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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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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三二章 小坑过去有大坑



  “发现了,”李chūn答道:“小魏子说他当时还大发雷霆,不过随后就雷声大雨点小了,只是让他写个报告上去。”

  “哦?”纪纲有些意外道:“这小子不打算拿来做文章么?”正如王贤所料,解缙之死是纪纲给王贤挖得坑。像解缙这样重要的大臣,哪怕是纪纲也不敢轻易让他瘐死。必然是得了皇上的暗示……

  朱六爷没有猜错,正是年前那次皇上翻阅诏狱囚犯名单,看到了解缙的名字,朱棣有些恍惚道:“缙尤安在?”回忆起来,这个人已经下诏狱五年了……解缙这名字对皇帝意味着很多很多,代表着象征永乐朝文治顶峰的《永乐大典》,代表着皇帝最终立朱瞻基为太子的决心,代表了君臣父子相猜忌的心结

  当时皇帝愣了足足盏茶功夫,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棱照shè进御书房,金黄sè的细尘飞扬着,就像皇帝的思绪一样。沉默了好一会儿,皇帝没有多说什么,便掀到下一页去了。

  这件事似乎就过去了,但纪纲回去后,却反复琢磨起皇帝的意思来,他是皇帝的恶犬,很多事情皇帝不方便说、甚至不方便做,都由他默默来做,自然连带恶名也一起背着了…所以如今他才会对皇帝往锦衣卫掺沙子的举动这么大怨念。不过在当时,他还是在仔细领会着圣意的。

  当时庄敬替他分析道,皇上的话,可以有两种截然相反的理解,一个是像‘平保儿犹在耶?,这样,嫌解缙活得太长。另一个是皇上觉着解缙坐牢时间已经够长了,可以放出来了。要是后一种,等圣旨即可,前一种的话,就得像以往那样,偷偷把事儿办了。

  让庄父子这一说,纪纲也不急了,那就等等呗,登上一年半载,要是没有圣旨开释解缙,就把他弄死拉倒,反正他也很讨厌姓解的。但没想到的是,汉王殿下竟然神通广大,不知从哪里打听到这番君臣对话,强烈要求纪纲将解缙弄死。

  要说汉王殿下最恨的臣子,王贤还排不到第一,因为第一肯定是解缙。当年皇帝可是真心想将他立为太子,是解缙又作诗又说禅,使出浑身解数给他搅黄了,之后还数次说他的坏话,让汉王殿下恨之入骨。虽然最后,还是被汉王抓住机会,在皇上面前狠狠告了他一状,把他送进了诏狱,但解缙一天没死,汉王就一天恨意难消……

  当时纪纲还比较犹豫的,想要拖一拖再说,谁知道过了年就碰上王贤掌镇抚司这码子事儿,让纪都督一下就不淡定了。他决定杀掉解缙,向汉王卖个好、给王贤挖个坑,也稍缓心头之恨。纪纲并不担心皇帝的想法,因为说朱棣既然出那种话,话里就隐藏着杀意,下面人怎么理解都不算错。

  于是数rì前,他命人给诏狱中的解缙摆一桌酒席。堂堂锦衣卫最高统帅,居然请一个囚犯吃酒,如果不是有旧的话,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人要放出去官复原职了,另一种则是这犯人要去见阎王了。满怀着疑问,这位才华横溢名满天下的解学士,想要向纪纲问个明白。然而酒席摆上,纪纲却没有来,这让解缙的心一下就凉透了,显然是最后一种可能了……

  牢房里,解学士对着满桌子久违的佳肴却食不下咽,只是一个劲儿的喝酒,不一会儿便酩酊大醉。在梦里,他又回到当初那些风光无限的时刻,那时候他峨冠博带、名动天下,酒sè财气、予取予求……见解缙已经烂醉如泥,早就等在外头的锦衣力士便打开了牢门,将解缙拖了出去,扔在雪堆里……此时正是正月,又是半夜,外面冰天雪地,在烈酒的麻醉下,这位才华震古烁今、才高却不能修身解学士,没有痛苦的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程……

  纪纲知道,若是王贤想拿解缙的案子做文章,必然会引起皇上的厌恶,如今纪纲之所以没法对王贤来硬的,无非就是因为皇帝护着他。一旦王贤失了圣眷,纪纲拼上得罪那个不理世事的老和尚,也要将王贤于掉

  若是王贤瞒着不报话,那解缙之死就要算到他头上了。这就叫不管往东往西,怎么做都是错,谁承想王贤竟好似嗅出了危险,打算低调处理这个案子,虽然这依然会让皇帝不舒服,但已经是麻烦最小的一种处理方法了。这让纪纲和庄敬不得不承认,姓王的小子确实有两把刷子。

  “咱们看看这次这个大坑他怎么填。”不过纪纲对、车巷杀人案,还是信心满满的。

  “他填不上,只能把自己埋进去。”庄夫子也笑起来,

  “老祖宗圣明,庄夫子英明”李chūn也跟着笑起来。

  “咳咳。”王贤不悦的咳嗽两声,终于把李chūn从走神中唤回来,他yīn森森的咯咯一笑道:“符也求来了,神也请来了,现在可以畅所yù言了?”

  “昨rì便听说,大人用关防封了诏狱,又将档案库锁锢。”既然如此,李chūn也就不跟他客气了。“不知大人意yù何为?”

  王贤淡淡道:“审查卷宗,提审犯人,皆是本官上任之初的例行公事尔。

  “为何要将我等排除在外?”李chūn质问道。

  王贤见他比昨天硬气太多,就知道是有人给他打气了,冷笑一声道:“为什么?你mōmō自己xiōng口问一问,敢对自己的良心说不知道?”他扫视一圈众人,沉声道:“国家设刑教民,原为惩恶扬善,安抚百姓。使良善之民生业有所托、jiān邪盗匪无所施其暴,实乃顺天应民、养生教化之本旨。然而京师重地、天子诏狱众,竟然黑幕重重、冤狱如林,实乃北镇抚司之大耻本官不得不严查到底,一经查实、严惩不贷”说罢他把脸一沉,将惊堂木重重一拍,厉声喝道:“抬进来”

  外头帅辉便领着shì卫将一口箱子抬进来,打开一看,里面堆满了卷宗。

  王贤看一眼那箱子,冷声道:“都去找找,看看有没有自己办的案子,有就拿到手里站回去……”

  王贤说完,便冷冷看着众武官,众武官只好上前,将箱子里的卷宗搬出来。大明朝的档案管理,已经十分完善了,所有卷宗的皮面上,都白纸黑字写着经办人的名字。所以不一会儿,满满一箱子卷宗,便被众武官取光,除了那些无权审讯的之外,但凡有审讯之权的,手里都捧着多则十几份,少则三五份卷宗,面sè发白的偷瞧着王贤。

  “自今rì起诸位不必回宅邸,去掉补服,暂行在衙办差。什么时候把手里的案子交代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回家。”王贤似笑非笑道:“但请放心,本官是很宽容的,不会虐待诸位,而且我也会陪着你们,咱们一起把案子查清楚,还大家一份清名。”他顿一下道:“毕竟都是陈年旧案了,诸位先拿回去好生回忆一下,谁想清楚了来找我,本官恭候。”言罢吩咐周勇道:“带诸位大人去单间静思,不要打扰到诸位大人。”

  “是。”周勇应一声,朝众武官一伸手道:“诸位大人请了。”

  众武官面面相觑,这就被限制人身zì yóu了但王贤说的客气,他们更不敢惹这凶神,只好先跟着下去了,连李chūn也不例外。

  王贤这才想起边上的陈千户,微笑问道:“陈委员觉着没问题?”

  “没有没有。”陈千户赶忙摇头道,他来的目的,是阻止王贤对部下用刑,现在连软禁都算不上,他当然没问题。

  趁着这功夫,王贤才有空把早饭吃了。早点是帅辉从外面铺子里买回来的的炖于丝。所谓于丝便是把豆腐于切成细丝,加姜丝酱油,重汤炖熟,用小磨麻油调味,再加一些切碎的nèn生姜,口感极好。配上两个sū烧饼,一碗干丝下肚,将一夜的疲惫一扫而光,整个人都神气清爽。王贤吃的连连点头道:“这家的炖于丝硬是要得,要常吃。”

  “这还不简单,”帅辉笑道:“吃一年也花不了五两银子。”

  “不在贵贱,山珍海味我还不爱吃呢。”王贤拿起白帕擦擦嘴,见帅辉yù言又止,“有话快说,有屁就放。”

  “唉,那我可说了。”帅辉这才吞吞吐吐道:“方才去买早点时,见着有个fù人跪在栅门外。”衙门是森严之地,通常外面还有一道栅门,防止闲杂人等聚集衙门口。

  “然后呢?”王贤皱眉道。

  “然后她手上举着一片白布,”帅辉小声道:“上头写这个斗大的字。”

  “什么字?”王贤问道。

  “冤……”帅辉声音更小了。

  “……”王贤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女人这阵子一直在喊冤么?”吴为搁下碗筷问道。

  “我问过了。”帅辉办事比从前老练太多,“他们说是头一次见。”

  “去问问什么事。”王贤皱眉道:“有状子的话收一下,没有让人代她写一份。”

  “是。”帅辉应声出去。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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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三三章 陈年旧案



  待帅辉下去,吴为轻声问道:“大人觉着有蹊跷?”

  “当然有蹊跷了。”王贤冷冷笑道:“天下最黑的地方,就是这北镇抚司了,跑到这里喊冤,不是阎王桌上抓供果,找死么?”

  “是啊。”吴为深以为然道:“可她这样搞,大人又不能不收。”相信要真是有人捣乱的话,肯定会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大人在衙门里大纠冤假错案,若是对门前的喊冤视而不见,就没法再扯大旗作虎皮了……”

  “看看,”王贤揉着睛明xué,舒缓下一夜未眠的于涩两眼道:“这事儿最扯淡的地方,是本官才刚在衙门里喊出要平决冤狱,外头就有人喊冤,这也太凑巧了。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想给我点颜sè看看。”

  吴为点点头,道:“先收下再说,若是不好断,就拖一拖么。”

  “嗯。”王贤点点头,闭目养神不再说话。过了盏茶功夫,帅辉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一份状纸呈给王贤,看来人家果然是有备而来。

  王贤接过来读了一会儿,面sè愈加难看,下一刻便递给了吴为,吴为接过来看了几眼,失声道:“这个案子我听说过,前年闹得沸沸扬扬,当时刑部和锦衣卫好打官司呢,最后是锦衣卫完胜收场……”

  王贤点点头,两年前他便在京里,虽然一心扑在幼军的组建和训练上,但对这个个轰动京城的案子,还是有所耳闻的。当时好像是连皇上都惊动了,最后老百姓都说冤枉了好官,但被冤枉的人多了,他也没心情理会。当时的他万万想不到,仅仅两年以后,这个案子竟落到自己头上来了。

  这案子最初很小,且不复杂,跟北镇抚司和刑部也不沾边。按照那刘氏的状纸所述,两年前六月的一个黎明,京城东南一角青河坊的地保,急匆匆跑到江宁县衙,向县老爷禀报水车巷内发生了一起命案。

