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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全本] 【神都】(全本)【作者:佛兰肯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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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章)十字剑柄

  一辆暗蓝色的凯迪拉克浮车在罗威纳餐厅门口稳稳停住,一对衣装考究夫妇
带着两个孩子从车上走了下来。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恰好是难伺候的时候,他们更愿意和自己的朋友呆在一起
而不是跟父母来吃什么晚餐,哪怕是下镇最高档次的餐馆。

  比较小的那个男孩只有十一二岁。他还算好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自己的
母亲抱怨着什么。而那个大一些的女儿则一心一意的摆弄着自己手腕上的最新款
CRK,手指打字的速度飞快。

  不过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街对面的有两个还未成年的男孩正在看着自己。

  「你看见没有,就那个CRK,最少两万,万恶的资本家呀。」

  品头论足的男孩是个亚裔,他蹲在街边的消火栓那,用一把小折刀戳着地上
爬来爬去的蚂蚁。他旁边的另一个少年斜倚着路灯,脸色冷的像冬日的钢铁。

  街道两旁那些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将它们的阴影结结实实的笼罩在人们的头
顶,阳光有气无力的在地平线尽头展现出充实暗红色。

  「这地方的味道真难闻。」他冷冷的说道。

  「大城市嘛,」亚裔少年用小折刀在地上划着一道道的花白,「是浮车电离
的臭氧。」

  「还有肉味。」

  隔着半透明的暗褐色橱窗,可以清晰地看到刚才的那个家庭已经围坐在了一
张桌边。夫妇在和侍者交谈,女儿则难得的将视线从手腕上的CRK挪了开来。
坐在旁边的男孩正和她咯咯笑着在说些什么,她虽然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但至少
还是在听。

  或许是刚刚看到了什么笑话,或许是想起了学校里什么有趣的事情,那个弟
弟正努力和自己姐姐分享着。

  「里诺,别看了。他们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亚裔少年哼道,「我再看下
去就饿疯了。」

  「那里有卖杯面的。」里诺抬手往街角指了一下,那里的一个篷车摊位前面
正排着不少客人。

  「所以我就说,你们这些人从来就不懂什么才能叫做食物。」少年叹气。

  「我只是不喜欢在填饱肚子这件事上费工夫。你们龙族人的口味太刁钻了,
尤其是你,唐归。家里做的饭从来就没有让你满意的时候。」

  「你看着他们吧,我可要去找点好吃的。」唐归懒懒的揉了揉头发,然后向
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你别跑太远!」里诺斥了一句,不过他心里知道那家伙根本就不会听进耳
朵里。

  里诺继续将视线落在了餐厅里的那家人身上,那家人已经其乐融融的吃上了
饭。母亲面带微笑,把一颗甘蓝用叉子细细的放进嘴里,满意的对丈夫抬了下眉
毛,然后用叉子指着女儿盘子里的蔬菜开始嘟嘟囔囔。女儿则露出了一副不耐烦
的模样,扭着头自顾自的玩CRK。

  真是快乐美满的生活啊,里诺在心里感叹道。

  作为【幸福之家】出身的孤儿,里诺完全没体会过所谓的母爱和父爱。然而
这并不影响他理解这种朴素的感情,他是聪明人,而且同理心挺强的。

  唐归是那种没心没肺的类型,里诺不是。里诺很喜欢把自己代入到其他人的
位置,试着感受对方所感受到的东西。

  老爹从来没教他们这么做过,里诺这么做只是因为他觉得这很有趣。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幸福之家里的其他人总会觉得他很软弱。他们讨厌和
他一起出来做活,怕他拖了后腿。他们觉得,只有扔掉那些没用的感情,做出一
副冷血的样子才叫酷。

  唯一愿意和他出来做活的也就只有唐归了。不是因为唐归喜欢他,事实上和
谁出来一起做活对唐归来说并不重要,能跑出来吃点好吃的才是唐归关心的事情。
唐归喜欢所有人——所有对他没有敌意的人他都能说上话。

  唐归是老爹从中华联国四川行省一个没落武术世家买回来的。像绝大多数孩
子一样,开始的时候他对这个黄皮肤的孩子不屑一顾。但是很快,幸福之家的年
轻成员们就发现,有一些他们哭着嚎着好不容易才学会的技巧,唐归打着瞌睡就
能够做到。

  稍微有了点威信的唐归并没有对其他人产生威胁。相反的,龙族人内敛含蓄
的性格很快让他变成了幸福之家里第二受欢迎的存在。

  最受欢迎的存在当然是每周四晚餐的肉汁土豆泥。

  一辆送货的箱型浮车向路边降过来,正挡在里诺的视线前面。里诺想要骂人,
但还是自顾闪开浮车穿过了马路。

  避免引起注意,里诺摆出了一副痞像,倚着餐馆玻璃窗旁边的电线杆掏出了
烟盒。

  这盒烟是里诺从唐归房里顺出来的,是中老年人才会抽的骆驼牌。老爹禁止
所有人抽烟,只有唐归敢冒着生命危险在屋里藏这个。

  餐馆里那顿幸福午餐依旧在继续,然而女儿似乎对这顿饭并不满意。母亲一
直在对女儿的坐姿乃至餐具的摆放指责着唠叨着,然后换来了女儿的白眼。这个
表情进一步凝重了饭桌上的气氛。

  里诺并不关心里面在发生什么。但是当女儿冷着脸独自从餐馆走出来的时候,
里诺有点慌了,因为她径直向自己站的地方走了过来。

  「给我来一根。」女孩毫不客气的对他伸出了手,并且勾了勾指头。

  在意识到对方并没看破自己的身份之后,里诺立刻就冷静了下来,他举起烟
盒轻轻一弹,向女孩递了过去。女孩熟练的点火,然后自顾自的开始吞云吐雾。

  里诺打量着她。这个生活在上流社会的女孩自然而然就带着一种凌驾于其他
人之上的优越感。她很自信,面对里诺这种普通年轻男孩的目光总是可以应对自
如。大概总是有很多同龄人在追求她吧?姣好的面容和优越的家境都是让人着迷
的特质。

  不过对里诺来说,她就只是一团肉块和骨头组成的生物而已。用自己藏在头
发里的小刀片,他可以从十二个不同的位置弄死面前的目标。

  「今天晚上一起出去玩玩?」里诺将手搭在了女孩的肩膀上,探过头问道。

  女孩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用手挪开了他的手腕。

  里诺没再继续他的表演,因为追踪器已经被成功的塞到了女孩衣服折领下面。

  父亲从里面走了回来,用威胁性的目光盯着里诺,拉着女儿走回了餐厅。

  要不然等一会儿直接把眼球挖掉?里诺回想着那个父亲刚才的目光,忍不住
在心里琢磨着。

  老爹给的任务非常草率,只是很简单的要他们两个弄来目标的视网膜扫描数
据,然后给里诺那个不知道倒过几次手的CRK装了一个扫描软件。

  既然没指示具体的做法,里诺觉得也就不需要太小心了。不被目标发现的话
当然好,但是终归麻烦的很,既要搞跟踪寻找破绽,又要制定细密的计划。要是
跟踪一两天还没有头绪的话,硬着头皮弄一起绑架也不是不行——现在正好能联
系到几个能做苦力的帮手,不用白不用。

  就在里诺在心里盘算行动计划的时候,那一大家子已经用餐完毕走出了餐厅。
里诺回头扫了一眼,没看到唐归的影子,忍不住哀叹了一口气。

  一辆厢型浮车毫无预兆的降了过来,三个穿着兜帽衫的男人从街两旁不易察
觉的夹住了这家人所占的位置。

  里诺只觉得头皮一紧,一股熟悉的危险气息瞬间笼罩了这条街面。那三个男
人的站位太职业了,在普通人看来不会有任何不协调的感觉,但却很好的封住了
目标可以行动的方向。几乎是在同时,他看到一柄短刀抵住了女儿的腰际。

  站的最近的那个男人对父亲说了几句话。不知道是摄于女儿被质的威胁还是
突如其来的恐惧,父亲很快就带着一家人上了那辆厢式浮车。

  里诺看着那辆浮车消失在不远处的拐角,脑子都快要炸了。他愣了那么几秒,
拔腿向唐归离去的方向跑了过去。

  「别他妈吃了!!」里诺看着蹲在小吃摊边唏哩呼噜扒着宫保鸡丁的唐归,
忍不住叫了出来。

  「马上吃完了啊,别急……」唐归抱着餐盒,完全不打算放手的样子。

  「目标已经让人劫走了!!」里诺强忍着怒火,压低声音对唐归说。

  唐归一脸迷茫的表情:「啊?是沃森他们抢你活么?」

  「根本就不是咱们的人!!」

  「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儿啊?」

  里诺直跺脚:「我他妈亲眼看见的!」

  唐归看他面色不对,这才站了起来:「那还不赶紧追?你磨蹭什么啊?」

  里诺被他气得脸发青,差点就要拔刀砍人了。

  「哎哎,别生气,办正事!」

  两个人跑到街后角,跳上自己租来的那辆破浮车。里诺打开CRK的追踪程
序,调了浮车的导航就跟了上去。

  「我靠,你都装上追踪器了还急什么!?我宫保鸡丁还没吃完呢!」

  「有人拿着Fall- KnivenKT3特别定制战术短刀,限量的。是
绝对的行家,如果仔细点,很快就能发现追踪器。」

  「所以我们怎么办?」

  「只能找打手了……」

  唐归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开心的笑起来。里诺没理他,自顾自的用CRK发
送了一条信息。

  浮车在一个小时后驶出了城区,两旁的建筑物慢慢的变成了地平线尽头模糊
的黑色斑点。值得庆幸的是,追踪器的信号一直都没有消失掉,而且也没有再移
动。

  浮车已经开到了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唐归和里诺在距离信号很远的地方就
下了浮车,徒步向那边走了过去。他们视野的尽头是一片完全废弃的工业园区,
这些二十一世纪初期由混凝土和钢筋构成的残渣肮脏的伫立在渺无人烟的低地中
央,仿佛仍然弥漫着后工业时代的化学臭味。

  那辆带走了一家人的厢型浮车停泊在一栋灰黑色的废楼前面,追踪器从车的
方向坚定的发射着信号,静得可怕。在那辆车旁边,还停着另外两艘浮车。

  「有没有可能是陷阱?」唐归思考着。

  「他们不可能把人质留在车里面。」里诺拿出一个和指甲一样大小的摄像镜
头,插到了CRK上,对向了厢型浮车的方向。

  里诺不断放大着CRK上显示的画面,一直精确到浮车的车窗上,然后看到
了被扔在后座上的女孩的外套。

  「应该是没陷阱了……」里诺又开始用镜头扫描着视野之内的那栋五层高的
建筑,并且在最上面的一层找到了一个瞭望哨。

  画面上显示的那个男人正在抽烟,他斜靠在窗边,漫不经心的眺望着四周的
情形。

  「好像警惕性不怎么样啊。」唐归评论道。

  「他们根本没想到还会有别人盯着自己的目标吧……咱们也一样……」

  「反正咱们的打手们还没到,去看看具体情况吧。」

  里诺点了点头,两个人开始整理自己的衣物。他们把容易发生响动的随身物
品全都掏了出来,又收紧好裤脚和袖子。

  绕了一个弧形,他们贴着旁边的建筑,从瞭望哨的死角摸向了那栋建筑的侧
门。

  不过他们并没有走门,而是从破破烂烂的窗户跳了进去。

  唐归蹲在地上,向侧门那里指了指。门扇后面是一个闪烁着暗红色指示灯光
芒的反步兵地雷,任何想要从那里进入的人都会被炸成筛子。

  两个少年相互对视了一会儿,最终从原路退了回去,落脚在隔壁的废楼里面。

  「都是硬货啊,难办了……」里诺挠着头发。两个人现在的装备就仅仅是两
把匕首而已,如果被对方发现,根本没有周旋的余地。

  「还是乖乖地等他们来吧……」唐归叹了口气,靠着墙坐在了脏乎乎的地上。

  这一等就是三个小时,夜幕几乎已经完全降临的时候,楼层对面黑暗的角落
里终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里诺站起身来,踹了唐归一脚。神经大条的唐归擦了擦口水,惺惺松松的睁
开了眼睛。

  「可算来了,等死我们了。要是人质死了,这次可就不算了啊!」里诺对黑
影中的人们说道。

  另外一个男孩,还有两个女孩。

  「你们怎么会接到这种任务?你知道对面都是什么人么?」男孩的声音很大,
就好像完全不在意会被其他人发现。

  「哥!你小声点!!」旁边的妹妹声音比男孩还大。

  「你查了?」里诺问。

  「是佣兵啊,' 闪星' 佣兵团的人。我刚才摸进去看了一圈,一共十六个,
装备挺齐的。」

  里诺和唐归对视了一眼,心里感慨着对方的大胆。

  「你们知不知道,作为' 刀厂' 的人和佣兵团作对会是什么下场啊?」男的
继续质问道。

  「刀厂」,在地下世界的语境里指的是杀手、佣兵或者保镖的培育基地。不
管是私人佣兵团、财阀还是政府的特种军,都是「刀厂」的客户。「刀厂」训练
出各种集团所需要的工具,源源不断的供给着那个见不得光的世界。

  地下世界有自己的规矩,任何组织都不可以动「刀厂」的人,而「刀厂」也
不许插手其他组织的活动。违反规矩的就要把自己置于地下世界的对立面,能不
能继续存在下去就要看运气了。只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阻止利益的诱惑。

  比较出名的大「刀厂」基本不会出现这种问题,比如光族的「三千院家」、
龙族的「山门」、欧洲的「圣光神殿」。这些「刀厂」每年输出的人才足以支撑
自己的财政,甚至还远远有的多。

  这些大「刀厂」有非常稳定的生源,没有优秀的天赋和素质是绝对不可能获
得「刀厂」训练资格的。而像里诺他们所在的以孤儿院名义「幸福之家」就属于
比较惨的,成员都是孤儿,而且为了生存也不得不让这些年轻人自己出来接活。

  「哎,别那么胆小吗,我们也是混碗饭吃。」唐归随口应着,眼睛却盯着另
外一个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女孩,「这谁啊?」

  回答他的是里诺:「他朋友。他和我做了个交易,帮我做个任务,然后我带
这女的办入院手续。」

  这对兄妹是刚刚崭露头角的独立佣兵,在佣兵界属于垃圾一样可有可无的存
在。不过在这点上,里诺和唐归也好不到哪去。

  「哎,你叫什么?」唐归问那个女孩。

  女孩有一头栗色的柔顺头发,很仔细的绑成了一个短马尾。她冷冷的看着唐
归,没回答他的问题。

  「啊,不用这样吧。等入院了以后大家可就是朋友了。」唐归不甘心的说。

  「她最近心情不好,你不用管她,她跟我俩一起行动。」哥哥替女孩说。

  唐归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着里诺,等着他发话。

  「这次呢,我们要搞一个视网膜数据。按现在的情形看,挺难的。」

  「要么偷偷进去扫描数据,要么把' 闪星' 的人都杀了。不就这两个法子么?
真是浪费时间。」哥哥的耐性不太好。

  「我倒是很想知道这些人绑架那一家子到底要干嘛。说不定我们搞到了数据,
结果人给他们弄死了,回家才发现白忙活一场。」里诺说。

  「别干坐着了,进去看看再说。' 闪星' 又不是什么惹不起的玩意,真要打
就打呗,反正回头有麻烦的又不是我。」

  「哥,你别犯浑啊……」妹妹捂着脑袋说。

  当哥哥的没理她,而是把肩膀上扛着的黑色旅行包扔在了地上。

  「我多少还带了点装备,凑和着用吧。」

  「要是都干掉,就没人知道是我们做的了,所以说还是都干掉好了。」唐归
哼道。

  里诺蹲下打开包,里面是几只手枪和弹夹。和「闪星」的自动武器相比肯定
是穷酸的多了,但总比没有的好。

  「刀厂」的孩子们至少还是有点自信的,像「闪星」这种佣兵团,大都由退
伍兵组成。如果是那种靠「刀厂」补充人员的佣兵团,里诺他们早就拍拍屁股跑
路了。

  绕过了一二楼的警戒武装,小队在三楼动了手。

  三楼有五个人,正好一人一个。五个少年悄无声息的来到他们的身后,以完
全一致的步调解决了各自的目标,完全没给他们发出警戒的机会。

  兄妹和那个女孩向楼上进发,准备处理瞭望哨,里诺和唐归则悄悄摸进了四
楼。

  里诺顺着狭窄的楼梯间向四楼探了探头,这一层有不少房间,看布置像是公
司的写字楼。两个人仔细数了数,这层一共有八个,和之前从哥哥那得到的情报
一致。

  四个人睡着,两个人守夜,还有两个人不知去向。

  锁定目标的位置是第一要务,死在黑枪之下的杀手不是菜鸟就是蠢货,里诺
可不想犯这种错误。

  很快,他们在一间破破烂烂的办公室里发现了被绑的严严实实的夫妇。他们
带着黑色的头套,头套上有不少血迹。十二三岁的小儿子也被绑着,不过没带头
套。他面朝墙壁,将脑袋顶在墙上,不知道是不是睡了。

  一扇巨大的玻璃窗将办公室一分为二。在另一边,里诺锁定了剩下的两个敌
人。他们和目标中的女儿在一起。

  里诺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女儿的外套被扔在车里了。

  女孩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扯成了烂布条,她趴在地上,身后伏着一个粗壮高大
的男人。那个男人有着鲜明强劲的肌肉,一看就是上过战场的老兵,用上力气的
话能撞倒一头牛。

  他脸上淌着汗水,双手撑在女孩的肩上,像按着躺在案板上的肉畜,全力在
女孩的身体里冲击着。

  和他硕大的体型相比,女孩几乎只有他一半高。在他的笼罩下,女孩的头垂
在地上,毫无抵抗能力的用手肘撑着地面,顺着男人的力道猛烈耸动着。

  男人巨大的力量像一堵砸下来的厚重墙壁,他只要随便用力就可以折断女孩
的手腕的骨头,而他现在正在用这股力量蹂躏着她最脆弱的下身。

  女孩的全身都是擦伤。年久失修地板上尽是水泥碎片、沙土和各种沉积的残
骸,它们在女孩的皮肤上剐蹭着,毫不留情的留下了无数血痕。

  原本如同水晶球一样优美剔透白嫩乳房布满了紫色的淤痕,不论是谁干的,
那人一定抱着想要将她们捏碎的念头。

  里诺回忆了一下时间。如果他们在浮车里就开始了对女孩蹂躏,那么到现在
已经四五个小时了。这期间如果每个人都上了她一遍的话,那她大概完全没有休
息过。

  女孩已经发不出完整的呻吟和惨叫声了,但是她还没有失去意识。那大概是
迟早的事情,里诺也并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普通人是经不起这种折腾的,尤其
施暴者还是一群强壮的佣兵。

  「啊……」

  随着女孩一声微弱的呻吟,她身后的男人用力撞在了她身上,一脸舒爽的射
了起来。十几秒之后,男人心满意足的拔出了挂满了秽物的阳具,从她身上爬了
起来。

  女孩瘫倒在地,汗水和眼泪带着脸上的一点血迹将头发粘在了脸上。她喘着
气,身体微微的弓在地上。

  另外一个男人走了过来,他手里拿了一块拳头大的水泥块。

  「哈哈,还能用吧?」那个刚刚满足过的男人嬉笑着对第二个人说,「刚才
真是吓人,明明干了这么长时间了,竟然还有力气用牙咬,这小妞真行。」

  那人的裤子上有血,不多,但是沾了一大片。他阴沉着脸向地上的女孩走过
去。第一个男人饶有兴致的看着另外的人抓起了女孩的头发,似乎已经猜到接下
来要发生什么了。

  女孩又发出了一声呻吟,她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眼中是轻蔑和不屑。

  男人露出一丝微笑,然后举起了手里的水泥块,用力砸在了女孩的嘴上。

  女孩的喉咙里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呻吟,她本能的抬起手想要保护自己的脸,
但是却被那男人的膝盖压在了地上。

  男人继续砸下去,三四颗牙齿被女孩喷在了地上,她双眼翻白全身痛的抽搐
起来。

  男人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他一下又一下的凿击着女孩的脸颊,一颗一颗的
砸断了她所有的牙齿。

  女孩的脸颊和嘴唇都给被砸出了撕裂的伤口,满口的牙齿都给打了下来,几
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男人看着她已经血肉模糊,只剩下鲜红牙龈的嘴巴,褪
下了裤子,将自己的阳具插了进去。

  破碎的牙龈混合着断裂的牙神经,凝聚成了人类难以承受的剧痛。但是里诺
却看到了一件让他感兴趣的事情。

  女孩仍然没有失去神志,也没有被来自地下世界那残忍而难以想象的手段击
碎理智。她充满泪水的眼睛里带着怒火,熊熊燃烧着。那不是属于普通人的东西,
里诺从没在地下世界之外的人身上看到过它。

  可能是错觉吧,里诺扔掉多余的想法,和唐归对视了一眼,然后向熟睡的那
两个人凑了过去。

  匕首很顺利的抹过颈动脉,顺便刺破了气管。爆发出的血浆立刻就呛住了佣
兵的呼吸道,没有机会发出警告的两个家伙很快就倒在了血泊里。

  里诺在尸体上搜出了他之前看到的那把订制战术短刀,开心的咧开了嘴。

  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发急停的脚步声。里诺和唐归想也不想,立刻向有遮
蔽的方向扑了过去。

  四发枪响,正打在尸体上面。虽然不知道楼上的瞭望哨有没有被解决,但毫
无疑问的,继续暗杀已经行不通了。

  唐归是向左扑出去的,并瞥到了尸体上枪伤的轨迹——他在判断出枪手瞄准
方向的下一瞬间,便从掩体后面探出身来,将匕首甩了出去。

  佣兵在情急之下伸出左臂硬接了唐归的飞刀,这危机感虽然敏锐,但里诺的
配合更胜一筹。他早就知道唐归会在第一时间做出攻击,给自己做出破绽。于是
他拔枪射过去,第一发打中了对方的武器,另外两发打中了男人的胸口。

  绑人质的方向也传来了枪声,里诺只觉得心里一沉,对方大概还是灭口了。

  在佣兵界这是常事,任务失败杀掉人质,这对某些黑幕中的人来说也不算不
能接受的结果。

  唐归一马当先冲向了那边的房间,最后的那个佣兵正将手里的枪挪向旁边地
上的男孩。就在他也打算拔枪的时候,一个身影从破碎的窗口上方卷了下来。

  是那个栗色头发的女孩。她在空中做了一个漂亮的转身,一脚踢在那人的头
上。女孩的身体刚转过一个圈,手里的枪就补在了已经倒地的佣兵胸口。

  非常流畅的动作,唐归看着忍不住拍了拍手。

  女孩皱起眉头,看着莫名其妙鼓掌的唐归,一脸的别扭。

  「都清干净了吧?」唐归问她。

  女孩对他点了点头。

  里诺揪着头发走过来:「这弄得血乎乎的,扫描下来的数据还不知道管不管
用呢……」

  他指的是躺在墙边的那对夫妇。他们的头套上面各有一个不断涌血枪眼,身
后的墙上留下了大量爆溅的血液和脑髓。

  「快点扫吧,好累啊……」唐归打着哈欠。

  在里诺皱着眉头干脏活的时候,那对兄妹也从楼上下来了。

  「帮你的忙已经完成了,过会她跟你们走。」哥哥对里诺说。

  里诺没看他,只是挥了挥手,以示告别。

  哥哥走到女孩面前:「幸福之家的那个老爹可不好惹,去了以后可别那么倔
强啊。」

  女孩面无表情的轻轻点头:「谢谢。」

  妹妹也凑了过来:「以后有机会的话,你还得给我做蓝莓薄饼吃呀!」

  女孩露出一个微笑了,用手摩挲了一下妹妹的肩膀。

  哥哥对女孩张开了双臂:「要说再见了,不好好告别一下么?」

  女孩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完全没有靠近他的意思。

  妹妹开始大笑,而哥哥的表情则阴沉了起来,无奈的拽着妹妹向楼梯间走去。
兄妹俩完全没有和其他两个人废话的意思,他们很快就离开了这个狭小的、洒满
了鲜血的战场。十几秒以后,唐归听到妹妹的娇笑声从三楼的破窗里远远的传了
上来。

  「哥,你这可是失恋了呀,哈哈哈哈。」

  「闭嘴!」

          ***************

  里诺花了足足五分钟才搞到了清晰可变的视网膜数据。

  唐归在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即将成为同伴的这个女孩。

  女孩跪在地上,从腰包里掏出了一小瓶水,将它递到了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儿
的嘴边,喂她喝着。

  已经失去意识的女儿无法吞咽,满口的鲜血还在向外涌着。女孩用自己沾血
的袖子给她擦了擦额头,然后将腰包垫在了她的脑袋下面。

  「她不是目标,你不用管她。」里诺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口说。

  女孩没有回答,她脱下自己的紧身外套,裹在那女儿的身上。

  里诺摇了摇头,他觉得这女孩有点软弱。怜悯这种情绪对地下世界的成员来
说太奢侈了,虽然里诺喜欢体味不同的感情,但绝对不会由着感情做事。品尝蛋
糕是一回事,去当蛋糕可就太傻了。

  「搞定,回家。」他直起身,对唐归和女孩说。

  女孩抱起女儿,那意思是要带她一起走。这个举动让里诺感到头疼。

  「你原来是佣兵的吧?怎么会做这么幼稚的事情?」他忍不住骂道。

  「我把她送去医院就好,不会生别的事。」女孩很镇定的面对着里诺的指责。

  「放下她,不然就自己用脚走回去吧。那么多血,再把我浮车给弄脏了。」

  听到他的话,女孩没有任何表情,她转身就向楼梯口走去。

  「哎哎,好啦,你答应那家伙的事情总不能不办吧?回头他再给你找麻烦。」
唐归在一旁打着圆场。

  里诺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懒得管。

  这个时候,女孩怀里的女儿竟然醒了,她沙哑着嗓子,含糊不清的发出了细
微的声音。

  「迪克……」她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了胳膊,指向角落里一个蜷曲的小小身影。
那是年龄较小的儿子,她的弟弟。

  唐归紧走两步到了女孩身边,接过了女儿:「你去带那个小孩吧,我来抱她。」

  几个少年相互别扭着上了浮车,一直开到了城里。女孩把两个伤者抱到了医
院门口,回来的时候已经累了一头汗。

  里诺在后视镜里看着在后座微微气喘的女孩,轻蔑的哼了一声,重新发动浮
车,向家里驶去。

  【幸福之家】坐落在哈德逊河西岸,和曼哈顿的发电厂隔河相望,由一栋二
十世纪三十年代的老房子和一大片廉价的绿地組成。

  如果是其他的「刀厂」,八成会在这座看似普通的老旧建筑下面修建层层叠
叠的地下基地,外围的地方说不定还会搞一些高科技的御敌系统。比如光族的三
千院家,干脆直接自己占了一整个山头,任何人都无法接近。

  可是很遗憾,【幸福之家】除了这栋老楼就什么都没有了。

  里诺他们还掉了租来的浮车,搭了环城的有轨电车过了河,然后徒步向家里
走去。

  这一路上女孩一句话都没有,安静的像个幽灵。里诺也没兴趣和她搭话,因
为她做的事情里诺不喜欢。

  唐归本来挺爱说话的,但是一路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除了中途跑去买了个
三明治填肚子之外,屁都没放一个。

  天很快亮了,当他们看到老楼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

  远远的,一个人影正拿着扫把清扫着楼前的院子,他看到了里诺他们,手里
的活却没停。

  那是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男人,腮上有一层薄薄的胡子。

  里诺瞥了他一眼,也没搭话,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幸福之家】的成员也就那么二三十个,其中有七八个是二十多岁的青年。
他们仗着年纪大,经常欺负里诺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过里诺和他打过两次,
他没占到便宜,所以后来就不爱找里诺的麻烦了。

  「哎!这谁?」青年拄着扫把,打量着跟在两人后头的女孩。

  「是新来的。老爹在吗?」唐归嘴快。

  「在里头睡觉呢。你过来。」青年往里指了指,然后又对女孩勾了勾手。

  女孩站住,扭头看他。

  「哪来的?」

  里诺停下了脚步,转身对青年说:「天蛾,你老实点。」

  天蛾一把扔掉了扫把:「老实点?老子身价两百多万,现在还不是在扫地,
还让我老实点?!那我先不老实给你看看!」

  他说着,伸出手就掐向了站在旁边的女孩的脖子。

  这个年龄的男人正是体力和反应能力最鼎盛的阶段,女孩在他出手的时候勉
强后闪躲过了针对脖子的攻击,却被他抓住了用来防御的右手手腕。

  唐归和里诺都没打算管这档子事,相反,他们倒是对女孩的素质有些感兴趣。

  女孩在自己的手腕被拗断之前整个人腾空而起,双腿直接就挂上了天蛾的上
臂,将整个人的重量坠了上去。

  天蛾一惊,连忙用左手勾出手肘向女孩的小腿去砸。女孩蹬住他肩膀往后一
撤,天蛾也撒了手,两个人重新分开了。

  女孩狼狈的跌在地上,向后做了个后滚,和天蛾拉开了距离。天蛾揉了揉自
己的肩膀,咧开嘴笑了笑。

  「挺厉害啊,你给我等着。」他轻描淡写的扔下一句话,重新捡起了扫把。

  女孩拍了拍身上的草叶,低着头跟着里诺和唐归走进了老楼。

  唐归一进楼就哈欠连天,自顾自去睡觉了。里诺也困的要命,但还是强撑着
带着女孩去见了老爹。

  推开老爹的房门,门板撞到了三四个立在旁边的酒瓶子,一股酒精的酸味和
洋葱味扑面而来。房间里面仍满了各种各样的生活垃圾,带着汗臭味的衣服在椅
子上被摞成一大堆。

  房间最里面有张床,一个五十来岁的胖男人穿着平角内裤和白汗衫躺在床上,
呼呼大睡着。他脸上有着长时间没打理过的络腮胡,胡子上面沾着没擦干净的酒
渍和食物残渣。

  「老爹!醒醒!我任务做完了!」里诺走到床边,捂着鼻子,用另一只手用
力摇晃着男人。

  老爹睁开眼睛,一把将里诺推了个趔趄,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少了一条腿,
床边放着他的假肢。

  「东西呢?」

  里诺将CRK放在他的床头柜上:「都弄好了。」

  他没和老爹说自己遇到了什么事,因为不想挨揍。鬼知道自己做的事情里有
没有能够惹恼老爹的行为,而且和宿醉的人本来就没道理可讲。

  「滚吧。」老爹捂着脑袋点了点头。

  「呃……」里诺挠了挠头,「老爹,这是我朋友。」

  他推了推女孩,女孩向前走了一步:「我想加入你们。」

  老爹用手捏着自己巨大的啤酒肚,瓮声瓮气:「加入?」

  女孩说:「我是自由佣兵,想要找个组织……」

  老爹抄起旁边的假肢,用力向里诺扔了过去。

  里诺没敢躲,咬着牙被砸了一下,然后又一瘸一拐的把假肢拎了过去。

  「他妈的什么人都敢往家带!?」老爹接过假肢,一脚踹在里诺肚子上,然
后将假肢接在了大腿上。

  里诺捂着肚子跪在那:「是我答应别人的……」

  「闭嘴。」老爹站起来,硕大的身材像阴影一样笼罩在女孩面前,「你自己
说,干嘛来的?」

  「我在澳洲当过两年佣兵,原来的队伍被打没了,现在想找个能介绍工作的
地方。」

  老爹抬起酒桶一样粗细的胳膊,一巴掌抡向女孩。女孩想要抵抗,却被旁边
的里诺捏了一下胳膊。

  啪的一声闷响,女孩被扇倒在了地上。

  「你他妈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知不知道什么是' 刀厂' ?想要干活找佣兵
团去,来我这儿有个屁用!」

  女孩擦了擦嘴角的血,重新站起来:「佣兵团要到处跑,我想呆在这边。」

  老爹看着她,伸出手指在嘴里扣着,剔出了一根臭烘烘的肉丝扔在地上,然
后用脚扫了一下旁边的里诺,示意他滚蛋。

  「行吧,那就看看你留在这能干点什么。」老爹对女孩说。

  里诺关上房门,把老爹和女孩留在了房间里。他揉了揉被假肢砸痛的膝盖,
高高兴兴的向一楼的食堂走过去。任务搞定,和别人的交易也完成了,还有热乎
乎的早餐在等着自己,这将是相当舒服的一天。

  几个更小的孩子在厨房里跟着一个老厨娘一起准备着餐点,食堂里已经零零
散散坐上了不少人。里诺扫了扫,没看到唐归,看来真的是睡觉去了。

  八点钟开饭,现在还差十来分钟,里诺考虑是不是该趴在桌子上睡一觉。不
过食堂的桌子好长时间没擦了,他又懒得回去洗衣服……就这么想着,瞌睡虫从
天而降。

  凳子被突然碰了一下,里诺睁开眼睛,看到了唐归。

  「你不是睡觉去了么?」

  「早饭还没吃呢,怎么睡得踏实。」

  里诺摇了摇头,恰好看到女孩出现在了食堂门口。她扶着墙,一瘸一拐的走
了进来。唐归高高举起手,对她摇着。里诺叹着气摇了摇头,这家伙就总是这么
自来熟。

  女孩慢慢走到两人对面坐下:「这里有浴室么?」

  「下午两点才开门。」里诺淡淡的回了一句。他看到女孩的脸上多出了一块
淤青,脖子上也有新的掐痕。

  女孩没说话,她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块被折断的梳子,仔仔细细的梳了梳自
己的头发,重新扎好了马尾。

  【幸福之家】一共有五个女孩,每一个都被老爹叫进过房间。不过这次速度
好像特别快……

  「老爹呢?」

  「他突然接了个电话,走了。」女孩回答。

  看来是自己任务的事情,里诺想着,可千万别出什么麻烦啊……

  早餐上桌了,一大锅燕麦粥和面包。唐归一边念叨着煎鸡蛋一边喝下了三碗
粥。

  女孩细细的吃了一片面包,然后就停了下来。

  「你们叫什么名字?」女孩问桌子对面的两个男孩。

  「' 刀厂' 的孩子没名字。有出厂资格的时候才会给一个代号,比如刚才外
面碰见的那个天蛾。」里诺答道。

  这不是说谎,里诺这个名字也是他自己起的。至于唐归,那是他在老家时候
的本命,家里也只有老爹和里诺知道。

  「以你这种素质,根本没必要来我们这小地方。何苦呢?」唐归说。

  「我妹妹在城里做了角膜移植手术,所以我不想走得太远。」女孩说。

  「作佣兵是为了赚手术的钱?」唐归问。

  女孩点头。

  「一点也不像佣兵。」里诺忍不住说道。

  「佣兵都要像梅尔菲斯兄妹那个样子么?」女孩问。

  「至少那两个人不会因为心软被害死。」

  「我只是选择自己的活法而已,所有人都可以选择。」

  里诺和唐归哑口无言,作为这个年龄段的男孩,谁都没想过类似的问题。对
他们来说,作战很有意思,打赢了就会很爽,生活就是这么简单。

  女孩的出现,慢慢改变了这个「刀厂」的孩子们。

          ***************

  老爹一直到晚上都没回来,或者说回来了在哪里喝酒?没有人在意。

  可是当他失踪了四天之后,所有人都慌了神。因为钱都在他手里,没钱大家
就没饭吃,家里还要停水停电。于是【幸福之家】的孩子们全都离开家,疯了一
样的满城找他。

  里诺在街头的小报那里看到了自己上一个目标的消息。量子工程学博士,巨
型企业双联科技的董事,科技研发部主管伦纳·苏迦诺和他的妻子被害,名下巨
额资产被放入信托基金由两个孩子继承。

  他感叹着,为什么自己没有这么一对死掉的父母。

  不过更让他好奇的是为什么会有人想要绑架那么一个只会搞研究的书呆子。

  【幸福之家】的孩子们把整个城市翻了个底朝天,完全没能找到老爹的踪迹。
大家回到家里,经过一直讨论,所有人都觉得老爹应该是死了。

  不少孩子都哭了,里诺也忍不住流了眼泪。他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有些事
情人总是没办法说明白。或许是内心有愧疚,或许是单纯的难过,但这是里诺最
后一次流眼泪。

  【幸福之家】的孩子们撑了两个多月,但和所有地下世界的小组织一样,没
有了经济来源的这个「刀厂」最终还是在一夜之间就分崩离析了。诸如天蛾这种
青年直接把自己卖给了佣兵团,小一些的孩子则融入了本地的或外地的黑帮,靠
自己在家里练就的技艺吃饭。

  到最后,家里只剩下了三个人。他们不想去黑帮做事,又联系不到好的佣兵
团,所以只能闲在家里吃老本。就在里诺、唐归和女孩无所事事的时候,一个不
速之客来到了这座人去楼空的孤儿院。

  那个人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三个人都傻了。

  「你怎么找到我们的?」里诺差点跳了起来。

  他面前的女孩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目光却很坚硬。那是里诺目标的女儿,
苏迦诺。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曾经属于里诺的东西。

  「在我衣服领子下面找到的,查了些东西追到了这个地方,然后想来看看能
不能遇见你们。」苏迦诺说。

  里诺怨恨的看了身后的女孩一眼。心想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我们就不会被人
找到了。

  「你来干嘛?」唐归问。

  「我想要力量,想要和你们一样强。」苏迦诺说。

  唐归噗嗤一声笑了:「你一个大小姐,放着好好的生活不过,想找死啊?」

  苏迦诺摸了摸额头上的一道伤疤:「我的生活已经被毁了。」

  唐归张了张嘴,笑不出来了。

  「我有钱,」苏迦诺继续说道,「虽然是信托基金,到我弟弟成年才能全部
拿出来,但是养你们足够了。我要你们把所有东西会的都教给我。」

  「我们没兴趣当老师。」里诺拒绝了她的请求。

  「那么当保镖怎么样?」

  「当你保镖,伙食怎么样?」唐归问。

  「法国菜、中国菜、意大利菜、泰国菜,随便吃。」

  「那我没问题。」

  里诺气的说不出话来,当他看到身后的女孩也一副被说服了的样子,就知道
自己已经没别的选择了。总不能一个人赖在这里吧。

  于是,三个人随着苏迦诺住到了她在曼哈顿占据了某栋大厦整层顶楼的大公
寓。

  苏迦诺开始和三个少年一起混迹黑暗世界,而其他三个人发现她的天赋确实
令人咂舌。

  她卖掉了她父亲在量子计算领域的科研成果,换来了更多的财富。后来所有
人都猜了出来,伦纳·苏迦诺之所以陷入了黑暗世界的注视,应该就是因为那个
东西。

  不过没有人再提这件事情。

  苏迦诺的弟弟慢慢长大了,他们取出了属于自己的那笔财产,然后在黑暗世
界建立了属于自己的领地。苏迦诺的弟弟靠着自己在地上世界所学来的的专业能
力,良好的将这个组织运营了下去。

  领地越来越大,曾经的同伴一个个回来了,还多出了很多新的朋友。

          ***************

  八年之后,一款号称以成熟量子计算技术为基础的虚拟现实游戏面世。

  当苏迦诺提出要进入游戏的时候,其他三个人都清楚,从某种程度上,她的
这个选择是为了她的父亲。那是她父亲为之付出了生命的技术,现在这个技术孕
育出了第一个孩子,她一定要亲自去看看。

  令他们意外的是,这个虚拟的世界所蕴含的财富和力量远远超乎所有人的想
想。

  于是他们全身心的投入了这个游戏,并爱上了它。胜者总是喜欢能够赢下来
的游戏。

  直到某一天,唐归对他的伙伴们说。

  「我们建个公会玩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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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七章)意外之援

