蒲团上盈盈地跪坐下来。党延明顿首道:“大少爷一大早就去了叶小天处,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大少爷很快就出来了,从神色上看不出喜怒。”
    
  珠帘内,田妙雯端起了一杯茶,优雅地呷了一口。
    
  党延明道:“大少爷在叶宅门口遇到了宋天刀和宋晓语姑娘。晓语姑娘跟着大少爷回来了,宋天刀则进了叶宅。他比大少爷在叶宅里多耽搁了一盏茶的功夫,出来的时候……同样看不出喜怒。”
    
    田妙雯又呷了一口茶。
    
    党延明道:“宋天刀出来的时候,又有一队道士到了叶家,是近来很风光的长风道人前往叶小天府上拜访。据查,长风道人送了叶小天一对上好的炉鼎,看来关系颇为亲密。”
    
    田妙雯举杯的手微微一停,她可不像叶小天,该懂的不懂、不该懂的全懂,是从天牢里深造出来的一个奇葩。田妙雯淡然问道:“什么炉鼎?”
    
    党延明顿首道:“是两个美丽的少女!”
    
    “哼!”
    
    田妙雯晒然一声冷笑,茶杯往案几上轻轻一顿。
    
    党延明听的清楚,忍不住替自己的女主人打抱不平起来:“卑下以为,这叶小天也太过份了。他既杀了展伯雄,和姑娘您就等于定下了婚约,他居然……”
    
    田妙雯打断了他的话,轻描淡写地道:“这也不算甚么,如此年轻便做了一方诸候。哪有不耽逸女色的。他的戾气太重了,温柔乡里厮磨一番,没什么。”
    
    这话说的真是大度,大气,颇有大妇风范。生于豪宅,司空见惯,田大小姐也确实应该不在乎的,不过,那话里头酸溜溜的味道,已经让党延明觉得自己是一头闯进了一家山西老陈醋的作坊。
    
    也难怪田大小姐生气。你拈花惹草也就算了,她田大姑娘并不是离经叛道、超越时代意识的一个女权主义者,睁一眼闭一眼也就过去了,问题是田大小姐的终身还悬在半空里啊!
    
    燕人张翼德挺丈八蛇矛,当阳桥上一声吼:“你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
    
    田大姑娘也想问问:“你当初不拒绝,现在不提亲,却是何故?”
    
    田家有一批人。是从小就挑选出来陪伴着小主人一起长大的,所以他们之间既是主仆也是朋友,感情深厚非比一般。党延明就是从小侍奉田妙雯,与她一起长大的伴当之一。所以有时也可以超越主仆关系,对她说说心里话儿。
    
    党延明停顿了一下,便道:“叶小天杀了展伯雄,和展凝儿姑娘之间只怕是难有善终了。不过。却还有一位夏莹莹姑娘在,论起先后那自然是夏姑娘先了,但若论家世身份。那又是咱们田家高了,这将来谁先谁后谁大谁小……,麻烦啊!咳!卑下以为,如果叶小天不上心这件事的话,姑娘你其实也大可不必……”
    
    “哼!”
    
    田妙雯又是一声冷笑:“就是莹莹、凝儿还有那位和他暧昧不明的于监州一股脑都嫁到叶家去,来个联手抗曹,本姑娘只要去了,她们绑起来就能是我的对手?”
    
    得!人家田大姑娘刚刚还是当阳桥上的猛张飞,一转眼就把自己当曹操了。党延明哑然,人家大小姐这都打算好要嫁进叶府,以狗血的宅斗大业为毕生奋斗目标了,他那还说什么?
    
    田妙雯顿了一顿,嫩脸也是一热。这话怎么说的好象非他不嫁的样子?田大姑娘连嫁三次都没嫁出去,现在死乞白赖地非要赖上他叶长官么,太长他人志气了。
    
    田妙雯赶紧清咳一声,岔开话题道:“对了,你说凝儿,凝儿现在情形如何?”
    
    党延明道:“展姑娘自从住进展家老宅便深居简出,不见什么动静了。”
    
    田妙雯轻轻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一边是痴心一片的情郎,一边是至亲长辈的血仇,无论她怎么做都不对,什么都不做的话还是不对,也真是苦了她。”
    
    党延明道:“展龙展虎还有张雨寒、曹瑞雨这几个人这些天也是闭门不出,不知道他们在商量如何对付叶小天,卑下还在查。”
    
    田妙雯淡淡地道:“这几个臭皮匠!不管他们商量出什么对策,能不能搞得垮叶小天,他们的家族都将从此步入衰微!不出十年,必然败落。他们已不足为虑了,不说他们,你接着说长风道人吧。”
    
    党延明暗暗翻了个白眼儿,那个牛鼻子老道有什么好说的,说到底你还不是想听叶小天的消息么,真是口是心非啊!
    
    党延明暗暗叹了口气,道:“长风道人在叶宅待了大约两刻钟便告辞离开了,叶小天没有收他的炉鼎,长风道人走的时候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好象礼物送不出去,还很纠结。真是奇怪了,他在贵阳府极受权贵们尊崇,却不知为何定要低三下四地去巴结叶小天……”
    
    听说长风道人愁眉苦脸,田大姑娘忽然芳心大悦。眉梢眼角轻轻上挑,脸上的曲线变得柔美恰悦起来。党延明顿了一顿,又道:“长风道人走后不久,石阡童氏家主童云便亲自登门拜访了。”
    
    童家是受田家控制的,所以对于童家的一举一动,田家都很注意。童云前往拜访叶小天的事田妙雯并不知道,听到这里不免微微蹙起了眉头。
    
    党延明显然也很清楚她心中的想法,马上低声解释了一句:“大少爷从叶宅离开后,马上就派人去了童家,我想,这应该是大少爷的安排。”
    
    田妙雯听到这里。一双柳眉又舒展开来。她微微侧着头想了想,不禁嫣然轻笑:“好!好的很呐!这局玲珑本已是死棋,他却在不可能处下了一子,居然满盘皆活!这一下,所有的人都要动起来了。”
    
    党延明道:“姑娘是说叶小天结交播州杨家的举动么?”
    