  江宁县是京县,辖京城东南部。天子脚下,上峰如林,辖区内竟然出现了命案,江宁县令自然不敢怠慢,第一时间便率领快班捕头赶往命案现场,果然见巷子里伏卧着一具女尸。江宁县令马上命仵作上前验尸,发现女尸年纪在四十五岁左右,头发花白蓬乱,xiōng间、肋上被人刺了三刀,血流遍地、血迹已于呈鲜红sè。

  再查看周围,在三步以外又发现一个筐子,地上还有一行血脚印。问过地保后,地保说当时他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并没敢靠近,所以那脚印不是他的。捕快翻开柳条编成的筐子,发现了一把锋利的镰刀和一条绳索……最后仵作断定,死者应该是在半夜时分遇害。这种时候,人一般不出门,哪怕有事出门,也不会离家太远,所以死者应该就住在附近,江宁县令一面命人在附近寻找尸主,一面又命捕快顺着足迹追踪下去。

  捕快们顺着足迹转过街角,发现一只沾满血迹的鞋,然而后面的足迹越来越淡,直到什么也看不到,捕快们只能无功而返。

  不过凶案现场这边又有了发现,首先尸体被翻过身后,地保一眼就认出来,她是住在巷子最里头的张马氏。而江宁县令也在筐子里的镰刀上,看到有‘齐大柱,三个歪歪扭扭的字,问一众捕快。竟有人知道此人……在衙前街上卖冷饮特受欢迎的那个,就叫这个名字。

  江宁知县当即令其带人去齐大柱家查看。众人不敢怠慢,马上穿过几条巷子,来到了将近二里地外的齐大柱家,见门是从里面闩上的,捕快将门敲得山响,里头却没人应声。捕快便踹门而入,只见一个老fù手里拿着一只沾满血迹的男鞋,正一脸仓皇的往鸡窝走去。

  几个捕快凶猛的冲上去,一把夺过那老fù手中的血鞋,看了一眼,正好和在案发现场附近捡到的那只是一双,捕头冷笑起来道:“你这老东西,竟敢销毁证物”

  “不……不……”老fù人忙要分辩,却愈发急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候冲进屋里的捕快,没有发现齐大柱人,却看到木盆里着一身衣裳,水被染成了红sè,里头显然是血衣无疑捕快赶忙将衣服从盆里捞出来的,一把揪住那老fù人道:“快说,你儿子去哪了”

  “他,他一早就出去了……”老fù人张皇道。

  “逃了?”捕快们登时怒道“那你跟我走一趟”便不容分说,‘哗啦,一声抖开锁链,套在老fù人脖子上,连拉带拽将她拖出院去。可怜老fù人一个枯瘦老人,怎禁得起如此折腾,当即昏厥过去。捕快们见她晕厥过去,便将老fù人丢到马背上,扬长而去……

  当时的江宁知县叫杨新安,是个才三十多岁的两榜进士,刚从翰林院放了京城的六品知县……京城的官员级别要高于地方,地方知县都是七品,京县知县却是六品。地方知府都是四品,应天府尹却是三品。不仅级别高,而且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表现优秀,成为天子重臣的可能xìng极大。是以杨知县卯足了劲儿想把这个案子办好,他验看了杀人的物证——竹筐、镰刀、绳索,以及从齐大柱家中搜出的血衣、血鞋,已经基本认定齐大柱便是杀人凶手。唯一的问题是人犯在逃,没了凶手就没法开堂。

  不过很快烦恼就不见了,中午时分,有个男子来县衙投案,自称是齐大柱,要求用自己换回他老娘。杨知县是清流名臣,自然要考虑风评,便以凶顽之徒犹有孝心可嘉为由,放了齐大柱的老娘。同时立即开堂问案,杨知县本以为凶犯已经投案自首,后面的事儿便水到渠成了。哪成想那齐大柱竟矢口否认自己杀人

  杨知县双目森然的盯着齐大柱,冷笑道:“那你怎么会出现在离家二里地水车巷?莫非你有夜游症不成?”

  “小人没有夜游症,小人是到湖边采水鲜的。”齐大柱一脸委屈道,“小人以卖冷饮为生。制作冷饮时要用到鲜莲蓬、鲜茨茹等水鲜,必须凌晨起chuáng,趁着lù水润满荷叶之时,将这些水鲜采起,运回家剥于净,在天亮前用糖腌好,这样制作出的冷饮带着水鲜的清香,才能卖得好。所以小人每天都是三更天便背着筐赶到水车巷这边的河上捞取水鲜。”

  这话听得老捕快们暗暗点头,都觉着齐大柱杀人的可能xìng很小。但杨知县不这么看,他继续追问道:“那你为何浑身都是血?”

  “那是因为”齐大柱提起来仍然胆寒道:“小人凌晨路过水车巷时被什么东西绊倒了。用手一mō才发现是具尸首。吓得小人hún飞魄散,撒tuǐ就往家跑,回到家才发现自己的鞋掉了,筐子也没拿,还弄了满身满鞋的血……”

  “既然人不是你杀的,你回家后又逃跑什么?”杨知县心中冷笑,编,你就继续编

  “我没跑,回家待了一会儿,我想天亮去水车巷拿回筐子,那是小人吃饭的家伙。”齐大柱忙辩解道:“谁知道我到了附近,就看见官差在围着我那只鞋看,还说这是凶手留下的,可把我吓坏了。小人不敢现身说明,就想逃走了之,谁承想听人说我娘被官府抓了。”说着一脸愧疚道:“我娘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怎么能受这份折腾,我就赶紧来投案了,你们快把我娘放出去”

  “你娘已经放了,本官仁至义尽,你却仍不肯说实话。”杨知县冷冷道:“收起你的侥幸来,现在已经是铁证如山,你就是不承认,我也一样能定你的罪”

  齐大柱死不承认,杨知县便命上刑,虽然县衙里没有北镇抚司那么多花头,但三木之下,一样没有能tǐng得住的,齐大柱熬不过刑,便在半昏mí中勉强招认了。马上被拿着手按了手印,又当场被砸上了枷、镣,打入大牢。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杨知县给齐大柱定了死刑,但死刑要由刑部复核才作数。不过一般都是走过场的,刑部官员看过文书,大差不差便会用印通过,然后将人犯打入死牢,等候秋决。然而这时候,却发生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使案情发生了转机……那死者张马氏的女儿,竟到县衙状告自己的哥哥弑母。

  也就是说,死者的女儿说,母亲不是齐大柱杀的,而是自己的哥哥,叫张狗子的杀的……

  “张狗子?”看到这,王贤突然愣住了,“这名字耳熟。”

  “昨天吃杖的三人之一,就叫这个名字。”吴为道。

  “有点意思啊……”王贤mō着下巴喃喃说道,继续看下去:

  那死者的女儿张秀姑,状告自己的哥哥张狗子平时就跟母亲,案发当夜他趁着母亲睡觉,偷偷翻箱倒柜,找到张家的传家宝——碧玉西瓜

  那碧玉西瓜是张秀姑的姥姥传下来的,她姥姥是méng元皇宫的宫女,兵荒马乱时偷了宫里的碧玉西瓜出来,本来成婚后生活拮据,想拿出来卖了换点钱。但她男人是个识货的,知道这玩意儿价值连城,让人看到就会引来杀身之祸。是以夫妻俩一直藏着这件宝未曾示人,后来两口子相继病逝,便将宝物传给了他们唯一的子女,也就是张秀姑的母亲张马氏。反复叮嘱她,万万不能让外人知道这样宝物……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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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7章 泼妇



  王贤雷厉风行,说干就干,马上命人将张狗子家的带来衙门。レレ又吩咐二黑,这次由他来审理。二黑跟着王贤走南闯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王贤也向来尽量为兄弟们脸上贴金,是以伴着王贤的升迁,二黑已经累升至正六品锦衣卫百户了。

  二黑应声笑道:“遵命,大人是不是担心泼妇难缠。”

  “这个还真没想过。”王贤想一下道:“我让你审讯的意思是,诈她一下……”便如是这般的吩咐起来。

  顿饭功夫,周勇禀报说,那女人带到了。王贤笑着站起身,对二黑道:“看你的了。”说着便转到屏风后面。

  这还是二黑头一次问案,未免有些紧张,他整整衣襟,咳嗽一声道:“带上来!”

  便见几个锦衣力士,连拉带拽的将个二十多岁、颇有姿sè、却一脸泼悍的女子带上堂来。这几个锦衣力士其实是王贤的亲信侍卫,去张狗子家前,就得了吩咐,让他们尽量粗暴无礼点,尽可能激怒张狗子的浑家。

  其实王贤根本就是多虑了,那张狗子的老婆侯氏,本就生xing泼悍,这二年跟着丈夫作威作福,早就受不得半点委屈了。昨天见丈夫被抬回家来,一条命丢了七七八八,到现在还昏死着呢,一颗心里憋满了怒火。她本就打算今天来北镇抚司衙门闹一场,给丈夫讨个说法的!

  谁知还没出门,两个凶巴巴的锦衣力士便冲到她家里,说她丈夫被镇抚大人开除了,让她去衙门把他的东西收拾回来。侯氏一听就毛了,她嫁给张狗子十年,就这二年过了点吃香喝辣、人前威风的好ri子,这都是拜她丈夫在锦衣卫的官职所赐。这要是被打回原形,那又得回到过去那种苦哈哈让人瞧不起的鬼ri子!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侯氏是打死也不想回到从前了,一时间热血沸腾、战意盎然,她要去北镇抚司大闹一场,李chūn要是不收回成命,她就把他那些丑事全抖搂出来!

  所以当她被带到堂上,看到一张陌生的黑脸膛时,根本理都不理,扯着嗓子叫道:“李chūn呢,叫他出来见老娘!”

  “嚷什么嚷?”见自己这一百八十多斤直接被无视,二黑郁闷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敢大喊大叫!”

  “什么地方?不就是个****窝子么!”侯氏本来就满肚子火气,既然这个不长眼的黑皮非要往上凑,她也不跟他客气了:“你让李chūn那个老****给老娘出来,我**他八辈祖宗,吃我们家的拿我们家的,连老娘都给他睡了,现在吃干抹净想把我男人扫地出门!门都没有!”

  她在那里气势汹汹的喝骂李chūn,王贤在屏风后都听得耳膜生疼,不过过滤掉那些污言秽语,他还是听到好些有用的东西……心下不禁一阵暗喜,那刘氏提供的消息果然有用,这侯氏确实知道很多事情!