  燃墟率先跨出了那道门,他走的很散漫,似乎根本不在乎光针的攻击。可是
和预想中不同,攻击并没有出现。

  我全神贯注的看着走廊的尽头,跟在燃墟身侧向前走着。紧张的情绪压在额
前,二十多米长的走廊仿佛长的不见尽头。

  第一个拐角处,我看到瓦琳娜仍然躺在地上,身下有一大滩血。她的衣领都
被血浸透了,有一把短刀正嵌在左手的尺骨上。

  在对侧的拐角处,躺着另一个人,他太阳穴上插着一根十字弓的箭,已经变
成了尸体。看来最终还是瓦琳娜以重伤换了对方一个人的性命。

  瓦琳娜用手按着还在流血的脖子,虚弱的看了我一眼。我连忙凑过去,拖着
她向后面的房间挪去。

  瓦琳娜似乎在摇头,但是却说不了话。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攻击就来了。对
方在我们刚出现在走廊的时候没有攻击,大概是为了让我降低警惕心。我自以为
自己的动作并没有发出声音,却仍然被对方捕捉到了。

  数枚光针向我射了过来,我知道凭着临时凝聚的护罩是绝对不可能防御那种
穿透攻击的,但却不得不这样做。

  燃墟抬起手,撑起了一座能量壁。就好像他在房间中所做的那样,暴雨一样
射过来的光针立刻陷入了能量壁的压迫之中。刺耳的嘶鸣声和能量爆裂的咯吱声
响了起来,没有一枚光针能够成功穿透燃墟的防御。

  那堵能量壁是高强度能量瞬加压缩而成的,没有任何魔力辅助。高速、高密
度、高厚度,燃墟在呼吸之间就做出了无人能及的防御。

  这就是零级战士的力量了吧,我这样想着。身为昙花一现的以纯战士身份晋
级零级的战士,燃墟的能量运作压倒了所有战士们的想象力。他能够用绝对的力
量解决所有战术上的诡计,对于这种家伙,除非同样是零级战士,否则就只有趁
他耗尽所有能量的时候才能够占得便宜。

  我趁燃墟给我争取时间的当儿,拖着瓦琳娜躲进了房间,安置好她,然后又
回到了走廊上。

  光针的攻击只持续了短短的几秒,但已经暴露了攻击释放者的位置。燃墟在
攻击停歇的刹那间就提剑冲了过去,足足有一人长的青灰色钢铁巨剑被拖在身后,
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燃墟瞬间冲到了拐角处,他抡起巨剑切开了拐角处的墙壁。一时间火星四溅,
碎片和铁屑像炸弹般爆裂开来。但是巨剑没斩到任何目标,而光针又从另外三个
不同的方向夹着燃墟射了过来。

  燃墟身上的防护罩亮了起来,他在原地聚集着能量,硬接了这一轮攻击。

  而我,穿过了瓦琳娜之前防守的那条通道,刚好遇到了想要躲闪燃墟攻击的
那名杀手。

  那是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他在看到我的时候向身后的墙壁打出了一枚强力能
量弹,在船身上开出了一个大口子,然后翻了出去。

  我加速冲过去,对准豁开的那条口子释放了零斩。那名杀手的身体像纸片一
样在空中猛地一折,然后直直的掉了下去。他刚才下降的速度不够,我不知道那
一下是不是能够杀掉他。

  与此同时,我感受到身后较远的地方传来了数次能量爆发,爆发的位置距离
燃墟那鲜明的强大能量团也不近。看来燃墟并没能逮住能够与那些家伙交手的机
会,让他们跑掉了。

  如果燃墟真的释放能量来加速追击是肯定能追上那些人的,不过飞艇的最上
面这层可就全毁了,他看起来并没有这个打算。

  「我伤了一个,掉下去了,不知道死没死。」我小心翼翼的向燃墟靠过去,
提防着可能隐藏的攻击。虽然表面上对方已经撤退,但谁知道会不会有后手藏在
哪里。

  小猫探头探脑的靠过来,差点被燃墟一刀砍了。她连滚带爬的往后躲着,藏
到了我身后。燃墟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意识到那是我带的人,便没再理她。

  「一起把这层搜一遍。」他对我说。

  「我搜这边!」小猫没等我说话就自告奋勇的往我上楼的方向跑过去。

  我和燃墟相互警戒着,搜完了所有的房间。除了尸体,我们没发现其他人类
的存在,也没有发现额外的陷阱。

  做完这一切之后,我们回到了燃墟的房间。燃墟开始吩咐手底下的那三个人
做事,我去查看了瓦琳娜的伤势。

  她身上有不少伤,但大多都不严重,比较厉害的是脖子上由光针留下的擦伤,
还有手上的刀伤。好在这两个地方都不是致命的,在小猫的帮助下我很快处理了
她的伤口。

  「看你们这么一副悠闲的样子,是不是以为事情都完了?」奥索维在这个时
候走了过来。

  我抬头看他:「我们已经把这层都搜过了。」

  奥索维带着笑脸扫着我和燃墟,燃墟似乎读出了什么。

  「有话就说。」

  「你们就没想过,他们为什么这么干脆就撤退了么?」

  「他出手了,打不过自然就跑了?」我指了指燃墟,试探性的问。

  「他们都跳到脸上来了,难道不知道他会插一脚?他们这个战术大概从一开
始就是为了引他动手。」

  「然后呢?」燃墟镇定的问。

  「初邪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那群杀手做了一个错误的判断啊。」奥索维继
续在笑。

  「你什么意思?」我似乎也明白了一些什么,手不由自主的放在了神宫上面。

  「我的意思是,按照常理,和初邪最亲近的是你。刚才出去应战的应该是我
和燃墟,而你该护在她身边。你是我们三个人里最不擅长应对这种状况的,所以
……」

  等奥索维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们心里已经清楚他的意思了。

  四个侍者中的一个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柄能量压缩刺在他的手掌中猛的亮了
起来。

  还没等我和燃墟做出攻击,一枚灰色的能量球体突然在那个家伙身后膨胀了
起来,迅速凝结成了一颗怪兽的脑袋。它张开双颚,从后面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

  随着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粉碎声,那名杀手毫无抵抗能力的倒在了地上。在
做完这一切之后,灰色的兽头迅速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存在过。

  我被那突然出现的兽头下了一大跳。

  「你干的?那是什么东西?」我问奥索维。

  「既然知道是那四个人中的一个,自然要做点布置。魂属性能量在实现召唤
之前是没有能量波动的,我在他们每个人身后都偷偷放了一个。」

  「魂属性能量不是用来召唤里奥雷特的么?刚才那个……」

  「局部召唤,我的绝招哈。」

  刚才那种撕咬力让我印象深刻,那不是一般的低级里奥雷特能够拥有的力量,
能够靠咬合力一击杀掉高级战士的应该只有噬族吧,难道奥索维和噬族有什么关
系?

  「你是什么时候想到有人藏在侍者里的?」燃墟问。

  「袭击已开始就有这个想法了。你这里虽然也不算事森严紧闭,但想要无声
无息的混进来也没那么容易,除非有人在里面做内应。不过当时我也没想到做内
应的家伙本身也是刺杀计划的一部分……」

  「到底是谁做的……」我看着地上的尸体,绞尽脑汁想要找出一点线索。

  「他们用来袭击的光针就是光属性能量。人类刚接触能量时间不长,能够熟
练运用光属性能量的人其实很少……」

  奥索维说道这里的时候,燃墟的手抖了一下。

  「你是说破霜?」

  奥索维提到他的名字的时候我也想起来一件事情,梅尔菲斯曾经告诉我的事。
破霜隐藏着的那把剑,能够用光刃斩断鸦羽之刃的剑……

  「有这个可能。」奥索维继续在笑。

  燃墟看着他的笑容,冷哼了一声:「你是想挑拨我们来看热闹么?」

  「哈哈,我也只是开个玩笑。其实你们想想就行,能用光属性能量的高级战
士不就那么几个么?」

  答案呼之欲出。

  「光之龙……」我喃喃着吐出了一个名字。那是我们在【穹顶之役】里遇到
过的对手,他们既然能制造出几十米长的光龙,那像光针这种东西自然不在话下。

  「我猜应该是的,【熔岩】的七人杀手团。」奥索维点了点头,「也就只有
他们真正的深入研究了光属性能量了。」

  「教会的人呢?」我又问。

  「教会怎么了?」奥索维和燃墟一起看向我。

  「教会的战士不会用光属性能量么?」

  奥索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 圣光会保佑你' 那种?」

  「呃……」我尴尬的挠了挠头,赶紧转移话题,「我们解决掉了他们三个人,
可能以后再也无法见识到光之龙了啊……」

  「我们杀掉的不一定是那七个人里的,有可能是他们专门训练出来的,所以
不要大意啊……」奥索维接道。

  「【熔岩】的杀手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来杀初邪,雇用他们的人才是幕后黑手,
你们不要只顾看表面。」燃墟说。

  「你的这些侍者是哪里来的?他们能以普通人的身份混进来,这里面可是有
很珍贵的线索啊。」奥索维问。

  「都是商业联盟的人才中介提供的专业服务人员,如果是商业联盟的人做的,
这也太明显了。」燃墟说。

  「能在商业联盟中安插资源的势力……这可就没办法想了,商业联盟本来就
很开放,资本是最好用的通行证,有钱的人都可以在里面插一腿。」我说。

  「这也是他们要以商业联盟作掩护的原因。」燃墟挥了挥手,示意不在讨论
这个话题,「我会让人去查的。」

  我点了点头,走到了初邪身边。

  「我们下去。」

  初邪从藏身的地方直起身子,向我靠了过来。她在看我,目光之中少了拒人
千里之外的冰冷,多了一丝好奇和顺服。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看到她的样
子,我突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就在小猫搀起瓦琳娜准备和我们一起下去的时候,燃墟发话了。

  「我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这是在对我说话。我已经做出了选择,只是不知道自己所设想的是不是能够
实现……

  「军团的事情我可以接手,不过有个要求。」

  燃墟皱起了眉头,没说话。

  「奥索维要跟我一起。」

  「他要管原来反抗军的部队。」

  「你可以代劳。我对战略一窍不通,真正开战得让他帮我一起做决断。」

  「那你干什么?」

  「出谋划策不是我的特长,我只擅长和我的战士们一起上战场。」

  燃墟眯起了眼睛,他问奥索维:「你怎么说?」

  奥索维摊开手:「都到这份上了,总不能让我撒手不管吧?要是他死了,等
她恢复记忆了一定会杀了我。」

  初邪听着奥索维的话,脸上露出了不自在的表情。我舒了一口气,强忍下了
牵住初邪的念头。

  「就这么定了。奥索维,你去做职务转接。贪狼,今天开始你就是第三军团
的军团长。明天去交接,上任的时候记得把她带走,我这里没有她的地方。」

  我没等初邪开口,就推着她离开了一片狼藉的房间,看她的样子似乎又在琢
磨什么阴谋诡计,我不想给她挑衅燃墟的机会。

  洛奇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了过来,似乎他之前一直都藏身于某个战术位置上。
他帮着小猫一起架着瓦琳娜起了身,奥索维则跟在我们身后。

  「虽然不知道你在盘算什么,不过这时候还是安分一点吧,你也看到了,来
刺杀你的人并不是小角色。」我一边向楼下走一边对初邪说道。楼梯口和关要的
地方已经重新驻扎上了复数的卫兵,看来燃墟是不打算让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我哥还是很在乎我的,他还是忍不住出手了啊。」初邪呢喃着。

  「所以你想再做些什么,进一步证明这点,对么?」我忍着心里的火气说。

  「你有什么可不高兴的?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初邪冷冷的对我说。

  看来对她来说,我尽心尽力的去护她周全远远没有燃墟一次出手来的有价值。
我很想对她发火,但却没地方发力。如果一个女人不喜欢你,你为她做再多的事
情,也不过是自作多情的苍蝇而已。

  我没办法怪她,这也是最让我恼火的地方。

  我努力让自己保持了沉默,没有和她吵架。可是人的情绪可没那么简单能够
得到控制,暴躁的感觉一点也没减弱。

  我放任初邪自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脑子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纠结成了
一团乱麻。

  这个时候,奥索维凑了过来。

  「唉,本来想看好戏的,不过还是告诉你吧。葬敌法球可以将绝大多数法式
以高魔力代价的方式越级释放,她的魔力代价我基本上都知道,毕竟葬敌法球也
是我帮她找来的。上次她受重伤,在失去意识之前释放了一个保命的术式,不然
的她大概真的活不下来。这个术式的代价就是你所看到的这样,忘掉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忘记自己最重要的人。」

  奥索维嘴角带着戏谑的笑容。我不知道自己的表情现在是什么样子,不过心
里面却有一种瞬间透气的感觉。

  「你什么意思?」

  「哈,真是厚脸皮啊,还要专门让我说一遍……你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人,
所以她的魔力代价就是忘记你的存在。」

  突然之间我觉得好受多了,可是仍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情绪在纠缠着胸口。就
算是这样,可是于现在的情况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魔力代价要多久?这个你知道么?」

  情绪稳定之后,我觉得自己的语气也好了很多。奥索维嗤笑的看我,让我有
点为自己之前的暴躁而不好意思。

  「具体时间么……我没见她用过,所以说不清。她是那种不肯吃亏的类型,
所以不会选择永久损伤型的魔力代价,这点我觉得你可以放心。」

  奥索维的声音突然变小「另外再告诉你一件,法师都会经常复习自己的法式,
或许她很快就会复习到自己法式的力量代价。就算她现在对你不假颜色,也终究
会明白你存在的地位。」

  我苦笑,虽然这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但凭她的聪明才智,在明白这点以后总
不会再故意说出那些冰冷的话语吧。这样也就足够了。

  至于奥索维为什么一直到现在才把这些话告诉我,那就没人知道了。虽然他
现在站在我们这边,但那种腹黑的特点一点也没改变。

          ***************

  第二天的时候,我们一行人离开了燃墟的飞艇,在奥索维的带领下向第三军
团的队伍开拔。

  这一天,新人类所有的通讯系统都在回响着同一个信息:第三军团更名为贪
狼军团。

  没有什么上任的仪式,也没有任何庆祝性的活动,这些对新人类而言都是非
常奢侈的事情。军团的更名起到了所有的宣传作用,把我的存在摆在了所有人的
面前。

  作为一个喜欢低调行事的人,我对军团更名的事情提出了强烈的反对意见。
然而决定这件事情的人是燃墟,对他的决定我没有任何的发言权,他也绝对不会
因为我的不满而产生任何顾虑。

  我们行进了两天,来到了处于整个迁徙队伍后方的第三军团。我在到达指挥
部的飞艇之后才意识到就任军团长原来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情。不计其数的文件
在第一时间就铺天盖地的砸到了我面前。

  部队的构成、权力构架、人员流动、各军团高层之间的协调以及中层指挥官
的述职,这些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东西一股脑的摆在了桌面上。

  第三军团的总人数是十四万七千,分为三个五万人级别的师团。每个师团由
十个中队构成,再往下则是百人编制的作战小队。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五万人的后勤部队负责生活、医疗和人事的工作。

  整个第三军团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二十万,而我现在就坐在了这样一个位置上,
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在勉强弄明白军团的情况之后,我终于投降了,将文职工作扔给了奥索维。

  当看到奥索维呲牙咧嘴对我怒目而视的时候,我深深的感觉把他要过来真是
明智的选择。

  我们所在的飞艇就是第三军团的总指挥部,在我上任的时候,整个军团的高
层都聚集在了这里。

  三个师团长都是曾经高级公会的会长,他们在衔阶评定的时候凭借着自己的
领导力和战斗力获得了现在的位置。

  通常来说,高级指挥官所需要的是战略头脑与决断力。然而新人类所面临的
战争对象使得这两个必不可少的特质变成了鸡肋。里奥雷特不会和我们讲谋略,
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迂回的余地。

  所以对新人类的高级指挥官来说,威信就变成了最重要的东西。人脉和绝对
实力就是铸造威信的基石,我手下的三个师团长就是这样。

  从前【白色丛林】公会的会长穷奇、【庞贝】芬里尔,这两人都是海蓝大陆
排名第二第三大公会的会长。第三人则是结晶大陆【犬儒】公会会长安提斯泰。
加上我、奥索维以及思灭者指派的后勤队长,这就是第三军团的最高指挥系统了。

  在我和奥索维进入飞艇中的会议室的时候,三个师团长和后勤队长就已经候
在了里面。巨大的会议室里坐了五十多个人,作战队长以上职务的指挥官都到齐
了。

  阶梯式扇形的会议室在最中间的位置留了一个长桌,三个师团长和后勤队长
在相距三四米的位置并排坐着。他们的对面就是我的座位,整个会议室的最中央。

  奥索维和他们坐在了一起,而我则站到了所有人目光的聚焦处。

  「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我对面前的三个师团长点头示意。

  三个师团长全都站了起来,对我微微躬身表示尊敬。

  「朽骨贪狼。」

  开口的是穷奇,也是三个师团长里唯一的龙族人。他是个粗壮的男人,有着
发红的脸膛,声音听起来沉稳而温厚。

  「从今天开始,这个军团就是属于我的了。我的命令就是这个军团的命运。
当我命令你们投上自己性命的时候,你们必须照做!」

  我大声对所有人说道,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之中,有种说不出来的
奇异感觉。这是事先由文职给我写好的演讲稿,不长,只有四张纸,就在我的手
里。

  然而说到这里,我放眼看过去,看到在座的指挥官的目光的时候,我突然觉
得有些好笑。

  我要靠别人写的辞藻来营造高高在上的威严么?

  或许这些战士也只是希望能够了解自己的军团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已。
就好像燃墟曾经对我说过的,人们需要的是一个权威,一个在迷惘之中可以找到
方向的权威。

  这个权威并不需要是一定正确的,但却必须是让所有人都乐意相信他是正确
的。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权威,我只希望作为自己站在这里,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跟
着我上路。

  我放下了演讲稿。

  「里奥雷特的大军正在向我们涌来,我们是新人类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后
一道防线。如果我们输了,那么新人类就永远没办法回到外面的世界。」

  「我了解我们的对手,所以我接手了这个军团。我不奢求你们信任我,我也
没办法保证一定能赢下以后的战争,但我可以保证我会和所有人一起战斗,在最
前线的地方。因为我们新人类已经无路可逃,这将是一场没有逃兵的战争。」

  「自从我们踏足了这片土地,人类的命运就被改变了。或许我们中很多人都
没办法看到属于新人类的真实世界,也没办法在新人类的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但我们本来就不是为了那些原因而站在这里的!」

  「我们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因为这是我们唯一能够拔剑的机会!如果要死,
也绝对不要做被人围猎的肉猪,要让里奥雷特听到我们挣扎的嘶吼!!」

  不知不觉,我的情绪和声音都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我从没在这种公开场合
用这种嗓音说话,而当我说完的时候,整个会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静的可怕。

  几秒钟后,有一个人开始鼓掌。接着,稀稀落落的掌声轻轻响了起来,听上
去有那么十几个的样子。看来还是有人被我拙劣的演讲打动了,我知道自己并没
有什么煽动的天赋,这个结果我还是有点意外的。

  我坐回到了座位,奥索维绕过桌子走到了最前台。我的演讲只是为了在就任
的这个时候作为彰明身份的仪式,会议的主要内容则是向整个部队传达作战的核
心战略。人类其实对即将到来的战争非常陌生,所有的信息都来自于这个里林,
所以由他来讲解是再合适不过的。

  宫族来袭的消息正式被摆在了台面上。当奥索维公布这个情报的时候,我看
到在座的人没有一个露出惊讶的神色。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对这些指挥官的心
理素质还算满意,但从另一方面看,或许他们只是不清楚自己的敌人究竟有多么
恐怖的力量。

  事实上来自里奥雷特的敌意早就在新人类中传遍了。在暗面探索的独立战士
们已经受到了宫族的正面袭击,和他们关系最近的商业联盟是最先了解到相关情
况的势力。有人的地方就有交易,渗透在新人类每个角落之中的商业联盟在这个
时候成为了信息传播的媒介。

  奥索维仔细的对指挥官描述了宫族的特点和我们即将面临的困境,然后我看
到有不少人的脸色变了。我想如果不是这些指挥官的自尊心比较强,场面一定要
比现在失控的多。

  接着,就是核心的战略思想。

  新人类的迁徙路线上并没有大规模的宫族聚居地,所以作为殿后正面战主力
部队,的第三军团会最先和大规模的宫族部队接触。而我们的战略很简单,就是
且战且退。

  虽然里奥雷特并不需要冗长的补给线,而且低级魔兽在支配之下也并不怕死,
但我们在开始的时候并不会面对当初黑无统率的那种魔兽群。据奥索维分析,宫
族是从整个暗面蜂拥而来的,所以它们与我们接触的时机取决于它们的出发地点。

  和我们一样,它们也在赶时间,他们要赶在我们脱离暗面之前尽可能多的捕
获人类。也正因为如此,它们没办法留下凝聚超大规模部队的空余时间。

  它们等不及,所以只要能赶得上,就会直接发动攻击,住我们一点是一点。

  这给了我们组织防御的能力和时间,当一批接一批的魔兽出现的时候,我们
将会把它们消灭殆尽,然后向着光面不断前进。

  这是一场赛跑。上千万人的新人类迁徙队伍,徒步前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
比过里奥雷特。而第三军团的任务,就是为其他人争取时间。

  至于我们自己,只能希望当宫王带着主力部队现身之前,成功的抵达镜之海
吧。

  第三军团是由三个大陆的战士混编的军团。当【末日】到来,第三军团正式
建立的第一时间,军团的军队化就被作为最重要的事项被认真的实施了下来。到
了现在,似乎军队化的进度已经达到了相当不错的程度。

  所谓的军队化,在我眼中可以换成单纯的「忠诚」二字。军队是阶级最分明
的组织,上一级命令的执行力是忠诚两个字最好的诠释。想要和宫族正面作战,
我们非常需要这种东西。

  至于这些从佣兵转变成士兵的战士们到底忠于何物,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论断。

  我的观点很简单也很可笑:蛋白棒。

  很难想象一个有尊严的战士会甘心做某种军体制度之下的棋子,对一枚小小
的便携食物产生忠诚感。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蛋白棒就是军队供给的唯一军饷,在饥饿环伺的如今,
它有着无与伦比的魔力。对饥饿的恐惧,在蛋白棒的慰藉之下,加上系统的宣传
洗脑,就变成了「忠诚」。

  当事人或许永远也意识不到这件事情,但当冲锋的命令下达的时候,他们能
够坚定不移的照做,这就足够了。

  不照做,就不会再有蛋白棒。

  很难想象,新人类的存亡就凭依在这种如同训狗一样的赏罚机制之上。我忍
不住想,燃墟说的或许没错。尊严对现在的人类来说实在是非常奢侈的东西。

  会议足足开了半天,奥索维在会议结束后花了很多时间来代表最高层对指挥
官的问题进行答疑。当所有人都暂时满意离场之后,奥索维已经累得狼狈不堪了。

  他苦着脸逃跑之后,我发现偌大的房间里还有几个人留了下来,是三个师团
长。

  在我的佣兵时期,这三人曾经的公会都是耳熟能详的。不过那时候我只听过
安提斯泰的名字,因为他在佣兵界提出过一项制度性的改革。具体是什么我已经
记不清了,不过正是他的改革促发了佣兵行业后来保险类业务的诞生。

  「有什么事情么?」我看着靠过来的三个人,仔细的打量着他们。

  安提斯泰看上去已经快要四十了,留了一把胡子,看上去和历史上的古希腊
哲学家有些神似,不过脸上细微的疤痕还是流露出了一些属于佣兵的杀伐气。

  芬里尔则相对年轻,应该比我小一点,或许也只是斯拉夫人看上去比较清秀
的原因。他留着整齐的金色头发,腰间别着一把银色长剑。

  「只是想随便聊聊。」穷奇作为和我一个种族的同胞,担任了三个人中的发
言者。

  「需要我们称呼你长官么?」安提斯泰问。

  我轻笑了一声,以为他在讽刺我。然而看着他的表情,我才意识到他并没有
开玩笑。

  于是我强行收回了笑容:「免了,叫名字就可以。」

  安提斯泰点了点头,然后就没再说话。看来他是属于不喜欢和生人交谈的类
型。

  「刚才的演讲不错。」芬里尔说。他的声音听着比他的样子还年轻,让我怀
疑他会不会是女扮男装。这当然是我瞎想,因为他的脸侧有着两抹精心打理过的
络腮胡。

  「可是刚才你们三个都没有鼓掌。」我笑道。

  「因为你本来就不需要那种东西。」

  「的确如此。」

  「虽然你在演讲的时候说的很真诚,但是我们还是想确认一下。」穷奇说。

  「确认什么?」

  「确认你是一个演技十足的政客还是一个战士。如果是前者,那么这个军团
就有了一个拥有领导艺术的领袖;如果是后者,那么我们就多了一个战友。这两
个结果我们都能接受,唯一无法接受的是一个喜欢演戏的战士。」

  穷奇说的相当直白而且懂得分寸,这在龙族人里算是一个加分的特质。

  「我不喜欢别人给我贴标签。不过看起来我也没什么选择。」

  「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们聊下去。」穷奇说。

  我心里明白这是一个相互了解的契机,所以没有拒绝。

  「你和梅尔菲斯是什么关系?」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了。

  「是我的朋友。」

  我看到三个人的表情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而且各不相同。还没等我辨明其
中的含义,芬里尔就说话了。

  「你承认的这么干脆,就不担心我们里有他的仇人?」

  「那是你们的事情,我不在乎。」

  芬里尔露出了一个清冷的微笑:「说的不错。」

  「老实说,虽然曾经有公会里的人对他有些许恩怨,但我们三个和梅尔菲斯
并没有什么矛盾,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对你不利。」

  「我本来也不担心。现在这种时候还因为这种事情相互争斗就太蠢了,我看
你们都不是蠢人。」

  穷奇点点头:「我们想知道的是,韦恩奈兹到底是怎么死的。」

  韦恩奈兹是天使之尘的名字。作为为数不多的超级战士,天使之尘和大公会
之间一直都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应该也有朋友在其中。

  我和梅尔菲斯在那场战斗中杀掉了所有的对手,所以目击者是不存在的。可
是这场战斗现在已经是众人皆知。,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是通过什么途径传播
出去的。有可能是一开始在镇子里就被认识我或梅尔菲斯的人看到了,也有可能
是那两个Dreams的成员在追击的途中用远程通讯汇报了情况。

  「你们认为呢?」我问。

  「我们得知的信息是,你和梅尔菲斯联手杀了韦恩奈兹。」穷奇继续说。

  「那我没什么可多说的了。」

  「我们对韦恩奈兹还是挺了解的。单说打赢的话,我们可以接受。但是杀掉
他?不要说二打一,就算是我们三个人联手也不太可能能干掉那家伙。」

  说到这里,我算是稍稍明白了他们找我聊天的目的。

  新人类的权力体系中,力量是最重要的元素之一。对一个战士而言也是如此,
力量决定了地位。对于他们来说,我的力量是一个未知数,唯一可以参考的就是
那场战斗了。他们是想搞清楚我是不是像传说中那样强大,是不是有资格去领导
高级战士。

  这并不是偏见。如果你没有经历过一定层次的战斗,就无法领悟高级战士的
心境和意识。在高级战士看来,普通战士的决策往往充满了幼稚和狭隘的感觉。

  「你们弄错了一件事情,」我说,「并不是二打一,而是三打二。」

  「是么?你们另一个同伴是什么人?」

  我摇了摇头:「天使之尘那边是三,我们这边是二。」

  「你是说那场战斗是你们以少胜多?!」芬里尔忍不住插了嘴。

  「算是吧。天使之尘当时在和Dreams的人一起活动,有两个同伴。不
过来起来说,我这边有一个重伤员,在战斗中也帮了忙。」

  三个人都沉默了。本来他们就对我们杀掉天使之尘的事实存疑,现在我说出
的信息更是颠覆了他们的想象。

  「能不能说说你们是怎么赢的?」穷奇问。

  我看着他,一时之间没能回答他,因为战士之间很少会问这种私密的问题。

  穷奇抬手表示理解:「我知道这么问很不合规矩,只是太好奇了。我们都了
解韦恩奈兹的战斗方式,如果你们没有出什么暗招的话,我实在不清楚你们是怎
么杀了他的。」

  我微微笑了:「非要说的话,那应该就是配合吧。是赌命那种配合,我和梅
尔菲斯任何一个失误都会让对方重伤或者死掉,但是我们赌赢了。」

  这是真话,我们的确是凭借着几秒钟之内天衣无缝的默契赢得了那场战斗。

  「这么说,你真的是和梅尔菲斯同一个水准了?」穷奇的语气中仍然带着将
信将疑。

  「我得承认,其实自己还是打不过他,不过差距也很小了。」我带着一丝骄
傲说道。

  「这么自信?」芬里尔露出了带着一点点挑衅的笑容。

  「因为我们拼上全力打过,差点同归于尽,不过我终究还是输给了他。」

  「你这么说,让人很难确定是不是在吹牛啊。很少有人敢把自己和梅尔菲斯
相提并论。」芬里尔的话语中已经带上了攻击性。看来这个师团长的性格有着和
他年龄相符的活力。

  「的确如此。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他的力量其实远远要比你想象的要强,
所以我的力量也远比你想象中要强。」

  我说出了非常傲慢的话。身为传统龙族人的我很少做这种事情,但处在现在
这个位置上,我必须要展示出有让人信服的自我。

  芬里尔的脸上露出了充满了战意的表情:「介不介意来玩一玩?」

  「芬里尔,我们早就说好的……」穷奇出言反对。

  「我倒是没问题,而且我也希望了解一下我的师团长都是什么水平的战士。」
我打断了穷奇的话。

  穷奇和安提斯泰看起来并不是墨守成规的人,他们其实也很乐于亲眼证实一
下我所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我们跑到了浮车的最顶上,这里有着充分的空间,而且也不会有多余的围观
者。

  「怎么打?」芬里尔的语气里虽然带着兴奋,但却相当克制,这就是一个公
会会长所应有的素质吧。

  「倒不一定非要拼死拼活的分个胜负,不如先单纯的来比一下剑技好了,然
后再给你们展示一下能量方面的东西。」我笑着说。

  「好主意。」芬里尔点头。

  我这样说其实已经有些阴险了,因为剑技正是我最引以为傲的东西之一。不
过既然是要靠实力收买人心,这点小伎俩我还是能够接受的。

  战士之间切磋剑技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主要原因是在危急关头双方都可以
用能量以自保,不会在切磋中出现严重的伤亡。

  芬里尔拔出了腰间的长剑。那是一把很中规中矩的双手长剑,攻击范围和能
量负载都很好,在我得到神宫之前最喜欢用的就是这种武器。他摆好架势,对我
点了点头。

  我将神宫留在刀鞘里,对他勾了勾手掌。

  「不拔刀?」芬里尔冷哼了一声。

  「会拔的,来吧。」

  芬里尔不再和我废话,他举剑向我冲了过来。

  由于能量加速这个技巧的存在,正常战斗中大家的攻击与躲闪速度都非常高,
这使得高级战士的反射神经已经远超人类本身的能力了。当芬里尔的剑向我当头
挥过来的时候,我才将神宫带着刀鞘往上一举。

  双手剑的剑刃恰好蹭在了刀鞘上,我顺势捏住刀柄往上抽出神宫,让对方将
刀鞘带到了地上。在这个瞬间,我反手用胳膊往前一压,刀刃就贴在了芬里尔的
颈部。

  然而芬里尔也不是菜鸟,他在看到刀鞘变化的时候就猜到了我大概要做的事
情。所以当我用刀逼上他脖子之前就侧身做了翻滚式的躲闪。

  虽然看上去有些狼狈,但躲闪很有效。我本来也没想真的割他脖子,所以他
躲闪之后我立刻就变招了。

  神宫以我的手腕为圆心划了一个圆圈贴入了正手持刀,我用肩膀顶向芬里尔
的防御圈,并将神宫后拉,直刺芬里尔的肋下。

  芬里尔挥剑想把我逼开,却被我用单手抵住了胳膊。他把我挤开了一段距离,
但是却没法用剑做格挡——双手剑过长的攻击半径在这个时候变成了致命的破绽。

  我将神宫后拉的目的也就是为了缩短自己的攻击半径,当它的刀刃以匕首的
长短探出我的身圈之时,就已经抵在了芬里尔的身上。

  这是很久很久之前梅尔菲斯教给我的技巧。作为经常要使用短刀或者匕首的
杀手,他们经常要通过贴身战来遏制拿长兵器的对手,用身体阻隔对方的攻击半
径就是最简单的做法。

  当然,在能量对抗中这种技术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因为对方的能量护罩不可
能让你贴身。

  芬里尔身周一震,溢出的些许能量护住了他的身体。但是这并没有伤到我,
因为我并没有一定要把到插进他的身体。在这种水平悬殊的切磋里面我还是能够
留手的。

  「厉害!不过真打起来这没什么用的。」芬里尔后退了两步,嘴上有点不服
输。

  「这个我承认。现在给你们展示下能量好了。」我说,「你们谁的能量刃最
强?」

  芬里尔和穷奇一起看向了安提斯泰,看来答案很明显。

  「你想让我做些什么?」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安提斯泰倒是很随和的样子。

  「用你最强的能量刃攻击我。」

  「可以聚集能量么?」

  「随便你。」

  安提斯泰点了点头,他没有问我要怎么处理那个能量刃。虽然我们都知道,
我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是要展示自己的防御能力,但他并没有试图确认这一点,
所以我知道他并不在意我是不是会受伤。

  这也从侧面反映了他的性格吧。独立、冷漠但是成熟。

  安提斯泰开始做能量刃,他不断在剑上负载能量,并且用魔力辅助压缩,这
是很多战士会用的技术。但是当他的剑被不断爆出的能量闪电所遮蔽的时候,我
知道那并不是压缩能量刃那么简单了。

  不过这也无所谓,因为我认为那并不会比梅尔菲斯的暗属性能量刃更强。我
能接下梅尔菲斯的攻击,就一定能接下他的。

  这一次,我并没打算用赎魂之铠,因为效果不够震撼。

  当安提斯泰的能量刃带着夺目的闪电窜向我的时候,我以一道零斩从正当中
将它分解成了两部分。那道被解体的能量刃在下一瞬间撞在了我的能量护罩上面,
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啸,切着能量罩的表层从我的两侧飞向了远处。

  我终于如愿以偿的欣赏到了三个人惊讶的神情。在他们看来,我只是一动不
动的站在那里,凭借着一道普通的能量罩就化解了安提斯泰准备多时的攻击。

  「你说要展示能量,但这明显是用了别的技巧吧!」芬里尔靠过来说,他的
声音都有些走样了。

  「的确是这样。」我没有隐瞒,「因为粉碎那道能量刃的能力本来是用来攻
击的,攻击力的话你们应该已经有体会了。」

  从一开始我就不是在展示自己的防御能力,再坚硬的龟壳也没有剧毒的蛇牙
会让人惧怕。当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三个人立刻会将自己放在我对手的位置上
做假想,而假想的结果应该不会出乎我的意料。

  「到此为止吧,我们已经清楚了。」安提斯泰收剑回鞘,对我轻轻低了一下
头。

  当我看向穷奇和芬里尔的时候,他们也做了同样的事情。看来我的力量已经
得到了他们的尊敬,至少在出现尖锐的矛盾之前,他们都会服从我的命令。

  「我们以前都是工会的会长,见过很多人被突然到手权力吓住了。他们端不
起手里战士们的性命,在做决定的时候手都会发颤。而另外一些人,会被巨大的
满足感冲击的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你不属于这两者,我想你会是个合格的指挥官。」

  穷奇在临走时这样对我说。

          ***************

  军团的战略决策很简单,就是给大部队断后。整个军团慢慢的从侧翼向后方
转移着,这期间全都是奥索维一手在帮我处理行政工作。

  所以他的脾气变得很臭,看到我总是没有好脸色。我不在乎,反正那些活本
来我也不会做。

  当贪狼军团更名之后,陆陆续续有不少人跑到指挥部来找我,这让我相当意
外。

  开始的时候有不少人声称是我曾经的伙伴,但是我已经完全记不起他们的名
字了。我的记忆力虽然不算好,但在佣兵生涯的早期我一直都习惯于独来独往,
需要我记住的名字并不太多。所以,这些人都只不过是想要和我攀关系而已。

  会议室的座位全都被我撤了出去,留下了一个宽敞的大房间。阿杰一伙人加
上瓦琳娜他们全都和我住在这里,床位放在远端,用板材隔出了可以居住的隔间。
这样的话相互之间并不会太过妨碍,而良好的视野和空间也从另一个角度确保了
初邪的安全。

  除却了床位,会议室中间还有很大的余地来供我们活动。那时候阿杰他们正
在做日常练习,初邪躲在角落里自己看书,而我则和瓦琳娜聊着天。她毕竟是同
龄人,在战斗水平上也和我类似,所以共同话题还是挺多的。

  「长官,有人说要找你。」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我看到了熟悉的卫兵的脸。

  「什么人?」我没好气的问。

  「是一个老头,带着个女的。」

  本来以为又是来拉关系的骗子,但听到这个描述的时候我只觉得心口一涨,
连忙站起身来。

  在门外,我看到了方先生和他的孙女方不凝。

  站在门口,看着这个刚刚六十却须发皆白的老人,我突然感到说不出来的激
动。

  从表面上看,他只是卖给过我一把刀,和我说了几句话,陪我对练了一次。
然而背后的东西却只有我自己能够体会。

  我能够活到现在,神宫的力量是至关重要的,使用它的技术也是一样。方先
生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建造了我现在力量的基石,也是赢下战斗的筹码。

  如果没有遇到方先生,可能我已经死了无数次。在穹顶之役,在暗面,在与
镜厌生死对决之时……他不仅在力量上是我的师范,更是在心性的改变上留下了
不可磨灭的痕迹。

  我强行抑制着内心的狂热,对方先生鞠躬行礼。

  现在的方先生看上去和那个院子里的老人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穿着一身暗
灰色的轻甲,腰里带着剑,落叶一样淡定悠然的气息变成了大海般难以勘全的深
沉。

  方先生用手搭上我的肩膀,让我直起身来,带着淡淡的笑意。从我认识他起,
方先生一直以来都没有给人老态龙钟的感觉;现在的方先生依旧把胡须和衣襟打
理的整齐干净,可我却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无法抗拒的垂态。

  「实在是没想到您竟然会在军团里面。」我笑着说,「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么?」

  方先生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的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唇缝中飘出了风一
样柔软的句子。

  「有些东西再不教,可惜了。你拜师吧。」

  我心中一凛,回身将方先生让进了屋。

  看到我眈眈的样子,房间里的人停下了手里的事情,目光都转向了我。

  我快步走进房间,找到一把放在角落的椅子。我把阿杰他们赶到了旁边,把
椅子放在了房间的正中央。

  方先生将轻甲解了下来,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他走过去,在椅子上正襟而坐。
我后退三步,跪在地上,拜了下去。

  一切都如水到渠成,整个房间也安静的像是凝固了一般。

  我不知道方先生为什么会这样直接的来到我的面前,干脆明了的说出了我一
直所希冀的事情。虽然在很久之前,我玩笑似的提过这个要求,但他怎么会肯定
我现在没有改变那个心意呢?如果那时候我确实是在玩笑,他这样跑过来对一介
军团长说让他拜师,岂不是在自取其辱么?