    田妙雯微微颔首,眸中露出欢喜、欣慰的神色。
    
    世事无绝对,不能说所有的男人就一定会怎么样,所有的女人就一定会怎么样,但是顺从天性的人毕竟是绝大多数。所以,绝大多数男人喜欢温柔乖巧的女子。绝大多数女人喜欢强大的男人。
    
    在这一点上田妙雯也不能免俗,她的母性还没泛滥到去喜欢一个不及她成熟、不及她智慧,需要她时时呵护指教、像当娘的照顾亲生儿子似的去操心照料的小男人。
    
    叶小天表象上给人的感觉一直是粗鲁野蛮,硬打硬冲,能幸运地走到今天,完全是他走了狗屎运,靠上天眷顾。
    
    但若细思他每一步的举动,之所以能屡战屡胜,都是他谋而后动。不打无把握之仗的原因。哪怕有时候他真的是一时激怒,不计后果地做出了一些举动,在后续的行动当中,他也会冷静下来。充分利用各方面条件进行补救。
    
    粗鲁野蛮只是他行动的表象,其下他早不知对要做的事进行了多少评估衡量,充分调动、利用所有各方的矛盾,甚至去主动制造矛盾。
    
    所谓好运。只是他能在别人认为已经没有机会的时候发现机会。所谓幸运,只是他在别人认为根本无法利用的机会面前,找得到利用它的方法。
    
    而在蠢猪的眼中。是完全看不到这些的,他们只会觉得叶小天是运气逆天,如果上天能如此眷顾自己,他也能成功。但田妙雯这句话还是说错了,既然世事无绝对,又怎么可能是所有人都要动了?
    
    安家的安老爷子就没有动,他稳如泰山!
    
    安老爷子稳稳地坐在石墩上,正在饶有兴致地摆弄一盆芍药。在他面前是一张石台,石台上有一个花盆,一堆油黑的沃土,一株只张开着两片绿叶的小小芍药,还有一柄小铲。
    
    安老爷子把土盛进花盆,将幼小的芍药植株小心地栽进去,再用铲背轻轻拍平浮土,兴致勃勃。
    
    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凭着安家的能力,可以为他找到最好的郎中,可以用最好的饮食来侍奉他,他自己也懂得养生之道,所以现在看起来依旧很硬朗。
    
    但他自己能够感觉到,生命正在一点点地从他身上流逝,一去不复返。这时候的人,对于生命的感悟和眷恋之深,是年轻人所无法体会的。
    
    所以,安大公子很不理解,爷爷为什么喜欢弄得满手是土,花费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去侍弄那些花花草草,这些事完全可以交给花匠去做吧!
    
    可安大公子不能打断爷爷的兴致,他只能耐心地等在一边。安老爷子满意地看着盆中的植株,在这肥沃的土壤里,经过施肥、除虫、灌溉的照料,它会逐渐长大,盛开出美丽的花朵。
    
    安老爷子眯缝着老眼,微笑地转动着花盆,还细心地把洒在盆沿上的一些泥土拂去,这才看了一眼貌似安静,实则早就有些按捺不住的安南天。
    
    “呵呵,你呀……”安老爷子摇头微笑,他拍拍手站起来,走到一旁的池塘边蹲下洗手,安大公子赶紧跟过去。
    
    安老爷子缓缓地撩着清澈的池水洗手,一边若有所思地道:“若说到对子嗣的培养,再也没有人比豪门世家更用心、也更有条件的了。
    
    所以豪杰才子青年俊彦,也大多出自这些有条件、也肯用心培养后代的家族。但是历数古今,那些真正能够成为一世之雄并最终慑伏这些望世家族为他所有的人,却大多不会出自这些世家。你说为什么?”
    
    安公子茫然地看着爷爷,无法做答。安老爷子洗净了手,一个俏美小丫环立即递上一块手帕,等老人擦干手,又接过退到一边。安老爷子背着双手,悠然地走在花园里,安公子亦步亦趋地跟着。
    
    安老爷子缓缓地道:“始皇帝一统六全,横扫八荒,那是何等了得。但取而代之的,不过是一亭长耳。本朝太祖原本是何等样人?一个叫花子罢了,同时起兵争天下的还有陈友谅、张士诚,也不过是一个渔夫、一个私盐贩子。
    
    可豪门大族也只能附庸于其下,供给他们钱粮、兵马,只为谋一份从龙之功,他们拥有那么雄厚的本钱,却没有本领自己去做那条真龙,你说这是为什么?”
    
    安大公子一脸茫然地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固然受到了最好的教育,但他们的脑子也被框住了,纵然他们有改天换地的志向,却也很难跳出那口井,做一个能改天换地的人。”
    
    “孙儿……不是很明白!”
    
    “老夫说了你就会明白。然而,有什么卵用?”老爷子和孙子开了句玩笑,又道:“明白是一回事,会不会做是另一回事。做诗的规矩我们都懂,平仄,押韵,对偶,对仗……,可李杜就是李杜,你明白也做不出来。”
    
    安公子略露尴尬之色,安老爷子停住脚步,轻轻地吁了口气,道:“叶梦熊就要到贵阳了,到时你和你爹去迎候他,此人不同于以往任何一任巡抚,要礼遇、尊重!”
    
    安公子讶然:“爷爷,那叶小天的事……”
    
    安老爷子看天:天要落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由他去?”
    
    “对!由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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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语言艺术

  “抚台大人,贵阳那边传来消息了!”
  
  花晴风强抑着心头的兴奋,他不想让叶巡抚看出他的欢喜。即便叶巡抚有一千一万个理由要惩治叶小天,也不会喜欢会感觉到自己是受到部下怂恿,又或者所做的举动正好符合某个部下的期望。
  
  即便这两者并不相悖,他也不喜欢,因为上位者都喜欢把一切掌控在自己手中,而不喜欢被人左右。花晴风曾经做过县太爷,所以他很明白这种感觉。
  
  再者,花晴风对叶小天深怀忌惮,这种忌惮已深入骨髓,所以尽管他仇恨着叶小天,但他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他对叶小天正深怀恨意。
  
  雅儿的事扑朔迷离。尽管他相信了苏雅的话,但是与其说他是相信苏雅,还不如说是因为他深爱苏雅,所以宁愿选择相信,否则他将无法面对这个女人,却又无法割舍。
  
  而对叶小天,他就以一种病态的想法进行分割了。一方面,他让自己相信苏雅的解释,一方面他依旧把叶小天视为一个淫人妻子的仇敌。
  
  即便没有这种事,他被叶小天搞得佯疯丢官,事业和尊严的双重打击,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一笑泯恩仇的。
  