  之前他还担心,那些人在忽悠刘氏前来告状的同时,会给侯氏封口,但现在看来,他们显然没想到他会在第一时间就找上侯氏,结果被他抢了先……

  事实上,王贤的人带着侯氏前脚刚离开张家,后脚庄敬便提了药来探望张狗子,却看见一众锦衣力士裹挟着侯氏扬长而去。庄夫子惊得张大了嘴,手里的药包也掉在地上……

  他庄敬号称小诸葛,自然不会算不到侯氏这个漏洞,只是想明白时已经是半夜,便打算今天亲自去探望张狗子一趟,对侯氏面授机宜。他是打算在侯氏身上设个套,让王贤往里钻的,为保证万无一失,他甚至不放心让手下传话,而是要亲自登门。

  谁承想小诸葛今ri却失算了两次,一个是万万想不到,那严郎中的老婆居然那么心急,昨天晚上让人传话给她,今ri她就跑去北镇抚司衙门告状。这让以为她怎么也得过两天才会去告状,时间还很充裕的庄夫子,一下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当时庄敬也没真慌张,因为在他看来此案错综复杂,且年代久远,王贤就算接了状子,也得几天才能理出头绪,更不可能一下及联想到侯氏身上。不过担心夜长梦多,他还是让人买了治内伤的药,上午就去张狗子家探访。谁知那王贤竟得了刘氏的提醒,一上来就把侯氏带走,让庄敬彻底的慌了神。

  “不行,不能由着他搞下去。”其实庄敬不认为一个侯氏能改变得了什么,但一想到对手是那个总能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王贤,他就难以淡定下来。他赶忙上马,回锦衣卫衙门报告去了。

  所谓yīn谋,百密难免一疏,如果被人抓到漏洞,很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话分两头,说回北镇抚司衙门。王贤就是要让侯氏产生天要塌了的感觉,激发出她鱼死网破的念头来,这样才会吐出他想要的东西。

  现在看来,用不着再添柴了,侯氏的熊熊怒火,已经把她的理智全烧光了,她跳着脚、舞着手,唾沫星子喷了二黑满头满脸,把李chūn接受张狗子贿赂、还睡了她的丑事儿,一桩桩都吆喝出来。

  二黑一边用手背挡着脸,一边暗暗哀鸣,终于明白大人为何要让自己顶班了,原来是预见到会有泼妇撒泼的场景。不过那李chūn还真是奇葩呢,这女人这么彪悍,竟然还有xing趣……

  侯氏翻来覆去,骂得都是那几样,二黑听着没啥新鲜玩意儿了,才趁着她换气的功夫,咳嗽一声道:“你这妇人好生无礼,竟敢这般辱骂我们镇抚大人。”说着一瞪牛眼道:“你可知道污蔑朝廷命官是要骑木驴游街的?!”

  屏风后头王贤险些笑喷了,还骑木驴游街,亏这小子能想得出来……

  但那侯氏显然是信了,登时面sè煞白,旋即却尖声叫道:“不信叫李chūn出来和老娘对峙,看他敢说个不字,老娘就把他只有一个蛋蛋的秘密讲出来!”

  二黑翻翻白眼,心说你已经讲出来了好么。赶忙板着脸道:“我们镇抚大人是不会见你的,你就死了这份心吧。”说着一招手道:“来人,把这个污蔑朝廷命官的女人抓起来!关到诏狱去!”

  “凭什么抓我?不抓李chūn凭什么抓我?”侯氏可是听张狗子讲过诏狱里有多恐怖,在她看来,这是李chūn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满地撒泼道:“李chūn拿了我家那么多好处,现在想杀人灭口了,门都没有,老娘就是死,也要拖着你一起!”

  “还敢污蔑我家镇抚。”二黑的脸愈发黑了,呵斥道:“你要是没有证据,就等着被剁碎了喂狗吧!”

  “老娘怎么没有证据!”侯氏怒瞪着二黑,胸脯剧烈起伏道:“你扒下李chūn的裤子来看看,他是不是只有一个蛋!”

  “掌嘴!”二黑哼一声,两个力士便要上前扇侯氏耳光,侯氏尖叫道:“谁敢动我,我就让李chūn跟我一起下诏狱!”

  “哼……”二黑等得就是她这句,两个力士马上抡圆了胳膊,同时

  两巴掌扇在侯氏的左右面颊上,登时打得她鼻血长流、牙齿都松脱了。

  侯氏眼冒金星,五内俱焚,yīn森森的咯咯笑起来:“姓李的,老娘知道了,你是要杀人灭口了。先把我丈夫打个离死不远,再把老娘丢到牢里去弄死!”说着抬起头来,吐出和着血的后槽牙道:“既然你不想让我夫妇活了,那你也陪老娘一起死吧!”

  “说什么呢。”二黑摆摆手道:“押下去、押下去!”

  “我要检举揭发!”侯氏使劲挣扎着抵抗两个锦衣力士道。“我要检举揭发!”

  “你要揭发谁?”二黑明知故问道。

  “就是你们镇抚使李chūn!”侯氏冷冷道:“他不仁我不义,我要把他当年如何受贿、又如何包庇我丈夫,枉杀了好人的事儿,统统讲出来!”

  “侯氏,说话是要负责的!”二黑咳嗽一声,竟有些紧张。

  侯氏却以为他害怕了,得意笑道:“害怕了就把李chūn叫出来,给老娘道歉!”

  “放屁!”二黑却又拉下脸道:“你污蔑镇抚大人!”

  “好,这可是你们逼老娘的!”侯氏一脸狰狞道:“下面我说的话,你找人给我记下来。”

  二黑点点头,一旁便有书记官,闻言提起笔来。二黑道:“你讲吧。”

  “当年我家里的还不是正式的锦衣卫,而是一个靠着打听消息混饭吃的狗腿子密探。看着那些作威作福的锦衣卫,他是ri也想、夜也想,也想当上正式的锦衣卫。”侯氏已经被滔天的恨意冲昏了头脑,竟把心中的秘密一股脑倒出来:“锦衣卫都把他们这些密探当成狗,所谓干多少年就能加入,都是哄他们出力的。正常的路子走不通,我丈夫又听说,有人给李chūn送了多少金银珠宝,就穿上了你们这身皮。但是我婆婆家里穷得叮当响,钱都他吃喝piáo赌败光了,凭什么去行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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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四零章 班子



  无论如何,王贤的刑科之行出乎想象的顺利,半个时辰,就谈妥了所有的事情,不到中午便出宫回衙了。

  回到衙门,刚在shì卫的伺候下换上便服,坐在饭桌边,就见二黑笑嘻嘻的走进来,朝他挤眼坏笑。二黑是负责在后院照料那班思案情,的镇抚司官员。

  “怎样,他们什么反应?”王贤拿起筷子,示意二黑也坐下,边吃边说。

  “不出大人所料啊。”二黑嘿嘿笑道:“那帮家伙没一个老实写供状的,都在那要么打拳要么打盹,消遣时间呢。最绝是有人在玩五姑娘,还真是yín棍中的yín棍呢……”

  “正吃饭呢,你讲这个。”王贤皱皱眉头,说着却忍俊不禁道:“不过可以对症下药,估计这位会比别人交代的早些。”

  “但是不用刑的话,恐怕这些家伙都能死撑一阵子。”二黑端起饭碗扒几口道:“大人,拖延下去对我们很不利啊。”

  “用刑?你当那陈委员是摆设?”王贤瞥他一眼,细嚼慢咽道。

  “但这么些人被软禁着,也不是个事儿啊。”二黑愁眉苦脸道:“纪纲肯定会拿这个说事儿的。”

  “我本来也没打算把他们怎样。”王贤却不以为然的笑笑道:“关起他们来的目的,不过为了行事方便罢了。”

  “大人要如何做?”二黑这才明白,自家大人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登时一脸兴奋的问道。

  “其实也没啥新鲜的。你想,咱们在县里时,衙门里全都是盘根错节的猾吏悍役占据着,把个朝廷除授的官老爷们,欺压的不得施展。就算想同流合污‘共天下,,人家都不带他一起来。”王贤笑道:“跟咱们现在的情形,像不像?”

  “让大人这一说,还真像。”二黑闻言笑道:“可不正是么,李chūn那帮子人就是盘根错节的坐地户,大人这个掌印镇抚,却是个孤零零的外来户。”

  “那天下的州县老爷们,难道就没有作为了么?”王贤高深莫测的笑道:“其实不然,我看大部分县令,也不用费劲的清洗那些胥吏衙役,还是能把权把子抓在自己手里的。”

  “那是,他们当然有应对之策,”二黑也是从公门里出来的,闻言恍然道:“秘诀就是用自己人架空那些胥吏。”

  “就是这个道理,”王贤颔首笑道:“在州县,大老爷们都是用师爷、长随各管一摊,来夺胥吏的权。本官可比州县老爷方便多了,你们都是正经的锦衣卫军官,都用不着我给开工钱。”

  “噗……”二黑这个汗啊,大人您就这点出息啊。

  “这样能省很多麻烦。”王贤自顾自道:“我已经想好了,要扩大签押房的规模,增加签押房的职权。将签押房分为内外两房,吴为担任总领班,兼内房稿签。”所谓内房稿签,就是后世的机要秘书,处在这个位置上,要知晓文件律例、明白笔墨款式、公事的轻重缓急、大人的心态喜恶等只是基本条件,更重要的是既忠心又有能力。忠心自不必说,能力也必须过硬,因为差事繁多,什么事情该委托给谁般,什么事情批转给哪个部门,都需要他来统筹安排。还有办案顺序、各方应酬、乃至陋规诸sè统统都需要了若指掌,除了吴为,王贤真想不出还有别的人选。

  “此外,内签押房还得用上九人。一个‘发审,、两个‘用印,、两个‘值堂,、还有‘号件,、书禀,各两人。”王贤显然早有盘算,又将这些人的职权,不紧不慢的说道。“‘发审,是负责上宪札饬札行、别衙文移解行等分别办理核稿送签等事务的。‘用印,自不消说,至于‘值堂,是负责本官坐堂之前,先把所审讯各项案件全搞熟了,在本官问案时,则耳听目明,凡讯答证词、前后过程,全都记在肚子里。以防问讯的人有意遗漏证词或作曲笔。,

  “至于‘号件,,是将所有饬行、札谕、申牒、关移分类立账,保存整理备查的。”王贤喝口水接着道:“至于书禀就是秉笔了,一应告示、书信、公文等,都有他来抄写誊正……”

  二黑听王贤如数家珍,不禁张大了嘴,这仅内签押房就用**个人,大人还真是排场啊

  “这些内签押房的人,都是替本官处理事务的。”王贤却还有更惊人的在后头呢:“还有外签押房,是负责具体办差的专务,规模要更大。比如办抓捕差事的专务,负责刑讯的专务、负责诏狱的专务……除了这些正事外,但凡衙门要紧的事儿,诸如仓库、马号之类,也要有专务盯着。这些专务都直接向我负责,并以我的名义监管各部门的运行和命令执行。”顿一下道:“总之一句话,北镇抚司所有的差事,都要有自己人管起”

  “那李chūn那些人不肯交权怎么办?”二黑不禁问道。

  王贤瞥他一眼,二黑缩缩脖子恍然道:“问得真傻,把他们关起来,不就是为了收权么?”

  “嗯。”王贤点点头道:“所以要抓紧把内外签押房组建起来,尽快让专务们熟悉自己的部门,务必做到事无巨细,一目了然。”说着冷笑一声道:“为此,多关他们一天是一天……”

  “是。”二黑不禁苦笑,李chūn这帮家伙落在大人手里,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呢。说完这事儿,他又回到水车巷的案子上,问道:“大人为何不许抄了李chūn家?难道不怕夜长梦多,那碧玉西瓜被纪纲抢先一步转移走?”

  王贤闻言却淡淡笑道:“李chūn怎么说也是本官的副手,正五品副镇抚,搜查他家实在不好交代。”这也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光想着避免纪纲下令乱抓人了,便喊出那套‘不见驾帖佥签不得抓捕,的口号,结果也让自己束手束脚,没法来硬的。

  没法来硬的就来软的,只见他微微一笑道:“不过不要紧,你等着瞧好了,我保准李chūn家的乖乖把那碧玉西瓜交出来。”说完任凭二黑如何追问,也不肯再多言语。

  二黑难以置信,他知道纪纲的人一直盯着镇抚司衙门呢,能抢在他们前头把张狗子老婆骗到镇抚司来,就已经极不容易了,人家怎么可能让你故技重施,再骗到李chūn老婆头上呢?