  可是他确实是看透了我的心迹。当我诚心拜下的时候,只觉得得到了巨大的
满足感。

  「起。奉茶。」我听到旁边传来了方不凝清脆的声音。

  我直起身子,从地上站起来。房间里并没有像样的茶具,反抗军的培育介面
也没有多余的空间培育茶叶,所以我只拿来了一个勉强不算是轻浮的杯子,倒上
了一杯清水。

  杯子被我恭恭敬敬的递到了方先生的面前,方先生信手接过,饮下一口。

  「礼成。」

  方不凝说道。我看了她一眼,她对我露出了一个微笑。

  方先生依旧正襟坐着,所以我也不敢动。他抬头看向我,眼睛里流动着惊人
的光色。

  「本门自称' 山门' ,传一十六代。一十六代门主方中正,年六十三。今你
入我门下,赠字为' 贤'.愿贤声远达。」

  我俯身再拜。这一次,方先生亲手将我扶了起来。

  「古时常道'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大谬。每门每派,都想要传承,为师
的却要端着架子,求个高高在上的师威。到现在都传不下去了,即是无奈也是应
该。让你拜师是我自私的想法。老了老了,落得个冲锋陷阵的角儿,不太甘愿。
身边留下这个丫头,我也不想临老送黑发人。你现在得势,我才找你,求的无非
也就是自个的安省。」

  「我懂。」

  师父和徒弟关系中终归埋藏着赤裸裸的利益,这是事实。尊师爱徒四个字,
往往都是武人脸面上要挂的东西。但无论怎么说,并不意味着师徒之情不存在。

  技艺这种东西,就好像孩子一样。师者终究是要传道解惑,终究是要把自己
的孩子递到别人的手里。至于是否所托非人,就要看造化了。

  「我挑了你,一者是你有心,可塑之才;二者是到了乱世,我不想断了传承。」
方先生继续说,「总之,亏不了你就是。这辈子攒下的东西,你想要,就都是你
的。」

  方先生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和方不凝在【末日】之后死里还生,为了好
一点的生活被编入了第三军团。然而老人毕竟不想让唯一的孙女死在战场上,现
在有这个依托我的机会,自然就找过来了。他想以自己的道统为价,换我的承诺。

  然而就在刚才,他在第一面看到我的时候,就洞悉了我骨子里对他的崇敬。
或许是在那一瞬间,他才起了让我拜师的念头,真正把我看做了徒弟吧。

  「方先生……」

  方先生抬手:「已经喝过了' 改口茶' ,可以叫师父了。」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我是不是多了个师妹?」

  一旁的方不凝撇了撇嘴:「你这里有没有洗澡的地方啊?」

  底层的战士衔阶不够,配给的水只能满足饮用的需要,洗澡是相对奢侈的享
受。但是在我这里,洗漱的资源还是比较宽裕的。

  「叫声师兄,浴室就让你随便用。」我调笑道。

  方不凝咬牙切齿的看了我半天才挤出了「师兄」两个字,我笑着让苏裳带她
去了浴室。

  我叫来了几个后勤部队的家伙,让他们帮忙给方先生和方不凝重新在大厅里
隔了新的隔间。方先生看起来有些疲劳的样子,于是我先找了一间安静的库房先
让他去休息了。

  弄完这些事情,我的兴奋感还没消退,瓦琳娜就走了过来。

  「那个老头是' 山门' 的人?」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还带着一股紧张感。

  我有些奇怪,不过因为心情很好,所以没往心里去:「别老头老头的,他现
在已经是我师父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 山门' 是什么!?」瓦琳娜看到我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有些急了。

  看到瓦琳娜的表情,我才意识到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按照方先生解释的话,他的宗派名字就是「山门」。虽然名字有些奇怪,但
也不是不可接受的程度。现在他收我为弟子,我应该也算是山门的人了,至于这
里面有什么机要,我就说不清楚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问。

  「三大' 刀厂' 之一的【山门】啊!外面世界的很多著名佣兵团的核心成员
都是由他们培养出来的!那可是所有情报组织都渗透不进去的禁地!任何一点关
于他们内部的情报都是爆炸性的!」

  「啊?连你们都搞不到么?」

  「当然了!不然我还和你废话干什么!?」

  「也可能是重名了吧……」我说出了一个可能性。

  「那个老头……呃……你的那个师父实力是不是很强?」

  「同能量等级的话,打赢我大概是三五招之内的事情吧,呵呵。」

  「那就对了啊!不是【山门】的人怎么可能做的到!?」

  看到瓦琳娜这么激动的样子,我也有点不知所措了:「【山门】这么厉害么?」

  「鲁恩希安和水墨都是' 刀厂' 出身的,而且是完全不出名的小' 刀厂'.你
可以想象一下大' 刀厂' 的平均素质有多么高。如果那老头……呃……」

  我有点无奈:「算了算了不用改口了。」

  瓦琳娜脸色泛红:「你师父如果真的是【山门】的内部成员,那他掌握的战
斗能力一定会吓死一大批人。」

  「他刚才说他是山主,那意思就是说他自己是【山门】的老大啊。」我对瓦
琳娜解释道。

  瓦琳娜的脸色变得非常有趣,呆呆的样子像是被吓懵的小孩子。

  「不行……这个情报怎么都得传回去……天哪……如果说……」

  瓦琳娜开始自言自语,嘟嘟囔囔的走开了。洛奇和小猫凑过去,三个人开始
在角落里交头接耳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初邪走到了我面前。

  「你刚才那是干什么啊?挺有意思的。」她似笑非笑的对我说。

  「认了一个师父。你还记得他们么?」

  我和初邪在黄铜大陆曾经一同旅行,我带她去过方先生家。我们下了棋,方
不凝则请她吃过桂花酥。那时候的情形非常有趣,我和初邪彼此提放、彼此依靠,
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恍如隔世。

  初邪摇了摇头。她和方先生他们唯一的交集就是我,看来没了我的相关记忆,
那两个人的存在也被抹除了。

  我看着面前的女孩,突然觉得有些空荡荡的。心里面的愉悦想要找个人分享,
但是却没有这样的存在,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

  「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我们两个在一起旅行,你当时魔力等级变得很
低,想要一个魔力武器。我带你去了方先生他们家,呆了一个下午。」

  初邪听着我讲述着以前的事情,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听起来你们也没有
那么熟嘛。他一句话的分量有这么大么?」

  「有些东西,是不能拿时间做衡量工具的。」我叹道。

  「那么,你得到你想要的了么?」她又问。

  自从她失忆以来,还从没对我展现出这种程度的好奇心。

  「或许吧。」我看着她,「但是在现如今,那已经是微不足道了。」

  初邪露出一丝小猫般机警的样子,扭头走开了,大概她是怕我把话题牵引到
我们两个人的关系上面。

  她错了。因为现在最令人感到惘然的是所有新人类遥遥无期的彼岸和即将到
来的劲敌。我区区一个人的荣辱,在这种沉重事实的冲击之下只会被无声无息的
淹没。

          ***************

  方先生和方不凝的隔间建好之后,我恭恭敬敬的敲开了方先生正在休息的那
间仓库的门。

  在我进来的时候,方先生正坐在床沿上,双眼微闭,似在养神。

  「师父,醒了?」第一次使用这个称呼,我还有点不习惯。

  「到这个年龄就睡不长了。」方先生睁开眼睛,微笑着对我说。

  我用脚把旁边的箱子推过去,在方先生对面坐下。方先生好像知道我会来找
他,用慈祥的目光看着我。

  「总感觉拜师父是距离自己很遥远的事情,结果一下子就多了个师父,哈哈
哈。」我讪讪的说。

  「后悔了?」方先生打趣道。

  「哪儿能啊,头都磕了,还什么都没学,这不是亏了么。」

  没有宽敞明亮的厅堂,也没有焚香敬茶。刚刚成为师徒两个人就这么坐在阴
暗冗乱的仓库里,相视而笑。我总觉得,现在的一切从某种角度来说正是新人类
如今的写照。

  「师父,我听人说,【山门】是地下世界的【刀厂】,这是怎么回事?」

  方先生轻轻叹了口气:「你既然拜入我门下,本来也得给你追根溯源一下。
我们' 山门' 和【刀厂】的' 山门' 本就是一家。只不过,现在这个名字只有本
门之内的人才能使用;对外,我们不能报门派之名。」

  「为什么?」

  「我们不参与地下世界的活动,所以就不被准许用这个名字。这也不完全是
坏事,因为有些东西,我们这些普通人是担当不起的。」

  「您刚才说本是一家,那现在……」

  「武学这种东西,最早无非就是两个用途,战阵之术和防身之术。自从火器
取代了白刃,武学就开始走了下坡路。百多年前,各拳种都活不下去了,一代宗
师也得去学着烧锅炉。找传人更是难上加难,没人愿意吃苦练拳,学拳的也多是
好勇斗狠之徒。那段时间,殁了不少好东西……最后一代武人在临了总算是扔了
祖宗家法,各门各枝走到一起,把看家本事倾囊而授,才出了咱们这个' 山门'.」

  「说起来有趣也心酸,十多个大宗师,天南地北的,每人带着孤零零的一两
个徒弟,挤着火车、搭着长途车,跑到四川,就在长途站旁边的火锅店结了这个
盟。那时候中华拳真的是要死了,那些老东西活这么多年什么世面没见过?门派
字号传了百多年,现在要扔了,一个个哭的和什么似的。实在没办法,只能叫一
个名儿吧?留名儿还是留东西?」

  「一把子老头,在火锅店吃着喝着,当时就跪在地上,哭着求祖师爷原谅。
对不起自个儿师父啊,到现在连个名儿都传不下去,觉得自己谁都对不起。真是
没办法,东西总要传吧?曾经各门各派都有山门,现在要合并,起名就叫' 山门
' 了。」

  老一辈的故事似乎离得很遥远。传统的东西和现代文明的对撞,总会产生一
个结果。结果往往是现代文明的胜利,而传统的东西想要活下去,就不需要自谋
出路,英雄断腕。

  「到我这里,传了一十九代,也不光是' 山门' 自己的传承,这是按' 山门
' 初代门主自己门派代数算的。只不过,到现在谁也不知道初代门主是那一派拳
种了。」

  「到我这一代,我师弟想要复兴龙族拳,做的事情与我不和。他要把' 山门
' 做成刀厂,我不同意,所以才分了家。我不敢说他不对,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 山门' 也会如同百年多之前一样进了死地,他这一步起码能保得一门一派的周
全,所以我没拦他。」

  知道了事情背后的故事,我却多了更多的疑惑:「您不同意他的做法,可是
现在还不是想要教我?」

  「龙族拳一直讲究技艺双全。调教出来的弟子去做刀子杀人,这不是一个门
派活下来的方法。别说那些地下世界的规矩,既然你杀我,我就要杀你。要做刀
厂,就总有一天会有人找上门来。所以我走了,如果我师弟殁了山门,起码还有
我。」

  「可是我看您是因为怕传承断掉才允我拜师的。既然外面还有您师弟,不会
至于这么急迫吧?」

  「靠着刀厂,我师弟能够传下去的就只有杀人技击。我死,武道断了。不凝
还是个孩子,而且身为女孩有些东西她不喜欢也不想去理解,传道还要挑个男丁
……」

  方先生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对手,秦人。

  「您当初为什么要把秦人逐出门?其实我觉得自己没有他合适。」

  「秦人名字叫姬庭越。那个时候他插手了外面世界的事情,和刀厂' 山门'
牵扯上了关系。我们一家子人隐名埋姓,就是为了避开腥风血雨。我断了和秦人
的关系,不凝就不会被他卷进去。只不过现在看来,终归还是逃不掉……」

  「有我在一天,就一定会护着方不凝周全,您放心。」

  方先生目光炯炯,活力似乎重新回到了老人的身上。

  「生死有命,尽人事就好。那么来说说你吧,你想学什么?」

  「我这有一帮小孩,一早我就和他们说要介绍一个厉害的师父给他们,想不
到您自己来了。您看能不能也收了他们?」我把阿杰他们的事情提了起来。

  「这个年龄我是有心无力了。而且,有些东西不是小孩能领悟的。拜师就算
了,有什么能教的,你就替我教吧。你已经入门,我许你给他们做代师传,能教
什么你说了算。」

  我点头称是。

  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的声音,一个卫兵打开了门。

  「军团长,又有好几个人来找你。」

  我皱眉:「知道是什么人么?」

  那个卫兵咽了口唾沫:「是战魂……佣兵界的战魂全都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也坐不住了。战魂出名的并不只是他们的强大,而是他们
在佣兵界庞大的人脉和影响力。

  「师父,我有事要忙了,您的隔间已经修好了,还是去那边住吧。」我回身
对方先生说。

  方先生站起身:「你忙去吧。」

  卫兵引路,我们顺着飞艇的主通道一直来到了最下面。飞艇的主入口非常宽
敞,像是那种老式的军用运输机,可以供小型飞艇自由的出入。

  在出口外面十几米的地方,站着七个人,七个战魂。

  卡门也在其中,她靠在另一个女性佣兵旁边,抬手对我打了个招呼。

  我对她点头示意,然后径直向另外一个人走过去。那个人看着我微笑,那个
笑容让我感觉非常遥远,但是却莫名的亲切。

  我伸出手打算和他握手,但是他却上前一步和我拥抱了一下。

  这个举动让我的心里有些抵触,不过却没有反感,因为我能感觉得到来自对
方的热情并不是假装的。

  「布鲁瑟。」

  「哈哈!是不是吓了一跳?想不到我能做' 战魂' 吧?」

  布鲁瑟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带着一点得意的嗓音笑道。

  「老实说,确实没想到。」我也看着他笑。

  布鲁瑟留着一头黑人经常喜欢留的贴头皮烫卷发,额上还缠着头巾。

  布鲁瑟是我抛弃现实生活之后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很长时间之内唯一的朋友。
那时候的我就像是一个杀人狂,失去了一切的我毫不珍惜自己和其他人的性命。
而布鲁瑟则用他充满人情味的处事方式潜移默化的阻止我滑向了不可回头的黑暗。
我还能作为一个正常人活在佣兵的世界,完全要感谢他的存在。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不可抑制的想起了Fey。布鲁瑟和Fey对我来说是
非常相似的存在,他们都用自己光明的一面拯救了我。只不过,他还活着,而她
已经…………

  然而现在的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不算太久之后自己还能再次从别人那里
听到Fey的事情。

  当我从Rayout死里逃生之后,我和布鲁瑟很短暂的重新碰了一次面。
在之后将近两年的时间里,我和他就再也没有过联系。

  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帮了我。是他说服了其他战魂对我放弃追铺,不然的话
或许我还会有更多的麻烦。

  我也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将目光向其他人挪了过去。这七名战魂我有的见
过有的没见过,但毫无疑问的是我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S级的佣兵在佣兵界的地位不亚于三大会长,从某些层面来说甚至要更受尊
敬。在很多人眼里,三大公会的会长更像是政治家一样的存在,是遥远而冰冷的
名字。而另一方面,几乎没人不希望和战魂做伙伴。他们能够达成S级佣兵,就
是最好的证明。

  卡门将胳膊随意的架在旁边那个女孩的肩膀上,看上去挺亲密的。那个女孩
穿着轻型胸甲,铠甲下面是青白的色袍子,看上去大概有着可观的魔力等级。在
我记忆里,战魂里只有两个女性;一个是卡门,另一个的名字应该是泪滴。

  曾经和我们有一面之缘的戈兰多尼走过来和我握了一下手,然后就让开了。
七名战魂之间看上去都非常熟,但很显然对我的态度不太一样。

  杨是个龙族和其他族群的混血,他有着不属于龙族人的高鼻梁,以及宽大的
骨架。不过他继承了我们的小眼睛和黑头发,按东方人的审美来说还是很英俊的。

  剩下两个人站的比较远。背上带着一对双剑的应该叫做梅尤,是以战斗能力
强大而出名的S级佣兵,关于他的故事比较多,而且大多都是关于战斗的传言。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这个人应该是心气比较高的那种,因为他看我的眼神里有
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

  至于对最后一个名为阿努比斯的男人,一句话的描述就足够了——战魂中唯
一一个登上零级神座的家伙。零级这个字眼,足以覆盖所有的赞美和诟病之词,
因为在战士的世界中,力量终归是最重要的。

  「我们啊,打算过来跟着你混,不知道欢迎不欢迎。」布鲁瑟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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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八章、双族对弈

  他们跑到这里来找我,肯定不是要和我结识叙旧这么简单。从一开始我就有
这个心理准备,因为我现在手里的资源是所有人都会觊觎的。整个反抗军的资源
以及权力空间都已经被压榨到了极点,作为突然跑到军团长位置上的我,恰恰是
唯一没被压榨干净的存在。

  而另一方面,我的确需要这样一批战斗力极强的战士。

  奥索维在制定作战策略的时候提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是关于反制宫族
战斗策略的计划。

  在奥索维的调教之下,整个贪狼军团的战士都学会了最基本的军团级能量作
战方式。如果仅仅是一批靠数量取胜的乌合之众,我们有信心在极其微小的损失
之内赢下每一场战斗。奥索维的波浪形流转战阵可以用能量刃在百米之外撕碎所
有低级宫族战兽。

  然而宫族大军并不仅仅是由低级战兽组成的,在几次盲目的进攻之后,他们
一定会制定出属于自己的战斗策略。

  他们的作战目标是尽量多的俘获人类而不是将我们杀掉。想要做到这一点,
他们就必须利用低级魔兽打乱我们的战阵,然后集合高级宫族战士合力将落单的
人类收入囊中。

  这就像下棋一样,预判对方的下一招,然后在他下出这步棋之前就做好应对。
与此同时,逼着对手不得不按照自己的预判继续走第二招、第三招。

  奥索维给出的应对方式是一个从来没有人见过的镌刻型法阵,所有的战士都
会将奥索维给出的这个法阵镌刻在自己胸口。这个法阵不大,发动也只需要微小
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魔力计量。

  它的作用是将施法者所有的能量引爆。就算没有能量,它也足以摧毁施法者
的心脏。

  为了不让宫族成功俘获人类,所有的战士在被捉住的那一刻都要发动这个法
阵,以确保没有人会被活捉。

  宫族在无法成功俘获战士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突破我们军团所组织的防
线,追上平民的迁徙队伍。能做到这一点的宫族无疑是最强大的那一类,非常有
可能是领主级别的里奥雷特。

  而我,将组织一群精英级别的战士,在那种里奥雷特出现的时候予以追击。

  现在,七名战魂站在了我面前,这毫无疑问是难以抵抗的诱惑。

  他们之前一直没有被收入反抗军的编制,很大程度的原因是他们自信于自己
的力量能够在暗面生存。然而现在形势变了,宫族的威胁像野火一般烧了过来。
无论一个人的战斗力多强,在那种魔兽潮面前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我能用得到他们的力量,他们也需要我们的资源。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
了。

  只不过,当我们下出这步棋之后,宫族就会被逼入死角。他们被逼入死角之
后,大概宫王就会现身吧……我们只能希望这一天不会很快到来。

  「卡门。」我对不远处的女人招了招手。对于某些方面的问题,相对于许久
未见的布鲁瑟,卡门反而更好交流一些。

  卡门晃了过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看着她的脸,我忍不住问:「你这叫什么表情?」

  「你这样的家伙都能当上军团长,唉,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卡门哼哼唧唧
道。

  我呵呵笑着将话题转移了。

  「之前和影族的那场突击战,你们七个人有几个参与了?」

  「我,戈兰多尼和杨。」

  「也就是说你们三个都接受衔阶评定了?」

  「是啊。不过泪滴也评了衔阶。」

  我转向了旁边另一个人:「布鲁瑟,既然你们其他三个人都没有接受反抗军
的衔阶评定,那就是说在反抗军中是领不到补给品的了。所以,现在你们站在这,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是为了一口饭吃?」

  布鲁瑟皱了皱眉眉头:「唉,你还是嘴上不饶人的性格啊。」

  「那我说对了么?」

  「也差不多吧。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现在后悔了,但是谁都不想从头当个小
兵,住着帐篷在最前线出生入死啊。」

  「完全理解。」我点了点头,「我也恰好需要向你们这种战斗,只不过我这
里要面对的战斗也不是那么简单的,甚至有可能更危险。」

  「对我来说这倒是无所谓,毕竟……」

  就在布鲁瑟和我打算把这件事定下来的时候,不远处的看客中有人发话了。

  「布鲁瑟,这件事情我们还没决定呢。」

  我顺着声音看去,说话的人是梅尤。他从一开始的态度就明显和其他人不一
样,这时候他做出这种发言我一点都不意外。

  「怎么?还有别的条件?」

  我一边说一边向他走过去。那名在佣兵界叱咤已久的双剑战士迎着我走了两
步,将手超在胸前盯着我看。

  他的个头比我要高一些,走进了我就得仰着头看他。我不想这么做,所以在
距离他将近两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你不要误以为我们是像乞丐一样来投靠你的。对一般的独立战士来说,宫
族一来就断了他们的活路。可我们不是,所以别觉得吃定我们了。」

  我很反感他的态度。从一开始我就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礼貌,而他却没有对
我表示任何的尊重。话语里的枪火味让我非常不爽,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自己没
理由由着他任性。

  「一开始我就没想要吃定谁。既然你没办法把我摆在同一个水平对话,那就
请自便吧,我没心情浪费时间。」

  梅尤先是楞了一下,随即笑着摊开了双手,扭头看向了旁边的阿努比斯。他
对着阿努比斯露出了一副「你看,我早说过」的表情,看起来实在是让人心生厌
恶。

  阿努比斯和梅尤对视了一下,然后也走了过来。

  佣兵世界已知的零级战士不多了。天使之尘被我和梅尔菲斯联手杀死之后,
除了三大会长,就只剩下身为战魂的阿努比斯和AZZA。AZZA是佣兵世界
的人所众知的最后一个零级战士,而在后面这段时间是不是又多出了新的零级就
不知道了。

  就知名度而言,其实四五级以上的战士和零级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因为很多
时候具体的能量级别和战士的事迹并没有必然的联系。我常常问自己,零级的战
士和其他人到底区别在哪里。

  我自己曾经想了很多不着边际的答案,诸如压迫力、威慑力和绝对的力量。
直到在一次和奥索维的闲聊中,他的一番话才让我真正想明白零级所代表的意义。

  「不可预知性」。

  这就是零级的战士和我们所有人的最大区别。

  我们其他等级的战士,都能够借助等级的评定,对相互之间的力量做一个大
概的量化。再强大的1级战士,也总有一个大家所能够直观感受到的极限。身为
他的对手,所有的战术制定都可以限定在一个范围之内,哪怕再复杂也有能够预
知和判断的余地。

  而零级的意义就在于,能量等级的上限已经消失了。除了他们自己,谁都不
知道这些家伙的能量极限在哪里。制定战术所依赖的最根本的信息消失了,想要
和他们战斗就必须硬着头皮打正面战。

  而正面战中最重要的因素就是能量等级。当你不得不和零级战士比拼能量等
级的时候,就能够体会到零级战士为什么这么可怕了。

  所以很多人都说,只有零级能够战胜零级。

  这句话听上去虽然很武断,但事实就是这样。在一对一的战斗中,低级战士
战胜高级战士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像梅尔菲斯这种怪物更是可以跨越两三级的水
准杀掉对手。然而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人能够凭一己之力战胜过零级的战士;死
掉的零级战士已经不少了,但却没有一个是在和低等级的单挑中落败。

  零级战士所带来的影响就是建立在这个事实之上,没人能跨越他们的威慑力
和压迫感。当他们站在你对立面的时候,你就不得不承受这种无法抗拒的压力。
如果你真的惹恼了一个零级,那么就只能祈祷自己永远不会落单吧。

  阿努比斯能够以零级战士的身份晋升为战魂,从佣兵世界的角度来说已经超
越了三大会长的成就。这种人是你不得不尊敬的存在,只要你当过佣兵,就一定
会有这种感受。

  他是一个四肢欣长的高个子男人,看肤色应该也是个混血。他身上穿了一套
黄金色的全身铠甲,那套铠甲看上去相当轻巧,能够恰到好处的覆盖主人的身体。
一根将近两米的金属杖被他别在身后,那根武器的顶端有一个弯起来的鹰头装饰,
应该是用来凿击的。

  「我是阿努比斯。」他对我说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伸出了手。

  我看着他,那张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我似乎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一种真
诚的味道。

  当一个零级战士对你表达善意的时候,我还是老老实实接受比较聪明。

  「久仰大名。」我和他握手道。

  「别人想怎么做的我不想多说,我只说说自己的想法。」

  「洗耳恭听。」

  「在外面靠猎杀魔兽度日,对我来说很轻松。但是宫族来了,晚上是很难睡
好的。我可以选择在迁徙部队附近徘徊,这样虽然安全得多,可是打猎也要跑很
远的路。单纯加入反抗军,又要天天在前线拼命,更累。基于这种情境,我便想
来看看你是不是能够给我一个更好的选择。」

  阿努比斯很好的表达了他的观点,说话也很有分寸,这让我大生好感。

  「如果你加入,可以不用一直在前线打仗,但是要编入我的直属战斗小队,
专门负责狙击最高级的里奥雷特。」

  「听上去也不是轻松的差事。那么好处是什么呢?」

  我伸出了两根手指:「每三周,两个苹果。」

  新人类现在的伙食无非就是两大类:常规分发的蛋白棒和独立战士猎来的肉
食魔兽。只有最高的指挥层有机会吃到除此之外的第三种食物,所以任何一种果
类都足以成为普通阶层的奢侈品。

  说到苹果,这还是初邪在很久很久之前任性的结果。那时候还是前线基地的
建设期,如果不是她非要弄出个单独的培育室来种苹果,我现在也拿不出这个筹
码。

  阿努比斯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他的年龄不算小了,眼角上拧起了一些
不易察觉的皱纹。

  「这个条件还不错。但你说直属部队是什么意思?」

  「直接接受我指挥的部队,应该很好理解吧?」

  听了我的话,阿努比斯思索了足足十几秒才重新开口。

  「在答复你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如果是很私人的问题,我大概不会回答。」我这么说是因为有不少人问过
我比较私人的问题,以前我总是难以拒绝,这一次我便把拒绝的话说在了前面。

  然而阿努比斯并没有问我私人的问题。

  「接下来的要发生的战士中的暴乱你准备怎么处理?」

  我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当我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他的问题之后忍不住皱起了
眉头。

  「暴乱?你从哪里听说的?」

  阿努比斯的表情冷却了下来:「看来你根本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摇了摇头:「你们命令每个战士镌刻的自杀性法阵很快就会引发内部的骚
乱,连这个结果都没能预见到的话,我觉得自己很难接受你来作为领袖。抱歉了。」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阿努比斯转身离开了,甚至连一点的犹豫都没有。

  梅尤盯着我看了几秒,也跟着阿努比斯离开了。

  看着阿努比斯和梅尤离去的背影,我一时间觉得还有些恍惚。阿努比斯给我
留下的信息非常出乎意料,这是奥索维从来没提到的事情,我也完全没想过相关
的问题。

  对方一句话就击中了要害,我甚至完全没有周旋和解释的余地。没能和阿努
比斯达成约定,这让我感到相当挫败。自己的领导能力受到了质疑,这很难一笑
了之。

  特别是我意识到阿努比斯的问题并不是空穴来风。当战士们发现所有人都必
须镌刻自杀性法阵的时候,很多人会感到恐慌。即便大家都知道自己可能会在战
场上战死,但自我牺牲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个战士可能会有直面死亡的勇气,却不一定会有自我了断的勇气。

  当他们藉由这件事情意识到战局严峻性的时候,或许真的会引发骚乱也说不
定。毕竟军团里绝大多数的人都不是高级战士,他们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次数远远
不足以赐予他们那种程度的勇气。

  阿努比斯想要通过了解我的处理手段来了解我的为人,以此决定是不是要将
自己纳入我的麾下。然而我让他失望了,我甚至没能洞悉隐藏着的危机。

  我只能说,自己本就不是领导万人军团的材料,否则也不会死皮赖脸的拉上
奥索维来帮我。

  看着我的表情,旁边的卡门嗤嗤的在笑,笑得我浑身不自在。

  「怎么了?」我没好气的问。

  「那两个家伙根本就是拉不下面子来当别人手下而已,什么借口都能找。」
卡门一边笑一边摇头。

  依照卡门的性格,她应该不会有这么好心给我找台阶下。我并不了解阿努比
斯和梅尤,也不清楚卡门是不是故意想要揶揄他们。不过我既然没有在其他人那
里丢掉威信,就没必要自怨自艾。

  「你们的决定呢?」我看向了另外三个不相熟的战魂。

  「泪滴和杨都是我拉来的,你不用操心。」卡门插嘴道。她一边说一边看着
戈兰多尼,看起来唯一还没敲定的就只剩他了。

  戈兰多尼摊开双手:「苹果听上去很好吃。」

  我笑笑,然后让卫兵带他们去安排住的地方。卡门跟着他们走了,布鲁瑟则
留了下来。

  四周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虽然不远的地方就是军团驻扎的连绵营地,但那已
经不会打扰我们了。我们俩相互对视了一会儿,都觉得很感慨。

  沉默了那么一会儿,还是我先开了口。

  「你那个同伴,火花,怎么样了?」

  布鲁瑟用鼻子哼了一声:「看来你还是收到我的邮件了啊,一直也不回复,
实在是太差劲了。」

  「如果我有消息的话肯定会回复你。可惜的是没有,我也不是喜欢说客套话
的人。」

  「火花失踪了,到现在我也没找到他,大概是是死了吧。」

  布鲁瑟的声音很平静,但是仍然流露出了一丝动摇。看来那个叫火花的年轻
战士对他来说并不是能够轻松忘却的同伴。

  「你能来找我,我觉得很高兴。」我对他说。

  「许久不见,你倒是开朗了很多。你知不知道以前在阿斯特拉公会的时候,
大家都在背后叫你' 死人脸' 呢,哈哈哈!」

  我下意识的用手揉了揉自己的面部:「人总得找条路活下去啊……走着走着,
就发现什么都变了。」

  「幸运的是,一切都在变好。」

  「现在这种情形也算是变好么?」我讥笑道。

  「就算世界再美好,活在黑暗里的家伙也不会开心;就算世界变成了地狱,
能笑出来的人仍然算得上幸福。事情不就是这么简单么?」

  「差点忘了,你是个天然的乐观主义者。」

  「经历了很多事情,没以前那么乐观了。不过,愁眉苦脸也不是我的风格啊。」

  我深以为然。

  「既然都成为了新一任的战魂,说明变厉害了啊?有没有兴趣切磋下?」我
问。

  「啊……和自己的顶头上司切磋?不论胜利还是失败,我都是输家啊,还是
饶了我吧。」布鲁瑟笑着摆手。

  和布鲁瑟短短的几句聊天,让我心里变得温暖了起来。这是一种真切的感受,
老友重逢的感受。没有什么隔阂,就好像时间的跨度并没有在我们两个之间留下
痕迹。

  然而我却忍不住想起了梅尔菲斯。因为布鲁瑟和我之间的距离感确实很明显。
他活在他的世界里,背负着许许多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我对他而言也是如此。而
梅尔菲斯的命运却一直和我纠缠在一起,那种患难与共的默契大概是谁也无法替
代的吧。

          ***************

  处理完战魂们的事情,我带着布鲁瑟回到了被改造成集体宿舍的会议大厅。
本来打好谱想要跟方先生学点东西,结果一直到现在才得了些许空闲。

  扫了一圈,没看到方先生的影子,方不凝倒是在旁边坐着。

  阿杰他们一伙人聚一起聊天,方不凝和他们年龄相仿,所以对他们说的话题
似乎挺感兴趣的。然而因为初来乍到,这姑娘小心翼翼的和其他人保持了距离,
做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偷偷竖着耳朵去听他们的对话。

  阿杰他们也没有人主动去和方不凝搭话。一来是因为不熟,二来也是因为有
点排外的意思。

  「你爷爷人呢?」我走过去问方不凝。

  一年多没见,方不凝出落的越发大方清秀了,这种纯粹的龙族美女现在已经
越来越少见了,高级战士中更是寥寥无几。

  「爷爷去飞艇顶上散心去了,他说你要有时间就去上面找他。」女孩静静的
回答道。

  跳脱活泼的小姑娘现在沉稳了很多,这让我有些感慨。

  「一路过来,吃了不少苦吧?」我问她。

  方不凝嘴唇微动,像是有苦要诉,但是最后却摇了摇头。

  「爷爷一直护着我呢,没让我吃什么苦,最多也就是饿两天肚子。可就是看
着周围其他人接连不断的惨像,让人心里难受。」

  她的声音很平静,那种平静并不是安详,而是成长过程中为自己的心所建造
的壁垒。

  我点点头,然后向旁边一指:「以后都是自己人了,和他们熟悉熟悉吧。」

  我说话的声音很大,是故意说给其他人听的。听到我的话,那群年轻人不约
而同的扭过了头。

  「阿杰,你跟我走。」我又加了一句。

  阿杰露出了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他站起来,回头和其他人对视了一下,然
后跟着我出了会议室。

  「怎么了?」他跟在我后面,忍不住问。

  我带着他向飞艇上面走去:「之前我拜师的时候你也看到了,现在我去上课。
方先生只会给我一个人讲,你旁听。」

  阿杰在我后面沉默了起来,我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可以想象,他应该很
高兴。

  「为什么是我?胖子他们呢?」最后他还是耐不住好奇心,问了更多的问题。

  「有些东西,心性不到是不该听的,我觉得你有这个资格了。其他人,你可
以和他们分享你的体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该和他们讲么?」

  「你自己来决定。」

  阿杰是这群年轻人里成长最快的。自从打完了和影族的战争,阿杰的为人处
世就沉稳了很多,做事说话都会深思熟虑了。另一方面,对力量的向往也没有让
他迷失;恰恰相反,他对力量的追求正是出于他对同伴的珍视。

  他大概和苏裳在一起了。从我与苏裳的那次拥抱之后,苏裳似乎进一步敞开
了心防。刚刚来到军团的时候我在无意中看到两个人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拥抱在
一起。现在,他们两个已经分享起了同一个休息隔间,举止之间也更为亲密了。

  女人是一个男人最好的课堂,在这一点上,我看好苏裳,所以也看好阿杰。

  我们两个一直走到最上面。方先生正站在那里,打着一套拳法。

  很慢很慢的一套动作,那是我完全认不出来的拳法。没有凛冽的杀气,也并
不刚硬。方先生的动作柔然而顺滑,就像是编织着绸缎的织工。

  那并不是用来战斗的拳法。并不是因为它太慢,而是因为花哨的动作过多。
很好看,但并不实用,更偏向舞蹈的性质。

  我静静的站在一边,等着方先生打完这套拳。阿杰站在我斜后方,神态恭敬。

  大概五分钟后,方先生收势,然后走了过来。

  「师父,上课吧?」我笑着问。

  方先生将视线挪向了一边的阿杰,阿杰连忙低头,对他鞠了一躬。

  「他是来旁听的,您就当没他。」我解释道。

  方先生没有纠缠阿杰的存在,他干脆的指了指我腰间的神宫,然后将放在不
远处地面上的剑拾了起来。

  看来一上来就是考试了。我将神宫握在了手里,激动的有些微微发抖。

  经历了和镜厌的对决,又和梅尔菲斯打了一场,我对剑技的理解已经跨越到
了一个我曾经不敢想象的地步。而现在,正是弄明白我自这个人己剑技水平究竟
到了什么地步的好机会;同样的,我也非常想要给方先生展示一下自己的成果。

  方先生的剑是反抗军制式的单手长剑,对他来说武器似乎并不重要。

  「9级能量限定。」方先生对我说。

  这还是第一次和方先生使用能量交手。

  我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然后提升了能量。握紧了手中的刀,我向着方先生
冲了过去。

  方先生在我加速的时候突然改变了拿剑的姿势。他将剑尖直指地面,双手倒
提剑柄,身体弓起前探。当我冲到他面前挥刀下劈的时候,他已经朝地面倾斜了
下去,以一个惊人的角度将整个身体躲在了自己剑刃的后面。

  我的攻击力道瞬间被他倾斜的剑身卸掉。而当神宫即将和他防御的剑身脱离
的时候,方先生用膝盖抵住自己的剑身,然后像杠杆一样猛地一翘。

  神宫直接就被弹开了,而我为了控制自己的武器,立刻就脱离了方先生的身
周。

  我完全被方先生的动作折服了。要知道我的攻击动作非常快,而且还是经过
能量加速的,方先生所施展出的这种程精密攻击绝对不是几年就能练就的,甚至
可以说是神乎其技。

  但这并不足以让我认输,因为我的变招也并不慢。

  当我上半身已经开始远离的时候,我用脚横扫直击方先生的剑背。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动作。如果方先生能够预判到我的动作而拧转剑身九十
度的话,我就会直接踢到刀刃上。可是我敢赌,因为方先生自己的膝盖这个时候
也正抵在另一侧。

  一击之下,我的身体加速脱离了战圈。就在我团身准备重新攻过去之前,五
发能量弹正中我的防护罩。

  这几枚能量弹攻击力不强,却莫名其妙的让我胸口一闷。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这种未知的感觉让我的危机感大增。

  果然,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丢失了方先生的位置。他移动的极快,却没
有留下明显的能量加速痕迹。

  没有杀气。我立刻就回想起了上次和方先生交手的情形。他故意牵动我的刀
意,然后在最后时刻收回杀气,导致我的攻击落空。这一次我不可能再犯同样的
错误。

  神宫的轨迹如有神助,向后一卷,紧紧的贴住了我的右侧颈部。下一秒,利
刃就隔着神宫划过了我的脖子。

  能量碰撞所产生的嗡鸣震得我右耳发麻。方先生完全没有留手,那是足以置
我于死命的杀招。如果我刚才的动作慢了一步,现在我已经死了。

  而也正是这种生死边缘的战斗,才能够激发出我最大的潜力。因为我一直都
是在和敌人以命相搏,这种战斗才是属于我的战斗。

  我将神宫猛地一甩,在方先生试图脱离我反击范围的时候恰好切中他侧肋的
防护罩。

  而在同一时间,又是两枚不算太强的能量弹炸在了我身上。胸口又是一闷,
原本流畅的攻击也微微凝滞了那么一下。

  神宫划破了方先生的护罩,似乎还蹭到了他的衣襟,但终究没能给他造成伤
害。

  我趁胜追击,在还没丢失方先生身影的这个机会之下连续对他斩了过去。

  方先生只接了我第一刀,然后神宫就再也没能砍中任何东西。我的挥刀动作
已经非常快了,虽然和对战镜厌的时候没法相比,但也远远超出了我的平常水平。

  而方先生单凭身体的运动,以极小的角度躲闪了我的攻击。与此同时,他也
在攻击我,可是他的攻击威胁性却很低,我也凭借身体的运动将他的攻击全都躲
了过去。

  斩到第九刀的时候,攻击依旧一无所获,我只得变招。

  我刚刚起了变招念头的时候,就看到方先生向我欺了过来,我心中一紧,立
刻将自己的能量护罩爆了开来。

  因为他的动作太可怕了,就好像早就知道我会在那一刻变招。我不知道会有
什么样的攻击在等着我,所以我采取了最稳妥也是最全面的防御手段。

  方先生没有如我想象一般被能量爆炸顶开,他大喝一声,顶着能量护罩的力
量向我冲了过来。

  我感受到了强大的杀意,能够将我即时撕成碎片的可怕杀意。我很久没有感
觉到恐惧了,可是当方先生的剑穿透能量爆炸直刺我胸口的时候,我是的的确确
害怕了。

  我纵起神宫去格挡卸力,却发现方先生的攻击并没有多么强力。我集中所有
的注意力,将神宫划了一个椭圆,震飞了方先生的剑,然后向着手无寸铁的对手
斩下了切刃。

  方先生的杀意是如此的强烈,激的我使出了真正的杀招。这是必中的一击,
我甚至有些害怕自己会不会真的杀死对手。

  啪的一声,方先生的双掌稳稳地夹住了神宫的刀身。在瞬息之间,他就着我
攻击的力量,偏移了我的刀,然后用后肩直撞我的双臂。

  肘关节传来的巨大的疼痛感迫使我放开了手里的武器,如果不这样做我的胳
膊就要断了。

  我眼睁睁的看着被方先生夹在掌中的神宫拧了回来,稳稳的指在了我的喉咙
前面。

  我本可以加速后退躲开这一击的,但是事到如今我心里清楚自己已经输了,
没必要再硬着头皮浪费时间。

  方先生垂下了手里的刀,轻轻咳嗽了两声,然后将神宫还给了我。

  我微微喘气,努力平复着战后的心情。肾上腺素慢慢的消退了,全身的颤抖
也消失掉了。

  和之前几次交手不同,方先生这一次没有夸我。

  「师父,我打的怎么样?」我忍不住问。

  方先生摆了摆手:「等一会儿。」

  他盘膝坐了下去,双肩微耸,似乎在试着调匀自己的气息。我完全不懂这方
面的事情,只能站在一边看。

  大概两分钟的时间,方先生重新站了起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是眼中的
神色清明了很多,我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第一件事,你现在该换武器了。神宫本身的能力你已经用到了极致,想要
在剑技上再有寸进就要改一下思维。」