  不过,在他决心归隐田原的时候,这份仇恨他只能深藏心底,只是当他复出以后,而且有了很多机会去陷害叶小天,它才迅速生根发芽。
  
  可是,昔日叶小天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实在是太深了,他既便有了复仇的想法,也永远没有勇气站出来公开和叶小天叫板,他只能藏在叶巡抚高大的背影后面,进进谗言、下下绊子。
  
  比如此刻,他听取了派往贵阳的探子送来的消息,探子告诉他的原话是:展伯雄与曹瑞云围攻八仙酒楼。因提刑司陈大人和安家长公子在,两家迅速派出援兵,展曹二人功败垂成。
  
  之后,展曹二人出城东行,似乎要回转石阡,叶小天率人追杀。不久,展龙展虎扶灵柩进城,展伯雄和曹瑞云都被杀了。现如今,展家由展龙作主,曹家由曹瑞雨做主。张家新任家主张雨寒也到了贵阳。
  
  但花晴风向叶巡抚禀报时,却可以在不违背以上话语所述事实的基础上加几句富有感情色彩的形容词,而这足以让听取这个消息的人,受他影响喜恶与立场。
  
  花晴风禀报道:“东翁,曹瑞希被杀之后,其弟曹瑞云前往贵阳奔丧,闻听叶小天在八仙楼大宴宾客,悲愤于乃兄之死,遂带领家丁前往寻仇。展伯雄劝阻不得,只好陪同前往。
  
  曹瑞云到了八仙楼,便与叶小天的部下大打出手,因受宴请的人中包括提刑按察使陈大人和安家长公子安南天。两家闻讯皆派人赴援,曹瑞云遂听从展伯雄相劝,就此退兵。
  
  展曹二人离开后,才知道酒楼上还有提刑司陈大人。惊恐之下担心被官府拿问,于是仓惶出城,想要逃回石阡府。不料叶小天早有埋伏。将他二人杀死在羊场河畔。
  
  如今,展伯雄的儿子展龙展虎已经扶柩进了贵阳,曹瑞希的堂弟曹瑞雨以及张雨桐的堂兄张雨寒皆披麻戴孝赶至贵阳。学生担心,东翁刚刚履任就要迎来一场风雨啊……”
  
  曹瑞云围了八仙楼没有?当然有,但他是激于胞兄之仇,在讲究亲族和孝道的年代,这在律法上甚至可以作为一条减刑依据。而展伯雄呢?他是劝阻不得,只好陪同前往。
  
  展伯雄劝阻过曹瑞云,又担心他闹出更大的事端来,所以才陪他前往,居然也被叶小天不问青红皂白就给杀了,此人该是何等的残忍、冷酷、蛮横无理?
  
  至于展伯雄究竟有没有劝阻,伊人已逝,此事只有天知道了。而且花晴风还强调,这两个人先前并不知道提刑司陈大人在楼上,获悉之后他们也是知道畏惧朝廷威严的,所以吓得要回老家。
  
  可这时候,叶小天居然早就埋伏在路上了,那么之前的酒局,是不是叶小天下的套儿呢,你猜。
  
  现在,展家、曹家、张家这么多的苦主全都到贵阳等你啦,一个个披麻戴孝的,这么多杀孽都是叶小天造的。大人您刚上任,本该一团和气,他却给大人添堵,本师爷都替大人您愁的慌啊。
  
  在花晴风想来,叶巡抚闻言要么勃然大怒,重重一拍书案,面露杀气,狠狠地说一声:“叶小天!”
  
  要么就冷冷一笑,阴恻恻地来上一句:“这个小叶子,他让本官一时不痛快,本官就要让他一辈子不痛快!”不料,叶梦熊听了这话,只是抚须沉思片刻,安详地点了点头。
  
  花晴风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东翁?”
  
  叶梦熊呵呵一笑,道:“不错!”
  
  “嗯?”
  
  花晴风一脑门问号,县太爷和抚台老爷的差距真的就这么大么?为什么我完全看不明白大人在想什么?看起来叶巡抚并没有好为人师的毛病,他根本没向花晴风解释。
  
  叶巡抚摸着胡子,慢悠悠地道:“花先生,老夫想让你先走一步,提前到贵阳去,为老夫打点打点。”
  
  花晴风连忙肃立欠身,道:“愿为东翁效力。只是不知东翁想打点什么,还请东翁明示。”
  
  叶巡抚自袖中摸出一封信来,花晴风低头一瞄,见那落款就是叶巡抚的名字,再看抬头,却是写给安家老爷子的。叶巡抚道:“请花先生为老夫往安府投书一封。”
  
  花晴风赶紧双手接过,毕恭毕敬地道:“学生一定办到。”
  
  叶巡抚道:“你与叶小天曾在葫县共事?”
  
  花晴风道:“是!”
  
  叶巡抚道:“好得很!那么你到了贵阳,应该与故人一唔了。”
  
  花晴风犹不解其意,小心翼翼地道:“呃……应该的!”
  
  叶巡抚思索了一下,道:“老夫一路闲来无事,曾研周易以解烦困。近日卜得一卦!”
  
  花晴风竖起耳朵听着,叶巡抚缓缓地道:“卦辞上说:震来厉,亿丧贝,跻于九陵。勿遂,七日得。老夫对此卦辞不甚了然,那个叶小天不是与长风道人来往密切吗,你不妨把这卦辞告知于他,让他去请教请教长风道人,为老夫解惑。”
  
  叶巡抚是两榜进士啊,那是何等学问。就算他不是周易大家,可卦辞都已经算出来了,他怎么可能看不明白?再说,叶巡抚要解卦。什么高人找不到,需要请叶小天帮忙?至少他可以直接找长风道人啊,为何要假手于叶小天?这分明就是让他把这句卦词捎给叶小天听啊。
  
  不过,花晴风还真不知道这句卦辞是什么意思。读书有活读书、死读书,还有博览群书,花晴风当年把精力都用在和科考有关的诗词典籍、圣人文章上面了,没有多余的精力研究这个。
  