  不过出于对王贤一贯的信任,他仍抱着不小的希望,一直等着那边传回消息。结果到了黄昏时分,手下一脸见鬼的表情向他禀报说,那李chūn的老婆林氏,竟抱着个包袱来到衙门口,向镇抚大人投案自首。哦对了,和她同来的还有吴为和闲云……

  “怪不得一直没见到他俩。”二黑按捺不住,丢下手头的活儿,一蹦而起,往二堂奔去,正好和吴为迎面碰上。他兴奋的拉着吴为的胳膊道:“李chūn家的真把碧玉西瓜交出来了?”

  “嗯呢。”吴为点点头,有些得意道:“哥哥这大半天就于这个去了。”

  “她怎么就承认家里有这玩意儿?”二黑不可思议道:“纪纲的人没jǐng告她么?”

  “怎么没jǐng告她?我们和那庄敬是前后脚,我们到时他刚走。”吴为淡淡道:“庄敬嘱咐她说,千万不要相信我们的话,更不要上我们的当,一切有纪都督做主。”

  “那她还……”

  “庄敬不说这个话还好,一说可把林氏吓坏了。”吴为得意道:“我和闲云一说她丈夫犯事儿了,林氏立马深信不疑。然后我又按照大人吩咐,说那碧玉西瓜其实有两个,李chūn昧下一枚,只献给纪纲一枚,这件事已经被侯氏捅破了。”

  “然后呢?”

  “当时林氏虽然不吭声,却险些吓晕过去,她知道就算过去这一关,以纪纲冷酷的xìng格,也饶不了她丈夫。”吴为淡淡道:“我又告诉她,大人慈悲为怀,鉴于侯氏检举有功,保证不追究侯氏的责任,还保护其人身安全。这次也是看在她一个无辜fù道人家的份上,大人才让我来先礼后兵,希望她主动交出碧玉西瓜,不要等镇抚司抄家,那样她就是李chūn的同谋了。”

  “这招狠,林氏肯定吓坏了……”二黑这个汗啊,心说大人还真是兵不厌诈,连个fù人也骗,明明是自缚手脚,不好抄李chūn家好“她就这么乖乖交出来了?”

  “没那么容易,她还是抱着侥幸,指望纪纲的人来救她。”吴为摇摇头道:“但当我下令手下作势要搜查时,她也没见着援兵到来,便彻底崩溃了。”说着竟有些唏嘘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她怕自己也被抓到诏狱来,便求我不要动手,自己抱着那碧玉西瓜来检举李chūn了。”

  “嘿……”二黑虽然觉着,这样诈唬一个fù道人家,有些胜之不武的意思,但想到案子这下有着落了,还是高兴坏了。“找到碧玉西瓜,便可证明张狗子和李chūn间确有不可告人的交易也能证明侯氏所说不是虚言,张家确实有传家宝的”

  “嗯。”吴为点点头道:“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是啊,”二黑轻叹一声道:“不知今夜挂的是什么风……”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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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四一章 庄夫子的野望



  当见李chūn家的也被带走时,庄夫子感到一阵莫名其妙,怎么这王贤专门朝人家老婆下手,莫非以为女人好欺负不成?反正他不相信,把李chūn老婆抓进去,能有什么用处。但他回去锦衣卫衙门时,却见纪都督面sè铁青的盯着桌上的一个碧玉西瓜。

  “大都督怎么把这玩意儿拿出来赏玩了?”庄敬不太在意的笑道:“这节骨眼上,这玩意儿见不得光的。”

  “哼”纪纲闷哼一声,他在北镇抚司满是眼线,王贤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庄夫子想不到,李chūn那王八蛋,当初还昧下一个一样的”顿一下,声音中充满愤恨道:“恐怕已经被他那婆娘,交到王贤手里去了”

  “啊,竟然是一对…”这太出乎庄敬的意料了,不禁跌足道:“这厮贪念害人不浅”

  “李chūn这个王八蛋,早晚扒了他的皮”纪纲拳头攥得咯咯直响道:“竟然坏我大事”他也是万万没想到,李chūn竟然还藏了一个碧玉西瓜,这下算计一场,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都督稍安。”庄敬却冷静下来道:“这个案子的结果是出于圣意的,他拿到那枚碧玉西瓜又如何?只要皇上心意不变,姓王的强出头,只能碰个满头血。”

  “今rì他去了刑科,”纪纲却面sè不虞道:“应该是想让那些书呆子打头炮。”

  “他倒是油滑……”李chūn闻言一愣,想不到王贤这个嚣张疯子,竟也有这种心计。“不过应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以皇上死要面子的xìng情,应该不会让这个案子翻过来的。”

  “按说是这样的……”纪纲却信心不足起来:“但此刻本座心里却不太踏实,万一皇上同意重审怎么办?”

  “呵呵,东翁……”听了纪纲的话,庄敬没有惊慌,却突然改变了称呼道:“其实当初走这步棋,也是用来试探的。”

  “嗯”纪纲自然知道,庄夫子所谓的试探,必然不是试探别人。这天底下,值得纪都督试探的,除了那位高高在上的至尊皇帝,再无他人

  “学生就是想看看皇帝的反应。”庄敬冷声道:“如果皇帝把案子压下去,哪怕不斥责王贤,我们都不怕,最多只能说是皇上觉着锦衣卫的权力太大了,想找个人分东翁的权。”顿一下,他目光幽幽道:“但要是皇上下旨重审……那事情就不妙了”

  “嗯……”纪纲的双目中透出深深的寒意,半晌才颓然道:“夫子,你是何时生出这种感受的?”

  “周新案之后,我就开始担心了,皇帝让姓王的管镇抚司,我这份担心就更浓了。”庄敬缓缓道:“虽然现在看起来,还好似杞人忧天,但千里之堤毁于一xué,盛衰存亡起于一旦,学生不得不替东翁未雨绸缪哇”

  “嘿,有这么严重么?”纪纲目光一缩,于笑两声道:“皇上不想让本座管诏狱,我交出去就是了,还不能打消皇上的疑虑?”

  “东翁真这样想,就等着步蒋献、毛骧的后尘”庄敬双目冷光森然,幽幽道:“说句不中听的,这天下别人能退而求苟安,唯独东翁不能退。盖因您替皇帝背了太多骂名,他要是不想用你了,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掉你这只替罪羊”

  纪纲双目一突,庄夫子一语说中他的心病,让他想掩饰都没有力气,只能于笑道:“夫子不会是小题大做了”

  庄敬却冷笑连连道:“东翁伺候当今圣上十余载,当知道他是个何等心狠手黑之徒、深谋远虑之辈如果皇上这次同意重审,就说明他已经下定决心。之前让王贤以举人出身转锦衣千户,又让他掌北镇抚司,便是皇帝提前的布局,这就像弈棋,接下来肯定还有后招,步步紧逼上来,直到把东翁将死为止

  “……”纪纲默不作声,额头却现出白毛汗,难道自己最担心的情况,终究还是不可避免了么?

  “东翁,忠言逆耳利于行。不能再逃避了,一旦这盘棋输了,什么都完了”庄敬却上前一步,逼视着纪纲道:“趁现在还有机会,您需要早下决心,全力准备,等待时机、放手一搏了”

  “放手一搏……”纪纲的声音明显发颤道:“有希望么?”

  “当然有希望了”庄敬眼中却透着兴奋之sè,他所学的是帝王学,与姚广孝算是同出一门,只不过低了两辈。他一直希望有个机会,能做出姚广孝一样的事业来。为此他在纪纲身边蛰伏多年,终于等到了大于一场的机会。只听他声音因为jī动而明显颤抖起来:“大都督手中十万锦衣、密探如云,这是明面上的,暗中我们cāo练了多年的兵马、囤积的兵甲粮秣,不都是我们的本钱么

  “但在皇帝面前,这点实力实在上不得台面。”纪纲叹气道。

  “我们又不是挑头的”庄敬jī动道:“东翁别忘了汉王,太子稳住了位子,王贤当上了镇抚司的老大,他肯定比我们还急,要是东翁再稍加liáo拨,朱高煦肯定要铤而走险的”说着把声音压低道:“山西的事情,皇上已经对汉王起了疑心,汉王更是忧心如焚,父子相疑到这种地步,东翁还愁没有机会么

  “你是说……皇上北巡的时候?”纪纲轻声道。

  “不错,这次皇上去běi jīng其实是养病,怕是要住上一年半载都不会回来。”庄敬笑起来道:“只要他一离开京城,还不是东翁和汉王的天下?到时候从容准备,待时机成熟于掉太子,或是奉朱棣为太上皇,或是与其划江而治,这盘棋不久彻底活了”

  “说得简单……”纪纲再叹口气道。“说起打仗来,谁是皇上的对手?”

  “当年秦军无敌天下,不还是被一群草莽给灭了”庄敬大摇其头道:“如今天下看起来海内混一,但其实朱棣这些年穷兵黩武、大兴土木,已经累得天下民生凋敝、百姓苦不堪言。山东、江南的百姓又始终对皇帝离心离德,更别提已呈燎原之势的明教白莲教,这大明朝如柴薪遍地,一点就着到时候汉王把太子一杀,大旗一举,保准狼烟四起、遍地开花到时候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呢”

  “……”纪纲面sè变幻许久,方叹一声道:“夫子这些话,兴许有些过了。还是先看看皇上的反应。”

  “是。反正不急在这一时,等皇帝北巡后再做准备也来得及。”庄敬点点头,打住了话头。

  接下来几rì,王贤一边紧锣密鼓的筹建内外签押房,一边等着刑科那边的动静。纪纲那边似乎也消停下来,双方都等着北苑那位至尊的反应。

  杨科长等人并没让王贤失望,他们要求重审水车巷杀人案的奏章,此刻已经摆在仪天殿的御案上。其实昨天朱棣就看过这份奏章了,但他委实没拿定主意,是以才一直拖到了今天。

  皇帝在那里闭目苦思,一旁黄俨和王彦两个大太监,也都垂首shì立,不敢发出一点动静,唯恐影响到皇帝的思路。

  “你们说,”朱棣却开口了:“刑科这道奏章,朕该不该准?”

  与他那个坚决认为‘阉寺不得于政,的老爹不同,朱棣对太监还是很信任的,尤其他身边的黄俨和李严,都是跟了他十几年的老仆人,朱棣遇到难以决策的事情,倒也时常让他们帮着参详。

  比起沉默寡言的王彦来,仪天殿管事牌子黄俨要更跳脱,此刻听到皇上发问,他便作答道:“依臣之见,皇上不能准。这个案子当年闹得沸沸扬扬,法司大臣借题发挥,轮番跟皇上斗法的场景臣还历历在目。当时皇上生了多少气?好容易才把那帮文官的气焰压下去,这才刚消停了两年,又有人要翻案我看给那齐大柱鸣冤是假,又想跟皇上斗法才是真”

  “呵呵……”朱棣淡淡一笑,又看向王彦道:“狗儿,你怎么看?”