  「我该换什么武器?」

  「你们这种战士太过依赖自己的武器了,当使用自己最常用的武器的时候,
能发挥出十分实力,可是如果武器被破坏的话实力就只能用出七分。神宫虽然是
等级很高的武器,但也终究会有坏掉的一天,你现在就要为那一天做准备。普通
的剑法,我这里有一套合适的,改天有精神了再好好教你。」

  这是我从来没想过的事情,但方先生说的的确有道理。接下来我要面对的是
真正的战争,对武器的损耗非常大。如果我还想把神宫用下去的话,就应该换一
换了。

  「师父,刚才交手的时候,你用能量弹攻击我来着。你打的能量弹不算太强,
可是我却觉得对自己的动作影响很大,这是怎么回事?」

  「人总要呼吸,一般人的呼吸频率很容易掌握。你在变招或者身体变相的时
候会受到极大的反作用力,身体里的空气就会被挤出去。而这个时候如果受到攻
击的话,身体的本能就会为了防御而摒气。我在你换气的时候用能量弹攻击,就
会影响你的呼吸节奏。对人的身体来说,呼吸是第一要务,所以你的动作就会慢。
如果不是你这么有经验的战士,露出的破绽会更大。」

  我恍然大悟。方先生的话给我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但是如何应用还需要勤加
练习才行。

  「那我如何应对这招?」

  「尽量用能量驱动肢体运动,而不要靠蛮力。绝大多数人只要一攻击就会使
出全身的力气,这是人类在拥有能量之前的错误本能。相对于肢体力量而言,能
量能做到的事实在是太多了。新人类只要用一点能量做防御就足以挡住普通人拼
尽全力的肉体打击,也就是说,很多情况下你们只是在白白的浪费肉体力量。当
然,能量也有做不到的事情,比如帮助你握稳手里的刀。至于如何转换,那就是
你自己要思考的事情了。」

  少用肉体的力量,换气频率的改变就有了更多的余地,这的确是个好方法。
只不过……

  「可是如果要和比自己高级的战士战斗的话,就必须要用肉体的力量来弥补
能量的差距啊……」

  方先生笑:「现在没有太多比你能量等级高的战士了吧?」

  我却笑不出来:「如果我要和零级做对手的话呢?」

  方先生笑容更甚:「打零级的话,我倒是有独门的秘诀。」

  听到这话,我差点要蹦起来:「您快说!!」

  「在【神都】的时候,我制作了一件武器,是专门克制零级的武器。可惜没
有带过来……」

  我心里堵的都快要爆炸了:「您这不是拿我开涮么!」

  「那件武器本身没有多么厉害,可以随便铸造。我要给你讲的是战胜零级的
思路。」

  「我都等不及了,您别卖关子了。」

  「据我观察,使用单手刀剑的战士在【神都】里占了百分之七十,双手剑大
概有百分之十五。剩下的百分之十五,按照数量多少排列大概是战斧、双剑、长
枪。凭借这些武器,和零级的战士作战的话,你们甚至都无法砍透他们的防护罩。」

  「我的切刃也不行么?」我忍不住问。

  「【神都】里的唐刀也就这一把了,小概率事件不算。」方先生白了我一眼。

  我心里也知道,和零级作战的话自己是不可能随时保持施展切刃的攻击距离
的。

  「那该怎么办?」

  「龙族古时候号称有十八般兵器,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我连连点头:「我知道!刀枪剑戟,斧钺钩叉……」

  说了八样我就卡住了,后面的完全说不上来。这都是小时候听评书上说的,
现在哪儿还能记得住。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挝,镗棍铄棒,拐子流星。这些兵器都有各
自的使用环境,扩展一下思维吧。」

  现在的我满脑子都是怎么打零级的事情,哪儿还有余地去动脑子:「想不出
来……」

  「再强大的能量护罩也只能挡住武器本身的攻击,而震动则没办法消除,这
个你应该有体会。锐器不发动切割的能力就没办法造成伤害,而重锤类型的钝器
则不然,只要击中对方的护罩,就能够传递伤害。用负载高能量的钝器正面打击,
足以给零级的战士造成内伤。」

  我的确没见过有人使用这种武器,它们能造成的效果也没有直观的体会,但
毫无疑问房先生说的有道理。

  「根据我的测算,只要三个五级左右的战士,配合默契一些,使用战锤轮番
轰击,就足以压制一个零级。如果对方在开始的时候比较大意,很快就会受伤,
为了保命就没办法发挥属于那个等级的杀伤力。」

  零级一直是所有势力的心头大患,就好比现代社会的政权的核威慑一个道理。
方先生的理论是颠覆级的,假如这个战术公布出去的话,现在势力之间的平衡立
刻就会被打破。曾经没有零级战士的势力很可能迅速崛起……

  不过我也提出了一点自己的想法:「战锤啊……那种重型武器,在普通的一
对一战斗很吃亏吧?」

  「那是自然,钝器曾经都是在战阵上使用的武器,目的就是为了破重甲。根
据这个道理,其实你会发现,能量弹这种攻击方式其实拥有极高的地位。」

  的确如此。能量弹这种攻击手段曾经被我认为是最低级的战技,因为哪怕最
低级的战士也会打能量弹。我们这些高级战士在着迷于能量刃的切割力的时候,
却忽视了一些最基本的东西。

  谈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方老先生的理论可能并不是秘密了。虽然并不是这么完善的理论,但从某种
层面上来说,已经有人开始从这个角度开始入手了。这些人,就是零级他们自己,
他们是最了解自己情况的,也最重视和其他零级的战斗。

  回想起来,所有的零级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特武器。阿努比斯的鹰头杖就是某
种形式的钝器,破霜的重型冲击战枪、燃墟的等身巨剑乃至天使之尘的血肉刻印
之拳,都是舍弃了斩切能力而着重体现了打击力度。

  而赌徒保罗更是利用他的【遮蔽王冠】把能量弹这种攻击方式发挥到了极致。

  至于爱丝弥蕾和鲁恩希安……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有类似的攻击手段,但
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应该不会和其他零级那样重视这个理论,因为暗杀才是他们
最喜欢依赖的东西。

  唯一例外的是AZZA。不过他弓箭的穿透能力和攻击范围足以跳出这个规
则之外,这方面就不是我这种传统的近战战士能够分析的了的。

  「这些事情都告诉你了,你就自己研究吧。刚才的战斗,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么?」

  我强行把关于零级的无数念头扔开,回忆起了刚才的交手。

  「我爆开能量护罩来阻止您攻击的时候,您好像完全没受到影响,直接就开
始攻击,这是怎么做到的?」

  方先生咂了一下嘴:「当然是憋着一口气硬抗的。打完以后调息也是因为那
时候受了点伤。」

  我楞了一下:「就算是这样,也不可能不影响后来的攻击啊。」

  「因为我进入你能量圈的时候侧着身子,用最小的角度接触了能量罩,并且
在面对冲击的身侧用能量做了一个锐角的切面,所以才能承受你的能量爆炸。」

  我恍然大悟,这又是一招很睿智的战技。

  「后来短兵相见,您没有格挡,完全靠闪避化解了我所有的攻击,这有点太
神了吧?」

  「你不是也躲开了我的攻击吗?」方先生微笑。

  「您的攻击很容易躲,根本就不用格挡啊。」

  「这就是原因了。你觉得很容易躲,所以放弃了格挡,以此来保持攻击状态。
那是因为我的攻击本来就是为了让你躲的,躲闪的方向会影响你的攻击方向,掌
握住了前者我就能控制后者。」

  我叹了口气,这就是战斗经验上的差距了。就算明白了这个事实,在几年之
内我也不可能做到方先生的程度。

  「最后一个问题:您那招空手入白刃要练多久才能练成啊?」

  方先生皱着眉头:「你是不是觉得这招用的很随意?其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练起来倒是简单,就像我做的那样,主动激起对方的杀意,以此来精确定位对方
武器的位置。以你现在的感应水平,那已经不是难事了。想要手掌不受伤,秘诀
仍然是借力卸力。记住,你不是在改变对方的攻击位置,而是在接力改变自己的
位置。而最重要的是,能不用这招就不要用。」

  老爷子说完,挥挥手示意我下课,然后揉着胸口向下层走去。而我品味着他
给我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既然他用了,那是不是说明刚才我已经逼得他出绝招了呢?

  方先生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又回过头来:「记得去把头发剪短,那边那个
小子也是。」

  我微微一愣,然后连忙应诺。

  看着方先生的身影消失在舱口,我回身看向一旁的阿杰。

  「怎么样?」

  阿杰对我笑笑:「和我的水平隔得太远了,很多事情都听不太懂。不过光是
看你们交手就感觉学了很多东西。」

  「找出自己能用的,好好练习吧。对现在的你来说,一两个动作的熟练或许
就能在战斗中保你一命,这比什么理论都重要。你们和我以前不一样,没必要拿
命去拼。留着性命就总会有明天。」

  阿杰点头。他踟蹰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问了个傻乎乎的问题。

  「一定要剪头发么?」

  他脑后留了一撮长头发编成了小辫子,估计是很精心给自己设计的发型。现
在被方先生这么一说,心里难免有些别扭。

  我用手抓了抓自己快要遮住眼睛的头发:「应该是会对战斗有帮助吧。」

          ***************

  回到会议大厅,突然觉得这地方变得热闹了很多。

  幽鬼的杀手、战魂、部下的年轻人还有方家人……一时之间这些来自不同地
方的家伙全都聚集在了我的身边。我性情略显孤僻,本应对这种环境稍有排斥的,
然而现在我并没有这种感觉,或许这也是种成长。

  奥索维派人来找我,将我叫到了楼下那层的指挥中心。

  当看到奥索维表情的时候,我知道战争要开始了。

  「已经有消息了?」我问他。

  整个指挥层和下面师团进行沟通的方法很低级,所依靠的是科技水平不高的
长短波通讯器。没有卫星也没有飞行工具进行侦查,所以我们只能派遣斥候深入
暗面,靠人力来传递宫族的动向。

  奥索维正和十多个参谋在面前的全息地图上布置相应的情报信息,距离我们
军团百多公里外的地方被抹上了一些红色,那应该就是第一批宫族部队来临的方
向。按照一般里奥雷特的速度,正面接触大概会在八个钟头之后。

  「侦察兵预计这批会有四十万头,都是低级里奥雷特。」

  听到这个数量的时候我一口气闷在了喉咙口。这已经是近乎三倍于我们数量
的敌人了,我在支援部队做队长的时候所面对的敌兽和现在的规模比简直是九牛
一毛,所以我不太清楚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看着我的表情,奥索维撇了撇嘴:「这不算什么,左翼是芬里尔的师团,只
派他们出动就足够了。」

  一个师团五万人,一个战士平均要消灭将近十头魔兽。这对我们这种高级战
士来说是非常轻松的事情,可部队里绝大多数战士的能量水平并不比那些低级魔
兽高多少。

  唯一能够实现这个战果的因素,就是奥索维传授给我们人类的流转战阵。

  「你对那个战阵的效果还真是自信啊……」我说。

  「都是经过精心磨练过的,四十万算什么啊。曾经里林五万人的精英部队靠
这个战阵能剿灭一百三十万的深渊魔兽。当然,里林战士都是身经百战的了,而
且还有军团级的法阵做辅助,你们人类现在可比不了。」

  奥索维轻轻在我旁边说着,他仍然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真实的身份。

  「我需要出战么?」

  「用不着。连这个场面都对付不了的话,人类就真的别想走下去了。」

  「我还是想去看看。」我坚持道,「过一阵我出发,到时候决策和领导就先
交给你了。」

  奥索维叹了口气:「本来就一直是我决策的好不好!?」

  我厚着脸皮笑:「这不是看重你的能力嘛。」

  奥索维哼了一声:「真用不着你看重。」

  我回到了上层,然后将计划告知了直属的小队。布鲁瑟替我去通知其他的战
魂了,而其他人则开始打点行装,我们将在五个小时后出发,想要抵达芬里尔的
军团,我们需要用低能量飞行将近一个小时。

  我走到初邪那边,她闲的没事做,正给苏裳上课。女孩用一个黑漆漆的朴素
小夹子将刘海别了起来,一本正经的给旁边的苏裳讲着纸上的法阵,那专注的样
子非常好看。

  「先别讲了。一会儿我要带队去前线,你和我一起去,收拾下东西吧。」我
对初邪说。

  初邪眼睛一亮:「诶?这回放心我和你去打仗啦?」

  「应该不会轮到我们上阵,把你一个人扔这边其实更危险。还是说你不想去?」
我解释道。

  其实我把初邪带到这边来,很大程度上已经暂时解决了暗杀者的问题。在迁
徙队伍里的时候,各种各样的人混杂在一起,很容易隐藏暗杀者的身份。而军团
编制中则不一样,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番号和标示,外人很难混进来。

  不过即使是这样,我还是不放心离开她身边。毕竟如果真的发生了不测,我
没有可以后悔的机会。

  「去!在这里无聊死了。」初邪说。

  「可以给我上课啊……」苏裳说。

  「这些东西我都熟的不行了!给你上课还要讲一遍,更无聊!」

  听着她俩的对话,我意识到这两个女孩已经很熟了。失忆之后,初邪身边的
人和她都说不上话,也就能和苏裳聊天了。现在这种关系进展也不是不能理解。

  「那个……初邪,你给我剪一下头发。」我想起方先生的叮嘱。

  「我?不会。」女孩冷冷的说,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

  真是大小姐出身,想来也不会做这种活,而冷淡的态度又算是噎了我一次,
我无奈的转头,寻找其他可能的人选。

  「我给你剪吧。」

  说话的是苏裳。我回头瞄了她两眼,有点张不开口。她少了一只手,这种工
作应该做起来有些困难。

  苏裳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她从旁边拿起了一件东西,是一套义肢。

  「初邪之前找人帮我要了这个,拿个梳子的话还是可以的。」苏裳说。

  「以前怎么没见你戴?」我好奇打量着那件东西。

  苏裳低头咕哝着:「戴着难受。偶尔戴的时候你也不在。」

  那是有些简陋的金属加塑料组成的义肢,套在断腕上面使用。肘部关节的伸
展可以控制义肢的抓取,肩部关节的长轴则可以辅助调整手腕的角度,看起来相
当精巧。

  「嗯,够用了。走吧。」

  苏裳去找了个剪刀,然后跟我一同进了内舱里的小浴室。这地方没人干扰,
清洁起来也方便,最重要的是有个镜子。

  对浮空飞艇来说,每一寸空间都显得弥足珍贵。这个浴室一共也就只有十平
米大小,紧挨着飞艇能源炉,相当闷热。

  想要找专业的美发设备也不是不行,燃墟那里就有。无奈我这里怎么都算是
部队编制,一把梳子一把剪子就是能找到的所有东西了。

  根本找不到合适围的长布,为了不让头发弄进衣服,我干脆脱掉了上衣,干
净利落的坐在了镜子前面。

  「想怎么剪啊?」苏裳站在我的身后,一下一下的梳着我的头发。

  木质的梳齿轻轻的划过我的发隙和头皮,微微发痒,却有些舒服。

  「你看着剪吧,剪短。」我闭上眼睛,防止头发进到眼睛里。

  剪刀的咯吱声响了起来,额前的头发窸窸窣窣的开始下落,落在我肩膀和胸
前。

  苏裳剪得很慢,她柔柔的按着我的耳朵,清理着侧面。当她转到另一侧的时
候,动作停了下来。

  「这边耳朵会疼吧?」

  之前刺客来袭的时候,我一边的耳朵被撕裂了。虽然已经缝合过了,但距离
痊愈还有一段时间。

  「不碍事,这伤我都快忘了。」

  苏裳的动作更轻了。剪子与头发摩擦的声音不断地灌入我的耳中,我闭着眼
睛,在这种轻柔的节奏中慢慢变的有些困倦。

  这么多年的战士生涯赋予我了一项技能——坐着睡觉的能力,这要得益于佣
兵时期如履薄冰的警惕性。因为很多时候都没办法安心睡觉,肌肉不得不保持随
时可以投入战斗状态。

  等我突然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睡了一觉。

  我抬头看向镜子,原来垂过眼睛的头发已经变成了紧贴头皮的短发。苏裳剪
发的水平真的不错,看上去就好像是用推刀剃出来一样整齐。

  身后的女孩还在继续工作着,她透过镜子和我对视了一下,然后嘴角露出了
笑意。

  那笑容很难得。在坠入黑暗之后,这种单纯而简单的笑容是苏裳不曾流露过
的。

  「笑什么?」

  「你刚才睡着了。」女孩将眼睛挪回到我的后脑勺。

  「没有,我刚才在闭目养神。」我撒了个小谎。

  苏裳轻笑了一声:「你刚才打小呼。」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好在到了这个年龄,倒是不会再脸红了。

  剪刀的声音越来越慢,那声音让我感到无法言说的宁静。

  最后,剪刀的声音停了。苏裳用手指轻轻抚扫着我身上的发屑,温热的指尖
划过我的肌肤,让我的心跳突然快了那么一两拍。

  女孩的手指抹过我后肩的一道伤疤,就好像在体会那疤痕的质感。

  「有很多刀疤。」苏裳轻柔的说。

  「那道是很早以前留下的。那时候我还是个菜鸟佣兵,对手也弱的不值一提。」
我说。

  「那这里呢?」她又将手指挪到了我的颈侧,「这里看上去……很危险……」

  我沉吟了几秒:「那场战斗输得很惨。有同伴死了,我也被敌人用剑横在了
脖子上。好在最后被被我挣脱了,或许对方没有真的想杀我吧。」

  那是在穹顶之役中被雅魅安留下的伤痕。造化弄人的是,她的主人竟然是奥
索维,而奥索维现在却是和我站在一起的同伴。那时候谁也不知道现在会这样,
这一切就是隐藏在命运下的因果吧。

  「还有这里……」苏裳用手背轻轻蹭了一下我喉咙上方的那一道。

  「那是一个女人给我留下的礼物,是为了伪造我的死亡所做的事情。只不过,
她救了我,自己却死掉了……」

  我静静的讲述着微凉为我付出的一切。那对其他人来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
的小故事。这让这个世界显得如此残酷,那种绝死之时的挣扎和执念,终究会被
所有人忘记、被时间所忘记……而终有一天,或许也会被我所忘记……

  就在我快要被悲伤的回忆所淹没的时候,苏裳用双臂揽住了我。她探过身,
吻起了我脖子上的伤痕。湿润的嘴唇含住了皮肤上隆起的刀疤,一股酥麻的感觉
袭上了我的后脑。

  我抬手想要阻止她,但是在触到她头发的时候却停了下来。微微有些潮湿的
秀发像陷阱一样缠上了我的欲望。

  我的手攀上了苏裳的脖子,她毫无保护的、最脆弱的地方被我控制在了手里。
我没有用力,而是忍不住轻轻抚住了她。这时候的苏裳仿佛得到了许可一般,抬
起头来,用嘴唇和我触在了一起。

  我全身都僵硬了起来,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纵容自己。苏裳也是一样,
她恐惧着不知何时会再次冷却如冰块的我。她探索着,一点一滴的将自己的情绪
透过微小的动作传递给我。

  苏裳用嘴唇以最微小的触感摩挲着我,那对嘴唇仿佛是世界上最柔软的东西,
只要你不走出自己的一步,它就会永远的和你保持这个距离。

  我感到浑身都要颤抖起来了,一种诡异而矛盾的情绪几乎要从我的身体里炸
裂开来似得。

  我站了起来,手扶在了门上。苏裳就站在我的身前,我能清晰的听到她的呼
吸声,也能够闻得到她身上清澈的气息。她看着我,眼睛里流淌着我从没有看过
的感情。那已经不是最初身为被拯救者的苏裳所拥有的眼神了,那是我从没见过
的存在。

  我曾经拥有过的女人之中,没有一个人有过这种眼神。我仿佛清楚那代表着
何方,又觉得自己似乎什么都不懂。

  手向下滑去,落在了门把上面。我微微用力就可以将门推开,然后走出去,
就好像每个人每天都会做的那样。

  我锁上了门。

  我想知道那眼神到底意味着什么。

  当门锁发出一声轻微的咯哒,苏裳的呼吸的声音仿佛爆炸了。她胸口剧烈的
起伏着,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我靠近她,她仰着头看我,死死的用眼睛盯着我,就好像永远不会挪开。

  我没有抱她,她也没有抱我,两个人就这样若即若离的相对而立。我低下头,
她迎了上来,双唇变成了我们唯一相接的桥梁。

  先是如同之前那样轻微的触碰,然后我们的舌尖交触在了一起。当我们发现
这并不够的时候,她已经将舌头完全的侵入了我的口腔。我回击着,推挤着她,
微微的撕咬着她,在思绪的混沌种想要抓住什么。

  我什么都没能抓住,所以我们悻悻的分开了双唇。我伸出手,拨开了苏裳衣
服的一只肩带,她胸口雪白的肌肤和肩膀连成了一片光芒。我又拨开了另一只肩
带,那件白色的连衣裙像叶子一样落到了地上。

  我揽住了她的后背,将她拉向自己。苏裳顺从的将自己贴在了我的胸口,她
紧紧地抱住我,火热的身体和我靠在了一起。

  在她的身体上,我也看到了无数隐隐的伤疤。和我不同,那不是利器的痕迹,
那是人类最令人作呕的恶意所留下的罪恶。

  苏裳被那群食人鬼蹂躏了很久,无所不用其极的虐待和欺凌摧残了她的精神,
也在肉体上留下了这些东西。

  这个女人以普通人的姿态被拖入了黑暗,却一直活到了现在。而且她活的很
好,站得很直。就算没有力量,她也有资格和任何一个战士站在一起。

  乐观者的悲伤、悲观者的欢笑……光明世界的黑色、黑暗世界的光辉……哪
一个才是真正珍贵的东西呢?

  很好,那就活着吧,欢迎来到真正的黑暗世界,这里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我一把抓住女孩的一只乳房,她不大,但嫣红的如此美丽。我再次用力吻上
她的唇,然后把她挤在了墙上。

  苏裳柔柔的闷哼了一声,她闭上了眼睛,仿佛在接受着我的洗礼。

  另一只手抚摸着她颤抖着的腰,还有她的小腹,从来没战斗过的苏裳保持着
所有普通女孩一样的柔软。我继续探下去,将手伸进了她的内裤里面。

  苏裳搂着我脖子的手一下子绷紧了。我的手仿佛进入了一片湖泊,大概在我
站起身之前她就已经湿润了,现在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我扯开自己的裤子,拉起苏裳的一条腿,然后进入了她的身体。

  苏裳发出了一声努力压制着的泣鸣,她将头抵在我的肩膀上,大口的喘着气。

  火热的穴口被我用力撑开,慢慢的探索着每一寸领地,一直到进无可进为止。
我感受到了最里面那富有弹性的凸起,结结实实的和我的东西吻在一起。

  被食人鬼蹂躏过无数次的小穴,再次迎来了入侵者。再次感受到这种冲击的
苏裳好像被勾起了可怕的回忆,但是她没有躲闪,而是紧紧地抱住我。

  就好像在说,有你我就不会怕了。

  我揉弄着她的胸部,轻轻用指尖夹起苏裳的乳尖,一直拨弄到她的欲念超过
了恐惧为止。

  她的腰动了起来,于是我也动了起来。

  「啊……啊!」

  苏裳用双腿紧紧地夹住了我的腰,整个人被我顶在了墙上。她不再压抑,随
着我的不断抽插,发出了凄美的呻吟声。

  我抱住她的屁股,努力将自己的肉棒一次又一次的贯穿她的穴口。被击痛的
子宫似乎在不断地后退着,又忍不住一次次探上前来。

  闷热的小浴室里,我和女孩全都大汗漓淋。她身上被自己和我的汗液弄得无
比湿滑,两个人的身体粘在一起,不断地摩擦着,以最最狼狈不堪的姿态宣泄着
自己的感情。

  在我疯狂地冲击之中,苏裳很快就泄了。她一脸惊恐的看着我,仿佛不知道
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一股水流不受控制的顺着她的腿流到了墙上,又流到地
上。子宫像是痉挛一样带着她全身缩了起来,几乎要让大脑爆炸的快感激的苏裳
发出了哭泣声。

  我没有饶过她,反而更加用力的冲撞着她精疲力尽的身体。苏裳咬住嘴唇,
陶醉一般看着我,昏昏沉沉的发出无可奈何的哀叫。她的腿夹不住了,身体向地
面滑去。

  我紧紧托住她,没能让她逃跑,坚挺的肉棒依旧顶的她悬在那里,一次又一
次榨取着女孩初次高潮的汁液。

  「不行……不行了……我……受不了……啊啊……」

  又强行忍耐了我十几分钟的蹂躏,苏裳再也承受不住了。虽然还想再让我爽
一会儿,但她忍了半天还是哭泣着发出了求饶声,连胳膊都没办法再箍住我的脖
子。

  我用最后几下猛力的撞击掏净了苏裳最后几声呻吟,然后在她的子宫里一泄
如注。

  软成一滩的女孩猛吸一口气,仿佛窒息一般。乳白色的精液顺着她红肿的阴
部流了下来,爱液混杂着些许暴力留下的血迹,让她的下身变得一片狼藉。

  我抱她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将她放了下来。

  过了半天,她才恢复过来。女孩看着我,露出了不久前那种纯真而简单的笑
容,然后吻了我的脸颊。我想,那笑容从今之后不会再是奢侈品了。

  我洗了澡,然后坐在凳子上看着她也洗了澡。苏裳洗的有些艰难,下身的疼
痛让她的动作显得笨拙而僵硬。

  我们穿好衣服,然后我帮她擦了头发。苏裳坐在那里,看着镜子里的我们,
面容安详而柔弱。

  「以后你不用再担心我了,」女孩看着镜子里的我说道,「阿杰会好好照顾
我的,我也会好好和他一起。」

  她是怕影响我和初邪的关系?或者只是说说让我安心的话?也许她说的就只
是事实而已?

  这都没关系了。我对她笑,感觉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曾经天真普通的苏裳在那间腐烂的别墅里死去了,并且一直死去着。直到这
一刻,她将在黑暗世界中重新复活,坦然的去面对自己世界的翻覆。

          ***************

  几个小时之后,我带着自己直属的队伍进发到了芬里尔师团所在的防线。

  为了保证部队的机动性,作物培育飞艇都被安置在了相当靠后的位置。战士
们自带了三至四天的口粮,开进到了距离总指挥中心二十多公里之外的区域。这
段距离是奥索维特意设立的缓冲区,在战况有变的情况下给后方的部队赢得应变
的时间。

  我们的战略安排十分缜密,所谓的战况有变其实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宫
王显身了。

  据奥索维的猜测,宫王想要行走于暗面是不可能不付出代价的。至于他什么
时候会来到我们的面前,完全取决于那个代价是什么。他不知道,所以也不可能
有其他人能够猜测到。我么能做的就是在他出现之前打赢每一场战斗。

  我在很久之前领导支援小队的时候,手下最多也不过两三千人。两三千人聚
集在一起的时候你所能看到的就是黑压压的一大片脑袋而已。当人数上万的时候,
就只能用漫山遍野来形容了。

  五万人的军团已经整好了队伍,慢慢向宫族来袭的方向压了过去。视野所及
之处全都是人,看上去真的就像一道延伸到地平线的墙壁。

  除了方先生和方不凝之外所有人都跟着我来了,我们来到了大部队的正后方,
和芬里尔及其直属部下站在一起。

  「竟然亲自跑过来督战吗?」芬里尔对我微微躬了下身,然后笑道。

  「不是来督战而是来参战的。这是已经许诺过的事情,我会和他们一起战斗。」
我说。

  「啊,还这么在意形象工程。」芬里尔的话语里总是带着一种不客气的感觉,
性子直的人就这点不好。

  「第一战,士气很重要。」我这样说着,将自己的通讯器要连上了旁边指挥
系统的通讯装置。

  指挥系统就是由这种长短波通讯器连接起来的网络,也就只有二战时期的科
技水平吧,但在这种地方却出奇的好用,毕竟里奥雷特完全不会在乎我们的战术
调配,不需要担心窃听什么的。

  师团中每一阶级的指挥层都有着独立的频段,百人的作战小队中还划分着十
人一组的战斗班,我把通讯频率级别调到了最低,开始向整个师团说话。

  「芬里尔师团的战士们,这里是你们的军团长,这场战斗我会和你们在一起。
这是第一场战斗,你们要做的就是把训练中学会的东西用出来。只要这么做了,
我们就可以赢下来,并且活下来。不需要害怕,因为我们身边有五万名同伴,用
这场胜利赢得同伴们的尊重吧。」

  我关上了通讯,然后带着人向军阵中央走了过去。

  幽鬼的三人护着初邪在后方等我,并没有一起过来。初邪就算是再任性也不
可能让没有战斗能力的自己靠近战线,她老老实实的呆在了瓦琳娜身边。

  「放在以前,打死我也不会相信你会说出那种话。」布鲁瑟在我身边笑着说。

  「让你意外的事情还多着呢。」我笑笑,「只是今天应该轮不到我们出手了。」

  按照奥索维传授的军阵技巧,靠普通的战士来对付低级魔兽的攻击并不困难。
除非出现真正棘手的战兽,否则我们胡乱参与战斗就只是给战术的执行增添麻烦
而已。

  我穿过队伍,来到了最前线。两旁的战士看着我们,我从他们那里获得了某
种尊敬。这种尊敬并不昂贵,在这种大战之前,所有人的神经都会脆弱的如同锈
铁,我能够站在这里就会换来他们的依赖和尊敬。

  五万名战士排成了五排,每个人之间都留出了五人位的空隙来进行前后排的
替换。队列整齐的像是精密调校过的齿轮,只等着这个庞大的暴力机器一声令下
就会转动起来。

  地平线上出现了魔兽的身影,地面开始震动。

  这种场面我已经见了很多次,旧反抗军战士也一样。但其他的战士不是,尤
其是我麾下这个军团的战士,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还没能见识过魔兽之潮。他们的
情绪开始不受控制,能量纷纷从自己的身体里溢了出来。周围的能量波动一阵接
一阵的冲刷着每个人的神经,原本能够保持冷静的战士也被激的提升了能量。

  通讯器里传来了上层指挥官的号令,战士们将手里的武器纷纷举了起来,第
一排的战士在武器上附着了自己的能量。

  宫族的魔兽群相互推挤着咆哮着,从一片细密的黑点慢慢变成了视野内清晰
可见的狰狞怪物。当它们冲到足够近的地方的时候,一声喝令从通讯器中响了起
来。

  第一排战士的剑身爆出光芒,战阵的前沿好像被点燃的纺织物一样画出了一
条夺目的亮线。紧接着,万道能量刃被整齐的斩了出去。

  完成攻击动作的瞬间,第一排的战士立刻后撤,第二排的战士也做了同样的
事情。整个队伍如同波浪一般流动了起来,接连不断的能量刃如同激射的炮火一
样疯狂地向敌兽倾泻了过去。

  血浆好像浪花一样立刻在兽潮的前线翻涌了上来,后面奔腾而来的兽群被前
面的尸体绊倒,摔倒了一大片,紧接着又被后面的魔兽活活踩死在了地上。

  由于队伍轮转的速度极快,所以战士们有充足的时间来凝聚高强度的能量刃。
这些能量刃扫进兽群,立刻就能产生有效的杀伤。兽群来得快死的也快,在呼吸
之间,前进的兽潮仿佛真的被我们的攻击给硬生生的抵在了原地。

  我眺望着被我们牢牢封锁住的兽群,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爽快感。以这个速
度下去,四十万的兽群被消灭殆尽也不过是十几分钟内就能做到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强大的能量震波。

  我扭头看去,竟然是瓦琳娜带着初邪飞了过来。她飞的速度极快,以至于我
在百米之外就感受到了她的能量震荡还没等我开口,初邪就向我吼了起来。

  「兽群里有很诡异的魔力波动!!你快和奥索维通告!!」

  与此同时,不计其数的魔力风暴在兽潮中爆发了出来。数以万计的低级魔兽
惨嚎着,身体像气球一样膨胀了起来,紧接着就从血肉之中爆出了无数令人作呕
的触手。

  漫天的触手像一张大网般生长出来,每一具魔兽的尸体中都钻出了远远超过
其本身阶级的里奥雷特。

  这些新诞生的里奥雷特有着非常明显的宫族特征。它们凝聚起防护罩,重新
凝聚在一起,顶着我们的攻击开始了冲锋。

  宫族竟然用低级魔兽当做了自己的载体。他们隐藏了自己的真实实力,势要
让我们付出轻敌的代价。他们涌了过来,仿佛能量刃的攻击完全不存在一般。

  我大吼着提醒着周围的同伴。所有人都拔出了自己的武器,开始疯狂地提升
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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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光耀声名

  前线战士们的心理在此时此刻经受了巨大的考验。

  先是对未知敌人的恐惧。当他们得知自己的敌人是魔兽军团的时候,所有人
都会因为恐惧生出动摇和放弃的念头。这种恐惧通过时间的推移被压制了下来,
理智重新占据了上风,让他们有了站在这里的勇气。

  将信将疑的执行了上层既定的战术之后,他们惊喜的看到了自己压倒性的优
势,一股成就感和自信完全推翻了之前的踟蹰。

  然后是来自宫族的反扑,当它们以从所未见的强硬姿态摧毁了战士们的自信
的时候,之前被强行压制下去的恐惧便成倍的爆发了出来。

  原本被我们死死抵住的战线被猛地反推着,整个部队都陷入了一种不可控制
的恐慌。能量刃射出的频率不断的在降低,那是因为站位轮转的效率在直线下降。
而与此同时,宫族高级魔兽组成的队伍突进的更快了。

  通讯器里传来了中上层指挥官竭尽全力的嘶吼,变阵的指令一遍又一遍的在
战士们的耳边响起着。

  奥索维针对类似的状况早就有了安排。原本的战阵需要后排前进,与前排替
换位置;而现在则理应像落潮一样以后撤的方式拉远距离,与此同时保持攻击强
度。

  然而部队后退的行动刚一开始,整个战阵就变形了。在恐惧的支配之下,前
排后退的速度太快,后排被这种情绪迅速感染之后退的更快。而真正能够克服恐
惧,坚定执行战术计划的战士则被扔出了队列。部队像溃不成型的败阵之军一般
开始在平原上散落起来,眼看着就要在魔兽的冲击之下被绞个粉碎。

  我站在战线的最前端,调好频率,打开了通讯器。

  「奥索维,派增援来。」

  通讯器里的杂音响了两下,然后传来了奥索维回应。

  「其他两个师团正全力赶过去!!让队伍向穷奇的师团撤退!!」

  「不用了,让他们快点来就好。」

  我关上通讯器,然后看了看周围的人,将通讯频率转到了整个师团内部。我
的权限最高,所以在我这么做了之后,其他的通讯就全部被我的声音所覆盖了。

  「我是军团长贪狼。组成三人的战斗单位,真正的战斗要开始了。我说过,
我会和你们并肩作战。」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向前迈步。百米之外的兽群正在视野内迅速放大,那
些狰狞可怖的獠牙和触手仿佛是从人类诞生以来最可怕的噩梦中钻出来的一样,
它们相互纠缠在一起,向我所占的地方蜂拥而来。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和能量提升的嗡鸣,我知道已经有人跟着我来了。

  我拔出腰间的剑,一把反抗军配发的制式武器,然后向上升了起来,对准兽
群的方向猛地一跃。

  一秒钟之内,脚下的土地仿佛被黑色的脓水所淹没一般。我跳入了魔兽群之
中,然后以最快的方式将能量提升到了最高点。

  庞大的能量从我的体内爆发了出来,苍白色的能量在零点一秒之内形成了一
股压倒性的能量风暴。它从空中扩散开来,压碎了正下方呼啸而过的魔兽,化成
一道巨大的能量柱向天空直冲而去。

  我身边的伙伴也学着我做了同样的事情。尤其是五名战魂,作为能量等级极
高的顶尖佣兵,从他们身周所迸发的能量风暴和我一样拥有着极大的杀伤力。

  数道能量光柱窜上了天空,绞碎了数以百计的魔兽。但我这么做的目的并不
是为了杀掉那些里奥雷特,而是为了让身后的战士们看到,我们正在带领着他们,
而不是因为恐惧而退缩着。

  能量风暴骤停,我的能量已经提升到了极致。我加护了手里的剑,然后向着
魔兽大军冲了下去。

  这些宫族的等级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在我高能量的斩击之下,一两招
就能干掉一只。对于部队里的普通战士而言或许有些难对付,但和之前与黑无麾
下大军作战的时候简直是天壤之别。

  只能说,宫族和影族在实力上是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

  作为支援部队的队长,我已经在兽群里作战了不知道多少次,而这一次并不
比以前要艰难多少。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那可怕的数量了,但我相信,只要能激
起战士们的战意,数量上的优势也无法带给它们任何可乘之机。

  手里的剑被熟悉的血腥味诱起了杀意,我现在除了斩杀这个动作之外就什么
都无法再思考了。

  恶臭的粘液和浓厚的血迅速沾满了我脚下的地面。当手里的剑停下来的时候,
我发现周围已经没有可以供我屠戮的里奥雷特了。

  因为身后的部队已经冲了过来,军团里的战士终于没有做逃兵,他们在不知
不觉之中已经将战线向里奥雷特压了过去,战线已经被推到了我的前面。

  感受了一下体内能量,似乎还有不少余裕。我长舒了两口气,然后向战斗最
激烈的方向再次冲了过去。

  当穷奇和安提斯泰的师团抵达之后,剩下的魔兽只剩下了不到三分之一。我
们把扫尾的战斗交给了姗姗来迟的援军,剩下的十多万头魔兽只花了他们十分钟
的时间。

  当远处的战场深处传来一声远远的吼声,我知道这场战斗结束了。胜利的吼
声仿佛呼啸而来的海浪,把我们迅速吞没了。

  身边无数浴血的战士们举起自己的武器对着天空开始放声大吼,那是源自于
内心最底层,为了自己的生还而爆发的喜悦。他们全都看着我,仿佛所有人都在
为我而欢呼,一些年轻的战士一边看着我呐喊一边擦拭着留下的泪水,就像是在
看着自己的神。我从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熊熊燃烧着的
崇拜和敬意,我所能做的就只是站着,沉默着。

  布鲁瑟他们踉踉跄跄的靠了过来,和我一样,他们也有些精疲力尽了。

  「你杀了多少?」戈兰多尼笑着问布鲁瑟。

  「七十六。」布鲁瑟扬了扬头,「你们呢?」

  「八十八。」戈兰多尼得意的说。

  泪滴没说话,而卡门只是哼了一声,看来数字并没有对方可观。

  「看来第一是我啊,一百一十三头。」最后一个开口的是杨。

  「你们可真有闲心,这种时候还有空去数那种东西。」我叹气。

  这个时候,卡门走到了我面前,用手指头戳着我的胸口。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厉害了!?还成天装成一副羸弱的样子,恶不恶心!?」

  我被说的莫名其妙:「我装什么了?」

  「等级啊!你刚才的能量风暴都快赶上戈兰多尼了!明明等级那么高,还装!」

  我转向戈兰多尼:「你多少级?」

  戈兰多尼耸肩,伸出了一根手指。

  我愣住了。

  旁边的布鲁瑟搭上了我的肩膀:「我们其他人都是2级,戈兰多尼是我们里
面等级最高的,【末日】之前就已经是1级的战士了。你刚才爆出能量的水平和
他几乎差不多啊,你不会感觉不到吧?」

  我摇了摇头。刚才战斗的时候我只是一心想着杀敌,完全没把注意力放在其
他人那里。

  最后一次测等级已经不知道是多长时间之前的事情了。当我和幽鬼、食影者
那些高级战士一起厮混的时候,总是被灌输一些等级无用论的概念,并且深以为
然。这就导致我自己完全忽略了自身等级的问题。

  没想到,不仅自身的等级瓶颈就这么被突破了,还达到了从来不敢想象的1
级。就算我再不看重等级,这个时候也不可免俗的感受到了巨大的兴奋。

  或许有一天我真的能成为零级也说不定?这个念头让我的心跳又加快了无数
倍。

          ***************

  打扫战场的工作进行的非常迅速。我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战利品需要收集,
而这场战斗的损失也出奇的少。

  我回到指挥总部飞艇之后,拿到了奥索维给我的简报。当我读到阵亡者数量
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牺牲战士的人数是17,伤者则是8000左右,其中几乎没有足以致残的
重伤。这个数据在我眼中简直就是不可能实现的奇迹,要知道那可是一场数十万
参战者的战斗,却只死了17个人,这简直不符合逻辑。

  奥索维看着我的表情,用低沉的语气说:「我觉得有些可怕。」

  我扭头盯着他:「有什么可怕的?这不是好事么?」

  奥索维深深的皱着眉头,就好像我们没能取得之前的胜利一般。

  「之前我获得的情报错误,被宫族摆了一道,这也就罢了。可是宫族在占据
了先机的情况下,却拿到了这样一个战果……」

  「这样不好么?」我笑着说。

  「我和你说过,在我参与暗面战争的上一个世代,宫族弱的就好像一撮煤灰,
所以我根本没机会了解宫族的能力。咱们的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是因为这点而险
些酿成大错。宫族有自己独特的法式,可以利用大量的低级战兽献祭,来召唤高
级宫族战士,这就是我从这场战斗学到的东西……」

  我点头:「挺好的,活到老学到老嘛。」

  奥索维一拳砸在了旁边的墙上:「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他的怒吼让我一惊:「怎么了?」

  「你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么?!你有没有想过,这个结果就是宫族想
要的!?」

  我也皱起了眉头:「可是他们一个人都没俘虏啊,那死的17个人基本都是
自己引爆魔法阵的,他们没占到任何便宜,不是么?」

  奥索维沉默了一会儿,毅然决然的抬起了头。

  「跟我去看看伤员。」

  我一头雾水的跟他去了芬里尔师团麾下的医疗帐篷,和奥索维一起检视了受
伤的战士。我们没花多长时间,当我们看到第八个伤员的时候,我和奥索维都留
下了冷汗。

  所有人受伤的部分都非常相似——胸口到腹部的区域的刺伤。

  是的,没有割伤也没有贯穿伤,全都是简单的刺伤。这种伤只要不伤到内脏
的话就完全不致命,甚至连缝合都不需要。

  走出帐篷之后,跟着奥索维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我只觉得胸口闷得可怕。

  「和我想的一样……」奥索维用灰暗的声音说道。

  「你有结论了么?」

  虽然我也有自己的猜测,但我还是希望能从奥索维那里听到不同的答案。

  「我判断错了。宫族的策略从一开始就不是来俘获我们,它们打算直接利用
我们的人来孵化……有宫王这种存在做干扰,我不该那么自信自己的计算力……
我怎么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事到如今,没人能够指责奥索维。如果不是他,人类也不可能走这么远。换
了其他任何一个人来指挥,只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谁又能够提前猜到宫族会出
什么样的阴招呢?