  当下,花晴风只得把这句卦辞牢牢记在心中,向叶梦熊长揖一礼。随即便整顿行装,在十多个护军的保护下离开车队,策马先向贵阳赶去。
  
  一路无事,这一日花晴风到了贵阳城。也不投告馆驿,风尘仆仆地先奔了安府。安府听说是新任巡抚派来的师爷,当下不敢怠慢,马上把他请入二堂客厅。随即便去通知老爷子。
  
  安老爷子得到信儿后,便到三堂客厅里坐着,又使人把他引到三堂相见。花晴风一边走一边感慨。他在葫县做了五年的县太爷,却连人家安府的大门口儿朝哪开都不知道,更不要说有资格踏进一步了。
  
  如今跟了叶巡抚,作为一任封疆大吏的身边人,他不但可以登堂入室,直趋土司王的三堂客厅,甚至还可以面见土司王本人,追今抚昔……
  
  花师爷还没来得及潸然泪下,就已到了三堂门口,赶紧收敛心神,迈步进了客厅,见一个布袍老者坐在上首正在吃茶,赶紧快步上前长揖一礼:“抚台大人座下师爷花晴风,见过安老爷子。”
  
  安老爷子向前推了推茶,一旁管事道:“花师爷请坐。”
  
  “谢坐!”
  
  花晴风后退几步,小心翼翼地在椅子上坐下,这才抬头打量,面前这白发老头儿瘦削清矍,一袭布袍,须发如雪,肤色却红润的很,精神矍烁,身体硬朗,不过却也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安老爷子呷了一口茶,手往旁边一递,一个丫环赶紧接过茶盏,安老爷子抚须一笑,道:“抚台大人一路可还好么?”
  
  花晴风道:“抚台大人一切安好,依照行程,三天之后,就能赶到贵阳了。”
  
  安老爷子笑道:“好!好的很呐!久仰抚台大人英名,这一次抚台大人能够成为我黔地牧守,老夫很高兴啊。”
  
  花晴风道:“抚台大人也久仰老爷子您的威名,今日学生是受抚台大人吩咐,给老爷子您送信来的。”
  
  花晴风说着自怀中取出信来,管事上前双手接过,再转身双手奉与安老爷子。
  
  安老爷子看了看封面,将信拆开细细看了一遍,呵呵笑道:“抚台大人太客气啦,他来贵阳,应该老夫前往相迎才是,怎么敢劳动抚台大人亲来拜访呢。”
  
  花晴风心道:“原来这信是份拜贴,抚台大人要拜访安老爷子,当然该提前下拜贴。不过,他总不会想刚到贵阳就到安府拜访吧?若非如此,又何必让我先行一步前来下贴呢,难道这只是个幌子,他的真正目的是送给叶小天的那副卦辞?”
  
  花晴风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安老爷子笑道:“不妥不妥,不妥的很呐,请你回禀抚台大人,抚台大人抵达贵阳之日,老夫必携儿孙,亲往相迎。”
  
  花晴风这才明白,敢情抚台大人担心他到了贵阳后,安老爷子不肯出面迎他,所以以进为退,客客气气地先下拜贴,要在抵达当天就来安府拜访,这一来安老爷子还好意思不露面么?
  
  安老爷子年老辈尊,他不出面相迎的话,抚台大人面上也不算难看,但安老爷子若是肯亲自前往相迎,那对抚台大人来说意义就非常重大了。
  
  在此之前还没有哪个抚台上任时,能劳动土司王亲往相迎的。只要安老爷子出面,抚台大人的这顶花花轿子,那就算是平平稳稳地抬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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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2章 囚徒,狂徒;送终、送亲!
  
  叶巡抚不愧是带过兵的人,做事雷厉风行,第二天一早就安排了人马押解叶小天回京。
  
  叶小天庭审当日的实况,早已经由当时在场的官绅和衙役传遍了全城,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场庭审再加上大家最感兴趣的爱情话题,登时传遍了整个贵阳城。
  
  叶小天被押解进京的这一天,百姓们倾城而动,纷纷拥挤到巡抚衙门一直到北城的这条长街上看热闹。
  
  沿街店铺的掌柜们眉开眼笑,不过眼下大家的心思都在叶小天身上,要招揽生意也不急于一时,所以掌柜的干脆拉着大部分伙计也上了街。
  
  这么远的路,再加上道路难行,是不可能用囚车的,而且叶小天现在是待罪之身,究竟如何处治,还要由万历天子决断,所以目前不适合囚车,他要和押解人员一起骑马赴京。
  
  但是在出城之前还得做做样子,否则这囚犯也就太没囚犯样儿了,于是叶小天就被两个押解的士卒一边向他告罪一边给他戴上了枷锁镣铐。
  
  大路通畅宽敞,没有任何车马行人,行人都拥挤在路边,形成了两堵人墙,叶小天在持刀佩盾的三百名甲士护拥下,披枷戴锁,漫步而行。这三百名甲士是叶巡抚一纸调令,从都指挥使司调来的精锐。
  
  罪犯身份贵重,朝廷的负担就重,且不说牢里那单间雅室、单独的伙食,就说这进京吧,寻常犯人进京有两个衙役押解就够了,那一路吃喝拉撒才多少钱。
  
  叶小天这可是足足三百名甲士、三百零一匹战马,从这儿到京城。再从京城赶回来,好大一笔开销。
  
  上一任巡抚大人调离时,很不道德地把府库余银都巧立名目地花掉了,叶巡抚手里还真没钱,他本打算先欠着都指挥使司。叶小天听说叶巡抚的难处后,慷慨地出了这笔钱。
  
  叶梦熊判处叶小天给付展曹刘三家罚银共计一万五千两,这是罚银而非赎银,只是给死者的丧葬费用。
  
  李大状却给巡抚衙门送来两万两银子,多出的那五千两直接给了负责押送叶小天进京的皮鹏举皮副千总。
  
  五千两啊,就算人吃马喂。往返于贵阳和京城两地也花不了这个数的一半,把皮千总开心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都指挥派人来时,众军将互相推诿,都以为这是个苦差使,他后台不够扎实。这苦差才落到了他的头上,谁想到这趟公差竟是肥得放屁油裤裆啊。
  
  自皮副千总以下,百户、总旗、小旗、把总乃至士卒,人人都得了叶小天的好处,面对这位衣食父母,也难怪那两位有良心的士卒给他套枷锁时要一再告罪了。
  
  众百姓看着叶小天议论纷纷:
  
  “哈!这就是叶天魔?瞧他这副样子,可不像魔头啊?”
  