  王彦在潜邸时的旧名叫狗儿,至于现在这个名字,是他发达之后皇帝赐的,闻言忙轻声道:“皇上要问臣兵事,臣还能说上两句,但这种法司之事,臣是一窍都不通。”

  “朕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朱棣却冷笑一声道:“你这老狗难道看不出,这个案子早就变了味说是权力争斗还差不多。”

  “既然如此,就看怎么对皇上有利了。”王彦便道:“怎么对皇上有利就怎么办。”

  “呵呵呵,你这老狗大大的狡猾……”朱棣笑骂一声,又冷冷瞥一眼对黄道:“你也一样揣着明白装糊涂,当初是谁跟朕斗法,怕不是那帮法司的官员”

  “这……”黄登时额头见汗道:“具体的事情,臣也不太清楚,还请皇上圣心dú cái。”

  “dú cáidú cái,什么都要朕dú cái,我要你们这群废材作甚?”朱棣有些恼火的拂袖道:“下旨,北镇抚司镇抚使王贤无视律条、越权接状,念其初犯,罚俸一年。”

  “是”黄登时来了jīng神,高声应道。

  “另,着北镇抚司重审此案”哪知皇帝竟话锋一转,又下一道旨意。

  “啊……”黄一呆愣,才知道皇帝打的什么主意。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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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四二章 赛萝卜




  北镇抚司东院中。

  已经数rì没回家的镇抚使王贤,按惯例巡视着一个个单间,单间里分别住着李chūn以下的一于锦衣卫军官。这些人从那天被王贤软禁以来,到现在就没捞着踏出房门一步。

  那单间其实是给最低级的锦衣力士、校尉居住,虽然条件要远好过寻常军队的大通铺,但也仅能容纳一床一桌一椅,比贡院的号房大不了许多。这些天来,李chūn等人吃喝拉撒全在这狭小的空间中,冬天又不能通风,里头的气味可想而知,反正王贤是不敢踏足的。这位在诏狱中尚能从容自若的镇抚使大人,此刻却皱着眉头做掩鼻状,隔着窗棂看着满头乱发、官袍肮脏的李chūn李副镇抚,轻叹道:“李大人看起来瘦了一些。”

  “瘦点好,jīng神。”李chūn盘腿坐在床上,一边捉着身上的虱子,一边面无表情道。双方到如今这个地步,已是不死不休,也没什么好虚与委蛇的了。只是李副镇抚万万想不到,王贤居然不按套路出牌……不是应该不管暗中斗成什么样,面上都要客客气气的么?官场上明争暗斗的多了去了,遭到上下挤兑的官员也远不止他一个,怎么姓王的二话不说,就先拿枪威胁上司,转眼又把下属统统抓起来?这京城重地、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贤自然听出李chūn满腹的幽怨,捂着鼻子呵呵一笑道:“还是要多吃点的,这样的rì子还长着呢。”

  “那都是人吃的饭么”他不提吃饭不要紧,一提就把李chūn满肚子邪火点起来了:“天天清水炖萝卜下糙米饭连盐都不放,就是诏狱里的犯人吃的也比这好”一气之下,竟没顾得上王贤话语里的言外之意。

  “这话就昧良心了。”王贤不敢苟同道:“诏狱里的犯人能米饭敞开了吃?他们吃的米饭里掺了多少沙子?他们能捞着顿顿吃萝卜了?萝卜可是赛人参啊”

  虽然镇抚大人说得一本正经,门口的守卫却忍不住要笑喷了。大人实在太损了,这得多大仇啊,把人整成这样还说风凉话……

  “赛人参”李chūn却气得七窍生烟,从床上一下蹦起来骂道:“这么好你怎么不吃”

  “谁说我不吃来着?”王贤笑道:“萝卜青菜保平安,我就是常吃才能平平安安,李副镇抚不吃,才会不平安。”

  “平平安安?你就得意”李chūn闻言不怒反笑起来:“就凭你这阵子于得那些事儿,我看你能平安到几时?”说着便反守为攻起来:“你上任参见第一天,就拿火铳指着大都督又擅自将诏狱中的tài子dǎng改换牢房,还敢私自囚禁下属这些事哪件都是犯忌讳的,你却两天之内于了个遍,就这样你还想平平安安?做梦去”

  “李副镇抚这是怎么了?”王贤用看怪物的眼神瞅着李chūn。

  “萝卜吃多了,太燥。”身后的二黑捧哏道:“大人果然没说错,赛人参啊”

  “那先把萝卜停停。”王贤了然道。

  李chūn一听连萝卜都不给吃了,登时又压不住火道:“不用你停,本官从今天开始绝食,你有种就把我饿死”

  “消消气,本来这趟是要跟你说件事儿的,这么大火气怎么说?”王贤叹口气道。

  “什么事儿?”李chūn一愣道。

  “没什么,”王贤微微笑道:“就是你夫人前rì送来一枚碧玉西瓜。”

  “碧玉西……”李chūn先是一愣,旋即又像被蝎子蛰到一样,一脸惊恐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王贤依旧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道:“就是有个犯官的妻子到衙门投状喊冤,案子涉及到李副镇抚,本官便派人去你家询问了一下,结果回头尊夫人便将那玩意儿送到了衙门。”

  “你……你……”李chūn终于忍不住道:“你要给齐大柱翻案?”

  “我还没说,李副镇抚就知道了。”王贤咯咯冷笑道:“看来果然是有隐情啊。”

  “没有”李chūn瞪圆两眼道。

  “那碧玉西瓜哪里来的?”王贤笑道:“莫非李副镇抚祖上也是宫里的?

  “这不需要跟你解释”李chūn闷声道。

  “那你就等着跟皇上解释。”王贤飒然一笑。

  “你想用这个案子整我,可打错算盘了”李chūnsè厉内荏道:“这个案子是钦案,钦案懂么?皇上定下的案子,谁碰谁死”

  “哦。”王贤应一声道:“案子已经送到御前了,倒要看看圣意如何。”

  “不用看,皇上肯定雷霆震怒了”李chūn歇斯底里的笑道:“看你嚣张到几时,说不定今天旨意就下来”

  “有可能。”王贤点点头,突然做侧耳倾听状道:“我怎么听着有人赶过来了。”话音刚落,就见帅辉急匆匆跑进院中,气喘吁吁道:“大人,有旨意,令北镇抚司重审齐大柱杀人一案”

  “哦。”王贤又点下头,对面sè惨白的李chūn道:“李副镇抚能掐会算啊。”说着微微一笑道:“再算算这案子会是个什么结局。”说完大笑一声,转身离开,不管那失魂落魄的李副镇抚……

  单间里,李chūn一屁股坐在滴下,满脸震惊的喃喃道:”怎么可能?皇上明明是我们这边的,怎么可能……”说着神经质的尖叫起来:“他一定是骗人的,对,是骗人的这个狡诈之徒,竟敢假传圣旨,这是欺君之罪啊哈哈哈哈又一条死罪哈哈哈”

  夜枭般的声音在院中回荡,其它单间的大小武官全都听得无比凄然,其实这帮养尊处优的家伙,早就被折磨的无法忍受了,之所以能一直坚持着不松口,无非是存着个大都督一定能翻盘的念头,现在却听说圣旨让王贤重审水车巷的案子,这下对他们的打击实在是毁灭xìng的……他们都是北镇抚司的老人,又怎能不知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案子,早就超脱了刑事的范畴,变成了锦衣卫和三法司的斗争,最后皇上坚定的袒护了锦衣卫,沉重打击了三法司的重臣

  可以说,这个案子就是皇帝对锦衣卫,或者说对纪都督无保留支持的标志。如今皇上宁肯不要面子,也要重审此案,此种的意味无需细品,就足以⊥人不寒而栗……

  也许纪都督不会有事,但叫他们这些虾兵蟹将,该当如何坚持下去?

  不说愁云惨淡的东院众官员,单说王贤到大堂设香案领旨。送走了传旨的中官后,他也松了口气。看来这次自己又赌对了他知道皇帝要用自己修理纪纲,这差事说难难于上青天,说简单又十分简单。关键看有没有皇帝撑腰,只要有皇帝支持,他就光脚的不怕的穿鞋的。就凭纪纲这些年作下的烂事儿,自己完全可以以守代攻,让他疲于应付。

  但关键是要皇帝态度鲜明的支持,如果没有皇帝的支持,就凭自己的小胳膊细腿,怎么可能斗得过纪纲?这一点王贤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他相信皇帝也很清楚——既然把自己放到虎狼窝里,就得为自己保驾护航,不然自己就得喂狼。

  这次齐大柱的案子,就是王贤对皇帝的一次试探,如果是自己一厢情愿,那自己也就别折腾了,赶紧想法子自保才是正办。但现在皇帝下旨重审,其意昭然若揭,自己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至于那罚掉的微薄俸禄,对他这个财主来说,只能说是象征xìng的惩罚。

  同样的消息传到不同人耳中,感受也截然不同。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得到确定消息后,纪纲还是如坠冰窟。向来喜怒不形于sè的纪都督,将自己书房中心爱的摆设,砸了个稀巴烂。又抽出剑来,将桌案上厚厚的文牍砍得纸片飞扬尤不解恨,他还想杀人,想要冲到宫里当面质问朱棣一番,为何如此绝情无义我为你充当鹰犬十几年,黑锅背了一摞又一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竟如此待我

  庄敬本来想由着他发泄,但见他火气越来越大,只好让人把纪纲拦下,好劝歹劝,才让他坐下喝杯茶消消火。纪纲接过茶盅,喝了一口,如迟暮老人般搁在桌上,满面颓然道:“灰心……”

  “是啊,这些年来,东翁为他遮风挡雨,背尽了恶名,他却如此冷血,实在让人寒心。”庄敬挥挥手,让众人退下,自己站在下首道:“这也正验证了学生之前的推测,皇上想要卸磨杀驴了。”

  听到刂磨杀驴,四个字,纪纲两眼突突一跳,心头便被浓浓的恐惧所笼罩。所谓‘无知者无畏,,他对朱棣实在是太了解了,深知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恐怖。这也是他一直不敢正面回应庄夫子的怂恿的原因。如有可能,他实在不想跟皇帝为敌……

  “既然见弃于皇上,我明rì就上本请辞,回山东老家种地去,”纪纲颓然道:“想皇上向来优待功臣,应该会留我一条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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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6章 掌控



  撵走了一干牛鬼蛇神,纪都督也在一旁不做声了,王贤便把炮口转回堂上,目光凌厉的盯着庄敬道:“为何不跪?”

  “因为在下跟大人一样,也是举人出身,”庄敬飒然一笑,仿佛方才的闹剧对他没有任何影响:“按照大明律,举人是见官不跪的。”

  “这么说你谙熟《大明律》?”王贤冷笑道。

  “谙熟不敢说,但起码能默写出来。”庄敬毫不谦虚道。

  “那你应知道,凡教唆讼词及为人作词状增减刑罪及诬告人者,该当何罪?”王贤幽幽问道。

  “与犯人同罪。”庄敬暗暗jǐng觉,但他已经被王贤压到低处,只好先无奈作答再愤而反击道:“但是《大明律》也规定,其见人愚而不能伸冤,教令得实,及为人书写词状而罪无增减者,勿论!”

  “不错。”王贤点点头,面无表情的望着庄敬道:“如果你的辩护完全属实,自然没有责任。”顿一下,他目光变得冰冷道:“但如果最终证明张狗子有罪,你为他辩护就是明知故犯,当与他同罪。如果判他斩首,你便与他同赴刑场!”