  「利用我们孵化?你是说它们给我们受伤的战士注射了什么东西么?」我品
味着奥索维的话。

  「以我对里奥雷特的了解,需要着重应对的无非是三个方面,你应该清楚…
…」

  我当然清楚奥索维在说什么,要知道反抗军之中对里奥雷特最了解的就是我
们两个了。奥索维所说的第一个方面是里奥雷特的种族特性,比如影族的阴影能
量、心族的暴怒形态以及噬族需要靠大量进食而支持的超速再生。这些能力只要
是出现了种族分化的里奥雷特都可以使用。

  第二方面指的是里奥雷特的深渊之赐,这是能够清楚体现里奥雷特个体力量
的能力,也只有最高一级的里奥雷特能够驱使的力量。我现在只对瞳族的【真实
视界】有所体会,其他的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最后则是他们每一个种族独有的圣物。我们手上正掌握着血族的【光血水瓶
】,我相信除了生成【光血】之外它还有这其他我所不清楚的力量,而其他种族
的圣物一定也有着无法想象的能力。

  「宫族的种族特性应该就是依靠人类而大量繁殖的能力了……你不要告诉我
他们的低级成员都可以使用【深渊之赐】!」我对奥索维说。

  「对现在的宫族来说那并不过分。他们用大量魔兽献祭,召唤过来那么多高
级宫族,可是在你们的攻击下只坚持了短短的半个多钟头,实力的差距太明显了。
我觉得那并不是高级宫族魔兽的真实实力,最大的可能性是他们把自己的力量大
部分转移进了寄生的种子里,然后拼命向我们战士的身体里注入。等到孵卵的时
候,不仅能够杀掉宿主,更是能够侵占宿主本身的力量。」

  「你这么说有什么根据么?」

  「是力量转换无限接近守恒公式。如果你对魔力规则了解够深的话,应该会
有类似的概念。我计算了对方魔兽等级和能量输出的比例,只有这种结果可以平
衡二者的关系,所以我认为这种可能非常大。」

  魔力规则最基本的概念我还是懂的,投入一定量的魔力能够产生多么大的效
果,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公式。奥索维的意思是,对方的能量投入和产生的效果
差距太大,那么就一定有同量级的效果在等着我们。

  「如果是寄生种子的话,能不能通过手术排除掉?」我问。

  奥索维摇了摇头:「你们人类的科学还没能触摸到这个领域。里奥雷特的种
子并不是类似于寄生虫的东西,那都是能量凝聚出的投射体。你们人类才刚刚接
触心理能量的概念,想要在这个基础上发展医学还有几十年的路要走。」

  我听到这里,心脏揪在了一起:「也就是说,没有别的办法了?」

  「如果本身的能量够强,里奥雷特的种子就有可能被压制乃至消灭。这和人
类医学中的免疫力很相似。可是你必须清楚知道,会在之前战斗中受伤的战士,
实力应该不会太强……」

  「那就把他们先观察一下。如果他们抗不住侵蚀开始孵化,我们再……」

  奥索维摆手:「不可能这个风险的。孵化出来的宫族在第一时间就会去感染
周围的人,这种瘟疫足以毁灭整个第三军团。」

  我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无辜者和手无寸铁的对手我都杀过。可是现在
并不仅仅是杀人与否的事情,我们必须考虑这么做所带来的后果因为尽心尽力出
战而负伤的战士,被自己人杀死……这种事情对整个部队来说是已经是毁灭性的
打击了。一点点的伤痕就等于宣判一个战士的死刑,而且还是如此不公平的宣判,
又有谁还会为军团效力呢?

  不杀,军团或许会在十数日内面临灭顶之灾;杀,军团现在就要倾覆……

  「如果把他们隔离呢?」我又问,「我们把他们安排到离主力部队较远的地
方,如果出现异动就当做敌人处理。」

  「第一次倒是可以。然后其他人就会发现,想要活命就不能在战场上受一点
伤。你觉得这军团还能存在多久?」

  奥索维的反驳一针见血。现在所有的合理性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那就是他
最初所建议的。

  「可那是八千人!既不能让军团的人动手,也不能走漏一点消息!说到底,
由谁来杀?你?还是我?我们都做不到。」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从柜子旁边走出来一个人。

  「我做的到。」

  我完全没注意到房间里还藏了另外一个人,所以被吓了一跳。

  初邪站在那里,拧着眉头,眼睛里闪烁着无比的坚定。

  「我可以做一个超规模法阵,然后把他们带过去,发动法阵,就可以了。」

  我一把抓住了奥索维的衣服,怒火不受控制的燃烧了起来。

  「你让她躲在这里听我们说话,就是为了让她自愿跳出来做这种事,对不对!?」

  奥索维抓住我的手腕,死死的看着我的眼睛:「因为这件事必须有人来做!
现在除了她之外,能做超规模法阵的就只有苦苦!你想把这件事变成保罗用来要
挟我们的筹码么?!」

  「保罗不是那种人!」

  「现在不是!可是以后呢!?你能赌上一切么?赌他们全都可以一字不漏?
对任何人?任何时间?!」

  初邪走到我们两个人身边:「所以只能我做。」

  「你的魔力都还没恢复!别开玩笑了!」我说道。

  「我也不是一点魔力也没有,等级大概是C。虽然这点魔力发动不了任何法
术,但是我们有魔力灌输的方法,损耗是百分之五十。你和奥索维把魔力灌输给
我,我就好比是钢笔的笔尖,虽然储存不了魔力,但是可以画阵。」

  初邪说的很认真也很实际。但我觉得她根本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八千个无辜者的性命,这不是你一个人能背起来的东西。没有人担得起那
个责任,也没有人应该担负那种罪恶感……它会毁了你。」

  初邪冷静的微笑着:「我知道。可能这辈子都会做噩梦。但是你别忘了,正
是我把他们带到暗面来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执着,所以如果要背负什么的话,
这个人只应该是我。」

  我感到有些无力,强撑着让自己靠在了墙上。

  「或许你说的没错,奥索维说的也没错,可是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原因很
简单,这件事是毫无人性可言的单方面杀戮。那些信任着我们、忠诚于我们的战
士,在最后一刻都会被背叛。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整整八千人。当八千人在
升腾的法阵中爆发出绝望、痛苦、愤怒和凄厉的惨叫之时,所有黑暗的情绪都只
会落在你一个人身上。」

  我轻声说着,我知道这并不能改变初邪的决定。

  「没有人能够担负起来那种东西。你会被压垮,性格大变或许已经是最好的
结果了,在无尽的折磨之中失去睡眠、消耗掉所有能够称之为尊严的东西之后…
…我不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子。以毁灭自己为代价,毁灭掉八千人,听上去这个
交易很公平。但是我不在乎那八千个人,我只在乎你一个。」

  初邪靠近我,那些曾经让我感到冰冷的神色已不知哪去。

  「你……原来到了关键时候还是很会说好听的吗……」她低下头,用拳头在
我身上打了一下。

  「我并不是在说好听的,只是希望你能够不要做那种牺牲。」

  出乎我的意料,女孩将额头抵在我肩膀,双手环住了我的身体。许久未曾体
味过的她的温度在刹那间占领了我的胸口。

  「你……想起我了?」我强忍住激动的心情问她。

  初邪在我胸口摇了摇头,发梢蹭着我的脖子,微微做痒。

  「想想也知道,我这么任性,肯定是有个人在身边一直帮着我吧……那时候
被我哥从副军团长的位子上赶下来,应该心情很糟糕。可是现在却觉得没什么大
不了的感觉,一定也是你像现在这样,安慰着我……」

  我听到自己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着,正想对她说些什么的时候,初邪却抬起头,
用食指挡在了我的嘴唇上。

  「我已经让上千万人踏足于这个危险的地方了。如果我们的迁徙失败的话,
所有人的性命也都该算在我身上。八千人……如果噩梦可以替我补偿他们的话,
那么就这样吧」

  初邪对我态度的改观并没有让我从焦虑中回过神来。不管初邪自己下了多大
的决心,我都不能让她去做这件事情。或许是因为我的自私吧,自私的希望她不
会被罪恶感所畸变,但那又如何呢?

  「等一下……先不要决定!」我急躁的叫着,「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就是唯一的办法。」奥索维答道。

  「不!这个决定是建立与我们对宫族一无所知的基础之上的!我们不了解宫
族,但里奥雷特了解!只要去问他们就行了!」

  「问谁?噬族王女么?」

  「心族的领主!我们离心族的领地已经不远了,来回一趟的话用不了太久!」

  虽然是情急之下胡乱找到的人选,但那并不代表没有可行性。心族的领主怜
幽和我曾经有过一段超出常理的交集,我倒不是说能够信任她,但我总觉得她会
帮我。

  在很早的时候,她就救过我一次,所以我想我对她一定有某种利用价值。既
然这样的话,我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即使是最差的结果,她也不会在自己的领
地杀掉我。

  奥索维思考着我的提议,然后叹了气:「你非要这么做的话,我也没办法阻
止你。你去吧,尽快回来,希望能带回来一点好消息。」

  我抓着初邪的肩膀,很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在我回来之前,无论如何不
要轻举妄动,答应我。」

  初邪摇了摇头:「我和你一起去。如果牵扯到魔力方面的事情,我还能当个
参谋呢。」

  我思忖了一下此行的危险性,同意了她的提议。

          ***************

  我召集了战魂的五人还有直属的年轻人,连带幽鬼的三人,踏上了通往心族
城市的道路。令我有些意外的是,方先生不仅允许方不凝加入了我们的队伍,自
己也跟了过来。

  旅途不短,单纯凭借能量加速飞行的话会很费体力,而且补给品也支撑不了
那么久。我从后勤部门调用了一艘普通的中型运输飞艇,带着充足的物资向着目
的地开始进发。

  从前线回来的时候,我看到迁徙的大部队已经踏入了心族的领土。心族没有
对我们这个举动做出什么反应。当初是骸王应我的要求说服了心族的领主让我们
通行,至于代价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现在心族并没有逆着骸王的承诺
行事,这就足够了。

  我是最清楚路的人,所以我坐在了驾驶座上面。堂堂的军团长不得不给下面
的人当司机,这个体验可真是不怎么样。

  这条路我走过一次,却没能按原路返回。

  和我同行的伙伴,也都没有回来。

  仇恨的火焰在我心里从未熄灭过,但在如今的局面之下,我发现自己并没有
多余的精力站出来为自己的伙伴们报仇。

  我唯一做过的事情就是杀了毫无反抗能力的小鱼。我并不后悔做了这种选择,
但那种滋味实在是让人厌恶。

  仇恨,是我最初带进这个世界的感情。我千方百计的想要为一个名为挽歌的
女人复仇,却最终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在这段历程中,复仇慢慢变成了某种
可笑的印记,不断嘲弄着人类的渺小和无知。

  然后是微凉。我曾不止一次的想着,如果在那晚之后,在她对我发出邀请的
时候,我没有冷酷的将她推开,那么她至少不会死在那座火山之中。

  所罗门一手谋划了这一切,他试图借心族的领主杀掉我。然而里奥雷特并不
是傻子,恰恰相反,他们更是有着自己的计划。

  在领主的城堡之中,怜幽和我达成了新的交易。她执行了已经允诺所罗门的
事情,把我带到了那座火山,与我展开了决斗。而我,则获得了她对阿纱嘉的支
持,以及一颗不明作用的晶石。

  我吞下了那枚晶石。虽然不知道它到底有何作用,不过既然是心族一生只能
凝聚一次的珍贵事物,那应该有着我无法想象的能力吧。

  怜幽答应我会从心族这一边支持阿纱嘉登上噬族的王座。虽然我不知道她会
怎么做,也不知道身为心族的她为什么要帮助噬族加冕新王,但我知道里奥雷特
所答应的事情是一定会执行的。

  初邪坐在我旁边副驾驶的位置上,拿着一个本子在上面窸窸窣窣写着什么,
没猜错的话她大概是在复习魔法阵的阵纹画法。看到她的动作,我就忍不住会想
象八千人的性命在她手里灰飞烟灭的情形。

  「我们第一次去约会的时候,就是像这个样子,两个人开着浮车,向不属于
人类的领地一直飞过去……」我随口对她说道。

  初邪手中的笔停了下来,她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合上了本子。女孩看着我,
露出一个叹息般的笑容。

  「贪狼,有件事想和你说。」

  「是什么?」她语气中的郑重让我有些意外。

  「虽然仍然记不得关于你的事情,但是这段时间的观察下来,我觉得自己已
经清楚咱们两个以前的关系了,以后我会信任你的。」

  听了她的话,我本来应该很开心才对,但我本能的感觉到她还没说到重点。

  「然后呢?」

  「想和你道歉。」

  我皱起了眉头:「为什么道歉?」

  初邪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似乎不想让驾驶室后面的人听见。

  「我之前施展的是一个生命力凝滞术式,就是需要付出记忆为代价。但是在
濒死之前,我可能已经在计划现在的事情了……我知道自己会失忆,然后也对现
在的情况作了推断,为了可以达成一些目的。虽然现在的我不知道自己当时的念
头到底是什么,但我觉得自己那时候应该是有所准备的。所以,如果我之前做了
让你受伤害的事情,请原谅我……」

  听到女孩的话,我感慨万分。

  有一种微微的解脱感。初邪既然说出了承认我的话,这说明我们的未来并没
有被埋葬。

  初邪太聪明了,即便之前因为信任身边的人而陷入了几乎无法逆转的境地,
她也能够找到机会让自己重新抬起头来。

  而且,她还能从蛛丝马迹之中推断出自己失忆之前的计划,这更不是一般人
能够做到的。

  我成为军团长,或许就是她计划的一部分。因为她所忘掉的事情,就只是关
于我。

  她能够这样信任我,赌我不会因为她失忆而造成的伤害离她而去,我觉得很
高兴。

  这也是因为我对得起她的信任,是一种对自己的自豪感。

  仔细想来,如果她和我的关系还是如早前一样紧密的话,大概燃墟是不敢这
么简单就把军团交到我手里的吧?也正是因为初邪之前对我的不信任,才能让燃
墟将我们两个区分对待。

  这里面的关节我并没有完全想明白,但也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如果我是初邪
计划中的一部分,那么我就按照自己以往的作风行事就好,她应该把大概的情况
都计算到了。

  「等你真正恢复记忆之后,再求我原谅吧。」我微微笑了笑。

  「我怕自己永远也没办法想起来……」初邪怅然一叹。

  「那我就让你重新爱上我。」我轻轻的呢喃着。

  身边的女孩没了声息。我扭头看去,却看到她咬着嘴唇,脸颊一片嫣红。

  「……像你这么闷的人……突然说出这种话,真是……啊啊!让人说什么才
好!?」

  我将身体靠在座椅上,静静的看着她在那里暗自羞恼。这一瞬间,我觉得自
己可以为她付出一切。

  如果心族没能给我们答案,那就由我来替她杀那八千人。

  用上数十次朽骨天国也好,把自己卖给食影者和幽鬼也好……只要能让初邪
和以前一样笑出来,那就足够了。

          ***************

  两天后,我看到了曾经战斗过的那座火山。我踟蹰着,不知道应不应该过去
悼念一下在那里逝去的同伴。

  最终我没有选择这么做。一者是时间紧迫,二者则是因为我一再告诉自己的,
不要再为逝去者而活。我的悼念并不会传递给死去的人,所以那只是一种自我安
慰。

  那种安慰不要也罢,如果我真的把他们的死当做一种担负,那就一直担负着
好了。这种感情不需要稀释液不需要安抚,痛苦会被时间冲淡,而在这之前,它
将是推着我前进的动力。

  浮车被我远远的停在了怜幽的城外,我选了布鲁瑟和我一起去见城主。在这
种地方,如果真的要出什么坏事,那么人数的多寡是影响不了结果的。在我能够
信任的人里,布鲁瑟的能力最强。假如我不得不面对「突围」这种情况的话,他
将是最好的同伴。

  虽然没办法和灰凡恩或者裂腹城这种里奥雷特的王城相提并论,但怜幽所在
的这座城市规模并不算小。我和布鲁瑟以低空飞行的方式进入了里奥雷特的聚集
区,想着地平线尽头的那座城堡飞了过去。在这里生活的普通里奥雷特都很小心
的没有找我们两个的麻烦,所以我们行进的速度很快。

  「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像这样招摇的跑到魔族的地盘来还真是没办法心
平气和啊。」布鲁瑟提着剑,四下扫视着。

  用魔族来描述里奥雷特是绝大多数人会做的事情,毕竟除了反抗军之外的人
类都没有太多机会能够和里奥雷特产生积极的关系。而从这句话里我也意识到,
布鲁瑟并没有和任何里奥雷特订下契约。

  「不用担心,他们远比你想象的要老实。另外最好别叫他们魔族,他们自称
为里奥雷特。」

  布鲁瑟哈哈一笑:「现在能告诉我来这里的目的了吗?」

  我没有告诉其他人我们正面临的抉择,那是因为我没办法真正的信任他们。
阿杰他们是因为太过年轻,我觉得他们担不起那种压力;而战魂们和我的关系则
没有那么亲近。可是布鲁瑟是个例外,我觉得自己应该尝试着去相信她,尤其他
还是帮过我很多次的伙伴。

  简单的说了说宫族的能力和伤员们的情况,布鲁瑟的脸色也变了。能当上战
魂的战士自然不会太蠢,这背后意味着的事情很容易就会想清楚。

  「你打算把这八千人暗中杀掉?」他问。

  「我不想这么做,所以才过来向里奥雷特寻找答案。」

  「就算你不做,反抗军上层也会做吧?这八千人活下来的可能性太小了。」

  「我只是不希望在杀掉他们之后才知道还有救他们的办法。」

  「现在的人类终归还是没有身处地狱的觉悟啊。」布鲁瑟叹了一口气。

  「你是在说我太过心软?」我扭头看着他。

  「你要是让我杀那八千人我也下不去手的啊。可是你不觉得人们都把未来想
的太美好了么?」

  「美好?这两个字有点不合时宜吧?」

  「无论是平民还是底层的战士都畏畏缩缩的躲在反抗军的庇护之下,让彼此
为彼此拼命,自己只会麻木的憧憬着道路的尽头和遥远的未来。燃墟的反抗军站
在这儿是因为到头来他们会得到想要的好处,可第三军团的战士能得到什么呢?
我知道你努力想让军团里的战士凝聚在一起形成力量,可是在我看来,这种凝聚
力太脆弱了。哪怕没有这次的事情,他们也不可能支持太久。」

  「他们不去战斗就没有现在的待遇。」

  「那就去和平民一样当狗好了,总比死了强。第三军团瓦解的速度完全取决
于他们什么时候会意识到这件事情。」

  听着布鲁瑟的话,我沉默了。作为反抗军内部的一员,我看这个问题的方式
或许终究还是太简单了一点。布鲁瑟他们是从这些战士里面站出来的,他的立场
使他看的更远。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我现在该思考的问题。怜幽的城堡已经近在眼前。

  城堡里的里奥雷特没有阻拦我们。他们应该早就把我们过来的消息触探给了
怜幽,而怜幽的默认就证明她有着见我的意愿。

  我走进了正厅,怜幽穿着她宽大雍容的兽纹厚袍站在大厅的正中央。她看着
我,神情安宁。

  「又见面了,朽骨。」怜幽用她涩涩的声音对我打着招呼。

  我对她轻轻躬了一下身以致敬意。在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将受伤的我从火
山岩壁中救了上来。不管她是处于什么目的,我都对她心存感激。

  「当听到你把光咏从誓约禁壁带出来的消息以后,我就自己选对了。连镜厌
都死在了你手里,看来站在你们这边,是能够看到奇迹的。」

  「这个问题其实我想了很久,领主大人。」我对她说,「作为心族的你,为
什么要帮助噬族加冕新王呢?」

  怜幽发出了阵阵的轻笑:「因为心族需要一个强大的对手,新的噬王才能够
复兴噬族。和强大的对手交战,我们才能够变得更加强大。」

  我思忖着她的笑容,摇了摇头:「你们不会说谎,所以这种荒唐的理由后面
应该还有更多没告诉我的事情。如果只是为了强大的对手,影族和瞳族不都是很
好的选择么……」

  怜幽点了点头:「很聪明。但既然我没告诉你,就说明我不想告诉你。继续
追问的话你不觉得很没礼貌么?」

  我忍不住笑了,因为怜幽作为一介领主,说出这种略带俏皮的话,实在是很
有趣。

  「你跑到我这里,应该不是为了问刚才那个问题吧?」

  怜幽向我走过来,她踱过我的身侧,将手放在了我的肩上。不是那种挑逗式
的,而是像最初见到她的时候一样,一种试探性的触摸,想要触摸我心中隐藏着
的仇恨。

  她的手很快滑过了我的肩膀,那动作似乎有些失望,或许是因为曾经死死占
据我心神的仇恨正在一点一点熄灭。

  「如果你消息灵通的话,应该知道宫族正在紧紧地追击我们。」

  大半的迁徙队伍已经进入了心族的领土,想要完全进入噬族的土地还需要至
少半个月的时间。我此行也想探一探怜幽的口风,看她会不会有找我们麻烦的可
能。里奥雷特族群内部的势力斗争也很复杂,即使怜幽不想这么做,也难保她上
面的人会不会勒令她动手。

  怜幽的脸色冷了下来。

  「心族领土内所有的宫族都脱离了聚集区,开始向你们靠拢。我手下的部队
已经和他们交战了数日。这些流散的普通宫族形不成什么气候,我的一个将军就
能够轻松地把他们遏制起来。但是宫族自己领土中的军队的话,就不那么好对付
了。你们的动作要快,我能做的事情有限。」

  没想到怜幽已经和宫族开始战斗了。这么说来,如果不是她的话,迁徙队伍
的速度更是会大大受阻。

  「真是很感谢你为我们做的事情……」

  「不是为你们做的。如果宫族借助你们人类的力量成长,我们心族会很危险。」

  「你不是说强大的敌人对你们有好处么?」

  「噬族的强大有限度,宫族的强大则是根本无法控制的。」

  既然怜幽不打算告诉我最根本的原因,她现在这种说辞也只是能够随便听听
的程度而已。

  「我们有很多战士在和宫族的战斗中受了伤,是在胸腹部范围内的刺伤……」

  「【再世之卵】。」

  还没等我说完,怜幽就说出了一个让我头疼的新名词。

  「那是什么?」

  「宫族的【深渊之赐】。切割自己百分之八十甚至更多的力量,然后在里面
培育成熟。在敌人身体里种下之后,原本的主人就会死掉,【再世之卵】开始蚕
食宿主的身体和意识,直到孵化为止。切割的力量越多,宫族原本的意识就留下
的越多。他们可以占据宿主所有的力量,然后再进行切割和寄生,一代一代的变
得强大。」

  「那岂不是太强大了?有这种能力的话,他们怎么会被其他种族打的抬不起
头?」

  「因为想要寄生就要切割力量。就算原本再强大的宫族,想要在【再世】之
后保留原本的意识,也得切割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力量。在孵化期间,如果宿主死
亡,【再世之卵】也会枯萎。所以寄生弱小的宿主就会得不偿失;而切割力量之
后,强大的目标又打不过,这就是原因了。而且我们里奥雷特如果被寄生的话,
其上级支配者直接就会将宿主消灭。在与宫族的战争中,被寄生的族人会义无反
顾的去阻挡更多的寄生。往往在一场战斗打下来,他们会被寄生数十甚至上百次,
然后迎来死亡的荣光。」

  「我们人类大概完全无法做到这点……」

  「是的,人类在本质上不受任何人的支配,所以【再世之卵】孵化的机会就
大得多。」

  「如果被寄生的话,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

  我忐忑的问出了最为关键的问题,等候着宣判。

  「这是一场较量,卵的主人和宿主之间意识的较量。谁赢了,谁就能够掌控
那具身体和二者的力量。不过,这个规则不适用于你们现在的情况。」

  「为什么?」

  「因为和你们交战的宫族没有那么高级,明显是受到支配的部队。而且他们
有相当不错的战斗力,也就是说没有达到百分之八十的力量切割。这样说来,他
们的【再世之卵】不是用来成长的,而是用来自爆的。」

  「自爆?」

  「本来【再世之卵】视宿主的力量,会有很长很长的孵化期。可是这种不完
全的【再世之卵】孵化的很快,孵化期视力量切割率而定,孵化的时候会完全摧
毁宿主,爆出更多的不完全【再世之卵】。对宫族来说,用了这一招,原来的主
体就没有保存自己意识的机会了,但同时也能够大量的杀伤敌人。最差的结果,
也是一个换一个。」

  「就不能在孵化之前剔除出来么?」

  「很遗憾,并没有这种办法。」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里的沉重感。看来奥索维的推断是正确
的,这八千人已经没有生还的机会了。我们必须要在孵化之前将伤员转移,否则
军团真的不保。

  唯一让我欣慰的是,大概初邪的手上不需要沾上鲜血了。

  眼睁睁的看着手下八千名战士去死的内疚和对初邪那一边的欣慰感扭曲在一
起,形成了一种让人作呕的情绪。一时之间,我对自己的这种心情产生了深深的
罪恶。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便准备离去。在这个时候,怜幽再次叫住了我。

  「你应该想知道吧?阿纱嘉已经成功建立了自己的次元城。」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连忙回过身来。

  「真的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作为最新建立的次元城,现在是最脆弱最不稳定的时候,心族已经在深渊
中组织部队准备进攻了。不过你放心,这次进攻的主力是我这边的人,他们不会
下狠手。而且,噬族那边最强大的部队也会随时支援她。」

  原本以为阿纱嘉的次元城建立之后就可以迎接她回来的,可是现在看来并非
如此。里奥雷特在深渊之中的战争冗长而残酷,想要等来她放心归来的那一天大
概还要很久。这也是深渊次元城最重要的时期,相对于其他已经屹立在深渊不知
多久的次元城,阿纱嘉的领地无疑是最有可图之机的目标。

  不过,正如怜幽所说,她会忠实的执行之前的约定。我不知道这对她自己有
什么好处,因为里奥雷特终归是不会做没好处的事情。

          ***************

  我们踏上了归途。一路上,其他人都在旁敲侧击的询问布鲁瑟和我关于此行
的目的。布鲁瑟没装傻,我更是不会说出来。在夜晚宿营的时候,我和初邪交代
了一切,女孩既没有松一口气,也没有皱眉头。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陷入了沉
默的思考。

  几天之后我们回到了部队,一切看上去都很平静。没有宫族后续进攻的消息,
八千伤员的伤也康复得都很好,绝大多数的战斗力都恢复了。

  奥索维很巧妙的用行政手段把这八千人重新编制在了一起,没有让他们重新
融汇进原来的部队之中。现在部队的士气很高,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奥索维的小动
作。

  我、初邪和奥索维重新在他的房间里聚头,然后准备宣判这八千人的命运。

  「没得救。」我对奥索维说。

  奥索维点了点头。他不是那种会说出「你看,我早说过」的家伙,所以才会
受很多人欢迎吧。

  「既然这样,那都靠你了。」他看向初邪。

  初邪没有说话,她知道我会替她向奥索维解释。

  「那些人很快就会死,宫族不会孵化出成体了,只会让宿体致死。只要周围
没有其他可以寄生的目标,就不会造成更多的伤害了。」

  「那我们只要把他们抽调走就可以了……让他们自己死在荒野中?」

  奥索维看着我,也看着初邪。我和初邪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为了能让这个部队继续存在下去,这八千人的死就不能
让其他人知道。在必死的情况下,能够把损失降到最小,我们已经很幸运了。

  但是谁也没办法笑出来。看着八千人战死沙场是一回事,像这样死去则是另
一回事。多出的这一段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也可以把理所当然的结局变成不
可接受的绝望。人类的情绪真是复杂。也许在里奥雷特们看来,死亡是无关方式
的。

  「时间不多了,我这就下令把他们调走。」奥索维最先从沉默中振作起来,
他快步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和初邪两个人。我们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她长长的舒了一
口气。

  「不用亲自杀人真的太好了……」她轻声说道。

  我看了她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没有她自己口中所说的那么坚强,
我们都知道。

  「以后你不要再靠近前线了。魔力没恢复,很容易会被【再世之卵】寄生。」

  「嗯,好。」

  初邪的回答出奇的顺从,我能看出来她有些累。这段时间里,八千人的性命
被她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那种压力是我所体会不到的。

  现在在这件事情上,能够信任的人只有奥索维。这批队伍也要由他带进暗面
深处。我对行政方面的事情毫无经验,所以只能在奥索维背后看着他一步步的把
八千人从编制中剥离了出来,然后下了调遣令。

  那八千名战士不知道自己面临着什么样的命运,他们收拾着自己的行李,等
着踏上新的旅途,而这趟旅途却是他们最后的一程。作为一个旁观者,我觉得心
口压的很紧,我从没体会过这种滋味。

  奥索维在通讯总部和其他三个师团不断的进行着通话,我没有什么说话的机
会。通讯部其他人则是毕恭毕敬的看着我,这使得我看起来很像是颐指气使的长
官,说出几句指令,然后一切都由奥索维去办了。可事实不是这样,对于这种工
作我无能为力。

  集结的时间定在了半个小时之后。奥索维在发布完命令之后就和我一起走出
了指挥部,来到了驻地侧翼的外面。他将负责几个芬里尔军团医疗队的副官被奥
索维调来核对人数,这些工作被一丝不苟的执行着。这是必须的,漏下一个伤员
就意味着更多的人要陪葬。

  那些伤员陆陆续续的集合了过来。他们相互都很熟的样子,说着,笑着,完
全不知道自己正在踏上一条必死之路。

  几个和阿杰他们年龄相仿的男性战士勾肩搭背的集合了过来,他们嚣张的笑
着,拍打着其中一个家伙的肩膀。

  「真好啊!自己一个人去休假!」他们中有人叫着。

  「根本不是休假好嘛!听说是有什么任务!」

  「伤员能有什么任务!你这小子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行了行了,自己滚吧,看见你就烦。」

  看着他们的样子,我摇了摇头,把一丝莫名的情绪彻底扔出了脑子。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有人叫了我一声。

  「军团长大人。」

  我回头看向声音的主人,一个稍微有些面熟的战士站在那里。

  「你是?」

  那名战士左臂上带着中队长的标示,他对我行了触目礼,我点头表示接受。

  「我是芬里尔师团的作战中队队长,尼尔难达。」

  尼尔难达和我年龄相仿,我应该曾经注意过他,所以才会稍微有印象。

  「你在之前作战的时候身先士卒,我们都很仰慕你。」他伸出手,我和他握
了一下。

  「我对恭维的话没什么兴趣。你找我有什么事?」我的心情不是很好,所以
不想和人闲扯。

  「我想知道这次集结的任务是什么,可以告诉我一下么?」

  我皱起了眉头。在我印象中,那八千人的名单中只有一个中队长和十四个小
队长级别的战士,而且我可以确定那个中队长并不是他。

  「你不在集结的名单里,不需要知道这个。」我生硬的回答道。

  「我想申请加入队伍。」

  我微微一愣,然后冷冰冰的给了他否定的答案:「申请无效,你可以回自己
的部队去了。」

  然而尼尔难达并没有和我争辩或者垂头丧气的离开。能成为领导千人级别队
伍的战士都不是稚嫩青涩的家伙。

  「你看。」他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本来我已经不想再理他了,但还是转了一下头。我看到那边站着一个女孩,
一个女性的战士。她正在队伍的边缘和自己的队友说着话,脸上挂着一抹好看的
笑容。她一边说话一边不时的扫过来一眼,似乎是在看我们。

  「那是洛洛娜。笑容很美吧?」尼尔难达带着一丝骄傲说道。

  「不错。」我听到自己说出了这个词。

  「我和她能站在这里,其实真的是相当幸运了。在【末日】之后,有很多次
我们差点就死了。每一次我都告诉自己,那个笑容就是我要继续挣扎下去的理由。
我救了她好几次,但事实上,也正是有她我才有勇气活下来的。」

  听着他的话,我心里发冷:「所以呢?」

  「军团长,你和我们并肩作战,你是真正懂我们战士的人。我们活在这个地
方,其实目的往往很简单,那就是守护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她就是我的一切。」

  我闭上了眼睛,而尼尔难达并没有说完。

  「我现在的衔阶不算低了。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抛弃衔阶。不管她去什么
地方,我只要能和她一起就好。请让我加入队伍吧。」

  我知道。

  我非常清楚尼尔难达的心思,因为我也是抱着这种念头站在这里的。军团长
的头衔对我来说是非常可笑的,而我之所以会以这种身份面对暗面的一切,终究
就是为了初邪而已。我们所拥有的东西寥寥无几,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抓在手里。

  可是,尼尔难达所拥有的东西已经变成了梦幻泡影。

  让他加入队伍,和自己的女人死在一起?还是让他带着悲伤继续活下去?

  如果我是他,那么自己的军团长该怎么选对我才是最好的呢?

  我不知道。

  但是我不能剥夺他的生命,也不能让那条情报流传出去。

  「尼尔难达,这次集结已经是敲定了的事情。我很耐心的听你在这里说了很
久的废话,现在告诉你最后的答案:回你自己的部队去。」

  尼尔难达没有露出任何愤怒或者沮丧的情绪。看着他,我觉得无比熟悉。那
是一种被命运所折磨过无数次之后才会有的淡然和冷静。对他来说,我的命令就
已经决定了他的命运。就好像在堕鎏之地,我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一样。哪怕是要
和噬王交战而殒命,也不会想要再改变什么。

  他向女孩走过去,女孩向他迎了过来。两个人在交谈,我看到尼尔难达摇了
摇头,而女孩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两个人抱在了一起,轻轻在对方的耳边耳语
着,然后分开。

  尼尔难达抚摸着女孩的头发,微笑着对她叮嘱着什么。女孩点头,再点头,
然后翘起脚在他的嘴角轻轻亲吻了一下。

  我的心纠在了一起。

  她很快就会死,没人能改变这件事情。无论用多么狠毒的话语去诅咒神明,
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自己所珍惜的人,在荒无人迹的陌生土地上,面对身体
里突然爆发的剧痛,发出痛苦的绝望哀嚎,最后在抽搐和挣扎中变成一团血肉模
糊的肉团……我觉得不让他和女孩一起是对的,哪怕是一丝幻想也好,在这种地
方也能够成为支持人活下去的勇气。

  带着悲伤活下去,总比两个人一起死要好吧?