  “人心似铁,官法如炉。到了官府手里。当然看不出威风了,看他气色还好,胆识已经很不错啦!”
  
  “要说这魔头啊。还得说当年白莲教的女魔头唐赛儿,传说那唐赛儿曾在一个山洞里得到一部奇书的上册,因此练就了一身通玄的法术,只可惜缺了下册,无法飞升成仙。
  
  后来她聚众造反,官兵宰了五百条黑狗。狂洒狗血,这才破了她的法术把她生擒活捉。可那唐赛儿被押赴刑场时。却突然大笑三声,衣服枷锁炸为碎片。赤条条一丝不挂地消失了。”
  
  这位仁兄是旁边茶楼里的说书先生,眼看叶小天从眼前经过,又被人唤为魔头,说书的习惯就来了。
  
  旁边那位仁兄是经商刚到贵阳的一位行商,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问道:“那这叶魔头也会法术么?一会儿他也能炸碎枷锁衣服,光着腚逃之夭夭吗?”
  
  看起来叶长官并没有裸奔的打算,他慢悠悠地走着,不时还向围观百姓点头示意。他脖子上的大枷被士兵们小心地垫了软布,所以不会擦伤颈部。
  
  华云飞和李大状跟边两边道路上与他同步走着,神色间满是担忧。叶小天此去可是要接受皇帝裁决的,究竟结果如何,谁现在也无法预料,他们岂能不担心。
  
  至于说来自展曹张这几家的暗杀,他们倒不担心。因为叶梦熊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他安排的押运路线是由贵阳出北城,经水东前往播州,过播州入四川,完全避开了展曹张三家的地盘。
  
  现在叶小天就是一桶炸药,谁也不愿意替展曹张三家背黑锅,使他在自己的地头上出事,可以想见,水东宋家和播州杨家一定会派出最精锐的兵马护送他过境,再加上这三百铁骑,展曹刘三家有机会下手才怪。
  
  至于到了四川,那就进入流官辖区内了,更没有展曹张这几家挥的余地,如果这种情况下展曹张三家都有力量杀死叶小天,华云飞纵然贴身保护也不过就是多送一条性命。
  
  所以叶小天才说服华云飞,让他跟田妙雯回卧牛岭。华云飞是他的义弟,有他跟着,田妙雯才更容易被卧牛岭接受,他回卧牛岭的作用远比跟着自己要强。
  
  前方经过一个十字路口,路旁的人群突然一阵骚动,紧跟着就见展龙展虎、张雨寒、曹瑞雨等人走了出来。
  
  皮副千总脸色一沉,右手向上一举,三百甲士立即止步,“呛”地一声利刃出鞘,一个弓步,刀向盾面上一拍,陡然大喝一声,三百人一齐踏地声,地皮也为之一颤。
  
  皮鹏举沉着脸色道:“本官奉抚台大人命,押送犯官叶小天前往京师,你们要干什么?”
  
  曹瑞雨拱手道:“这位大人不必担心,我等既不是要劫囚,也不是要害命,朝廷法度当然是该遵守的。我们只是想和叶小天说几句话。大人不会不给这个面子吧?”
  
  皮副千总看看他们,又回头看看被三百甲士护在中间的叶小天,心中暗忖:“奶奶个熊,老子不过是个千总,这些人的官儿都比老子大。倒是不好太过得罪。”
  
  想至此处,皮副千总把手一挥,众军士又一声喊,左三列右三列,同时向左右跨出三步,亮开一条道路。皮副千总道:“那就有请几位大人进去。你们的随从得留下!”
  
  曹瑞雨颔笑道:“曹某承情,多谢大人。”
  
  曹瑞雨向随从们摆了摆手,和展龙展虎以及张雨寒举步走进去,他们刚刚通过甲士们亮开的道路,众甲士便“唰”地一下又合拢了阵形。于此同时,里边五排向内转,外边五排继续向外,严阵以待。
  
  这样一个阵形,曹瑞雨等人就是被包了饺子,如果他们意图对叶小天不利,顷刻间就得被军卒们剁成肉酱。叶小天看到曹瑞雨等人走来,便站住脚步。冷冷地看着他们。
  
  曹瑞雨走到叶小天面前,露出一副阴恻恻的笑容道:“叶长官!”
  
  叶小天扫了他们一眼,道:“有何见教?”
  
  曹瑞雨看了看叶小天架在颈上的枷锁。笑眯眯地道:“见教不敢,我们来,只是想跟叶长官打声招呼,大家都是要往京师去的,说不定路上会有需要相互照应的时候。”
  
  “你们要去京师?”
  
  叶小天微微一怔,心中顿时一喜。如果这几个人跟他纠缠到京师去,卧牛岭方面要承受的压力可就小多了。石、展、曹三家群龙无。是不会对卧牛岭动大举进攻的。
  
  张雨寒恨意浓浓地瞪着叶小天,道:“去京师的是展虎还有我们两家派出的人。至于张某还有曹土司、展土司,我们三人是不会离开的。”
  
  他说话的时候目中满是威胁的意味,叶小天自然明白他话外的意思。曹瑞雨道:“我们本来是送展虎出城的,既然看到了你叶长官,怎么也得过来打声招呼啊!”
  
  展龙道:“好啦,招呼也打过了,咱们这就走吧!展虎啊,你这一路离叶土司可别太近了,万一叶长官路上有个头疼脑热的一命呜呼,别人还以为是咱们动的手呢。”
  
  展虎道:“大哥,你可别这么说,你瞧叶长官印堂黑,命宫阴暗,一看就是个横死街头的命,这要真死了,那也是老天爷的报应,碍着咱们兄弟什么事儿了?”
  
  “哈哈哈哈……”两兄弟放肆地大笑起来,他们一边笑,一边跟着曹瑞雨和张雨寒向外走,间或还会回过头来,冷冷地盯上一眼。
  
  眼见他们没有闹事,皮副千总暗暗松了口气,大队人马继续前行,展龙展虎一行人骑在马上,伴随于侧,高声谈笑着,引得路人为之侧目。
  
  这是一路给我送终么?
  