  “这……”庄敬想不到王贤的发问环环相扣,已经把自己步步紧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了。

  庄夫子额头浸出白毛汗,他已经隐隐感到后悔。有道是隔行如隔山,他本以为王贤再厉害,对词讼盘诘之道也是外行,自己可以轻松的击败他,为己方扳回一城。这下竟发现自己差之谬矣,这王贤不仅是此道中的高手,还出奇的老辣犀利!

  早知道这样,庄夫子肯定不会趟这趟浑水,以免被他作践,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喝下这杯苦酒了。他定定心神,知道王贤这话里是有陷阱的,自己的回答稍有余地,就会被他抓住猛击……比如自己说‘我坚信他是无罪的。’王贤就会追问,这么说,你认为他所说都是事实?自己肯定要说是。王贤便可说,如果不是你愿意负责么?如果自己是说,那后面张狗子的满篇谎言,就会让自个十分被动。

  虽然他不相信王贤真会把自己投入监狱,但仅被此人的铁嘴钢牙挤兑,就会陷入巨大的被动,所以庄敬不得不小心应付,“大人当然知道判决不一定符合真相,还有种案子叫冤案。本人要做的,就是防止冤案发生。”他不能任由王贤轰炸了,必须将战火引回王贤身上,才能掌握主动。

  “不要转移话题,如果张狗子的证词中有不实之处,你愿意连坐么?”但王贤谨记老爹‘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的教诲,一拍惊堂木道:“回答本官的问题!”

  庄敬见自己的‘斗转星移’失效,只好硬着头皮道:“前提是大人能证明,一他说的是假话,二我是知情的!”

  “你如果都不确定,他说得是真话假话。”王贤轻蔑的一瞥道:“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振振有词替他辩护?”

  “我确定。”庄敬只好无奈答道。

  “好,一旦他说了假话,你就连坐!”王贤拍板道。

  “你……”庄敬心说这也太霸道了:“大人,我们就不要在细节上纠缠了,还是开始问案。”

  “这么说,你同意本官的说法了?”王贤终于出笑道。

  “同意。”庄敬这个无奈呐,显眼只要自己不答应,王贤就会一直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但他不愧是老牌讼师,发现自己还没开始就被打压的气势全无、心浮气躁,忙深吸口气,调整好心情道:“开始。”

  “你早同意就不用拖这么久了。”王贤把责任全推到庄敬身上,然后一挥手道:“你先到月台等候传唤。”

  “大人还没问呢……”庄敬登时傻眼了,感情之前都是耍猴呢。

  “本官如何问案,还需要你来教么?”王贤睥睨他一眼道:“本官尚未传唤,你就迫不及待上堂作甚?”

  “被告张狗子已经不能说话了。”庄敬道:“按律可以由讼师陪同。”

  “那也得等本官确认之后,传你才能上堂。”王贤一拍惊堂木道:“你是要滚下去还是被轰下去!”

  “……”庄敬无语,只得先退到月台上去。临下去时,他看到纪都督的表情已经很难看了,不禁暗暗叹息,还是小觑了这姓王的小子,实在是比浸yín刑名几十年的老油条还难对付。

  待庄敬下去,王贤这才一拍惊堂木道:“传被告李chūn上堂。”

  “大人,被告怎么又成李chūn了?”庄敬发现王贤之前传张狗子是虚晃一枪,不禁有些担心,在大堂外就抗议起来。

  “念你是状师,这次就先罢了,”王贤冷冷道:“再敢聒噪,掌嘴撵出衙门!”

  “……”庄敬知道他说到做到,只好把嘴闭上。

  这时李chūn被带上来,打那天被软禁开始,他这还是第一次走出禁闭室,身上还穿着官服,官帽却不知去了哪里。整个人消瘦了许多不说,且须发蓬乱,神情憔悴,一看到纪纲就像见到救星一样,噗通跪下去,泣不成声道:“大都督为孩儿做主啊!”

  纪纲看他这副惨状,也是好生气愤,但再看看踞坐堂上的王贤,还是硬生生憋住道:“本座是来旁听的,你要跟王镇抚有一说一……”见李chūn脸都绿了,他才补充一句道:“放心,有本座在,谁也冤枉不了你。”

  “是。”李chūn这才爬起来,朝王贤勉强一抱拳,怨念深重的等他发问。

  王贤瞥他一眼道:“堂下何人?”

  “你不认识么?”李chūn愤懑道。

  王贤啪地一拍惊堂木道:“尔敢藐视公堂,掌嘴!”

  朱九爷倏然上前,李chūn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扇了重重两耳光,当时两颊青紫一片,耳边更是嗡嗡直响。李chūn懵了片刻,却见纪纲没有丝毫反应,才知道哪怕老祖宗在场,也没有自己耍横的份儿。这才老实答道:“本官李chūn,锦衣卫北镇抚司副镇抚。”

  王贤哼一声,这才打开卷宗道:“现有民女兰草,诉锦衣卫百户张狗子杀母嫁祸其兄齐大柱,致使齐大柱被朝廷冤杀,其母亦含恨而死一案。奉圣旨重审后,本司调集你所立卷宗旧档发现疑点颇多,其一,张母身上的伤口是匕首贯穿上,而原审所谓齐大柱遗留现场的凶器,却是一柄镰刀。请问李副镇抚,如何用镰刀刺出匕首的伤口?”

  “这个么,镰刀自然刺不出匕首的伤口。”李chūn是经历过案件全过程,自然直到后来是如何掩饰这个漏洞的:“镰刀是凶器之说,乃江宁县的结论,本司并未附和。”顿一下道:“齐大柱既然是凶恶之徒,完全可能身怀利刃,在杀人后携刃潜逃,并未丢弃在现场。”

  “那齐大柱在本司的供词中,为何只字未提凶器?”王贤追问道。

  “大jiān大恶之徒,从来冥顽不灵。”李chūn撇撇嘴道:“他就是不肯说,我们有什么办法。”

  “这么说,凶器未曾找到?”王贤沉声道。

  “后来还是找到了。”李chūn道。

  “那齐大柱的杀人动机是什么?”王贤又问道。

  “自然是劫财了。”李chūn道。

  “那为何从他家中仅搜出铜钱二百余文,钞不足十贯?”王贤冷声道,十贯宝钞也就值十文钱的样子。“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他将凶器和赃物都掩藏起来。”李chūn心下郁闷,那齐大柱实乃一截木头桩子,吃遍镇抚司的酷刑,居然死咬着不松口,当时案子已经闹大,李chūn也不确定最后风会往哪吹,所以也不敢捏造口供,以免齐大柱当堂翻供,把自己也拖下水。“本司也没侦查出来,还是大理寺那边棋高一着,找到了凶器和赃物,犯人才无从抵赖,如实招供。”

  “也就是说,”王贤沉声道:“在之前江宁县、镇抚司、刑部、都察院四轮审讯中,都没有找到凶器和赃物,最后在大理寺的审讯中才出现!从而给齐大柱定罪。”

  “不错。”李chūn点头道。

  “那就奇怪了,”王贤一拍手上的卷宗道:“为何大理寺的案卷上说,一干证物皆由北镇抚司提供呢!”

  “那是后面我们花了大力气,挖地三尺找到的。”李chūn道。

  “也就是说,在齐大柱没招供的情况下,你们找到的。”王贤问道:“然后提供给大理寺,再由大理寺获取齐大柱的口供?”

  “不错。”李chūn点头道:“找到赃物和凶器时,案件已经移交给大理寺,所以只能由他们对质。”

  “很好。”王贤沉声道:“那今天咱们也对质一下!”说着一拍案道:“传大理寺官员!”

  很快,一名穿蓝袍的文官上堂,朝王贤作揖道:“下官大理寺左丞张言之,见过镇抚大人。”

  “张寺丞不必多礼。”王贤摆摆手道:“本官奉旨复查齐大柱一案,移文贵寺协助调查,想必寺丞大人对案情知之甚详?”

  “当时下官全程参与,是以寺卿大人派下官前来说明情况。”张言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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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五三章 递条子


  “那是?”众人的踌躇满志一下子变成了心慌意乱。

  “说来话长……”王贤歉意的叹口气,将自己与汉王、纪纲等人交恶的经过,简单的讲给几人知道,虽然夜色之下,他还是能看出,几人被吓得面色煞白。又叹口气,王贤道:“如今我被赶鸭子上架,和纪纲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他肯定不会放过任何打击我的机会。这次我要是参加科举,肯定又要重演上次浙江乡试的那一幕,沦为砧板上的鱼肉。这次可没有周臬台的人保护我了。”说着满眼担忧的看看众人道:“所幸我不考了,但我实在担心,他会朝你们下手。”

  “应该不至于,这是朝廷的抡才大典啊……”几人心惊胆战,又抱着万一的侥幸道:“皇上会任他乱来么?”

  “……”王贤没说话,对纪纲来说,这简直不算个事儿。

  几人也知道他们想法的可笑,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一时间愁肠百结、苦涩难言。

  “抱歉。”王贤歉意的看看众人道:“是我连累你们了。”

  几人摇摇头,于谦强笑道:“这与二哥有什么关系,是那纪纲要害我们。”其余人也点点头,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他们不会傻到当面说王贤的不是。

  “纪纲,一定要害我们么?”林荣兴满嘴苦涩道。

  “有这个可能。”王贤道:“不过一旦遭到算计,可能就会影响你们的将来,不如等下一科”顿一下,他目光有些飘渺道:“三年时间,差不多一切都尘埃落地了……”

  “还要等三年?”几人都心有不甘,毕竟一生有几个三年,为一个莫须有的威胁,就这样耽误三载,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我这只是建议……”王贤不禁暗暗一叹,毕竟他们不是自己的下属,若要强行阻止他们应试,反而会引起几人的抵触。只好缓缓道:“如果你们执意要应考的话,我希望你们切记,一切小心为上、安全第一,若是遇到什么意外,一定先保护好自己,其他都是身外之物,早晚我会帮你们找回来的……”

  见王贤说得如此认真,几人只好严肃点头,表示记下了。

  “好了,但愿我多虑了,你们保重。”王贤该说的都说了,便不再逗留,朝几人一抱拳,便有侍卫牵马过来。王贤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于谦等人在秦淮河边目送王贤远去,沉默良久,李寓方问道:“对仲德兄的话,你们怎么看?”

  “他肯定不会骗我们。”于谦笑道:“既然说有人要针对我们,那就很可能会有。”

  “那咱们怎么办?还考么?”其余人担心问道,虽说三年后还可以重考,但弃考如何跟家里交代?这三年又该如何在煎熬中度过?

  “反正我是要考的。”于谦淡淡道:“再说二哥也没把话说死,临阵退缩不是我的风格,大不了到时候我多加小心,见事不好脚底抹油就是。”

  “去你的,那是贡院,不到日子你休想出来”众人起哄道。

  “林大哥,你什么想法?”林荣兴是众人里年纪最大,经历最坎坷的,因此行事说话较常人稳重,众人都和看重他的意见。

  “我啊……”林荣兴笑笑道:“既然仲德那么说了,我再等三年就是,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嘛。”

  也只有经历过生不如死的遭际之人,才明白‘安全第一,四字实乃人生之最大的护身符。

  但很显然,大部分人还是存了于谦那样的心性,不甘心再等三年,说试一试有什么打紧,大不了考不中回家就是了。倒是李寓想了又想,最终没有去应考……要说这些人里,最了解王贤的,不是他大舅子林荣兴,也不是准妹夫于谦,而是这个昔日老和他作对的李寓。正因为做过对手,李寓才会对王贤的果决狠辣有切肤之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王贤从百忙中来找他们,说出那样一番话,绝对是有大麻烦要降临到他们头上。君子趋利避害,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按下被王贤一番话搅得魂不守舍的浙江举子不提,且说王贤回到衙门,就见二黑一脸欲言又止。他点点头,回到内签押房,在帅辉的服侍下除下外袍,又用温热的白巾擦了把脸,才问跟进来的二黑道:“什么事?”