  其实我并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没有阿纱嘉的话,我不知道自己在F
ey死去的时候做什么选择。我只知道,现在我仍然走了过来,并且依旧活的很
好。

  我没权利给别人做选择,但这不是我现在能够逃避的。因为我所说的每一句
话,都是在给他做出选择。

  当奥索维带着队伍开拔的时候,许多战士和尼尔难达一样,站在驻地这边看
着曾经的战友、伙伴和恋人们离去了。他们笑着对他们挥手告别,期待着永远不
可能到来的再见。

  那个女孩夹在队列之中,不住的回头向尼尔难达望着。尼尔难达露出宽慰的
笑容,对女孩点点头,就好像在对她说「我等着你」。

  我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不想再看下去。在他们身上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
子,而这正是我所恐惧的。

          ***************

  世上的事情总有着人类无法摸透的规律。像奥索维这种可以用【计算】来眺
望未来的存在毕竟是少之又少的异类。不过就算是他也有着无法料到的事情。

  在奥索维带队离开半天之后,我在指挥部接到了新的情报。第二批宫族部队
已经在侦察斥候的视野中现身了。

  经过作战参谋们统合情报之后的测算,这一次来袭的宫族大概是三十万左右。
他们的等级和之前相仿,而且明显有不少里奥雷特身上带伤。

  他们应该是在聚集、进军的过程中穿过了其他种族的领地。至于在和其他种
族交战中损失了多少部队,就只能问宫族自己了。

  然而他们并不畏惧这些。就像奥索维说的,宫族为了追击到我们这里,可以
付出任何代价。

  这批宫族的行进速度不快,而且距离我们也很远。如果按照这个状态,他们
要花费一整天的时间才能够和我们发生接触。

  宫族远比我们之前想象的要诡计多端,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以送死的姿态来
填命的。通过献祭来召唤高级宫族乃至【再世之卵】的战略层面侵袭,这都是精
心打算好的作战方案。而这次来的部队,无论在质量还是数量上都不如上一次,
这让我本能的感觉到这里面有什么陷阱。

  我不敢掉以轻心,所以安排了穷奇和安提斯泰两个师团作为正面对抗的力量。
已经经历过战斗洗礼的芬里尔师团被我作为后备队安插在了后翼。

  军团广播系统里早早的就开始向下阶的战士传播着我们手头所有的情报。我
没有让下面的人有任何隐瞒,因为我就是要让战士们清楚现在的状况。面对很有
可能出现的突发事件,我有理由给他们做好心理建设。

  只要能够让他们勇敢的坚守在自己的阵地上,我们就能赢下来。这是从上一
次战斗我所学到的重要东西。唯一让人感到艰难的就是舍弃那八千人的生命,那
种必然的牺牲对一支军队来说实在是非常可怕。

  如果那八千人可以在死之前参与这场战斗,有很多人反而会因他们而得救也
说不定。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盘旋了很久,但我也知道自己不能冒这个风险。

  虽然看起来只是一些发号施令的工作,但真的亲手做起来才发现这种工作远
比想象中要累。疲倦之下我没有回会议厅找其他人,而是在指挥室角落的座位里
蜷缩着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嘈杂的声音将我吵醒了。我听见有人在大声叫我,那
声音中带着一丝惊恐。

  「军团长!请醒一醒!!」

  我坐了起来,揉着微微作痛的太阳穴。说话的是作战指挥室的一个参谋,他
脸上的表情让我有些紧张。

  「冷静点,慢慢说。」

  参谋咽了咽口水:「芬里尔师团的驻地出事了!!」

  「说明白点。」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有宫族突然在驻地里发动了袭击,死了几个人。」

  「袭击?在驻地里?怎么可能?」

  「我刚听芬里尔师团汇报的,具体情况……」

  「现在怎么样了?」

  「好像已经镇压下去了。」

  我让他去召集战魂,然后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布鲁瑟他们来的很快,我带着
他们五个顶尖的战斗力向芬里尔师团驻扎的地方飞了过去。

  十分钟以后,我们在芬里尔师团的指挥浮车见到了师团的最高指挥官。

  芬里尔早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压抑。

  「到底怎么回事?哪里来的袭击?」我问。

  芬里尔摇了摇头:「袭击来得太突然了,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没有死
多少人,但是因为不知道原因,所以战士们现在都很紧张。」

  「带我去看看。」

  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就好像冰冷的漆黑的树林中有一只恶狼正在窥视着自
己。它在隐隐的月光下露出了利齿和鲜红的舌头,正等着发出一声凄厉的嘲笑。

  在驻地中,卫队围出了一大片空地。空地中央铺满了鲜血和人体组织,还有
一座斜塌在旁边的大型营帐。我在飞过去的时候,看到这样的地方有好几个。

  看到我和芬里尔带着人飞下,一个中队长迎了过来行了礼。

  「伤亡情况怎么样?」我扫视了一眼地上的残骸,看起来不像是很多人留下
的。

  「我们这边死了两个,受伤的挺多的,但都是轻伤。我听说第四和第六中队
也出了同样的事情。」

  「一共有四十多次同样的袭击。」芬里尔在旁边轻声补充了一句。

  「有目击者么?」我大声问旁边的围观的战士。

  一个战士捂着自己的胳膊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我们都在营房里睡的好好的,
死的那个家伙突然就开始大嚎起来,还在地上打滚。我们根本按不住他。他叫的
声音太大了,把旁边好几个营房的人都引过来了。有人想抬他去医疗所,结果刚
出门就有东西从他身体里钻了出来,紧接着他整个人就给撕碎了。好像是来自内
部能量爆炸,但是又不太像,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爆炸的力度还挺大的,周围
的人都受伤了,离得最近的那个被什么东西给打穿了头。」

  我打断了他的话:「另外一个死者在哪?」

  周围的战士不约而同的指了个方向,我看到那边的地上有一具被床单盖起来
的尸体。

  我掀开床单,检查了一下死者头上的伤口,那是一个类似于子弹贯穿似的血
洞。

  我把尸体掀开到一边,仔细扫视着他身下的地面。一个细小的东西进入了我
的视野。

  那是一个只有小指指甲那么大的圆球珠在营地的探射灯下微微闪着灰色的光。
我用两根指头捻起它来仔细看着,一股细不可查的能量波动透过指尖从上面散发
了出来。

  那枚小珠在我指尖只停留了那么两秒,突然就往我的肤下一沉。我心里一惊,
立刻把它甩在地上,一脚把它踩成了脓水。

  指头上没有破损,看来那东西并没有能渗透下去。而那小珠的名字我大概也
猜到了……它就是不完整的【再世之卵】。

  我们已经尽可能的去寻求应对之策了,然到头来却还是落得个如此狼狈的境
地……

  那八千人并不是所有被寄生的伤员,也就是说胸腹部的刺伤代表不了任何事
情,这四十人就是证明。他们在战斗中受的伤很轻,根本就没有打算寻求医疗所
的治疗,然而最终还是被【再世之卵】所感染了。

  这个事实,将摧毁整个第三军团……我只感到一阵绝望。

  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布鲁瑟眉头紧锁,他用力的看着我,对我点了点头。

  我想起了他曾经说过的话。我们终究还是把未来想的太美好了。

  未来比想象中要坏的多。

  我打开了属于自己的通讯器,对全军开始讲话。

  「每个中队长负责将麾下所有受伤的战士送到芬里尔师团的指挥部外面,立
即执行。」

  包括芬里尔和他直属卫队之内的战士脸色全都变了,他们看懂了,他们知道
我掌握着自己所不了解的重要情报。

  「为什么要这么做?」芬里尔大声问我。

  「这次受伤的战士应该和已经死掉的人一样,被宫族的力量感染了。为了不
让伤害扩散,我们要将伤者隔离。芬里尔,你带人把这件事情贯彻下去,不能漏
过一个。」

  我用最冰冷的声音向他发出了命令。在这个时候我只能希望自己的威信能够
多给第三军团争取一点时间,至少要挺过下一波进攻。

  芬里尔看了我很久,他最终还是听从了我的指令。

  当天色开始蒙亮的时候,所有的伤员全都被收拢在了一起,人数足足有一千。
这就是四十个漏网之鱼所造成的伤害,可以想象如果是八千人的感染在驻地中爆
发的话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芬里尔专门划分了一个精锐中队的战士来帮助维持伤员的秩序。然而留言已
经在瞬息之间传遍了整个军团,连这个中队的战士都没办法踏踏实实的执行自己
的职责。

  这一千名新的伤员和之前不同,他们的伤都很轻,战斗力的保有程度很好。
他们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在不明白真相的情况下被人聚集在一起,还多了这么多
人看守,任何人都会恐慌起来。

  由于战斗力未失,所以如果他们决定暴起闹事的话就会造成极大的麻烦。

  在他们暴动之前,我就要决定,是不是要将真相公布于众。

  或者很简单的找一个借口,说他们是宫族混进来的人,然后借助其他战士的
手将他们就地绞杀……这也不失是一个好办法。

  但是这对处于崩解边缘的第三军团毫无帮助。

  「只要被宫族伤到就会死」,这个流言已经在军团中传遍。虽然大多数人还
是将信将疑,但终究会点燃战士们疑虑的恐惧。

  看着面前吵闹和叫骂声越来越响的伤员队伍,我做出了身为军团指挥官的第
一个重要决定……或许是最后一个。

  我凝聚起一枚压缩能量弹,猛地掷上了天空,然后甩出一道能量刃将它砍爆。

  爆炸声镇压了面前的嘈杂。我将【再世之卵】的真相对他们和盘托出。

  「你们已经必死无疑,而且死之前还会拉上自己的战友为之陪葬。所以,请
带着尊严渡过自己最后的时间吧。我会把你们安排在对其他人无害的地方。如果
有人不服从的话,我就只能剥夺你们生命中仅存的时间了。」

  先是一片寂静,然后是爆发式的怒吼和咒骂。

  「我早他妈知道!!这都是阴谋!!之前八千人被调走也是阴谋!!他是在
利用我们!!」

  「为什么!!这不公平!!」

  「我他妈的才没有被寄生!!谁再乱说我就躲了他!!」

  几个战士骂骂咧咧的冲出队伍,推搡着旁边的卫兵就要离开。

  「老子不打了!!老子回迁徙队伍享福去!!他妈的!!」

  我抬起手,猛地握紧了拳头。

  布鲁瑟像一枚黑色的刺枪,带着割人的气流向他们猛冲过去。巨大的能量被
负载在他的剑上,夺目的能量散射向了黎明的空气里,带着一大捧鲜血。

  看到这一幕,受到刺激的伤员们纷纷拔出了自己的武器,他们吼叫着提升起
了自己的能量,眼看就要和旁边的卫兵展开血战。

  然而就在这时候,十几个人从伤员的队伍里走了出来。他们没有拔剑,也没
有提升能量,就这么从容的走到了我面前。

  「像你说的,四五天的时间才会发作。不用让我们离开了,这次战斗,我们
来做敢死队。」

  「是啊。死也要拉着那些该死的宫族一起死。」

  「说不定多杀几个宫族就能解毒也说不定,哈哈哈哈!」

  「下命令吧,军团长,让我们冲锋。死在战场上总好过自爆啊。」

  他们故意用最大的声音喊出了上面的话。我看着这几个战士,心中涌起了暖
流和更加令人悲伤的寒冷。

  渐渐地,叫嚣的人越来越少,从队伍中走出来的人越来越多。

  二百四十人站在了我面前。他们之中有的人还在发抖,还有的人脸上挂着不
甘心的泪水,但是他们的选择诠释了战士的尊严。

  我努力握紧了手里的刀柄,抑制着双手的颤抖。

  「人类将以你们为荣。」我努力用最平静的声音对他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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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章、无路无途

  人是很自大的动物,我们轻信着自己的双眼,喜欢把自己的所见当做是真理。
这是每个人都会做的愚蠢判断,我也一样。

  一千个人里站出了二百四十名战士,那仿佛昭示着人类之中的某种比例。

  能够超脱自己的生死,坦然面对命运的比例是四分之一。眼前的情景在我的
脑海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记。这是远远超乎我想象的数量,仿佛在嘲笑我曾经小看
了人类的觉悟。

  这或许说明不了任何问题,甚至根本不具有参考性。但这个闪光的念头不断
盘旋在我的心中,直到我们赢下了第二场战斗。

  全军出动,面对比上一次数量还少的敌人,我们赢得很轻松。

  我亲自带领着二百四十名战士参战,并且亲眼看着他们全部阵亡。

  我曾经把人类想的无比黑暗,并深深相信着人类的丑恶。大概我没有自己想
象的那么正确。

  这是一场没有人回头的赴死之战,这些家伙将全部的力量用在了攻击之上,
毁灭了十倍于己的敌人,在死之前爆发出了惊人的信念。

  没有墓碑也没有葬礼,没有其他人会为他们默哀,除了我和我的直属小队队
员。

  并不是不想,而是我们没有那个机会。

  新的伤员数量是四千五百人左右,而我已经没办法无声无息的将他们送进荒
野等死了。

  整个军团都陷入了一种不可逆转的低落。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战士之中还没
有产生真正有力量有组织的反抗意志。

  师团内部组织了纠察队,仔细的挑出了每一个身上有伤的战士,然后将他们
聚集在了一起,进行了隔离。

  真相已经无法隐瞒,强行将声音压制下去也只会导致战士们对上层愈加的不
信任。于是我向所有战士公开了情报,并且将战况详细的传回了迁徙队伍。

  在传回来的情报中,我得知旧反抗军编制的军团已经在前进的道路上与宫族
的力量展开了战斗。前进道路上的阻碍没有真正影响迁徙队伍的速度,因为心族
和噬族的领地中并没有给他们大规模集结的空间。在他们能够形成有效的战斗力
之前,就已经被领地的主人给打散了。

  而燃墟的动作也很迅速,他让麾下的思灭者军团直接驻扎在了迁徙队伍和第
三军团的中间位置,并且以一种冷酷姿态的展开了队形。这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任何有被【再世之卵】感染迹象的逃兵都会被揪出来。

  思灭者现在的综合战斗力应该是最高的,这个派系的战士相互之间有着数年
的羁绊为基础,又混合了他们对燃墟的仰慕之情,是时间凝练出来的忠诚。我毫
不怀疑,他们会对燃墟的命令保持着冷酷的决心,也能对任何有威胁的目标痛下
杀手,哪怕是自己曾经的同伴。

  奥索维孤身一人回来了,就好像那八千人从未存在过。他面无表情的问了我
们的战况,然后再次带着新的四千多名伤兵走进了暗面的荒野。

  我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仿佛看到了送渡灵魂的死神。这是只有他才做得到的
事情吧,我想。

  他能够静静的带着这几千人踏上死亡的旅途,冷眼旁观着他们在痛苦的哀嚎
之中扭曲了面孔,化成一具又一具碎裂的尸体。当八千人的血肉盖满了大地之后,
他再形单影只的踏上回程的道路。

  然后又是一次的重复。

  第二次的压力要远超第一次。事情都是如此,被蝎子蛰过一次的人,被蛰第
二次的恐惧就会成倍增长。

  没有人类能够做的到,除了身为里林的他。他靠着远超人类所能经历的时间,
磨练出了人类无法拥有的意志。我甚至觉得,或许也只有那种场景才能让奥索维
重新感受到一点内心的波澜吧。

  三个师团长不断地整顿着军纪,所有的中下层军官也都被大大小小的会议占
据了思考的空间。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洗脑方法,唯一的目的就是保证这个
军团能够继续存在下去。

  逃兵出现了,但是不多。至于他们的命运如何,那就要交给思灭者军团来决
定了。

  迁徙队伍努力的前进着,我们则远远的吊在后方有气无力的亦步亦趋。直到
宫族的第三波攻击部队出现在了我们的侦查系统中。

  在这段时间,我们的斥候部队已经扩散出去了五六天的路程,预警能力在不
断地提高着。然而第三波进攻的消息并不是由这些斥候传回来的。

  我们意识到攻击到来的原因很简单,几乎所有的斥候都已经失去了联系。

  以小时为单位的定时联络不见了。先是三五个人,接着是更多,半天之内,
我们正后方向所有的斥候像失踪了一样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暗面。

  这些斥候小队的战斗力非常强,至少都是7级以上的战士组成的。我相信如
果是影族的小股里奥雷特骚扰,他们完全可以应付。然而事实是,他们在消失之
前都没能向我们发回紧急的通讯。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针对斥候的袭击是有预谋的,而且执行的非常漂亮。能
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扫除我们全部的斥候,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会不会是食
影者或者幽鬼的人在为宫族效力。

  面对未知的敌人,我们迅速的组织起了战斗力量。低落的士气没有得到根本
的扭转,但是他们仍然能够站在战线上,就已经超出我的期望了。

  「受伤即死」的这个念头实在是太恐怖了。对绝大多数的人类来说,绝望是
远远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东西。宫族正是在利用这一点来瓦解我们的战意,这让人
不禁感慨,或许里奥雷特比人类更加了解我们自己……

  巡逻队在几天之后看到了涌来的兽群。

  我们所有人都做好了战斗准备。战士们暂时抛弃了胆怯的念头,站在了迎击
的位置上。十三万人在广阔的平原上熟练的展开了阵型,将武器牢牢地抓在了手
里。

  我站在战阵中央,像以往承诺的那样,和他们站在一起。

  和我一起的是可以信赖的同伴,而我所牵挂的人则安安静静的呆在了大后方。
我想,这一战还能打。

  这个幼稚的念头在里奥雷特们于我眼前显现之时被摔成了粉碎。

  当那黑色的潮水流淌到了视野能及之处的时候,我没有看到咆哮的兽群,我
看到的是和我们拥有着同样姿态的里奥雷特。

  全部都是人形的里奥雷特,除了他们部队中间那无数的庞大攻城战兽。那些
身躯重硕的巨型里奥雷特安静的伫立在无数同族中间,就好像一座座不可动摇的
硕大墓碑。

  巡逻队报出了估测的敌军数量,大概有二十万,而攻城战兽的数目则是三千
头。

  那些攻城战兽的威力,我在很久之前亲身体会过。那是和镜厌手下的巨型深
渊瞳魔是同一等级的存在。我带着十个直属的队员,拼上性命才干掉其中的一头
黑蛇。而这一次,来自深渊之内的巨型宫魔,足足有三千只。

  这并不算什么,因为他们毕竟只是魔兽。最关键的是,那二十万的人形里奥
雷特,从某种程度上讲是更加可怕的东西。

  驾驭那三千头巨型战兽的支配者,便是宫族在深渊中所有的力量了吧?

  将军级的有多少呢?像怜幽一样的领主级呢?

  我在这个时候才明白奥索维口中的倾巢而出是什么意思。

  宫族这支部队接下来所要打的每一场仗,对他们来说都将是一场决战。他们
要摧毁所有挡在自己面前的东西,拼上一切,触摸到人类的迁徙部队,然后为自
己的种族赢得未来。

  我们就是挡在他们路上的第一道障碍。

  宫族没有发动攻击,他们在我们前方很远的地方就停止了行进。

  或许他们是在等我们率先冲锋?然而我所知道的是,我们这里已经没有人敢
向前迈步了。

  一个孤独的身影从宫族之中走了出来,那名里奥雷特离开了身后的部队,慢
慢的走着,一直走到两边战阵的正中央才停下了脚步。

  我才刚刚从绝望和震惊之中回过神来。这样看,似乎对方并不打算直接扑过
来将我们吞没的样子。

  是要谈判么?不过总比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要好吧?

  这样想着,我让其他人原地待命,然后向那名里奥雷特所站的方向走了过去。

  当脱离了自己的部队之时,我才听到了属于我们人类的呼吸声。那声音远远
要比我想象中震撼,并不输于我们曾经面对过的任何一支里奥雷特部队。只是身
在其中的时候,我并没能感受到。

  身后排列着十数万人,面前则是更多数目的敌军,我就这样一个人向他们走
了过去。我知道背后有着十几万人的目光,这感觉向我灌输着难以言喻的压力。

  面前的里奥雷特穿着一件拖地的厚重长袍,长袍的淡青色让我想起了属于【
神都】之内的天空。

  那是一个有着秀长头发的女性,她的脸削瘦精致,面颊两侧恰好被直直垂下
来的长发遮住,看上去宁静高雅。那双眼睛深深下陷,我能从里面看到无尽的黑
暗。

  我感到有些奇怪,因为自己在这个时候脑海中变得一片空白,所有属于人类
的欲念都仿佛沉寂了下去。恐惧、绝望和不安都淹没在了一种空灵的意念里面,
整个人镇定极了,就仿佛这具身体并不属于我。

  「我是人类反抗军第三军团的首领,骸族朽骨,贪狼。」我对她说道。

  「宫族深渊总督,流沙。」

  她的声音清爽悦耳,像是一名普通的少女,而不是整个宫族一人之下万万人
之上的存在。

  「深渊总督……看来你们全都来了……」我用细不可查的声音说道。在数十
万人的包围之中,我的声音本应被埋没。然而双方无数的兵士在此时此刻都寂静
的可怕,像是已经凝固的冰。

  我知道,安静的原因是不同的。一边是绝对支配力之下的服从和蓄势,一边
却是等候命运宣判的绝望和无力。

  「是的,我们已经放弃了暗面之内的领土和深渊之中所有的次元城。现在没
能集合到我麾下的同胞,应该已经被其他族群屠戮的一干二净了。如你所见,这
二十万人,就是宫族仅存的所有力量,也是最最强大的力量。」

  流沙静静的说着,仿佛在讨论其他人身上的事情。

  「也就是说,只要赢过你们,我们就真的胜利了。」我努力说出了乐观的假
设。

  「你们赢不了。而且,就算我们全都灭亡,吾王仍在。」

  看来奥索维说对了,宫王真的能够走出深渊。只要他行走于暗面,那就是无
人能敌的存在。

  这并不是现在我应该思考的问题。

  「你这么有自信,还要等什么!?来进攻啊!」我大声道。

  「不需要。」流沙在这个时候露出了倾城的笑容,然而那笑容却令人心胆俱
寒,「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做出那么大的牺牲去使用不完整的【再世之卵】?那
些孩子们都是我族之内潜力及高的成员,他们舍弃自己再世的机会,切割力量制
作【再世之卵】,然后被你们轻轻松松的杀灭在战场上……你们人类是不是以为
这都是理所当然的?将要为我们拿下这场战争的并不是我们,死去的孩子们已经
为我们赢得了未来。只要我们站在这里,站在和你们近在咫尺的这里,就足够了。」

  我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尝试着舒缓着心里的压抑感。

  流沙说对了。只要他们在这里站好,就足以让我们的军队自行崩解。

  【再世之卵】的威胁已经把第三军团逼到了悬崖边上。而当深渊之内的力量
出现的时候,已经绝望了的战士们就会丧失最后一丝勇气。

  这都是宫族早就做好的计划。他们成功了。

  我觉得希望正在从体内流尽,但这个时候,交谈反而更轻松了些。如果有些
事是自己所无法改变的,就无需再挂念。

  「你站在这里,是有交谈的意愿吧?」

  「是。」流沙的语气已然像是胜利者,「我们现在已经不想再失去更多人了。
所以,能不战斗就最好了。我承诺给你们撤退的机会,不会为难你们。」

  「然后呢?打开大门把你们迎接到我们的队伍之中?到时候再死?」

  「现在就死,或者过一段时间再死,其中有差别你们应该已经亲身体会过了。」

  是啊,那是【再世之卵】给我们的一堂关于人性的课程。敢于在战场上拼命
的战士,也逃不过被宣判了死亡缓刑的恐惧。

  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现在的选择也只不过是虚伪的逃避。我们不得不战,
或者不得不逃。

  我长叹了一口气:「你们想要把我们当做增强力量的工具,但是我们也有最
后决死的方式,我们已经在所有人身上纹了自爆性的法阵。」

  「我知道。但是总会有人苟且偷生。」

  「我们没有必要打成你死我活之态的……我们可以找自愿者,在保留自由意
志的前提下和你们合作……」

  虽然我知道这很徒劳,但还是不想放弃所有的可能。于是我绞尽脑汁的提出
了一些不成熟的想法,希望能够让这个宫族的领袖有那么一丝丝的动摇。

  流沙慢慢从袍子下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那只手晶莹剔透,犹如美丽画作之
中描绘过的形象。她看着自己的手掌,就好像在高岗之上挺直身体遥望地平线的
羚鹿。

  「朽骨贪狼,我知道你和不死苍缀之间所拥有的契约,也知道你为了噬族王
女在约定之日的奋战。你作为人类应该是最了解我们里奥雷特的存在之一了。」

  「或许吧。」我干涩的回应道。

  「那你应该知道我们宫族在暗面是什么样的存在。」

  「我……」

  流沙没有给我接话的机会:「我们和其他的里奥雷特不同……因为我们很多
高等级的成员都是从上一个世代或者上上个世代活下来的存在,这些成员无一不
拥有着你们人类的血统。我们是和你们最最相近的里奥雷特。可是对其他的里奥
雷特来说,我们就像是最不值得一提的垃圾。我们的伙伴们在每一片领地之中都
是最最低下的阶级,做着影族的仆役、心族的奴隶、噬族的粮食……」

  流沙的语句中充斥着熟悉的情感和起伏,那种颤动感让我想起了自己曾经在
D- 08据点攻防战中所杀死过的那对宫族情侣,诺缇和沦净。我在一瞬间觉得
她说的是真的,那是和人类无比相近的情感,是我在其他种族里奥雷特身上所没
感受到的东西。

  「这种属于你们人类的廉价感情束缚着我们的意志……我们不得不带着这种
可恶的感情为自己同伴的痛苦而痛苦,为孩子们的悲伤而悲伤。我们不计其数的
成员无时无刻都在诘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像其他的里奥雷特一样,把身边的同胞
当做单纯的利用工具。」

  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流沙的手猛地捏成了拳头。

  「那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你们来了……我们也来了……我们抛弃了一
切,带着鲜血淋漓的伤口来到你们面前,就是为了改变这一切……」

  面前的女孩发出了雄壮的吼声。

  「我们要夺回千年之中所失去的一切!!宫族终将成为暗面之主!!吾王终
将成为深渊之王!!」

  属于里奥雷特的触探向风暴一样从流沙所站的地方席卷而去,传遍了她身后
的数十万同胞。那些原本安静的仿佛无风之海的宫族在流沙的感染之下放声大吼,
似乎要把压抑了上千年的尊严和情感全都释放出来。

  成千上万的能量团从宫族之中升了起来,每一个能量团都带着刺眼的光芒。
这些从深渊之中走出来的、宫族所有最强大的存在示威般的展示着自己的恐怖力
量。

  流沙曾经死寂的双眼流淌出了无法控制的战意,她抬手指向了我的身后。

  「回去吧。是战是逃,我给你们一点时间做决定。」

  我转身离去。

          ***************

  我一边迈步回阵,一边遥望着人类的战士们。绝望感在一点一点的消逝,出
人意料的,流沙的情绪也同样感染了我。

  宫族并不是和其他种族一样单纯追逐力量的里奥雷特,他们有着远超我们想
象的感情和执着。如果在与这种对手的战斗中死去,无失尊严。我在很久之前就
做好了面对这种人生结局准备。

  至于有多少人会和我一起面对他们,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当目睹了宫族展示的力量之后,军团里面就出现了骚乱。有人想逃,而高一
阶的军官则本能的想要镇压这种念头。我看着那些败北主义者背向着我们的敌人,
对着自己的同伴露出了凶神恶煞的表情。

  于是我拿起了我的通讯器。

  「我们现在面对的是宫族最强大的力量。如果有人想逃的话,不要阻止他们。
把配发的装备留下,让他们走。」

  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停顿了数秒。我很清楚,无论自己的口才多好也不可能
说服那些已经打定了逃跑主意的战士,所以接下来的话我也不需要让他们听到。

  话音刚落,骚乱在刹那间就停息了下来。在我的目光所及之处,我们的军团
像崩落的天花板一样,无数的人开始向后离去。

  五秒钟之后,我重新打开了通讯。

  「当我们逃走之后,宫族就会迅速席卷我们背后的平民,然后以比细菌增殖
还要快的速度扩大自己的力量,最后将其他人全都吞掉。」

  「我和你们一样,都不想死。不过这个时候我没有考虑这个问题,我想起了
约翰·唐恩写过的诗。」

  「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哀伤,」

  「因为我包孕在人类之中。」

  「所以,」

  「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

  「它就为你而鸣。」

  「留下来的人,除了获得和我一起战斗的资格之外,得不到任何东西。但是
丧钟已经敲响了,逃走的人和战斗的人都一样,我们都会死掉。奋战而死,还是
挣扎着被杀,这是你们现在仅有的选择。珍惜选择的权利吧,人类们。」

  我的声音回荡在军团之中,但是似乎仅仅减慢了军阵崩溃的速度而已。越来
越多的人在离开队伍,他们走的很踟蹰,但是仍然在离去。

  没关系的,我这样对自己说,因为有多少人在我身边战斗已经不再重要了。
面前的深渊宫族本来就不是我们能够阻挡的。

  但是我必须战斗,在维护尊严的战斗中,我从未逃过,这次也一样。

  初邪,如果这是我为你的最后一战,那么我想让你记住我的身姿……

  阿纱嘉,不能再见了,抱歉……

  梅尔菲斯……

  在我要关闭通讯的一瞬间,一只手拍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回过头,看到了一
张意料之外的面孔。

  那个男人以从容优雅的姿态向我伸出手,要走了我手里的通讯器,我忘记了
拒绝。

  「我是教会牧师韦尔奇·哈康。」,韦尔奇的声音达到了温柔缓慢的极致,
他一字一字的传道:「以赛亚书,第六章。我听见主的声音说,我可以差遣谁呢?
谁肯为我们而去?于是,我说,我在这儿,差遣我。」

  「我们此时此刻在这里,是有原因的。他在看着你,这是来自他的试探,孩
子们。」

  韦尔奇替我关闭了通讯,然后将它塞回到了我手里。

  这两句柔软而安详的话语落定之时,人们纷纷停下了脚步。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身旁绵延千米的战线陷入了不可思议的凝固,然后无数人
慢慢转过了自己的身体。

  我听见有人在仰天大叫,那是不甘心的叫嚷,是被逼到绝路之上的人发出的
无奈声音。

  他们纷纷转身回归了自己的队伍。

  我看着他们,胸口剧烈的起伏起来。

  上万人走了。与此同时,也有上万人留了下来。

  我的脸不受控制的拧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而韦尔奇却看着我,淡淡的用手
指向我画了一个小小的十字。

  「奇迹。」我对他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韦尔奇抬头看了一眼灰色的天空,轻笑:「他怎么都要比约翰·堂恩有力些
吧。」

  平时无声无息和人们擦身而过的教会,竟然能够在此时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
作为龙族人,我从来没有意识到,信仰可以创造出这种奇迹。

  宗教将为人们解决死后的问题。当人们相信这一点的时候,面对死亡的勇气
就会成倍的增长。我知道,但我也不知道……直到亲眼看到了这一幕。

  韦尔奇的身后跟着几百名教会的神职成员,这段时间他们似乎一直随军而行。
当致命的敌人出现的时候,他们没有离开,而是走上了前线。

  「谢谢。」我对韦尔奇说。

  「不。我很久很久之前就告诉过你,是主派你前来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我无奈的笑笑,重新打开了通讯器。

  「全军,准备战斗!!」

  能量的震动如同波浪一样从军阵中心扩散了出去。人类以最后的选择向宫族
发表了宣战的决意。

  当宫族明白我们的军团并不会被骇退之后,以坚定而冷酷的姿态向我们发动
了进攻。

  我们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我在内心这样重复着,品味着体内已经无法继
续按耐的能量。

  就在两军即将碰撞的瞬间,我们却听到来自遥远地平线的另一种声音。

  另一片黑色的潮水出现了,从我们军阵的斜后方。

  他们行进的方向并非我们,而是我们的敌人。

  宫族的推进戛然而止,他们已经意识到,那波潮水意味着远超我们的威胁。

  我高高的飞了起来,在新出现的里奥雷特军团中看到了八诡庞大的身躯。

  噬族的军队带着里奥雷特之中最响亮的咆哮声毫不犹豫的扑向了宫族。

  一名里奥雷特化成光团向我所在的方向急冲而来。我高声下达了禁止攻击的
命令,然后向他迎了过去。

  那是曾经在裂腹城和我相熟的月喉,八诡的心腹。

  月喉停在我面前之后没有任何的废话:「你们尽快撤退。八诡大人会给你们
争取时间。」

  我有无数话想要问他,关于八诡的决定、关于阿纱嘉、关于噬族的立场,可
是这些都没能转化成可以陈述的内容。

  「你们能行么?」我问。

  「不能让宫族捕获人类,所以你们尽量不要参战,撤的越快越好!八诡大人
已经出动了暗面所有的噬族部队,但是和深渊宫族相比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所以,
时间很紧,你们要尽快离开暗面!我们挡不了他们太久!」

  里奥雷特不需要我们的道谢,但是我还是这么做了,然后下达了回撤的命令。

  部队以所能想象的最快速度开始脱离战场,而身后平原在顷刻之间就陷入了
血肉横飞的境地。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里奥雷特之间的战争。低阶的魔兽在上级支配者的控
制之下舍弃了自己所有的防御能量,用性命直接冲击着对方的阵线。两波黑潮在
接触的瞬间就激出了滔天的血浪,军队交接之处就仿佛绞肉机的齿缝,能量剧烈
撞击所迸发的爆炸淹没了无数的里奥雷特,化成了肉浆筑成的齿轮。

  而我则带着手下的部队以最快的速度飞离此处,直到背后的咆哮声和能量爆
炸被地平线所覆盖为止。

          ***************

  不用在战场上死去,这是所有人都忠于享用的乐果。只是一切发生的太过突
然,以至于战士们在撤回驻地的时候都还没能回过神来。

  只有我知道,这可不是从天而降的恩赐。八诡做出这种指挥和军队调动,背
后就一定有他自己的目的。

  虽然我和八诡之间有着不算太浅的交情,但作为噬族的王城领主,他不可能
单纯的为了人类的未来而做出这种牺牲。

  王城领主的实力和深渊总督基本是同一等级,但他和流沙麾下的部队实力却
有着天壤之别。这一战他能为我们争取多久的时间还是个未知数,具体的损失更
是无法计算。

  甚至连他自己都会在战斗中陨殁,毕竟他所要面对的是宫族深渊中所有的力
量。

  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快的脱离暗面,在噬族的援军被消灭殆尽之前。

  驻扎在营地的后勤人员在接到战报之后,立刻开动了补给飞艇向后撤退。当
我们的部队赶上他们的时候,早已经感受不到后面战场所传来的能量波动了。

  第三军团没能够成为这场战争的一部分,但我相信所有没有选择逃跑的战士
都得到了一笔无法估量的财富。在生死边缘的决意和勇气,足以将他们改变成另
外一种人。

  当然,本来就拥有这些东西的家伙就要另说了。

  我的直属小队中,没有一个人露出过想要逃离的意思,包括和我交情甚浅的
战魂们。这个事实说明,他们的意志和灵魂不愧于他们的力量和名声。

  而我们这些人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得到。彼此之间的信赖和肯定在关乎尊严的
抉择中得到了验证,我们都看到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经历过真正生死考验的战友了。

  还有那些少年们,他们没有后退也没有懦弱。他们像我一样,站在了维护人
类希望的战线之上,意志再一次得到了锤炼。而我相信,今后任何一场战斗都不
足以动摇他们的心智了。

  我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惊魂未定神经回到了指挥总部。当我推开门的时候,初
邪从指挥台前面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看着她,回味着临战之时心中的所想所感……我只觉得,自己可以无比骄
傲的面对着面前的这个女人。

  我看到初邪的脸上带着泪痕,但是她在笑,看着我笑,笑的犹如灿烂的彩虹。

  女孩走到我面前,仰着脸,带着一丝戏谑的感觉看着我。她的眼中带着无数
种情绪,让我无法一一分辨。

  「哈……」女孩嗤嗤的笑着,「约翰·堂恩?」

  一时间我感到有些发窘,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会显得很傻。

  女孩翘着脚吻上了我,紧紧地搂着我的脖颈。

  我猛地搂住了初邪的身体,用尽全力的抱住她,贪婪的吸啜着来自她的熟悉
芬芳。

  一切都不需要多加诉说,女孩肆无忌惮的敞开着自己的心防,迎接着我的归
来。这种汹涌的感情,甚至更甚于她失忆之前的眷恋。

  初邪停止了吻我,她将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轻轻的用脸颊和我摩挲在一起。

  「看来呢,我以前的眼光还不错……」她在我的耳边用细细的声音说着。

  「这是在夸我还是夸自己?」我抚摸着她的后背,满足极了。

  「如果是我的话,那种情况下肯定就带头逃跑了。我想连我哥都不会像你这
么坚定,我想象不出任何人能做到你那种程度……不是你的话,第三军团会在宫
族显身的时候立刻崩逃。你就是战士们的标杆和榜样,是你给了他们战斗下去的
勇气。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敢阻拦在那么强大的敌人面前?」

  「这个答案,等你恢复了记忆的时候,我再告诉你。」我这样说道。

  其实答案并不复杂,只是我不想打破现在这个瞬间。

  因为我曾经为阿纱嘉下定过和噬王战斗的决心,这种赴死的觉悟是对我与阿
纱嘉感情的证明。既然我可以为阿纱嘉做到,那么我也一定可以为你做到。事实
也证明,我毫无踟蹰的做到了。我对你的感情不会逊色于任何人,给她的,我也
会给你。

          ***************

  第三军团追着迁徙队伍的尾巴遁入了噬族的领地。

  我邀请韦尔奇留在了我这里。没有这个牧师,我们在此时此刻就已经是一群
散兵游勇了。为了表示感谢,我拿出了只有师团长级别以上才有资格分配到的香
烟。

  飞船顶上的平台被我们拿来当做了偷偷吸烟的地方,虽然我一直没什么烟瘾,
但是如果当众吸烟的话这包烟很快就会给抢的一干二净。

  「平民里面吃不饱的人越来越多了,但是反抗军们总还是有多余的培育飞艇
提供烟草啊……」韦尔奇由着我给他点燃了手里的烟卷,感叹道。

  「没有这些东西,你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替平民卖命。」我哼道。

  「是啊,众生平等也只不过是句屁话。」

  我沉默了几秒。

  「虽然知道你们教会一直有在后勤那边帮忙,但没想到你会在我的军团里面。
你怎么没来找过我?」

  韦尔奇笑笑:「这不是找来了么?」

  「别来这套。现在的情况不用我说,无论是物资还是人力都被压榨到了极限,
你们教会运作起来肯定有很多难题。可是你没来找我帮忙,是觉得我是忘恩负义
的人么?」

  「当初帮你,是因为主在那个时候遣我而去的。你当初帮我,也是一样。我
和你之间从来没有什么恩惠,一切都是你和主的羁绊。」

  虽然韦尔奇是以一种自由散漫的语气说出上面的话的,但是我觉得他并不是
在说笑,而是在说他所真正相信的东西。

  「我早就和你说过,神学不适合我。」

  「但是这改变不了你蒙主之恩的事实。和你们这些异教徒我也懒得多说这些。」

  我忍不住发笑。

  「见习修女小姐和你在一起?我没看见她。」

  「教会人员已经没有多少了。她现在已经不是见习,而是可以在迁徙队伍里
面独当一面的好女人啦。」

  基督的信徒在人类的比例里所占极高,所以教会一直以来都有不小的影响力。
只不过,看来他们的影响力并没有能够超脱人类最基本的欲望。

  韦尔奇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感叹:「在绝大多数时候,信仰都是不少人赖以为
生的心灵支柱,很多包括教会的人或者信徒们都这么以为。但是等到吃不饱饭的
时候,他们就会知道,一枚蛋白棒就足以让神在心中陨落,曾经永远不会干的事
情也会信手而作。唯一让我觉得可笑的是,他们会在玷污神之后继续向神忏悔乞
求宽恕。」

  「但是神就是会宽恕他们。按照你们的教义,不是么?」

  韦尔奇大笑:「神的宽恕根本就不重要,真正无法宽恕他们的就是他们自己
啊!连自己都没办法原谅自己的话,才是上不了天堂的。」

  「韦尔奇,你相信有天堂么?」

  韦尔奇的眼中开始迸发光芒:「曾经我深信不疑……」

  「现在呢?」

  「有人告诉我,在出去之前就能得到答案。所以,已经不是信与不信的问题
了。」

  我从韦尔奇平静的语气中感受到了无法形容的狂热。和他说这句话的人是谁
呢?这种风格不是奥索维就是撒拉弗吧?我有些想问他,又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唐
突。他不可能和我分享这么细致的东西,我也不会拉下尊严非要向他求一个答案。

  烟已经燃尽,我和他相继将烟蒂在地上踩灭。

  「你就呆在我这里吧。」我对他说。

  「呆在你这里做什么?你这里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教会现在基本就靠我撑着
了,事情还挺多的。」

  「我这里正好多出了很多部队用的通讯器材,给你用,你那边调度会方便很
多。」

  韦尔奇意外的看着我:「这种好事儿不是白给的吧?」

  「这属于针对教会的慈善事业。」

  「那你要我留在这干什么?」

  「押金。你带着东西跑了怎么办?」

  韦尔奇哭笑不得的看着我:「我能跑哪儿去?再说了,你要不放心就别给我
啊!」

  「你就说自己答不答应吧。」

  韦尔奇举手投降:「没办法。你不知道我们相互之间传个话要跑多少路啊,
这条件我实在是没办法拒绝。」

  其实,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想劝韦尔奇留在我这里。或许是不想看到自己的
朋友和其他平民一样吃苦,又或许是需要多一个可以信赖的人来给我做一下参谋
……不过最可能的原因是,我需要一个人来提醒我一些东西。

  如果有他,我在做出一些冷酷决定的时候,他也许能给我一些安全感,不会
让我重新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之中。韦尔奇是一个偏执的信仰者,和我一样偏执。