  叶小天心生恚怒,这些手下败将,在他得势时骇得只敢躲在深宅大院里扮受气小媳妇儿,现如今竟然这般嚣张,仿佛他已死定了似的。
  
  问题是,势有时候就是力量,当人人都认为你死定了的时候,很可能你就真的死掉了。叶小天披枷戴锁,步行于途,跳梁小丑策马谈笑,得意猖狂,这个势一旦造出去,对卧牛岭必将造成影响。
  
  自古以来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如果给大家造成一种叶小天此去必亡的印象,一些本来会倾向于卧牛岭的人将会避而远之,一些对卧牛岭怀有敌意但并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的就会落井下石啊。
  
  想到这里,叶小天陡然站住了脚步,扬声唤道:“皮千总,请近前说话!”
  
  皮副千总眼见展龙展虎一行人高声谈笑,仿佛押解他们前行似的,心中也好生不爽,听见金主儿一叫,便挥手制止了兵士们前进,穿过阵林,走到叶小天身边。
  
  展龙、曹瑞雨等人勒住坐骑,就见叶小天对皮副千总拱了拱手,说了几句什么,皮副千总微露讶色,又反问了几句,叶小天笑吟吟地再说几句,那皮副千总低头沉思片刻,便点了点头。
  
  展虎眉头一皱,道:“他要搞什么鬼?”
  
  张雨寒冷笑道:“见天子前,他什么鬼都别想搞出来。”
  
  就见皮副千总把手一挥,大喝道:“路口左转!”
  
  大队甲士护拥着叶小天自路口左转。继续开拔,展龙等人互望一眼,立即催马跟了上去。
  
  一路走去,叶小天不时指点一下,皮副千总就高声下令。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走去,原本占了路口绝好位置的那些百姓可急了,叶小天怎么不走这条道了?
  
  当下便有无数百姓呼啦啦地跟着他们跑去,八卦之心人皆有之,那个年代人民群众的娱乐项目实在太少,这样精彩的大戏一辈子可能也就见识这么一回。跑几步腿也是应该的。
  
  ※※※※※※※※※※※※※※※※※※※※※
  
  田府里面,田妙雯正对党延明做着一系列的安排。田家目前最大的优势有两块,一是达的情报收集系统,二是隐在暗处的势力关键时刻可以充作奇兵。
  
  眼下要利用的就是田家的第一项长处,田妙雯明日即将启程前往卧牛岭。今日则是安排党延明先行一步,为她搜集卧牛岭诸派成员的背景资料、性情秉性,以及与之有牵涉的周围各土司的情况。
  
  党延明正听田妙雯一条条说着,默默记在心中,一个青衣侍婢忽然急匆匆地赶到了门口,站在那儿满脸焦急。但田府规矩大,未得田妙雯允许,她又不敢进来。更不敢打断田妙雯的话。
  
  田妙雯止住了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什么事?”
  
  那青衣侍婢这才迈步进了房间。对田妙雯道:“姑娘,卧牛长官司长官叶小天到了府前了。”
  
  田妙雯呆了一呆,沉默片刻,道:“此时相见,不如不见,我就不去送他了。”
  
  田妙雯当然知道叶小天今日要被押解进京。哪里做得到心如止水。可她不是寻常女子,也不想扮那小儿女矫情姿态。她去相送又能如何。
  
  那青衣侍婢神气儿古怪,道:“姑娘。叶长官……不是被押解经过咱们府前,是……是叶长官到了咱们府前,要见姑娘。”
  
  “啊?”
  
  田妙雯一脸错愕,她冰雪聪明,智慧谋略自然人一等,但心思缜密,策划细致,做事层层推进、步步为营,叫人难有可乘之机。可叶小天这个异类,做事却是天马行空,奇思妙想无数,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他要做什么,旁人自然更是无从揣测。
  
  这样的人正是田妙雯这类智者唯一的克星,面对这种人时,他们的思维跳跃度跟不上,固有的经验和阅历也常常没有用武之地。田妙雯呆了一呆,问道:“他来做什么?”
  
  那青衣侍婢讪讪地道:“奴婢不晓得……”
  
  田妙雯可以不去送,但人家到了大门口,却没有不见的道理。她盈盈地站起身来,举步向外就走,党延明摸了摸鼻子,立即拔足跟了上去。
  
  田府门外,人山人海。
  
  门口横着一排,是如临大敌的田府家丁。
  
  面对他们的,是披枷戴锁的叶小天,旁边陪站的是皮副千总。
  
  叶小天和皮副千总身后五步远,是数十名提盾架刀的甲士。
  
  这些甲士后面,是展龙展虎、曹瑞雨和张雨寒等人骑在马上冷眼旁观。
  
  再之后是其余的甲士,呈半圆形站立,把围观百姓隔离在外。
  
  在半圆形站立的甲士们外面,就是密密匝匝挤在一起的百姓,人头攒动,一眼望不到边儿,怎么着也有五六千人。
  
  田府大门突然洞开,田妙雯带着党延明和一个青衣侍婢走了出来。
  
  田妙雯一出府门就看到了叶小天,她微微停了一下脚步,便向叶小天走去,四下百姓先是一阵喧哗,随后立即安静下来,摒息兴奋地看着他们。
  
  田妙雯走到叶小天身边,叶小天扛着大枷,冲她笑着,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儿。
  
  “你……怎么来了?”田妙雯轻轻地问了一句,这么问似乎有些绝情,可此情此景,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不这么问,她又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叶小天兴高采烈地道:“我来提亲啊!”
  
  “啊?”
  
  叶小天继续兴高采烈:“在抚台公堂之上,叶某亲口承诺,将向田府求亲,现在我来了,来向你求亲,你答不答应?”
  
  田妙雯呆了半天,忽然轻轻地笑了。这一笑,艳光照人,娇媚不可方物。这样别致的求亲,自古至今可曾有过第二家?她的男人还真是与众不同呢!
  
  叶小天举着大枷环顾左右,朗声说道:“叶某今日,在此向田姑娘求亲!有请三百甲士为媒,六千百姓为证,好不好?”
  
  “好!”
  
  三百勇士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再说了,这种热闹,他们在军营里更难见到啊,当下三百人齐刷刷一声吼,声震天地,四方皆闻。
  
  “好!好!好!”
  