  “大人出去的时候,太子府的人送来一张条子。”二黑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蜡封的纸片道。

  太子殿下虽然闭门读书,但太子府不是真的与世隔绝,至少王贤在每一步行动之前,都会预先禀报太子……因为他牢牢记得,自己虽然是在给皇帝打工,但所有的赌注其实是压在太子太孙身上的。不过太子每次都说刂道了,你办事我放心,之类,从没对他下过命令,更不要说这次这样直接递条子了。

  王贤不敢怠慢,赶紧双手结果来,撕开蜡封一看,只见是上头是十几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还标注着其籍贯,王贤不禁一愣。

  又听二黑小声道:“太子的人说,大人只需要记牢了这些名字,不日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我还没那么笨。”王贤又扫了一眼,便将纸条丢到炭盆了烧成了灰。望着亮黄色的火苗忽得窜起,王贤不禁暗叹一声,一直以来太子殿下在他心中那仁厚正派的形象轰然倒塌了……原来太子殿下也是个演员,当然演技格外精纯罢了。不过到了这种布局的紧要时刻,连太子也顾不上演戏了……如果单是名单上那些陌生的名字,王贤还看不出什么,但后面加了籍贯,在目前这个节骨眼上,就有很大可能是应试的举子名单了只是他不明白,自己跟春闱又不沾边,太子为什么要把名单给自己。

  见大人不肯细说,二黑自然不会傻乎乎的追问,只是小心翼翼道:“大人,还有几张条子……”

  “一并拿出来。”王贤叹口气,既然别人都觉着自己有这个能力,那就静观其变。若是这个假设成立,那么别人递条子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会试是国家的抡才大典不假,有着最完备的防作弊手段也不假,一旦舞弊案发的后果极其严重更不假,但朝中高官尽出科场,一场科举可以影响到未来若干年朝局的走向,决定无数个家族的兴衰、是以从来不乏铤而走险、以身试法的钻空子者。对营私舞弊钻空子者来说,规矩再严苛,也要有人来执行。只要是人,就可以买通作弊……本朝开国以来,历届状元十有**是江西人,而且不是南昌就是吉水人,,名列前茅者也是如此,要说里头没有点猫腻,那可真是瞧不起那些江西籍的主考同考官了

  只是王贤不知道,自己这点墨水又当不了考官,这些人给自己递条子于什么?而且除了太子只递了张条子没有其它之外,别人随着条子,都会同时奉送数额不菲的定金,若是他们的人被取中,王贤就能收到十倍的谢礼。

  不过王贤对此一头雾水,而且隐隐有些怒气,看来之前传说科举有内幕是真的,寒门士子其实没机会和那些有背景的举子公平竞争。事实上,若非为了维持科举表面上的公平,那些贵人们可能连残羹冷炙都不会给寒门士子留

  只是一想到自己一路上考秀才、中举人,似乎也都是靠了贵人照拂才过关,王贤的老脸就不禁发烧,怒道:“他们还真敢啊递条子都递到北镇抚司来了,莫非以为本官不敢禀告皇上不成”说着一指桌上的数张条子道:“这都是罪证啊”

  “都是老规矩了。”朱九爷在锦衣卫这些年,已经数次监考会试了,对里面的道道自然知之甚详道:“宫里几位殿下想要趁机栽培将来的手下;尤其是汉王,知道自己这方面是弱点,所以这些年,着实花了大工夫举办文会、资助学子,这种直接市恩、培植心腹的好机会,更是不会放过朝中大臣也要为儿孙考虑,培植一批门生。再说谁还没个亲戚朋友、所托也要照办,更别说想借机捞笔外快的考务人员。”

  “真是乌烟瘴气,乱七八糟”王贤听得目瞪口呆道:“皇上知道么?”

  “大明朝什么事儿瞒得了皇上?”朱九爷对朱棣那真是盲目佩服。

  “皇上不管管?”

  “皇上常说一句话是,不能既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只要不太过分,就随他们去。”朱九道。

  “难道这还不过分?”王贤眉头紧锁,显然不爽道。

  “皇上肯定也想不到,现在是这番情形。”朱九黯然道:“当初朝廷取士,那些家伙尚不敢闹得这般不像话。是这些年皇上不管这事儿,这帮家伙才得寸进尺,越发不像话的。”

  “确实要治一治了,不然这世上哪还有平明百姓出头的希望?”王贤深以为然道:“你看,我把这些条子呈给皇上,结果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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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五四章 考官



  “那……”二黑这个汗啊,失声道:“那非得把天捅破了”

  “这也是多年陋规了,朝中那些大人物都考这个培植亲信。而且这些条子,肯定不只给大人一家,说不定只是一部分而已,”一旁的吴为也吓坏了,不知道自家大人哪来的忠心和正义感,但这是要捅马蜂窝的节奏啊连忙劝他打消这个念头道:“到时候大人非把朝野上下得罪惨了不可”

  “呵呵……”王贤笑笑岔开话题道:“我开个玩笑而已。”

  “大人,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吴为二人这才松了口气,忙擦汗道:“会出人命的。”

  “行了行了,都忙去,本官岂是那种不知轻重之人。”王贤挥挥手,不让二人再说下去,沉声道:“这样看来,估计本官有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二人点点头,深以为然。那些大人物不可能无的放矢,既然把条子递到大人手里,大人九成九要跟此次会试扯上关系了,自然要早作准备了。

  王贤寻思片刻,做出了自己不在时的一系列安排,待二人领命而去,他的一颗心却非但没有安定下来,反而愈加沉重……他发现自己一旦不在,整个北镇抚司都处于不设防的状态,根本没人能抵挡纪纲的淫威难道就任由他们摧毁自己的一番经营?不行,绝对不行

  在黑暗中寻思了片刻,王贤终于下定了决心,沉声道:“备马”

  “这么晚了,大人要去哪?”周勇一面命人备马,一面轻声问道。

  “去朱六家”

  那厢间,朱六爷早已经睡下,听到管家通禀,不禁无奈道:“这家伙是夜猫子么?每次都半夜三更来叫门。”话虽如此,他还是很快披衣起身,到前厅与王贤相见。

  “抱歉,又扰了六爷的清梦了。”王贤这次的姿态放得很低。

  “呵呵,上了年纪没有觉,少睡一会不打紧。”朱六爷笑道:“倒是大人深更半夜还不得歇息,实在是辛苦的很。”

  “惭愧,六爷还是叫我老弟……”王贤叹口气,借着灯光看那朱六,发现他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了很多。“六爷最近可好?”

  “自从卸下北镇抚司的差事,我是无官一身轻,每天早睡早起练功,尽享天伦之乐,这样的日子可真是给个神仙也不换。”朱六爷笑道:“说起来还得感谢王老弟接了我那摊子烂事儿。”说着正色道:“老弟最近做的事,我都听说了,都是我这些年想于没敢于的事儿,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这份胆色实在是让人佩服”

  “我也是被逼无奈,若不趁着新官上任三把火,一开始就下决心犁庭扫穴,后面就是想做都做不成了。”王贤苦笑道:“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只怕我要被调虎离山了。”

  “怎么讲?”朱六爷神色一凛道。

  “很有可能,我要入贡院监试了。”王贤叹气道。

  “这样……”朱六爷皱眉道:“北镇抚司确实没人能顶起来,老九也不行

  “是。”王贤恳切道:“所以我来请六爷帮忙,看看有没有办法,能把这段时间撑过去。”

  “这个”朱六爷为难道:“不是我不想帮忙,实在是就算我还在北镇抚司,也一样不够分量。”

  “六爷能不能请四爷帮个忙?”王贤轻声道。

  “我四哥……”朱六爷没想到王贤打的这个主意,想一想,他觉着自己还是得帮王贤这个忙的,不然前面的投资便算是白费了。相反,这次若是帮了忙,不管效果如何,王贤都得承他这个情。但是想归想,能不能办到又是另一码事了:“如果纪都督不在,他说话还能管用,但纪都督在的话,怕就不行了。”说着叹气道:“而且我四哥恐怕不敢得罪纪纲。”

  “也不用四爷出面,只要想办法拖上几天,等我出来就行。”王贤也实在是没辙了,他离开朱六这边,下一站是张娘娘的弟弟张永那边,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寄希望于这位都督同知,能看在张娘娘的面子上,帮衬自己一二了。说着他起身施礼道:“来日必不忘四爷和六爷的恩情”

  “大人不必如此,”朱六爷忙侧身不受他的礼,道:“这样,我明天一早去找我四哥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说动他。”如果不是跟纪纲正面发生冲突,只是拖延一下,朱四爷还是能办到的。而且他和朱九已经上了王贤的船,他四哥倒也不是不可能帮忙。“老弟为何不到庆寿寺求援?”

  “哎,我老师不会管这些俗事的。”王贤很清楚,不到生死攸关的时候,姚广孝那个老和尚是不会出手的,所以压根就没往他身上想。

  “那倒是。”朱六爷点点头道:“行了,老弟就安心进贡院,外面的事情我会尽力而为的。”至于结果么,只能听天由命了……

  “多谢六爷仗义相助”王贤再次施礼。

  第二天一早,宫里传来旨意,命王贤火速进宫。王贤估计皇帝召见,不是为了齐大柱一案,就是为了会试的事情。当他赶到北苑,在仪天殿外等候召见时,便知道是后者了。因为他看到四十多名文武官员都候在那里,以他那不太充足的面圣经验看,大家应该是因为同一件事被皇帝叫来的,那必然不会是为了齐大柱的案子,

  果然,不一会儿,太监传旨命他们进去,参见皇帝平身后,一众文武才看见,御前还立着锦衣卫都督纪纲和礼部尚书吕震。

  朱棣一开口,众文武才知道皇帝让他们来做什么,原来是充当会试的帘官。按照朝廷规制,会试时的考务官员有内帘官、外帘官之分,统称为帘官。之所以称帘官者,是因为至公堂后进有门,加帘以隔之,后进在帘内,称内帘,帘外为外帘。主考及同考官居内帘,主要职务为阅卷。其助理人员为内提调等官,掌管理试卷等事,亦居内帘。外帘则人数多得多,为监临、外提调、监试、收掌、誊录、供给等官。外帘各官管理考场事务。

  这会儿,会试主考官早就住进贡院好些日子了,但其余的内外帘官人选直到此刻才公布。不过王贤知道,人选已经早在昨天就拟好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那些条子是怎么回事儿……

  皇帝说完,吕震便宣布了任命,纪纲为总监试官,其余官员各有任命,至于王贤,则被派了个巡检官的差事,掌管考场考纪事宜。王贤心中暗暗苦笑,自己本以为错过的春闱,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参加进来。但他一点没有为掌握数千举子的命运而兴奋,心头反而笼罩着浓浓的乌云……因为这意味着自己要被关在贡院十多天的时间,这十多天里,完全与外界隔绝,如果纪纲的人趁机反攻倒算怎么办?而那简直是一定的

  他甚至觉着,自己的名字八成是纪纲加进去的,想到这,他瞥了一眼立在皇帝右手边的纪都督,只见纪纲也在冷冷望着自己,眼里满是猫戏老鼠的冷笑

  胡思乱想间,便见皇帝站起身来,王贤忙定定神,听朱棣沉声道:“你们应该知道,科举是国家的抡才大典,关系到人才选拔、国家兴旺和社稷安定,说是大明朝的头等大事也不为过。你们都是官声很好的官员,也是朕信任的臣子,如果不是这样,朕怎肯把国家抡才大典的重任交给你们,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吗?”