  我们得到了来自燃墟方面的指示,改变了行军的方向。第三军团回归迁徙队
伍的路线绕了一个大圈子,足足多走了两天的路。

  军团高层只有我知道原因。燃墟方面是不想让我们看到一些事情才发出的这
个指示。我相信,如果直线返回的话,我们将会看到无数尸体,属于我们曾经同
伴的尸体。

  逃跑的人,应该全都被拦在路上的思灭者杀掉了。思灭者军团可以说是军队
化最强的部队了,在集团作战的条件下,那些逃兵根本不可能发挥什么反击的力
量。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身上有被感染的可能性或者单纯想要用军法处置逃兵,而
是因为燃墟不允许有太多无法控制的力量存在。

  从一开始就没加入军队的那些战士一直都游离在迁徙队伍的边缘,他们有本
钱也有实力独自过活,不会对迁徙队伍造成什么大影响。可是这些逃兵就不一样
了,他们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就一定会混入人群最深处。

  生活条件的反差和心里埋藏的背叛感总有一天会发酵成不可收拾的东西,手
里的力量也会变成行恶的工具。

  燃墟宣判了还没犯罪的人以死刑,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做得好。

  只要能让大家走下去,我倒是不介意他的手上替我们沾满鲜血。

  唯一让我感到不安的是,奥索维不见了踪影。

  奥索维在看护第二批感染者离开以后,我们迎来了宫族的总攻,然后是撤离。
从那天开始,他就一直都没有回来。

  我只能安慰自己,奥索维因为我们更改了行军路线而和我们错开了。可是直
到我们回归了迁徙队伍,他也没有现身。

  没有多余的空闲去找他了,在黄昏之际,我在军团回归队伍的第一时间就被
燃墟方面召唤了过去。

  仍然是燃墟的那座宫殿式飞艇,一切就好像我当初离开时那样,一点都没有
变。

  只有守卫增强了,但是他们也并没有阻拦我的意思。

  这次我没有带任何随从,因为我不想给燃墟一种我巩固了自己势力的印象。
要知道,能把战魂收录在麾下使唤是一件非常扎眼的事情。

  燃墟呆在他那间一层半大小的主卧里面,坐在沙发上等着我。

  他的面前开了一瓶酒,毫无疑问那是拿极度短缺的粮食酿出的好东西。

  我坐在了他面前,前面的矮桌上已经摆好了半杯酒。没有理由拒绝,不然也
只是另一种浪费而已。我端起酒杯,燃墟看着我,抬起手对我虚敬了一下。

  「恭喜,活着回来了。」他沉沉的说道。

  我低低应了一声,喝下了手里的酒汁。很久没喝了,味道真的不错。

  其实第三军团的动向早就通过部队的通讯对燃墟这边进行了非常详实的汇报,
发生的一切他都是一清二楚。所以,我被叫到这里来并不是因为他要听我讲故事。

  「贪狼军团现在还有多少人?给我报个准数。」他又说。

  燃墟说话一直都是这样干净利落,尤其是对我。这是很简单的逻辑,因为我
和他没有什么交情,是纯粹的相互利用的关系。他不需要考虑我的感受,我也不
需要他这么做。

  「七万八千三百多人,够不够准确?」我说。

  燃墟点了点头:「思灭者军团也数了数干掉的尸体,看来还是有两三百个老
鼠溜回了迁徙队伍啊。」

  他没有向我解释自己话中的意思,因为他已经默认我会猜出思灭者军团所做
的事情了。

  「你要做什么么?」

  「懒得大费周章了,就这样吧。两三百人掀不起什么风浪。不过你真厉害,
十五万人出去,回来了一半。」

  我皱起了眉头:「不是噬族的话可就一个都回不来了。其实在宫族总攻之前,
军团差一点就崩解了。」

  「我可不是在说损失,我是在说回来的人太多了啊……」燃墟哼笑道。

  我先是胸口一窒,随即叹了口气。

  燃墟一开始就将这支军团比喻为「炮灰军团」的。在他眼里,这个军团的战
斗力不仅低下,还充满了不稳定的因素。就像他让思灭者干的那样,他是希望能
让我们在拖时间的同时完全损耗在和宫族的战斗中。

  他从最初就是这么帮我订的方针,可是形势变得太快也太过出人意料。我们
没有计算【再世之卵】的存在,更想不到深渊宫魔会全部聚集在我们的面前。

  燃墟现在自然是清楚状况的,他说这句话并不是在气我,而是在感叹。

  「如果是在担心这些战斗力的话,你尽可以省省脑子了。」我说,「他们已
经有一支军队的样子了,交在我手里的话,我可以保证他们不会变成动乱的因素。」

  燃墟又笑了,但这次是无奈的笑:「有军队的样子……我最担心的可就是这
个啊……」

  我的语气忍不住变冷了:「你在担心我?不……应该是初邪吧?」

  燃墟站了起来,从窗外射进来的凄红阳光照在他裸露的上半身上面,将他的
肌肉映照的层次鲜明。

  「我一直在考虑,要不然现在就把你们给杀了好了,也算是绝了后患。」

  他摇晃着手里的杯子,杯子里面鲜红的酒液在玻璃壁上留下了狰狞的痕迹。

  「如果你真的这么决定了,你该让我把初邪一起带过来。」我冷静的思考着。

  「贪狼,你不想她死的话,就得站在我这边,懂么?」

  我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为什么你觉得威胁对我有用?」

  「是啊。你怕什么?勇敢的、无畏的、大智的第三军团军团长。」

  燃墟这个人说出讽刺之语的时候和别人不太一样。普通的讽刺品尝起来就好
像是酸掉的辣椒,而他的讽刺会让你有一瞬间误会他是不是真的在夸你。因为很
难想象像他这种强横的人会选择在语言上占别人的便宜。

  「如果你想控制一切,为什么要让我拿到第三军团?」

  「我说过,一开始就没觉得第三军团能活着回来。」

  「那又如何?签个调令,让迦施接手,或者奥索维。噢,奥索维现在不见了,
你有他消息么?」

  燃墟没理会我刻意的胡搅:「你知道自己在第三军团的支持率是多少么?」

  「应该很不错,我带他们打了胜仗,而且还活着回来了。」

  「军团里有我们专门的调查员,负责情绪、压力和需求的调研。」

  「哦?第一次听说。」

  「我们对不同阶级的战士做了忠诚度调查。调查的问题虽然很偏激,但是也
很直白。' 你是否愿意为军团长的命令赴死。' 」

  「这个蠢问题简直……」

  「让我说完。五级以下对问题的支持率是73% ,五级以上的支持率是44
%.基层士兵、中层士官和高级指挥官的支持率分别是75% 、68% 和36%.冲
动之下说了大话和不屑于承认的比例做了相互修正之后,这个数据基本就是实际
情况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什么?」

  「意味着你随时随地可以拉起他们和我作对。」

  「我说了,你愿意的话可以换人。」

  「对第三军团的来说,哪里还有人说话比你有分量?你活着,对新任军团长
就是威胁。」

  「这可是你自己的命令造成的。你不派我去就没有这么多麻烦。」

  燃墟呵呵笑起来:「我从来不害怕麻烦,但也不想为你们的事情费脑子。你
清楚一点就好,这里我说了算,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我看着他充满了权力欲的表情,感到一阵作呕。我忍了又忍,但是最后还是
没管住自己的嘴。

  「燃墟,你知不知道独裁者最后都是什么下场?」

  「嗯哼。最后一个非政教合一国家的独裁者,叫什么来着?他被抓那时候我
还只有十九岁。那天新闻出来的时候我记得自己好像是在斗狗场,巴尼刚刚咬死
一条西伯利亚獒,替我赢了八十万克斯。他死了之后,你们中华联国就驾轻就熟
的接收了边境包围下那最后一小片不属于你们的领土。」

  「你倒是记得很清楚。」我的语气不知不觉的冰冷起来,「他们的家族把一
整个国家的国民拿在手里当成猪狗一样玩弄了一个世纪。到了第四代的他,被国
民誉为最高领袖的那个胖子,最后像屎一样给人割破了肚子,全身赤裸的在臭水
沟里拼命的跑,肠子流了一地。发狂的国民用水果刀一片一片的割了他脸上的肉,
又在他死之前剪掉了他每一根脚趾头。」

  「哈哈哈,那家伙当年为了维护统治,国家里连菜刀都定为了违禁品,可惜
大家还是有水果刀的。」

  「然后国民们烧了他住的地方,又勒死了他的三个妻子、两个儿子和五个女
儿,尸体吊在广场上暴晒。所有和他有关系的亲属、官员都被砸烂了脑壳,警卫
队里的女警卫们被轮爆了三天,然后被浇上汽油烧成了碳灰!!这就是你想要的
结局么!?」

  我的声音越来越高,到最后甚至变成了怒吼。

  然而燃墟在我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突然看向了我,双眼闪动着奇异的光
芒。看着他的眼睛,我一时间愣住了。

  他背对着房间里的侍者和保镖,就这么看着我,那双眼睛几乎要刺穿我的眉
心。

  两秒钟之后,他轻哼了一声,眼中的光芒也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消散了。

  「给我滚出去,轮不到你在我面前说这些屁话!稍有异动,我就灭了第三军
团。」

  我像木偶一样机械的转身,开门,然后挪出了房间。

  在刚才的那一瞬间,我仿佛读懂了燃墟的眼神。

  他似乎在说:「对,你终于说到了重点。」

  我仔细品味着刚才自己发泄式的发言,一时间觉得身边的墙壁犹如夏天的柏
油一样在融化着。

  我仿佛明白了一切。

  我离开燃墟的宫殿,向第三军团的驻地飞过去。一边飞,我一边整理着脑海
中所有的线索。从燃墟夺权开始,他所做的所有不合情理的事情,似乎都有了解
释。

  我想起了在燃墟夺权之初,奥索维在暗面的【湖】那里和初邪说了一段话,
一段关于鹤舞的事情。我现在才感觉到,那似乎就是在喻指燃墟所做的一切……

  他将反抗军的指挥权从初邪手里抢走,成为了新人类的王。然后打压着初邪,
并且对她展现着自己的残暴和轻蔑,努力疏远着她。

  然而初邪遇险的时候他却出了手,后来又给了我一支军队,并且不允许初邪
触碰这支军队。

  可是如果他真的是为了在将来的某一日,从新人类被压迫的爆发中确保初邪
的安全,为什么不告诉她实话?

  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难寻找,初邪那种家伙,是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哥哥一个
人去承担一切的。她会任性的相信着自己的幸运,并且在最危机的时刻和燃墟站
在一起。

  也正因为如此,我刚刚领悟的这个真相便绝对不可以告诉初邪……

  燃墟也没有和我直说。他不想让任何人明白这一切,除了我。他房间里或许
还有着其他势力的耳目,所以他才引诱着我,一步步说出了他想让我说的话。我
说了,而他则如释负重的给了我暗示。

  如果他真的是为了初邪,那么我就没有理由不站在他那一边。

  可是燃墟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仍然恋慕着初邪么?还是说有着其他的原因?
这些问题想得我脑袋隐隐作痛。

  这件事的后面有着我远远无法认知的内幕,甚至有可能和初邪家族内部的斗
争有关所罗门在现在的新人类迁徙队伍里面占据了什么位置?他会不会突然出现
从而扭转了整个局面?所以燃墟才会需要我这支势力的存在。

  可是如果不是噬族的救援,我和第三军团应该都在宫族的进攻中覆灭了。还
是说,噬族的救援本身就有燃墟贡献的一部分努力?

  无论事实是怎么样的,有一点我可以确认。

  在燃墟的那道眼神中,我知道,他信任我。

  作为一个独裁者,他已经再也不会允许自己接近初邪。他将初邪的未来交给
了我。

  如果终有一日我真的能和初邪此生为伴……我想,那道眼神……就是来自初
邪家族对我们唯一的祝福了吧。

  我仍然不清楚燃墟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或许从他年轻时那
某一日的剧变开始就已经在计划着这一切了。这种宏大的手笔,是我无法想象也
无法理解的。

  但我知道,自己的胸膛涌满了对他的尊敬。

  我回到了自己的指挥部,回到了聚满了伙伴的会议大厅。我麻木的回应着其
他人的招呼,掀开帘子,走进了初邪所在的小隔间。

  蹲在里面陪着初邪的是小猫,她笑眯眯的想蹭过来的时候,看到了我的表情,
然后本能的放弃了自己的动作,悄悄地闪了出去。

  初邪抬头瞟了我一眼,继续忙着复习绘制手头上的那张法阵图。

  「怎么啦?」她随口问。

  我轻哼着摇了摇头,倚在墙上静静的看着她。

  我很想告诉她燃墟为她做了什么……

  虽然作为一个衷爱她的男人而言,这个举动无比愚蠢。可是那种想要宣泄的、
得到共鸣的情感却很难抑制住。

  我不可能这么做,燃墟也不想让我这么做。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初衷,那就是
让面前的女孩好好的活下去。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不求索取的人。燃墟更不可能是这种人,因此他所做
的事情并不完全是为了初邪。可是这并不矛盾,他为初邪所做的付出不会因此而
打任何折扣。

  不,或许他做的还不够。如果他真的要和初邪将关系分割开来,他必须要做
更多的事情。他必须要先把初邪端到风口浪尖,然后再以决绝的姿态在所有新人
类面前狠狠地摧毁她的努力,让所有人都相信,初邪是他的死敌。

  我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燃墟想要让我领会他的意思。因为我就是其中的契
机。我要让初邪得到一丝崛起的机会,然后配合燃墟将她的努力掐灭。

  可是我从没做过类似的事情。

  我将口子开的过大,初邪就会变成众矢之的,谁都没办法再阻止她的崛起。
她会像烟花一样,爆发出强烈的声音和夺目的光芒,然后在虚空中消散。

  而如果我暗自配合燃墟的压制过强,那她就会经受远超预计的伤害。而那伤
害是不是能够挽回,谁都不知道。

  我感到了空前的压力。这种完全不同于战场的压力让我喉咙发紧。这种时候,
决心一文不值,重要的只是能力。

  我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的次数不多。身为一个战士,面对战斗时的自信是
取胜的重要因素。可是现在,我却紧张的想要发抖。

  唯一能让我舒缓情绪的,就是现在我们所面临的状况了。如果我们根本没办
法成功的逃离暗面,那么之前的想法就都只是笑话而已。

  舒缓情绪的东西反而是更严峻的考验,这的确很可笑。

  「你干嘛呀?」初邪放下手里的笔,无奈的问我,「一头冲进来,也不说话。
我都忍不住开始担心你是不是那种神经兮兮的家伙了。如果以后要和这种人一起
生活,我可受不了!」

  我走过去,垂下右手,捧住了她的脸颊。初邪坐在床上,微微惊讶着我的动
作,脸色渐渐有些发红。

  女孩在愣了那么几秒之后,回过神来,拂开了我的手,哼的一声扭过头去。

  她仍然没能习惯我表达的亲密,但是那一点因为陌生而产生的羞涩感觉却让
我爱不释手。

  「初邪……」

  「干什么?」女孩斜着眼瞪我。

  「好好的活下去,这是所有人都希望的事情。」

  我语无伦次的扔下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然后闪出了隔间。背后的女孩发
出了莫名其妙的质问声,但无人回答她。

          ***************

  第三军团留在迁徙队伍的最后,一点一点的向镜之海靠近着。虽然噬族现在
接手了与宫族的战斗,但我可以断定,他们的溃败是必然的。也就是说,我们仍
然要做好随时出战的准备。

  我们派遣了斥候前往噬族与宫族作战的区域,监视着他们的动向。八诡似乎
做出了了相当优秀的指挥,他迂回着将宫族的集团军拉扯的四分五裂,并且小心
翼翼的保证自己不会被对方迅速吞掉。这是争取时间的最佳战略,而时间对我们
来说是最珍贵的东西。

  唯一可以让我们略感欣慰的是,迁徙队伍距离镜之海已经不算太远了。十天
左右的时间,队伍的最前沿应该就会到达海岸。

  而我们离着海岸越近,一个问题就愈发严重起来。

  除了奥索维之外,无人可以帮我们穿过镜之海。

  在他失踪的这段时间里,知晓内情的人们全都坐立不安的开始了悲观的假设。
我们不知道奥索维是不是已经脱离了人类的阵营,把我们扔在了这个地方。

  当他最终回到了这里的时候,所有人都感到了一丝解脱。

  他风尘仆仆的出现在了我们群居的房间,像是一只刚刚从狮口脱险的狼狈土
拨鼠。

  「妈的!你跑到哪里去了!?」我看到他之后立刻跳了起来。

  奥索维用手按摩着自己的脸颊:「当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处理,我们出去说。」

  初邪也跑了过来,但是奥索维对她摆了摆手:「你没必要听。」

  「我当然要听!」初邪瞪了他一眼。

  奥索维叹了一口气:「真拿你没办法。」

  我笑笑,然后和他们俩走到了外面。奥索维一言不发的在前面引路,带我们
躲进了一个偏僻的仓库。

  「什么事情,这么神秘?」我关上门,问道。

  「是啊,之前你一个人跑哪儿去了?」初邪也问。

  奥索维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宫王已经现身,我去见了他。」

  我和初邪对视了一眼,似乎都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说……你已经和宫王交手了!?」我讶道。

  「没有,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完好无损的回来。」奥索维苦笑。

  「如果宫王现身的话,那八诡的部队就完了……我们得提前准备应战!」我
皱起了眉头。

  「不。宫王不会参与两个种族在暗面的战斗,这似乎是他能够行走于暗面的
契约限制。但是,我们仍然要对付他。」

  「我们俩又没有办法!」初邪无奈的叫道。

  「办法我已经拿定了。」

  「我越听越糊涂了,奥索维。」我摇了摇头。

  「我会去找破霜,让他去对付宫王。我知道你们会搜索我的情报,所以很容
易就会知道我去找破霜的事情。我需要你们记住,这件事情必须保密,谁都不能
知道,尤其是燃墟。」

  我有些无法接受。虽然我知道破霜很强,如果算上他的秘密兵器,很有可能
是三个公会会长之中最强的家伙。可是,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认为他会是宫王的
对手。三个人联手击杀黑无是一回事,面对宫王则是另外一回事。

  对于里奥雷特之王的力量,我是从侧面了解过的。在骸王的大殿,我和梅尔
菲斯遇到了里林的灾宴之王,他和宫王就是一个等级的存在。他压倒性的实力让
我有着深深的阴影,对方只要抬一抬手,我和梅尔菲斯就丧失了反击的能力,那
绝对不是理智可以消泯的恐惧感。

  以我现在的实力,就算占不到便宜,也绝对有和破霜过招的资格。破霜终归
不可能在十几招之内将我置于死地,可是我相信宫王一招就足以取我性命。

  既然如此,奥索维的提议就让人无法理解。

  「破霜绝对打不过宫王,加上你也不行。」我斩钉截铁的对奥索维说。

  「我有我的计划,这不需要你们操心。我之所以过来,是为了交给你一件东
西。」

  奥索维说着,伸出了自己的手。一团纯白色的光从他手中升了起来,大概有
拳头大小,轻轻的在空气中转动着。

  我感应了一下,却没有感应到任何能量或者魔力的波动,这很奇怪。

  「接着。」

  奥索维郑重的将手递到了我的面前。虽然我有些怀疑,但看着奥索维认真严
肃的表情,我还是伸手将它接了过来。

  那团东西在我接手的瞬间就不见了。没有被我吸收,也没有消散的迹象,而
是直接消失在了空气里。一时间,我还以为那东西被奥索维自己收了回去。

  「这是什么?」我反反复复检视着自己的手,心里略感不安。

  「我会说服破霜和我去对付宫王。有可能成功,也有可能失败,但是无论如
何,我不希望这东西落到宫王手里。这是让迁徙队伍能够去往光面的最关键的东
西,现在交给你了。」

  「这到底是什么?光面要怎么才能过去?」我连忙问。

  「如果我回不来了,我会想办法告诉你。在这之前,你们只要等待就可以了。
如果我回来了,一切就由我来做。」

  「喂!」初邪开口,「你不是想要和宫王同归于尽吧?」

  奥索维一愣:「哈哈,那完全不是我的作风吧?」

  初邪点点头:「我觉得也不是。可是你搞这么多神神秘秘的东西,让人不放
心。」

  奥索维看着初邪,他缓缓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初邪的头。他的动作很突然,
初邪愣愣的让他摸了,没有来得及反抗。

  「初邪,曾经和你冒险的日子,可能我会记上几百年。如果再长的话我大概
还是会忘掉,别怪我啊。谢谢你。」

  「你……」初邪的眼睛颤动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贪狼,谢谢你把我看做同伴。能被你承认,是我的荣幸。」

  「怎么听起来像是遗言?」我皱着眉头,心里面感到有些不适。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说这些,所以提前说一下。我走了。」

  奥索维微微对我们一笑,干净利落的转身离开。我和初邪站在阴暗的仓库里,
品味着奥索维简单两句话下面埋藏着的感情,有些莫名的伤感。

  他一个人去面找破霜了,然后会去再次挑战宫王。这个家伙所走的道路是如
此的孤独,如果我知道他的目的地是哪里的话,我真的很想帮帮他。

  但是奥索维不需要我们的帮助,他所做的一切都有着不可言说的动机。他背
负着某种我们所不理解的东西,抛弃了无数我们需要花费毕生去追求的珍贵事物,
义无反顾的踏上了自己选择的道路。

  「你知不知道他最喜欢看什么书?」初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随口问我。

  「书?」

  「以前的时候,他闲的没事就会找书来读。有一次我无聊的去看他的书架,
然后被吓到了。你猜他都在读什么?」

  「心理学?」我胡乱猜道。

  「女性向的言情小说!」初邪说着,忍不住噗的笑出声。

  「啊?」在听到这个答案以后,我也愣了。

  「还是最烂俗的那种,我十岁以后都不看了。他呢?却可以一个人窝在沙发
上,一边吃着薯片一边看的兴致勃勃,有的时候甚至还会看的笑出声来。如果不
是大家都知道他脑子超灵光,大概会被人当成是弱智……」

  「为什么他会喜欢那种东西?」

  「大概他就只想要那种肆无忌惮的、蠢到极限的东西来放松吧?人类的智慧
对他而言都只不过是自以为是的卖弄聪明……他这个人啊,还挺有意思的。」

  心里一动,我忍不住问了初邪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喜欢过他?」

  这个问题放在以前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问的。但是由于初邪的失忆,导致现
在的情形非常有趣,我知道她一定会毫无保留的回答我,而不是为了照顾我的情
绪而采取迂回战术。

  初邪看向我:「你这么问我,不会吃醋吗?」

  我呵呵笑着:「反正现在你失忆,我吃醋你也不会在乎啊。」

  初邪哼了一声:「他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想过,如果没的选的话就嫁
给他好了,终归不是个让人厌烦的家伙。但是说那种喜欢嘛,还差一点感觉,他
不够……怎么说呢?不够性感!哈哈!」

  「那你选了我,是不是说明我很性感?」我打趣道。

  初邪鄙夷的看了我一眼:「目前为止还没发现。」

  我们俩用拙劣的玩笑打散了奥索维给我们留下的唏嘘惆怅。我们知道,从现
在开始,我们的命运就已经被放上来审判台。奥索维是我们唯一的律师,我们只
能希望,他的努力会给我们带来一个可以眺望的未来。

          ***************

  等待的日子漫长而煎熬。我专门让胖子去Dreams的队伍那边做了眼线,
监视着破霜可能的动向。Dreams凭依着分配给他们的培育飞艇,带着自己
麾下的拥簇者们遥遥的行进在迁徙队伍的左前翼。

  Dreams势力的外围和平民是有接触的,下层的成员经常会和难民们做
一些货物或者服务型的交易。胖子的模样憨厚和煦,而事还算稳当,我让他扮作
普通的流动战士,混在了附近的平民里面。

  第四天的时候,我得到了一个极坏的消息。

  破霜回来了,而奥索维却没有。

  我们所等待的结果无非只有三个,对于三个结果我都做好了准备。当得知破
霜独自返回了自己的公会队伍之后,我立刻召集了几个同伴,准备前往Drea
ms的驻地。

  我必须知道奥索维现在的状况,因为现在人类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跨越
镜之海。如果他已经死了,我们就会被困死在暗面。

  这是人类踏上迁徙之路以后我第一次以个人的身份去面对Dreams。这
个公会一直以来都是一团压在我心头的阴影,或许他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阴暗,
甚至比很多公会都要光明正大,但我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对它产生一丝好感。

  我觉得无论是思灭者还是赌徒保罗的TWP,这些大公会应该都做过很多不
可告人的事情。唯一的区别在于,我并没有亲眼目睹过。可是Dreams曾经
做过的那些事情,我仍然能够清晰的回忆起来。

  破霜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战士,这我相信,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公会会长。
死在梅尔菲斯手里的Dreams上一任会长就已经相当放纵公会成员的行为了,
到了破霜这里似乎更是如此。

  不是他管不了,而是他不想管。在没有公会成员敢于忤逆他的情况下,他那
不负责的态度也给了属下仗势欺人的勇气。

  在得知我要去Dreams驻地以后,韦尔奇和戈兰多尼主动提出了和我同
往的建议。我想三个人就已经足够了,毕竟我们并不是要去打架。韦尔奇之前在
杜加德城的教会呆了很长时间,和公会的人建立了不错的关系,而戈兰多尼则是
和他们高层的成员有着交情。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两个的确可以极大地作为我的
缓冲。

  因为我不得不做好面对某些报复的准备,毕竟我杀过Dreams的杀手团
团长,又和他们的核心成员有着化不开的仇恨。

  我们没有用太强的能量加速,所以花了足足半天的时间才赶到了目的地。在
我们接近Dreams的培育飞艇的过程中并没有人阻拦我们,一直走到距离飞
艇两百米左右的时候,才被他们的成员挡住了。

  「这是我们Dreams的地方,不想找麻烦的话就滚远点。」卫兵模样的
战士用剑指着我们喝到。

  我没有被这家伙的态度激怒,也没有针锋相对的打算。现在我要办的事情比
个人情绪重要得多,所以不想节外生枝。

  「我是反抗军第三军团的军团长,是来见破霜的。」

  那个战士先是愣了几秒钟,然后连退了两步。我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了警惕的
神色,似乎对我相当忌惮。

  「你是贪狼!?」

  「没错。我赶时间,请你快些去通告。」看来他已经想起了我的身份,而且
很了解我和他们公会的恩怨。

  他头也不回的飞走了。我以他的速度大概的猜测了一下能量等级,那家伙应
该是9级左右的样子,看来Dreams现在普通成员的等级比我想象的要高。

  几分钟后,我没有等来破霜,而是等来了一支气势汹汹的战斗部队。

  我头皮有些发紧,但是也没到慌张的程度。如果我打定主意要逃的话,就是
破霜本人也不太可能拦得住我。

  那支部队大概三百来人的样子,为首的两个人我都见过。

  一个是真正负责现在Dreams行政的副会长艾拉齐娜,那个女人曾经在
【末日】之后三大公会的集会上代替破霜参与了谈判。据我所知,在上一代会长
还活着的时候,艾拉齐娜就已经坐在了副会长的位置上。所以,在Dreams
中,她的威信和影响力是绝对而不可撼动的。

  另一个则是Dreams突击总队队长,负责领导专门针对公会与公会之间
作战的家伙,卡拉诺顿。在Rayout的时候,他带着部队在龙宫城与巴尔格
斯一起演过一出陷害我的戏码;在穹顶之役的时候,他用【碎琴】召唤了镜厌,
和我的队伍发生过正面冲突。

  我知道今天这件事情大概是没办法安安静静的解决了。

          ***************

  PS:给大家分享这章里面引用的内容的英文原文,个人非常喜欢。

  Anyman『sdeathdiminishesme,Because
Iaminvolvedinmankind,Andtherefore,N
eversendtoknowforwhomthebelltolls;I
ttollsforthee。

            ——JohnDonne

  AlsoIheardthevoiceoftheLord,sayin
g,WhomshallIsend,andwhowillgoforus?
ThensaidI,HereamI;sendme。

  ——Isaiah6:8(KingJamesvers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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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一章)十日谈

  Dreams的人向我走过来的时候,我特意把注意力放在了卡拉诺顿的身
上。因为我跟他的恩怨是最尖锐的,所以他在此时此刻的的态度就显得尤为重要。

  我将神宫拔出了剑鞘,随意的戳在地上。虽然我不想和他们动手,但也不打
算示弱。我之所以带上了韦尔奇和戈兰多尼,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防止Drea
ms的人对我不利。

  「贪狼军团长,欢迎来到Dreams的车队。」副会长艾拉齐娜走上前来,
对我点头示意。

  「阵仗是不是有点大?」我对她身后的战士们扬了扬下巴。

  艾拉齐娜妩媚的一笑:「请您放心,我们并没有任何恶意。」

  「那就是说你们认为我有恶意了?」

  我故意选择了稍微具有侵略性的措辞,以此来试探他们对我此行的态度。

  这时候,卡拉诺顿也靠了过来,接过了对话的权利。

  「贪狼,你心里应该清楚,你和我们公会的关系一直都相当恶劣。现在你变
的强大了,所以我们必须要多多提防你,这应该很容易理解。」

  卡拉诺顿的态度倒是很直白,这个人一直以来所扮演的角色都不那么光彩,
但我也没办法从道德层面上抨击他什么。这时候他说出这样的话,其实已经算足
够坦诚了。

  「我这次来没想找麻烦,不然也不会就带这么两个人。」

  卡拉诺顿将视线挪到了我旁边的两人。我看到他向戈兰多尼递过去了一个询
问的眼神,而戈兰多尼则耸了耸肩,没有给他什么信息。看来这两个人的关系还
算不错,曾经至少应该有过一定程度的信任关系。

  艾拉齐娜摩挲着腰间的剑柄:「那么您这次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我要见破霜。」

  「很抱歉,会长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他,是关乎我们所有人存亡的事情。如果你足够聪
明的话,最好回去重新向他请示一下,然后再给我答复。」

  「没有这个必要。」艾拉齐娜看上去就好像早就猜到了我要这么说,「会长
和我说过,任何事情都不准打扰他,就算燃墟来了也是一样。」

  这个女人的态度不卑不亢,完全没办法挑出毛病。她语气上那种熟稔的抗拒
力是老道的行政人员才有的交涉经验,让人有劲使不出。

  但问题在于,我并不是在和她谈行政问题。

  我提升了自己的能量。这个举动立刻让所有人都摆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是不是得要我动手以后他才会出来见我?」

  卡拉诺顿将艾拉齐娜拉到了身后:「贪狼,你的确强大了很多,但是应该不
会愚蠢的以为自己一个人就能给我们公会造成威胁。」

  「镜厌的力量你应该清楚吧?你曾经召唤过他,不是么?他已经死在了我手
里。这么说你应该能理解吧?」

  我说了关于与镜厌那场战斗的违心谎话,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但这
时候,我需要的就是压倒性的威吓力。

  卡拉诺顿的脸色有些发白,但是仍然没有失去他的镇定。

  「你是能创造奇迹的那种战士,我承认。但你不觉得自己还是太傲慢了么?
Dreams是什么组织你应该清楚的,我这个级别的战士有两位数。就算你能
赢过我,我们一起上的话你能赢过我们所有人么?」

  「当然不能。但是你们以多对少的话,我也正好有了足够的借口让我的军团
过来了。你们Dreams应该在各个编制的部队都安插了眼线吧?你猜如果我
下令军团和你们开战的话,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呢?当年你带着专属的公会战突
击总队,在黄铜大陆对着其他公会耀武扬威的时候是不是感觉所向披靡?现在对
手换成了真正的军队,总不会害怕的不敢动了吧?」

  当初Dreams凭依着军队式的制度,训练了以千人为单位的对公会作战
部队,使得整个黄铜大陆都对他们俯首帖耳。可是和现在的第三军团相比,那简
直就是小孩子在做游戏一样的东西。第三军团经历了两场对宫族的正式作战,已
经成长为了真正的军队。从令行禁止到临阵变队,从指挥衔接到后勤补给,所有
身为军队所必要的因素都已经十分成熟。

  在第三军团面前,就算整个Dreams蜂拥而上,也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
众。

  能量战争的时代,真正吸取了奥索维所传递的知识、经历过实战洗礼、懂得
集团作战方法的部队就只有我的军团而已。

  「军团长大人,」艾拉齐娜对我的称呼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重新走到了我
面前,「我觉得您可能有些误会。并不是我们想要阻拦您去见会长,而是会长自
己不想见其他人。不管您要问什么事情,会长不打算见你就意味着他对你的问题
也不感兴趣。就算我让你去了,你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而且,你真的想要和一
个零级战士把关系搞得这么僵么?我很尊重您,希望您也能尊重一下我们的会长。」

  艾拉齐娜真是会说话,三言两语之间就把我和他们公会的矛盾转移到了破霜
的私人身上。她说的没错,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真的带着第三军团和Dream
s来一场真正的战争。破霜的怒火的确是我现在无法面对的,而艾拉齐娜他们也
非常清楚这一点。她之所以没有拿出这一点来压我,就是因为她确实是抱着一颗
解决问题的心在说话。

  在看清这一点后,我也就无法再难为他们了。可是我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来给
他们捣乱的。

  「艾拉齐娜,」我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仅限于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程度,
「破霜现在的状态怎么样?」

  「您是指什么状态?」这个女人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心理素质很好。

  「他的伤,严不严重?」

  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破霜是不是真的有伤,但既然奥索维是和他一起去对付
宫王的,而且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那么身上带伤应该毫不奇怪。

  我看到艾拉齐娜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她犹豫再三,才开了口。

  「会长似乎没有什么伤,但是状态有些低沉,而且看起来非常疲惫。这也就
是他不打算见任何人的原因吧。」

  艾拉齐娜选择了诚实的回答我的问题,而她开诚布公的回答赢得了我的好感。

  听上去破霜确实是和宫王交战过的样子,但是这个结局却让人非常困惑。如
果他们输了而奥索维已经阵亡,我不相信破霜能活着回来。可是如果假设我们赢
了,我又觉得破霜不可能没有受伤。

  我现在急需知道奥索维的情况,可是又不能让艾拉齐娜替我带话,毕竟奥索
维的事情太过机密,他再三叮嘱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虽然不知道有何深意,但我
最好还是按他说的做比较好。

  无论他有没有伤,现在的破霜应该都处于一种虚弱的状态,他不见人的原因
其实就是为了防备有人趁机对他不利。我并没有想要趁人之危去威胁破霜的性命,
但人与人之间又没办法相互读取脑子里的念头。就算我再真诚,破霜也不可能无
条件的信任我。试探到现在,我已然清楚,这次是真的不可能见到破霜了。

  「如果你们的会长大人什么时候可以见人了,请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不得
不以这句话作为这次交涉的终结。

  艾拉齐娜对我微微躬身:「一定会的。」

  我又向Dreams的战士们扫视了一圈,没有感觉到危险,于是便转身踏
上了归途。

  在回程之中,我细细的品味着自己对Dreams的情感。熊熊燃烧的仇恨
就好像飘散在了风暴中的乌云,再也无法真正的罩在心上。那或许是因为现在的
我面对了太多更为重要的责任和挑战吧,那些东西才是是我不得不直视的暴风雨,
以至于让曾经的恨意渺小的几不可视。

  我为了报仇而去追寻力量,在得到了力量以后却发现仇恨已经变得微不足道。
人生就是如此戏谑,在你回头的时候就会发现一切都已然不同。

  世界变了,你也在变。

          ***************

  最终,人类抵达了镜之海。

  上千万人的迁徙队伍在这道不可翻越的坚壁面前,不得不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人们向前涌动着,却再也没办法踏出一步。蛇形前进的队伍慢慢在镜之海之前挤
压成了遍布海岸线的人潮,所有人都只能面对着无尽的海水望洋兴叹。

  这是一片蔓延很远的海滩,是旧反抗军当初规划路线时奥索维所选择的,暗
面最终的目的地。

  暗面的海岸线有无数里林驻扎,那是为了防备企图潜往光面的里奥雷特。奥
索维所选的这个位置距离里林部队的驻地很远,至少不是能够干涉到我们行动的
距离。但是里林为了用触探覆盖海岸线,也同样有单个斥候游动在驻地与驻地之
间。像我们这么大规模的目标,被里林发现也只是早晚的事情。

  我不知道当里林们得知我们人类的存在之后会做出什么判断。原本应该负责
和他们交涉的奥索维现在不见了踪影,以至于之前所做的计划全都被打乱了。

  监视着宫族动向的侦察兵不断向我们发送着情报。二十万人的宫族部队,在
噬族暗面军力的全面围杀之下无暇追击我们。八诡已经动用了噬族在暗面全部的
力量,这片领土之上所能调集的战兽全都砸向了宫族。

  然而宫族在缓慢的前行之中,已经在身后留下了上千万具噬族魔兽的尸体,
而他们自己的数量损失甚至还不到四分之一,深渊之内之外的力量差别实在是太
大了。

  按照这个形势,八诡会在几天之内丧失所有可以利用的军力。为了自保,他
不可能不去计算损失。到了那个时候,如果我们还不能想办法前进,一切就都完
了。

  奥索维答应过我,如果他回不来的话,会想办法告诉我穿越镜之海的方法。
可事实是,如果他真的死了,又怎么告诉我呢?

  面对队伍突然之间的停摆,几千万的平民之中立刻就流淌出了不安的情绪。
原本由于疲惫的迁徙而压抑下去的种种不满、愤懑和焦躁,在这个时候开始一点
一点的爆发了出来。

  燃墟又下令处死了上千名不安分的暴民。事实上,那或许完全称不上是暴民,
因为现在平民们已经不得不面对着饥饿的窘境,以至于完全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反
抗。

  但燃墟还是杀了,任何敢于在公开场合大声抱怨或者发表煽动性言论的人全
都被宪兵队抓了出来,执行了没有审判的死刑。

  我不知道这种铁腕措施能够生效多久,又在新人类之中积累了多少毒素。倘
若这毒素真的激起了所有人的反抗欲,燃墟是杀不了几千万人的。那时候,新人
类就会灭亡于自相屠杀。

  带着重重的顾虑和不安,我离开了指挥浮车,来到了暗面的海滩上。这里的
海砂是灰黑色的颗粒,就好像是火山岩打磨出来的碎屑。当你用脚踩上去的时候,
仿佛还能感觉到一股炽热。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镜之海呢……」身旁的初邪迎着海风对我说。

  我思索了一下,似乎确实是这样。当初我和镜厌决斗身受重伤,初邪打破反
抗军内部的阻碍和来自所罗门的威胁,义无反顾的将我接了回去。噬族领地前进
据点的建设她完全没有插过手,所以镜之海她自然也没有来过。

  现在初邪应该不记得为我做过的那些事情了,所以她自己现在也有些奇怪,
自己为什么都没过来看一看这个世界的大海。

  镜之海平静地就像是一潭死水,没有潮起也没有潮落,除了偶尔被海风吹起
的涟漪之外,它丝毫不为外物所动。

  「这个世界没有真正的月亮和太阳,所以自然也就没有潮汐。」我说道。

  里奥雷特和里林都把夜里微微发光的那个东西叫做镜面太阳。可以确定的是,
那二者都不是星体,飞出这里的大气层也不会到达宇宙。这是身为旧反抗军的我
们都知道的常识。至于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这里的天空之外又是什么,就没有
人类知道了。

  「那个水有没有毒啊?看起来黑黑的。」初邪眺望着黑色的海水,好奇地问。

  「反正我是没有胆量去喝来尝尝……不过往那边一直航行的话,就会有鱼了。
光面一侧的镜之海,水清澈的就好像不存在一样。几十米深的地方,一眼就能看
到底。」

  我回忆着唯一一次前往光面的情形。虽然不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旅程,但那时
候看到的美丽景色绝对终生难忘。

  斜后方传来了一声轻笑,是负责保护初邪的瓦琳娜。当初最先作为斥候前往
光面的就是我们两个了,面对难以想象的厚软草坪,我们两个还曾经失态的在上
面打起了滚。我估计她现在就是想起了那个时候的事情吧。

  我也希望自己能笑的出来,然而现在面临的问题实在让人无法释怀。在抵达
海岸线之后我已经尝试了很多办法,想要弄清楚奥索维给我的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我尝试着捏造了上百种可能触发某种传送门的咒语,又以各种语音语调和动作作
为辅助想要弄出什么动静来。然而一直到我精疲力尽为止,除了丢脸之外我没获
得任何东西。

  唯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我和初邪的关系一直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着。自从那
一次的拥吻之后,初邪真的是对我完全敞开了心防。当我试图牵住她的时候她已
经不会再躲闪了,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不会再让我看到故作冷漠的表情。

  有的时候我甚至会藉此自我安慰……如果人类真的要在这个地方作困兽之斗,
然后被宫族毁灭的话,那么就这样吧。我会护着初邪和她一起战死;或者说服她
放弃这一切,带着她一起躲进八诡的城中。

  我会让她自己选择,无论她选什么我都不会有怨言。只不过,如果人类真的
为宫族所获,我不认为噬族的领地可以得以保全。就像流沙所说的那样,得到了
几千万人类的宫族在一夜之间就会崛起,然后开始尽兴的对暗面其他种族展开报
复和征服。

  然后是深渊?或者光面?