  热情的人民群众更是纷纷响应,叫好声、喝彩声、鼓掌声、大姑娘小媳妇们被这浪漫的一幕刺激得肾上腺素急剧分泌,脸色潮红、双腿颤,高.潮般的绵羊音尖叫声,交织成了一团欢乐无限的声浪,直冲贵阳城上空。
  
  田妙雯凝视着眼前这个男人,心中有了一丝很特别的感觉,目光渐渐变得温柔起来。对眼前这个男人,她越来越满意了。
  
  田府内花园里一座高阁,田彬霏负手立于高阁之中,远远地看着府前情形,一张脸比臭鸭蛋还要臭。
  
  “等我回来,我就娶你!”
  
  叶小天大声宣告,在众甲士和百姓们的欢呼声中,转身大步行去。
  
  展龙展虎等人伫马站在那儿,脸色比死了爹还难看。谁曾见过如此狂妄、如此自信的囚徒,若非他有绝对可以安然来去的信心,怎么会做得出如此豪迈浪漫的举动?
  
  他们的一番苦心,白费了。
  
  “等我回来,我就娶你!”
  
  一句话,听得田大小姐的芳心悸动不已,她从没尝过动心的滋味儿,这一刻,从未尝过的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已经把她的一颗芳心都酵的醉了。
  
  叶小天大步走着,走着走着,突然放声唱起了山歌::“不见了情人儿心里酸,用心模拟一般般。闭了眼睛望空亲个嘴儿,接连叫句俏心肝……”
  
  “好啊!”
  
  追到田府门前看热闹的百姓们有福了,这是流行于贵州当地的一山歌,很多人都会唱,包括护着叶小天大步前行甲胄铿锵的众甲士们。
  
  叶小天一唱,众甲士兴高采烈地随之响应,紧接着成千上万的百姓一起跟着唱了起来,皮副千总看看那些乐不可支兵士,笑骂了一句:“这些小兔崽子!”
  
  稍稍一顿,皮副千总也跟着扯开了喉咙:“送情人直送到大道东,你也哭,我也哭,赶脚的伙计他也哭。赶脚的,你哭却是因何故?道是你去的不肯去,哭的只管哭;两下里调着情,我这驴子可受了苦……”
  
  展龙、展虎、张雨寒等人脸色越来越难看,拉拉着比驴子还长!
  
  :正出门在外,本想挤着时间能写出一章就好,到时跟大家告罪一声便是了,不想这一章感觉甚好,竟尔一气呵成写出了两章的量,甚喜,一并奉上。我得赶紧躺会儿去,今时不比当年,颈椎病严重,坐久了脑供血又不足了,头昏渴睡,已经月末了,您有月票、推荐票就请投出支持吧,多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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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紫阳府
  
  田妙雯整顿好卧牛岭,前去拜会于珺婷的时候,叶小天已然轻车简从地赶到了兴安州的紫阳县。紫阳地处汉江上游,大巴山北麓,北有秦岭阻隔,南有巴山屏障,形成了冬无严寒、夏无酷暑的特殊气候。
  
  紫阳县内设有馆驿,午后时分,县里突然来了数百名官兵,一看他们的兵甲器仗,就知道必定是朝廷精锐,不过驿丞向洪辰并未理会,因为官兵过境是不需要驿站接待的,谁想这些官兵偏就来了驿馆。
  
  数百名铁甲骑士拥至馆驿时,向驿丞正在厨房里忙着炒菜。没错,驿丞大人就是在炒菜。虽然说君子远疱厨,有点身份地位的大老爷向来没有下厨房的习惯,但向驿丞是一个例外。
  
  说起来,驿丞是八品官,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向洪辰是进士出身,有堂堂正正的功名在身。然而,正如汤显祖就是嗜好写戏唱戏,向洪辰的爱好就是烹饪。
  
  向驿丞好美食,这是向其家门风影响。因为向驿丞家老太爷就是个美食家,向老太爷一生钟爱美食,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素以自己的饮食品味为傲。
  
  向老太爷是北方人,曾经做过江浦县主簿,并在任上过世。离世前,他拉着儿子的手谆谆叮嘱的只有一句遗训:“儿啊,你要记住,包子一定要蒸着吃,饺子一定要下锅煮,豆浆必须是甜的,豆腐脑一定要咸的,不照此做,全是异端!千万不要屈服于本地人呐!”
  
  有此优良门风,向驿丞醉心于美食也就可以理解了。向洪辰在厨房里哼着小曲儿。正煎炒烹炸自得其乐,一个驿卒忽地跑来道:“驿丞老爷,门口来了好多军将,咱们这小小馆驿,最多招待一百来人。可接待不下这么多人呐。”
  
  向洪辰刚把一条黄河大鲤鱼下了油锅,煎的吱吱直响。听了驿卒禀报,向洪辰把眼一瞪,道:“军将?咱们馆驿跟那些丘八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们跑到咱们馆驿来做什么?”
  
  那驿卒咧了咧嘴,道:“驿丞老爷。那带兵的将官是个千总,小的不敢问。”
  
  向洪辰斥道:“废物!就算他是个总兵,也管不到咱们驿站这一块儿,怕他甚么!”向洪辰气哼哼地道:“帮我看着鱼!”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皮鹏举皮副千总在门口儿等得不耐烦,忍不住骂道:“这小小驿丞忒也摆谱。这么久了都不出来,老子不等了。”
  
  皮鹏举转身对叶小天恭敬地道:“叶大人,咱们这就进去吧。”
  
  叶小天刚要说话,向洪辰就从馆驿里走了出来,扬声问道:“哪儿来的军将,到我馆驿中来作甚?”
  
  皮副千总扭头一看,更加生气,道:“嗬!这儿的驿丞谱儿还真大。派了个厨子出来接待叶大人和本将军不成?”
  