  “臣等必然严守法度,不越雷池半步”众文武忙齐声道。

  “光不越雷池半步就够了?”朱棣对这个答案却不满意,声音愈发严厉道:“不,远远不够还得瞪起火眼金睛,要把那些妄图舞弊的败类全都揪出来让朕的抡才大典,实实在在为国家选出一批人才,使居心不良的鼠辈无处可逃,这样才算称职”

  “臣等谨遵教诲”大臣们赶忙低头受教。

  “去”朱棣挥挥衣袖,不再多说什么。

  王贤跟着其他官员叩拜领旨,退出仪天殿。来到殿外,纪纲转过身来,众官员立马立定脚步,静候总监大人的训丨示。纪纲见王贤也老实的垂首听寻,这才满意的沉声道:“如皇上训丨示,抡才大典事关江山社稷,而此次春闱能否公正举行,则取决于诸位是否秉承一颗公心,不越雷池半步、不放过任何一个舞弊者”顿一下,他目光阴冷的扫过一众帘官,杀气腾腾道:“本官把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敢徇私舞弊,下半辈子就等着在诏狱里过”

  众官员本来就让皇帝训丨得面色发白,此刻更是噤若寒蝉,全都唯唯诺诺应下。纪纲很满意自己所言的效果,面色稍缓道:“按规制,诸位便不能回家了,出宫便跟本官住进贡院去,至于你们的铺盖物品,会有兵士到你们家中去取”这本是题中之意,众人自然没有异议,便跟着纪都督出了北苑,登上候在那里的数辆马车,往贡院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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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五七章 坚持


  待熊御史宣读完了之后,王贤才沉声道:“诸位可能只知道本官姓王,自我介绍一下,本官王贤,忝任北镇抚司镇抚使”

  此言一出,本来还因为兴奋而显得有些躁动的众兵丁,一下子鸦雀无声,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大人,居然是北镇抚司的老大,怪不得如此刁钻狠辣。众兵丁凛然,看王贤的眼神都变得充满畏惧。

  “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我的决心,天子开科取士,是为了为朝廷选拔真才实学之士,绝不是给弄虚作假之辈大开方便之门的”王贤语调严肃的接着道:“所以尔等切勿玩忽职守,搜检出几个作弊的考生,我便奖你多少银子,不用担心赖账。如果尔等玩忽职守,没有把作弊者找出来,一旦被后面搜检的人发现,杖责二十等出了贡院,再去北镇抚司领刑”

  “喏……”众人畏惧的应声道。

  “不要怪本官过于严苛,”王贤叹口气道:“按规制,如果考生在考场中被查出有怀挟文字入场,那么负责搜检的官员和兵丁,都要被处罚。”说着目光无情的扫过众人,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冰冷的字道:“谁要是连累了老子,我要他的命,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众兵丁畏惧道。

  “我没听见”王贤暴喝道。

  “明白了”众兵丁忙提高了声调,声嘶力竭道。

  “去”王贤这才摆摆手,让他们下去跟着陈老六学习如何搜检,如何找出藏在各种物品中的夹带。

  待众兵丁下去,王贤看看身边有些呆滞的熊御史,神情稍缓道:“抱歉,和这帮丘八说话就得这样,污了元节兄视听。”

  “哪里哪里。”那熊御史忙使劲摇手,吞口吐沫道:“只是实在想不到,大人这次竟要严加整顿一番……”

  “呵呵,元节兄是不是怪我视线没打招呼?”王贤笑笑,坦诚的目光直照熊概的心胸。

  “哪里哪里”熊概在王贤的目光下,竟感觉无所遁逃。“大人也是一片好心。”

  “这话倒也没错。”王贤点头笑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你就不要掺合了。”

  “下官既然是大人的副手,有什么事自然要一起承担,”熊概是御史言官,见王贤这样说,不禁老脸一红道:“只是不知大人此番举措,事先知会主考大人了么?”本年会试的主考叫梁潜,江西泰和人,官居翰林学士。解缙出事之后,他便接任《永乐大典》的总裁,算是胡广之后赣党的二号人物了。而熊概是江西吉水人,虽然为官正直,但也不能免俗,身为江西帮的一员,自然不能知情不报。不过他还是很厚道的,不愿瞒着王贤打小报告。

  “未曾。”王贤摇摇头道:“元节兄可以去代为禀报。”

  “还是大人自去禀报。”熊概轻声道:“有什么话也可以当面说清。”

  “也好。”王贤点下头,便往至公堂去了。

  “王大人这番主张,恐怕与太祖宽待举子的玉训丨不符。”王贤知道,熊概但凡那么说了,自己就没法先斩后奏了,与其让熊御史被夹在中间难做人,还不如自己自己来跟主考大人说明白。不出所料,主考大人对王贤的规定很不感冒,不过还是给他留了点面子,还算客气道。

  “太祖皇帝之所以说要宽待举子,是有前提条件的,是他们知书达理识廉耻,不会作弊,”王贤回道:“然而世易时移、世风日下,下官早就听闻如今的举子却颇有趁机钻空子之举,辜负了太祖皇帝的一片好心。”说着面色一正道:“下官以为为了正视听、服人心,的确应当严肃考纪、彻查一次。如果果然没有人夹带,那么便说明我大明的举子,果然没有辜负太祖皇帝的期许。”又顿一下道:“况且临来前,圣上耳提面命,我们监考的官员不仅要自己不枉法,还要火眼金睛,不让营私舞弊者侥幸得脱。下官也以为,国家取士,实乃简拔为皇上牧民的官员,为官者首先在德,德行不好的官,能力越大危害越大。我们严打作弊者,不正是将德行不好者挡在科场之外,让正直清白的举子得到公平取中的机会么?”

  王贤好一番长篇大论,且不说梁主考如何,他自己先老脸通红,天,老子不就是走歪门邪道中的举么?这不是自己骂自己骂吗?还骂得这么义正言辞?

  好在梁主考以为他满脸通红是激动所致,倒也没往那处想,反而暗暗惭愧。他知道王贤说得是事情,自从太祖皇帝说要宽待举子后,历年科举便大开方便之门,可谓是泥沙俱下,龙蛇混杂,每次不知多少舞弊者混进考场,又有多少真才实学的正直之士,被作弊者挤下金榜。这科举,也确实到了该好好整治的时候

  可是梁潜不希望在这一届整顿,那样会让他成为众矢之的。而且他作为赣党在此次科举的保护伞,要提携的同乡后进达五十名之多,虽然这些人没必要携带文字入场,但保不齐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后,旁人会因此寻自己的不是。

  所谓正人先正己,自己都立身不正,自然没脸去管别人。自从洪武后期,江西人把持了会试,便一直搞这种资源垄断。自己把最好的名次都占去,自然不好再管别人搞小动作。所以说起来,如今科场风气败坏,这帮江西大佬真真脱不了责任。不过话又说回来,要不是科场风气若斯,以金问等人的爱惜名声,也不会帮王贤运作乡试了,实乃这科举营私舞弊,太过平常稀松……所以王贤要整风,一定会得罪一大批人。

  梁潜一把年纪了,而且目睹了他的老上司解缙的遭遇,他早就对皇帝心透了,现在只想把自己这一班岗站好,送那些江西举子一程,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这次科举之后,便可以回翰林院安心编书修史,再不用为子孙发愁了……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是赣党的一员,他尽了自己的义务,将来他的子孙,自然有别人来尽义务……

  所以虽然情感上认同王贤的说法,但梁潜不能容许王贤乱来,想一下说辞,他正色对王贤道:“你说的有些道理,可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没有?”

  “无非就是骂名滔天。”王贤淡淡道。“主考大人是清流名臣,自然要估计名声。但下官这个北镇抚司镇抚,却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的。”

  “这……”梁潜这才想起,这个年轻的搜检官,本职还是皇帝的亲信特务头子。看着王贤微笑时露出森白的牙齿,主考大人不禁打个寒噤,他突然想到,王贤突然抽风似的非要严查,是不是奉了皇上的密旨?就算没奉旨,可他要时候向皇上打小报告,也够自己喝一壶的。不过梁主考毕竟是久经风浪的,定定心神道:“这不是惜身的问题,而是不管你如何做都是错。你想,要是搜查的结果表明,挟带文字者不过是极少数,那你这个搜检官可吃罪不起,往重里说,你这是蔑视太祖,违抗祖训榔h”

  王贤知道他是在咋呼自己,可惜自己也不是吓大的,冷笑一声道:“大人认为存在这种可能么?”

  “可能还是有的。”梁潜底气严重不足道。

  “那好,只要主考大人立下字据,说如果从考场中搜出小抄文字之后,不算搜检官员和士兵的责任,我便依大人的。”王贤也有些动了火气,他从开始一直耐心的解释,姓梁的却敢睁着眼说瞎话,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梁潜也有些生气了。“难道出了事情,我这个主考能逃脱责任么?”

  “我只关心自己和手下,会不会遭到罪责。”王贤面无表情道,言外之意很伤人,就是你这个主考如何,不在我考虑之内。

  若换成等闲的搜检官,梁潜说不得就要摆出主考的威风,严厉训丨斥一番,然后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了。可王贤是北镇抚司的老大,更是太子殿下的头号心腹,自然不是他可以随意训丨斥的。

  “好,”梁潜暗暗念一段不动心经,平复下心中的怒气,尽量平静道:“假使,我是说假使,搜检出大批怀挟文字的举子怎么办?”

  “按照《大明律》,叉出场外,知会礼部取消举人资格。”王贤淡淡道。因为应考的都是举人,其实已经是官身了,在礼部没取消其举人身份前,自然不能随意处罚。但因为作弊被赶出贡院,谁也保不住他们,礼部肯定会取消他们的举人出身,这意味着他们将终生与科场无缘,对视功名为生命的读书人来说,这真比杀了他们还残酷。

  “若是犯事的举子太多呢?”梁潜追问道。

  “查出一个,叉出一个”王贤杀气四溢道:“查出一千,叉出一千”

  “要是因此耽误了开考怎么办?”

  “一天时间足够了,不会耽误开考的。”

  “要是人数不够开考怎么办?”

  “要是真出这种丑闻,”王贤冷冷笑道:“还考什么?直接向皇上禀报就是了”

  “这……”见王贤不是自己可以对付的,便打太极道:“既然大人坚持,我这个主考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此事还是要请示过总监管大人才行。”

  “这是自然。”王贤轻声应道,心里却冷笑一声,他焉能看不出这主考大人是在踢皮球,但他又何尝不是在敷衍这主考大人。反正主意已经拿定,他才不会去纪纲那里找不痛快呢,横竖明天搜检是自己做主,有人来砸场子最好,把差事搅合了,自己也不用左右为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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