  向洪辰穿了一身葛布粗布,腰间系了一条油渍麻花的围裙,头上戴了小帽。肩上还搭了一条汗巾,手里拎着一只爪篱,活脱脱一个厨子。
  
  一听皮副千总所言,向驿丞不高兴了,把脸一沉,道:“本官就是此地驿丞。你是哪个?看大小不过一个千总,有什么资格自称将军。”
  
  这里已经离开贵州了。这种地方是文官的天下。文官地位普遍高于武将,一个五品知府。就是见了一个一品总兵,照样傲气凌人,十有*那个总兵大人还得对人家客客气气。因为就算他惹得起对方一个,也惹不起文官这个团体。
  
  文官们的优良传统就是打群架,而且个个都是嘴炮专家,最大的问题是,普通人口舌再厉害也就是喷喷口水,没什么卵用,但文官们那一张嘴一枝笔,可是比千军万马还厉害,真能杀人的。
  
  皮副千总虽然久在贵州,可他是都指挥使司的将官,直接受兵部管辖,而兵部尚书向来也是文官。背后吹吹牛说说大话没问题,真见着人家了,皮副千总先就软下来。
  
  皮副千总打个哈哈道:“哎呀,阁下就是此地的驿丞大人?失敬失敬,驿馆都是朝廷拨款打理的呀,驿丞大人怎么亲自下厨炒起菜来了,难道连个厨子都请不起么?”
  
  向驿丞喜欢做菜,但心里也清楚,这种技艺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尤其是对他这样有功名、有官身的人来说,只会惹得别人耻笑,便翻个白眼儿道:“要你管,吃饱了撑的。说吧,你们这些丘八,到我们紫阳驿来做什么了?我们这儿可不接待你们当兵的。”
  
  皮副千总得意洋洋地道:“来往官员,馆驿是要负责接待的不是么?”
  
  向驿丞微微有些意外地看了皮副千总一眼,恍然大悟道:“你是新上任的官儿?哈哈……”
  
  向驿丞仰天打个哈哈,道:“不错,馆驿是负责接待来往官吏的所在,不过品级不同,待遇也不同。阁下不过是个千总,要住馆驿可以,但只有一厅一寝之地,容不下你这么多的家将。”
  
  皮副千总笑吟吟地道:“如果是押运待罪之官进京呢?朝廷有没有规定待罪之官单独入驿馆居住,押解人等另行安顿住处?”
  
  这当然不行,待罪之官很可能就是真的有罪,如果他畏罪潜逃怎么办?驿馆的驿卒没理由替你承担看管责任,再说驿卒也不专业,很可能真的会让待审的犯官逃掉。
  
  向驿卒微觉意外,谨慎且奇怪地问道:“你是犯官?”
  
  待罪的官员时常过境,这不稀奇,问题是押解犯人的还从来不曾有过这么多人,你以为你是张太岳、冯保那等大人物么?居然要几百个铁骑军士押送。
  
  眼前这人只是一个千总,居然要这么多人押送,居然军法不能制裁,要押送京师交由朝廷裁断,这得多大的背景后台,又或者惹下了多大的乱子?向驿丞不敢不谨慎。
  
  皮副千总“呸呸”几口,道:“我一个小小千总,哪有资格到朝廷受审,待罪之官是这位……”
  
  皮副千总向侧后方退了两步,微微躬身,对向驿丞隆重介绍:“这位是铜仁卧牛长官司长官叶大人!”
  
  向驿丞这才注意到叶小天,叶小天骑在马上,一身锦衣,骨格清奇、眉眼俊秀,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正带着豪奴出门游赏的贵介公子,如此模样、如此打扮的一个人,居然是个犯官!
  
  不过向驿丞马上就想到了皮副千总的介绍:“卧牛长官司长官!”向驿丞顿时恍然,长官司是土官中的一种官制,流官之地没有,既然是土官,那都是世袭罔替的,年轻轻的就做了官也不稀奇。
  
  向驿丞却未想到他眼中的这个官二代,是个实打实的官一代,不然一定会大吃一惊。不过叶小天从一个狱卒,仅仅数年功夫就做了一方土司固然传奇,比起刘邦仅仅七年功夫就从一个小小亭长变成一个开国皇帝的逆天气运,却也不算什么了。
  
  向驿丞半信半疑地向皮副千总讨过公文看了,确实无疑,不禁好生无奈。朝廷只限制了过境官员入住馆驿可享受的待遇和随从人员的多寡,免得他们揩朝廷的油,但是却未规定过罪行未定官员只能配几个押解人员,像叶小天这种特殊情况,当初制定这一制则的人想破头也是想不到的。
  
  无奈之下,向驿丞只得向皮副千户期期艾艾地说明了情况,紫阳县太小,虽然设了馆驿,但接待能力非常有限,满打满算,连主带仆也就接待近百人。皮副千户一行人有三百多人,还有三百多匹马,小小紫阳县馆驿根本接待不了。
  
  皮副千户这下可逮着了道理,盛气凌人地道:“向驿丞,你的苦衷,末将……哎呀,我这一个小小千户,可还不配称将。下官是了解的,可下官也是奉命办事啊。你瞧这三百多人,人吃马喂的,花销得多大?我吃你的住你的,那是朝廷承担。我若是自行出去租住、饮食,这笔开销我找谁报去?”
  
  向驿丞也知道是自己方才的态度得罪了他,只好低声下气地解释:“皮千户,理儿固然是这个理儿,向某供应饮食也是应该的,可你们要是入住,难不成要睡在院子里?就算向某把自己的住处也让出来,这么多人马也是住不下的……”
  
  向驿丞正说着,远处又有一群人马浩浩荡荡地赶了来。这一行人正是始终像狗皮膏药似的粘着叶小天的展虎一行人。
  
  展家展虎,张家沐东,曹家郭建武。展虎是现任展氏家主展龙的亲弟弟,沐东是张雨桐的内弟,而郭建武则是曹瑞希的内弟。这三个弟弟一路跟着叶小天,一有机会有就言语打击一番,但从来没有什么实质的举动,皮副千总已经对他们渐渐打消了戒心。
  
  在皮副千总看来,他们就是想一路打击叶小天,直到跟进京城,亲眼看着他受到惩治。当然,在不断的骚扰过程中,也可以让他没有精力去思考继而遥控卧牛岭的局势。
  
  但是,展虎真是这么打算的吗?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到馆驿门口的大队人马,沐东忍不住对展虎道:“虎哥,咱们已经跟了这么久,难道真要一直跟进京城去吗?”
  
  郭建武也不耐烦地道:“你不是说要在半路上送他上路?咱们究竟什么时候动手!”
  
  展虎冷笑一声,瞪着远处的叶小天,阴恻恻地道:“我们不需要动手!我跟来,不是为了要跟他动手,只是想亲眼看着他死!你们别急,紫阳,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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