  新人类的迁徙,始于奥索维灌输给初邪的计划。而当挣扎之路走到现在的时
候,我们才发现新人类已经变成了无数个势力所押注的筹码。

  宫族想要得到我们的身体以崛起……奥索维、撒拉弗、里林的王、燃墟、所
罗门乃至蛰伏不起的政府势力,他们都有各自的目的。我们像是肥嫩多汁的鲜肉,
所有人都期望能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

  初邪将身体靠在了我的胳膊上,和我一起眺望着海平面的尽头。我闭上了眼
睛,品尝着这一瞬间的宁静。

  这天晚上,我们在海边升了篝火。暗面本就没有植物,更没有木柴这种东西,
我们用来做篝火的东西都是培育飞艇生产留下的副产物和燃料。

  我没有刻意的号召谁,但直属小队的成员全都来了。五名战魂,六个年轻人,
两个方家人,三位幽鬼成员,韦尔奇,初邪和我自己……我们十八个人围坐成一
圈,带着些许食物,在同伴们的陪伴下享用着来之不易的平静夜晚。

  这样的夜晚,不知道还会有几个。

  面对当前的困境,年轻人们的情绪有些低落,他们相互偎依着,一声不吭的
吃着越来越没有滋味的晚餐。我看着他们男男女女两两成对的凑在一起,有种说
不出来的感叹。这种时候,异性所能带来的慰藉太强大了,胜于所有的希望与绝
望。年轻人们无法拒绝这种温暖,他们纷纷跨出了通向自己心仪之人的那一步。

  战魂们都是饱经风霜的人了,没人知道他们的心情如何,这个时候每个人的
脸上表现出来的都是一副平静的样子。

  「上次像这样生火,还是在【神都】里面。」我对坐在自己斜对面的卡门说。

  卡门用手摩挲着自己支在膝间的武器,看着我微微笑了一下。那抹微笑之中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她应该是想起了梅尔菲斯。

  「你?和她?」初邪在我旁边撇着嘴问。

  「大家一起。是你的提议,带我们去了铁辉城附近的一个山顶。」我解释道。

  「哦……」初邪嘟囔着,重新陷入了沉默。

  我们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凝视着面前跳动的火焰,想要眺望无助而虚幻的
未来。火焰中什么都没有,它能给我们带来的就只是短暂而热烈的温暖。

  「讲个故事好不好?」身旁的女孩突然说。

  「什么?我?」一时间我没能反应过来。

  「嗯!我想听故事,你给我讲一个。」

  我不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不善言辞一直是我对自己的评价。然而听着女孩
略带撒娇式的话语,我觉得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这个要求了。

  思索了一会儿,我发现自己记忆中的故事要么冗长要么无趣,唯一适合此时
此刻讲述的就只有一件小时候听过的琐事。

  「我祖父是个和善执拗的老头,因为讨厌城里的嘈杂所以一直住在乡下。我
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在乡下的荒山上瞎跑。老头背着手,坐在小凳上,看着我,带
着他最喜欢的那把茶壶。那把茶壶他用了三十多年,泡茶泡的浸透了香味,光是
倒进开水就有茶香飘出来。」

  「有一晚半夜,老头渴了,伸手去摸床头的茶壶润嗓。没想到手一抖,茶壶
盖滑掉,跌在地上' 啪嚓' 一声。老头在床上睡不下了。好好的茶壶,盖没了,
不像样了。他心里丧气,心说,既然没了壶盖,这把壶不要了也罢。想到这,老
头抬手把茶壶扔出了窗外。」

  「一夜过去,天明的时候,老头下床洗漱,结果一眼看见茶壶盖正好好的躺
在桌脚旁边,纹丝没坏。壶盖下边一片碎玻璃,听着就像跌碎了似的。老头哭笑
不得,怪自己心急把壶给扔了。心下又羞又气,捡起壶盖,真真正正的在地上摔
了个粉碎,算是给冤死的茶壶陪葬了。」

  「故事的结局是,他上午出门的当儿,抬头看见窗外的树杈上挂了一只壶…
…」

  故事讲完,初邪嗤嗤笑出了声。我自认自己讲故事的方式笨拙而死板,但是
能把她逗笑也算是蛮有成就感的了。

  我听到年轻人那边也传来了隐隐的嗤笑声,看来我的故事比我想象中要有趣
些。

          ***************

  当笑声淡去的时候,很意外的,身为战魂的杨突然说话了。

  「我的故乡是东南亚一个叫拉马莱拉的渔村,人口很少,只有不到三百个村
民。我们父辈赖以为生的职业是捕鱼,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小船。我们把那
种船称作普里当,大概只有10米多一点,最多只能载上八个人。如果把我们看
做战士的话,普里当就是我们的剑,而我们的敌人则是顺着温暖洋流不断经过的
抹香鲸。」

  「是的,我们不捕其他鱼,唯一的目标就是抹香鲸。拉马莱拉的村民们会带
着长达两米的手制鱼枪,驾着普里当追逐着在波涛中若隐若现的抹香鲸。最有经
验的年长者才有资格站在船首,在接近鲸鱼的一瞬间高高跃起,把自己的体重和
全身的冲力结合到一起,对准鲸尾的一处大动脉扔出鱼枪。」

  「这个时候有无数种方法会杀死落水猎手。被身后劈浪而来的普里当撞碎头
颅、被鲸鱼和船体挤成肉泥、被愤怒的猎物咬住拖进深海……如果没有刺中动脉,
鲸鱼就会被激怒,而体力却没受到损伤,所以这一击无比重要。每一个能站在船
头的猎手都是最德高望重的,也是整个村子最宝贵的财富。」

  「我们所有人都靠着捕来的鲸鱼过活。当父亲们带着鲸鱼回来的时候,孩子
们就会像是过节一样跑到沙滩上。我们会跳到鲸鱼的背上,然后顺着它们光滑的
皮肤溜进海里。我们把鲸鱼一点一点的分解,它们的每一个部分都弥足珍贵。鲸
脂、鲸肉、鲸骨、鲸肠、牙齿……这些东西被一一取出,用来点灯、吃掉、或者
和其他村落的人交换生活的必需品。而掷鱼枪猎杀的猎手,则会分到唯一的鲸舌,
作为最高的奖赏。」

  「后来,环保主义者们出现了。他们试图说服我们不再捕鲸。他们用自己的
身躯挡在我们的渔船前面,不让我们出海,并许诺给我们募捐而来的财富。于是
我的父辈们妥协了,我们接受了他们的钱,放弃了捕鲸。我们尝试着建立度假村
吸引游客,又试着种起了椰子。然而最后都失败了,因为我们这里除了鲸鱼,没
有任何其他的东西,也没有人擅长做其他的工作。」

  「我们的村子在我十二岁的时候消失了,无人再捕鲸,所有人都迁往了其他
的村落,拉马莱拉已经不复存在。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这样消失掉,或许是因为
环保主义者,或许是因为我父辈们的贪婪,或许是因为我们这一代的懒惰。它的
消失对鲸鱼们来说应该是好事吧,但是我再也看不到拉马莱拉人为了生存而赌上
性命的搏杀了。他们变成了普通人,而心中的勇士已死。」

  火光之中是出奇的安静,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杨用淡淡的声音讲述着他
的故乡,没有遗憾的感觉也没有自豪的感觉,仿佛在念着不是他写出的诗歌。

          ***************

  「我也有一个故事。」

  几分钟后,泪滴说话了。

  「在一个遥远的都市里,生活着很多很多的魔法师。魔法师们天生就有着自
己的魔法,有的强有的弱,但他们终归是这个都市的主人。普通的人想要成为魔
法师,就必须向恶魔们请求。而恶魔会给他们一个机会,割掉他们的双臂。足够
幸运的话,普通人就可以变成魔法师。于是,这座魔法师的城市里,除了魔法师
之外就只剩下了没有双臂的人。」

  「而魔法师的愿望是变成恶魔。恶魔们会给魔法师们一个测试,达成了测试
的魔法师就会成为恶魔中的一员。恶魔的测试很简单,只要魔法师能够献给他们
一对手臂就可以了。不过这对手臂不能来自于魔法师,包括他们自己的。」

  「在这座城市里面,除了魔法师之外,没有人再有手臂。而普通人献上自己
的手臂,则可以变成魔法师。拥有手臂的普通人全都是来自这座都市之外的流浪
者,他们来到这座都市的唯一目的就是成为魔法师。所以,这项测试对魔法师们
来说是无比困难的。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一个普通人,心甘情愿的放弃做魔法
师的机会,把双臂送给自己。」

  「一个名叫客的魔法师,用尽了一切办法,追求到了一个名叫罗的女孩。他
让罗深深的爱上了他,然后心甘情愿的让客斩断了自己的双臂。客把沾满鲜血的
那双手臂奉献了出去,然后成功的变成了梦寐以求的恶魔。」

  「当客成为了恶魔,他看到自己变成了无所不能的存在,拥有了所有的法术
和能力。他所做不到的事情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让罗的手臂复生。客无所不能之
后,他发现做那些他能做到的事情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唯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
那件他所不能做到的事情。」

  「想要让罗重获手臂,客就要找到一双新的手臂。于是他对都市里的普通人
许诺,只要能奉献出自己的双手,就让他们变成魔法师。他终于获得了一双手臂,
但是当他找到罗的时候,受伤的罗已经不会再接受他送的手臂了。」

  「客睁开眼睛,这才豁然发现,每一个恶魔都捧着一双送不出去的手臂,跟
着一个没有手臂的人,永远的飘荡着。客的手臂无法送出,魔法师们依然想要成
为恶魔,而罗也永远不会再有手臂。他这才明白,这并不是一座由恶魔、魔法师
和普通人组成的都市。」

  当泪滴讲完她的故事之后,我思索了很久都没回过神来。我不确定自己是不
是真的听懂了泪滴的故事,仿佛了解到了某种感情,但又仿佛没有抓住。

          ***************

  「好故事。」我听到韦尔奇对泪滴说。

  泪滴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斜对面传来了戈兰多尼的声音:「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韦尔奇扭头看向戈兰多尼:「我在杜加德城教会待了很久,你去过教会的话
应该见过我。」

  「好像不是……」戈兰多尼摇了摇头,「你很面熟,你是不是挪威人?」

  韦尔奇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你也是挪威人么?」

  「我在那里长大的。等等,你不会是……」

  「大概就是你想的那样吧。」韦尔奇呵呵一笑。

  我奇怪的看着他:「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谜么?」

  戈兰多尼在那边笑出了声:「哎呀,不得了。真的是韦尔奇·哈康啊!他可
是曾经的挪威王子啊!我很久以前在电视上看过的!」

  听到这句话以后,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到了韦尔奇身上。

  在很早之前挪威爆发的内战中,挪威的皇室被掀翻了,整个国家乱了套,皇
室成员全都下落不明。对我来说,挪威作为一个遥远的国家,那边发生的事情只
是新闻里的一些文字和图片而已。我所知道的是,当时的挪威国王和女王在奥斯
陆的诺贝尔和平中心发表讲话的时候,死在了炸弹爆炸案之中。

  没想到韦尔奇竟然是身为挪威皇室的王子,这让我有种措不及防的感觉。

  很久以前,韦尔奇在教会接纳了我、梅尔菲斯和小龙雀。那时候韦尔奇就问
了梅尔菲斯一个问题,而梅尔菲斯很干脆的回答过他,诺贝尔和平中心的爆炸案
就是他做的。现在想来,原来梅尔菲斯就是杀掉韦尔奇父母的人……

  如鲠在喉。韦尔奇在那个时候所表现出来的异样原来是这个原因,我只是想
不到他能够这么冷静的面对杀死自己父母的仇人。

  看着我的样子,韦尔奇摇了摇头:「看来今天每个人都要讲一个故事的样子
啊,那就让我先来吧。」

  「我的故事不长。很久之前,教区里有一个中年教士。他这个人啊,属于那
种默默做事的那种家伙。文化水平不高,也就是高中毕业的样子,除了教典之外
对其他东西都没太涉猎过。我们经常说,不善言说的牧师不是好牧师。他就不是
一个好牧师,我从来没听过他做过宣讲。最初,我对他的唯一印象就是他半跪在
孩子们的面前,抚摸着孩子们的头发,露出含蓄的微笑,对他们轻声相慰,我就
是这些孩子们中的一个。」

  「后来,教区有牧师被指控猥亵儿童,因此掀起了轩然大波。大概有两三个
牧师被控告了吧。那个时候整个教区的监护人都如临大敌,几乎要把教会掀个底
朝天。然后,教会内部有人告发说,他也有过猥亵儿童的行为。」

  「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告发的。告发人说,他是在忏悔室里对自己倾诉
的。虽然教会有着对忏悔绝对保密的原则,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在乎这点了。
现在我知道,那是一场诬告,是某个看他不顺眼的家伙编造出来的谎言。因为那
个时候什么都不懂的我经常和他一起独处,而他从来没有任何反常的行为。」

  「人们已经不关心这是否是诬告,也不再关心任何证据,他们联合起来对他
进行了' 审判' ,他再也无法在教区内呆下去,只能被转移。然而,这件事情很
快就传到了他新就职的教区。于是人们继续给他定罪,施以冷漠和憎恨,再次剥
夺掉他的一切。最后,他不得不放弃了牧师的身份,成为了一个租住在廉价公寓
的装卸工。」

  讲到这里的时候,韦尔奇停顿了一会。

  戈兰多尼坐在他旁边,手指轻轻的敲打着自己的膝盖:「诬告、陷害、彰显
着人类黑暗面的恶意,这只是小恶。而那些自以为正义,对认定的所谓' 恶行'
施以惩罚的人才是真正的大恶——人类的原罪是愚蠢,这就是你想说的么?」

  我似乎多少明白了一些韦尔奇的心理。他不杀人,因为无人可以审判他人。
人类以自己狭隘的目光对别人施以审判,难免会犯错。那并非不可原谅,可是如
果剥夺了对方的生命,那这个错误就永远不可逆转了。

  我承认,他的哲学有他的道理。只是,这个哲学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韦尔奇笑了笑:「故事还没有讲完。」

  「在这个牧师最最迷茫的的时候,他不断问自己,这一切是否是上帝的旨意。
难免的,他对上帝的存在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而在这个时候,他遇上了一个人。
他和那个人是在一间酒吧相遇的,借酒浇愁的他向那个人嘟嘟囔囔的抱怨着神的
安排、质疑着神的存在。那个人对他说,我允许你向我问一个问题,而我会告诉
你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且证明给你看。」

  「听到这种像神经病一样的发言,他哈哈大笑,把对方当做了和自己一样的
醉鬼。于是他随口问,神真的存在么?而那个人对他说,神是存在的。」

  「原本醉眼朦胧的他,在这一瞬间,看到了那个人的神情。我不知道他看到
了什么,但是据他自己所说,自己在听到那句话时候,突然觉得那个人是在说真
的。」

  「酒醒之后,他才发现对方并没有证明什么,只是告诉了自己一个答案。而
这个答案却一直折磨着他。原本已经变得无足轻重的信仰一夜之间变成了急需辨
证的精神支柱。神真的存在么?如果是存在的,那么是不是应该继续传道?背负
着神赐予自己的苦难?还是说神真的不存在?自己所经受的一切就只是没有办法
得到报偿的痛苦而已?」

  「牧师在接下来的二十年里,被这个问题折磨的快要崩溃了。当他埋头忙于
生计的时候,会觉得背离了神给予他的职责。而当他承受着痛苦的时候,又担忧
着自己的苦痛毫无意义。他最痛恨的就是问了当初的那个无法证明问题,这毁了
他的后半生。」

  「终于,当他在病床上垂死之时,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我去了他的病
房,陪他度过了生命中最后的几个小时。他告诉我,神真的存在。」

  「像所有人一样,我开始的时候只是觉得他已是病入膏肓而口不择言。但是
他那个时候却非常清醒,他告诉我,当初回答他问题的那个人,证明了他所说的
话。」

  「什么才能证明神的存在?只有神迹。当那个人毫无征兆的走进他病房的时
候,牧师看到了神迹。那个二十年前所遇见的人,在他临死之前找到了他,并且
如承诺的那样,向他展示了神迹。二十年,那个人竟然未曾老去。那人说,我就
是神行走于地面的使者。」

  「我不知道他所看到的是不是高烧所造成的幻觉,事实上那并不重要。只是,
当你看着他在二十年之中是如何受到折磨的,就能体会到我那时的心情……」

  「我们必须要相信一些东西。让我们成为魔鬼的并不是错误的选择,而是迷
茫和踟蹰。」

  韦尔奇的故事让我立刻就联想到了奥索维。只是我不觉得这个世界上有这么
巧的事情,而且这种事情也不像是奥索维的风格。也许人类的世界还有其他的里
林存在,这就没人能知道了。又或许那名牧师的确遇到了神的使者,给了他得以
解脱的答案?

          ***************

  「神……」戈兰多尼默念着这个词,笑着摇了摇头。「说起来,你们可能不
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男性和女性之外,其实还有另外五种性别。」

  大家确实没听过这种事情,忍不住对他侧目而视,都想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啊,我知道!」胡狼突然开口,「有那种中性人。」

  「对,准确的说是两性人。」戈兰多尼说,「他们有男性和女性两种器官,
但有的并不具备活性。所以可以分成真阴假阳、假阴真阳、假阴假阳和无性者。
而两种器官都具有活性的真阴真阳性别,也叫作真双性人。大多数人不知道这件
事,是因为这些性别的人在社会活动中看上去都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他们的社
会性别划分的都很明显。」

  很有意思的知识,这是我以前所不知道的。

  「在古中华地区,那些性别的人会被认为是畸形儿而被抛弃或者杀害。而在
古印度,真双性人自从降生就会被视为' 神'.文化的不同,让他们有了完全不同
的命运,这真的很有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由于真双性人的两种器官都具有活性,他们甚至可以自我
孕育出基因完全一样的幼儿。这在本质上已经可以称为是一种永生了……」

  「这么说也太夸张了。」布鲁瑟提出了异议,「决定个体之间区别的并不只
有基因,后天的经历经验也具有决定性。就算生出了和自己完全相同基因的孩子,
那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无论如何也谈不上是永生。」

  戈兰多尼伸出手指点了点布鲁瑟,那意思好像在说「说得好」。

  他继续说:「这就牵扯到了什么叫做' 自我' 了。以我来看,决定一个人是
一个人的就是他的基因。后天的经验不能与之放在同一水平相提并论。」

  他转向了初邪和我:「如果说初邪完全失忆了,那么她就不再是她了么?不,
她仍是她。哪怕她要头学起从一切基本常识也好,对贪狼来说,初邪也不会是另
外一个人。」

  听到他这么说,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因为我们并没有对他们提起初邪失忆的
事情,然而戈兰多尼还是知道了这件事情。虽然这并不是什么不可让外人知晓的
情报,但终究还是让我有些不舒服。

  而且他也说对了,关于初邪这件事情上。

  「你们不赞同我的论点很正常,而且我也不是为了谈论什么永生才说这些的。
在很多宗教中,神要么是无性的要么是双性的。无性代表着无欲,而双性则代表
着超越。殊不知我们的生活中就有一些这样的人。他们是真的不可捉摸的个体,
我们凭借性别来施以判断将全部落空。他们就像伪装在常人之中的另外一种生物,
为了融入社会而模仿着某一种自己选定的性别,无法示人以真实的自己,也无法
奢望别人真正的理解。」

  这个时候,大家都预感到了他在暗指什么。

  泪滴用闪闪发光的眼睛望着他:「你是想说谁?」

  「破霜啊。」戈兰多尼微微笑着,小声说,「他就是一位真双性人。有时候
我不得不感叹,也许我们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超越他,因为当我们都衰老的拿不动
剑的时候,他能够永生呀。」

  这种令人咂舌的情报在这么一个场合被扔了出来,我都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
来面对了。

  周围的高级战士也都露出了难以名状的表情,任谁都想不到,新人类最强的
战士之一会有这种秘密。

  「这是我用很大代价才换来的情报,是为了回馈今晚听过的好故事才拿出来
的,你们可不要往外乱说呀。」戈兰多尼呵呵笑着。

  男人的脆弱和坚强、权力欲、攻击性乃至自尊心……女人的坚强和脆弱、占
有欲、母性、直觉以及感性……破霜拥有着二者的一切,那些东西混合在一起,
在他那张淡定的笑脸之下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呢?我们都无比好奇着。

  回想着破霜所做过的一切,上面的蛛丝马迹仿佛连接在了一起,成为了一副
让人恍然大悟的图画。

  这虽然不是一个故事,但却比故事更让人感慨。当我们凭着自己的经验和揣
测评断着对方的为人之时,却不知道对方或许有着远远超乎你想象的因素在影响
着判断。可是人们即使明白这个道理,还是会自大的去品判他人给出傲慢的答案,
并同时被他人品判着、被傲慢的打上标签。

          ***************

  「都讲了不错的故事啊,让我讲一个现实一点的故事吧。」

  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所有人都扭头看过去。这时候我才发现,海滩的黑暗
之中还站着其他人。

  或许是故事吸引了我的注意,又或许是火光掩盖了黑暗中的身影。燃墟带着
他的人站在那里,谁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不过他们站在那个地方,应
该没听到关于破霜的事情。

  大家都站了起来,除了方先生。燃墟的压迫感和威胁性都是其他人对他最深
刻的印象,战魂们都不信任他,更不会放任自己在毫无防备的姿态下由着这个超
级战士就这么接近。

  但是我知道,他并不是我的威胁。

  让我意外的是,燃墟竟然走到了唯一没站起身的那人面前,轻轻点了点头。

  「方先生。」

  在我惊讶的目光中,方先生也对他点头示意了一下。

  「师父,你认识他?」

  回答我的是燃墟:「方先生曾经指点过我的战技。」

  方先生呵呵笑着:「那个时候看到他拿的武器,一时心痒,就给他讲了讲。」

  燃墟的武器是几乎等身长的重型阔剑,现在就背在他的背上。那把大剑有着
非常明显的奇幻特征,这种武器如果不是用能量驱动的话,普通人不可能拿来当
武器,最多只能拿来当盾牌用。

  「那种武器您也会用啊?」我问。

  方不凝拉着方先生:「爷爷,是不是八卦门的那个?」

  方先生看着燃墟背后的战剑:「八卦战身刀,本来是源自农业社会作业工具
的大型铡刀,由八卦门传承的夜战兵器。现在也是【山门】传承的一部分,刀谱
还在家里放着呢。只不过战身刀实用性比较狭窄,战阵刀法,没人学,就连我也
只是练了个大概。想不到现在在新人类手里却变成了一种可靠的武器,世事难料。」

  方先生说到这,问燃墟:「教你的禹步练的怎么样?」

  燃墟没说话,只是在原地走了几步,那步子好像有某种规律,又让人捉摸不
透。

  方先生轻轻「啊」了一声:「实战练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你自己改了?」

  燃墟点头。

  「就凭这禹步,你战身刀的功夫已经比我强了。」方先生点头道。

  这是非常高的评价了,我心里发痒,忍不住看向方先生。

  方先生立刻就看出来了我的意思:「你不用学这个,你和他武器不一样,学
了也没用。」

  我自己也知道没用,只是心里还是打定主意要私下问个清楚。那个禹步似乎
已经变成了燃墟的杀手锏,想要学会破解之法应该是每个战士都忍不住思考的事
情。

  「哥,你不是也要讲故事么?」初邪在这个时候说话了。

  我看向女孩,女孩的眼中还是带着一丝对燃墟的亲近和依赖。我想那是她无
论如何也无法抹掉的情绪吧,我并不是不能接受。

  燃墟今夜看起来很平静,但我总觉得那是一种暴风雨降临之前的死寂。他站
在我们这圈人的外侧,越过我们看着那团篝火。

  「这个故事就是属于我们的故事。」

  「你们作战部队在战线上出生入死,拼上性命,保护着平民们。带着尊严死
去,希望能给新人类带来一丝荣光,然后觉得这就是新人类前进道路上的写照,
对吧?」

  「几千万人,靠着你们的守护,一步一步走出来,带着对新生的渴望前进着,
这就是你们想象的极致了吧。其实你们打不打赢,平民们根本不在乎。」

  「我来告诉你们,你们看不到的新人类是什么样子。」

  「走、吃、喝然后排泄,这就是上千万新人类们现在的一切,和被圈养的猪
没什么区别。或许他们宁可做猪也说不定。」

  「吃了饭就要排泄。对现在的新人类们来说,占据生命最大的那个词就是粪
便。」

  「你们可以想象走在队伍后面的人是什么感觉。当上千万人走过去,留下的
就是一条铺满了无数遍粪便的道路。我们可没有厕所给他们使用,所有人都不得
不在前面的人留下的粪便里度过每一天。行走的时候、吃饭的时候乃至睡觉的时
候,任何时候他们的身下都是淹没了脚踝的屎尿。」

  「他们已经没有尊严了,甚至已经习惯了。如果我们成功的回到了曾经的世
界,他们重新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十年之后的某一天,当他们因为某个暗示而
忽然记起这段旅行的时候,他们不会想起有人曾经为他们付上性命而拼杀过,也
不会因为劫后余生而庆幸或者后怕。他们唯一能想起来的就是这股无法磨灭的恶
臭,然后呕吐起来。这就是现实,这条奇迹一样的道路没有任何浪漫和史诗可言,
也没有什么可歌可泣。新人类,诞生于粪坑之中。」

  「故事讲完了。」

  身旁的布鲁瑟眼角在抽动,我听到从另一边传来了痉挛的喉咙咽下口水的声
音。

  这是我们未曾直视过的现实。燃墟作为新人类的主宰,却早已认清了这件事
情。在他夺权之前,大概就预见到了这一切。从粪坑中诞生的东西,只能靠强权
来捏住喉咙,这就是他最有说服力的论据。

  还没等我从心悸中回过神来,燃墟就叫了我的名字。

  「贪狼,跟我来一下。」

  我将仿佛带着恶臭的思绪扔出了脑海,跟着燃墟走进了海滩的黑暗之中。

  脚下的海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随着前面的男人一直走了很远,直到身
后的篝火变成了一团拳头大的闪光为止。

  燃墟带着他不少手下,我知道这群人里面一定夹杂着其他势力的家伙。燃墟
每一次见我,这些人几乎都在场。我可以相信,这个举动就是为了让这些势力清
楚,燃墟和我根本没有独处过,也不可能私下进行交谈或者合作。

  可是我和他现在都明白,对方是可以信任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那个女孩。

  「没时间了,贪狼。」燃墟转过身,对我扔出这样一句话。

  「我知道……宫族在杀过来,食物也……」

  「你说过,奥索维会为我们开辟道路,但是他现在不见了。我们必须用别的
办法。」

  「你有办法?」我看着燃墟的表情,读出了一些东西。

  「你上次是怎么去光面的?」

  「我们抢了里林的船……你难道……」

  「这是唯一的办法。我们抢船。」

  「别开玩笑了!」我忍不住叫了起来,「这么多人,你要抢多少船才行!?」

  「能运多少运多少,总比在这里等死要强。」

  「你想和暗面的里林开战!?这绝对不行!你在这里和他们开战,光面的里
林就不可能让我们通过。我们绝对不可能赢过里林真正的军队!!」

  我的情绪有些失控。只是这个时候我没意识到,我心里的念头并不仅仅是因
为害怕和里林交战,更是因为对战争的排斥。里林的世界让我感受到了一种超越
般的宁静和和谐,对那些无辜者们发动战争,让我感到无比的厌恶和恶心。

  「我刚才已经说了,要么淹死在粪坑里,要么杀出一条路。新人类现在已经
没得选了。」

  「其实奥索维给了我一件东西,说能够让我们去往光面。他回不来就由我来
做……」

  「可是你做不到,否则我们就不用在这里了。」

  「我会想办法!」

  「我现在过来,是为了通知你让第三军团做好和里林的战斗准备。我没有让
你给我提建议,或者用废话浪费我的时间。」

  燃墟丢下这些话之后,带着人准备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奥索维的声音在黑暗中响了起来。

  「燃墟,你总算也是做过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啊。你要是真的去打里林,那么
一切可就都完了。」

  燃墟站住了脚步,看着从黑暗中慢慢走近的奥索维,没有说话。

  我快步走过去,忍不住抓住了这家伙的胳膊,生怕他又跑掉一样。

  「我已经不知道该骂你什么了,奥索维,现在只想揍你一顿。」

  奥索维一脸微笑,笑的非常放松,就好像放下了一切的负担似得。

  「放心吧,早就告诉你,如果我回不来的话就会给你信息了,有什么好担心
的。」

  「不担心?你耍了我们这么多次,还让我们不担心?」

  「担心也值了。接下来的这场表演,我已经酝酿了很长时间。无论如何,这
也可以算是新人类历史性的时刻了,得让初邪过来看着才行啊。」

  看着他的样子,我不知不觉之中竟然放松了下来。

  奥索维的神情让我动容。就好像我们所站的地方并非一片漆黑之中的干枯绝
境,而是阳光明媚的翠绿草原。他笑着,如同在等待一杯即将泡好的茶。

  他的手一抬,一个光团立刻就从我身上跳了出来。那是他曾经给我的东西,
他轻而易举的收回了手中。奥索维对我歪了歪头,示意我叫初邪。

  我大声喊了篝火那边的伙伴,他们纷纷走了过来。初邪看到奥索维之后并不
惊讶,她对他微笑了一下。

  「太迟啦!不过我知道你会回来的。」初邪说。

  奥索维深深的注视着面前的女孩:「初邪,我承诺给你的事情,现在可以实
现给你看了。不要眨眼睛,或许一辈子只能看一次的啊。」

  初邪这一次没有和他打趣,而是静静的点了头。

  出乎我意料,奥索维又将视线转向了韦尔奇。

  「牧师,请你帮个忙。」

  「我么?」韦尔奇指了指自己,带着一丝好奇,「我能做些什么?」

  韦尔奇并不认识奥索维,但是也知道他的身份。我很奇怪,为什么奥索维会
知道韦尔奇。

  「麻烦你念一段圣经,算是助兴吧。」

  「助兴?」韦尔奇无奈的笑起来,「你想我念哪一段呢?我实在想不出有哪
一段是可以助兴的。」

  「出埃及记,十四章,十四节至十八节。」

  韦尔奇的眼睛亮了,他的嘴唇开始微微颤抖。

  许久之后,他才念出了声。

  「耶和华必为你们争战,你们只管静默,不要做声。」

  「你为何向我哀求?你只需引以色列人前进。」

  「你举手向海伸杖,把水分开,以色列人要从红海中脚踏实地。」

  「我要使埃及人的心刚硬,他们就跟着下去。而我要在法老和他的战车、马
兵之上得到荣耀。」

  「当我在法老和他的战车、马兵之上得荣耀时,埃及人便知,我名为耶和华。」

  当韦尔奇念罢最后一字的时候,奥索维猛地伸手,将那团光芒投入了我们面
前无尽的镜之海。

  那厚重的如同浓油一般的黑色海水爆发出了海啸一般的轰鸣,海滩上的细沙
被震得嗡嗡跳跃起来,波浪向两边坚定而汹涌的退去,露出了黑沉沉的海底泥沙。

  水越推越快,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道路在海水之中显现。海水变成了陆地,一
直抵达地平线。就好像一柄无形的巨刃劈开了形如深渊的海面,又如牧者挥舞着
权杖驱赶开了身边的羊群。

  所有人都惊呆在了原地,全神贯注的看着神迹的出现,忘记了时间和空间。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看到韦尔奇的脸上布满了泪痕。他喃喃念着:「摩
西……」

  初邪捂着自己的额头,双目颤抖着,嘴巴已经完全合不拢了。

  我想,如果这时候奥索维开始向我们布道,大概无论什么宗教我们都会相信
吧。

  奥索维没有看眼前的壮观景象,而是看着我们。

  「我已经无数次想象,能看到什么样的表情。不过我得说,现在看到你们的
样子,我满意极了。哈哈哈哈!」

  好不容易恢复神智的初邪一把抓住了奥索维胳膊,死命的摇晃起来。

  「你到底干了什么!?这到底……这怎么可能!?」

  「这是属于我的神恩,可以实现一切的神恩。」奥索维沉声说道,「我将它
送给你们新人类,就当做是诞生的贺礼吧。」

  燃墟是最先回过神的,他大声开始下令,让迁徙队伍立刻动身的时候,我们
还没能从刚才的神迹之中回过神来。奥索维为我们在镜之海中开辟了一条宽达数
十公里的道路,这足以让新人类前行。

  「你早回来的话,我们也不用在这里耽搁这么久。」燃墟在安排好迁徙的事
宜之后,对奥索维说。

  「道路开辟好了,但是事情还没完呢。噬族已经挡不住宫族的进攻了,而且
你们踏入镜之海以后噬族也不可能再帮你们。我已经联络了海岸线的里林讨伐队,
他们会集结军队和追过来的宫族交战。」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忍不住问。

  「宫族已经赌上了一切,所以他们不可能忌惮里林之前给出的威胁。不管人
类走到哪里,他们都会追过来。但是里林不可能放任他们追去光面,里林在暗面
的讨伐队本来就是为了防止有里奥雷特前往光面。我所做的只不过是给他们通报
了消息和地点而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安全了?」初邪说。

  奥索维摇了摇头:「不,里林的讨伐队要聚集成成规模的军队需要时间。我
们只能希望他们来的不会太晚吧。宫族现在一边甩开噬族部队的纠缠一边分出战
力陆陆续续的向我们这边扑过来而来,我们要在里林军队赶来之前做好抵御准备。」

  我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那么,宫王呢?」

  奥索维看着我微微一笑:「破霜和我暂时赢了宫王一局,他暂时是没办法找
我们麻烦了。」

  这个答案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初邪问。

  「我答应破霜不说出去的,所以……」

  初邪白了他一眼。

  奥索维没有理会她的态度,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我们不仅要抵御宫族的进攻,还要在里林军队过来之前建立防线,不让宫
族进入镜之海的范围。这是你们的机会了,能不能赢得里林的好感,取决于你们
这次拦住了多少宫族。」

  燃墟面无表情的发出了哼声:「如果我们没有里林的好感,难道就无法穿越
光面么?」

  奥索维也学着他哼了一声:「我真是不想和你说话,总是故意假扮成满脑子
肌肉的样子,有必要么?你其实很清楚,新人类根本没资格和里林接战。」

  燃墟瞪着他,不再说话。

  奥索维今天的兴致看上去很高,情绪上也非常放松。这是自从迁徙队伍进入
暗面以来他第一次展现出如此放松的样子。

  我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事实上,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没有办法再逃避
的决战。

          ***************

  早已蓄势待发的迁徙队伍飞快的向镜之海的深处逃去,而第三军团仍然被当
做断后的部队被留了下来。

  斥候部队传来的情报非常不乐观,溪流一般的宫族部队渗透过了噬族的战线,
正在急速向我们接近之中。而根据奥索维的测算,他们的速度正好可以赶在里林
军队出现之前追到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看来终究还是要打一场。不过这场战役不会有太多的变数,这将是人类精英
对里奥雷特精英的最终之战。

  宫族以这种姿态追过来,就一定是为了拼死一搏,尽可能的掳去几个人类。
哪怕不能够真正复兴宫族,也起码要保证在其他种族全面侵蚀之下的自保能力。

  或者,他们会用完全形态的【再世之卵】,尝试着感染我们,然后随着宿主
藏进我们的队伍苟延残喘,期望着能够占据几具身体。

  以这个角度来制定战术,我们就要尽量排除低级战士,以尽量接近他们水平
的战斗力来保证战斗的平衡。不可以被活捉,也不可以败退,这最后的一场战斗,
单纯而残暴。

  然而问题在于,新人类根本拿不出同等数量的高级战士。

  现在宫族部队每一个成员都来自深渊,而深渊以内的里奥雷特至少也是五级
以上的实力。新人类并不是找不到五级战士,可关键问题在于并不是每一个高级
战士都会听新反抗军的指挥。

  迦施亲自带来了两千人,这两千人都是思灭者麾下的精英,等级都在7级以
上。

  旧反抗军曾经的支援部队队长古斯塔夫早已经被任命为了第二军团的副军团
长,他带来了另外的两千人。

  第三军团只剩下了七万人,我从这里面排除过于羸弱的战士,留下五万人作
为了战斗的主力。

  当我们将军队集结完毕的时候,宫族的部队已经逼到了我们的身前几公里外
的地方。他们在喘息,在恢复长途奔袭的损耗。当他们再次动身的时候,就是战
斗开始的时候。

  我让幽鬼的人把初邪送上了通向光面的道路,并承诺会平安无事的回来。初
邪相信着我的承诺,我也会这么做。

  以我现在的力量,想活下来并不困难。

  我没有再对身边的部下或者同伴发号施令,因为奥索维说,这场战斗已经无
关战术或者策略,谁坚持下来谁就将成为最后的胜者。

  这场战斗中,我们已经将命运捏在了自己的手中。我不需要再背负任何人给
我的责任,我只要好好的活下来就好。我告诉自己,不需要去保护其他人,我唯
一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这也是我对其他人所说的话。

  宫族的部队休息完毕,然后向我们冲过来的时候,我觉得似乎所有的战友都
是那么的平静。

  因为所有人都抱着一个相同的念头——赢下来,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是的。我们已经成功的穿越了暗面。只要能够活下来,就一定能够回去外面。

  希望二字,带给人类的力量是无穷的。

  于是我们拔剑,然后迎了上去。

  宫族的战士们被能量包裹着,以极高的能量加速向我们砸了过来。他们在空
中纷纷显露出了决绝的峥嵘之色。

  一瞬间,黑色的阴影就笼罩了大地。

  各式各样的肢体和触角像破碎的月亮一样在遮蔽了我们眼前的天空。

  【渊体唤醒】。

  这些从深渊中走出来的里奥雷特,无一不是拥有极高阶级的宫魔。当初还没
被深渊承认的阿纱嘉,凭借着王族的血统才能展现的力量,在这最后的战役之中,
变成了我们不得不面对的末日焰火。

  庞大的身躯向我们砸了过来。新人类战士们用能量扶持着身体进行着躲闪,
他们在空中相互撞在一起,努力避免着被碾碎的命运。然而在一瞬间,聚集到一
起的战士们就被飞旋的镰肢拦腰斩断。

  咆哮和惨叫声同时响了起来,但是这时候已经没人还能去体味其他人的恐惧
和愤怒了。

  我举起了一柄朴实无华的制式长剑,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冲向我的那只
宫魔。

  【渊体唤醒】之后的宫族战士已经可以和那些巨型攻城战兽相提并论了,然
而他们的能量强度和战斗技巧却不是战兽可以比拟的。单说那巨大躯干所产生的
冲击力,就已经不是普通战士能够应付的了得。

  不过,对我而言,【渊体唤醒】终究还是比不上契约装甲的力量。

  而且,我曾经亲自体会过如何在【渊体唤醒】的状态之下战斗。

  这些家伙的力量远远不如镜厌,而他们的弱点,就是巨大力量所带来的副作
用。

  他们牺牲了局部的控制力和神经反应力,而精密的作战方法就是他们致命的
克星。

  当那头宫魔立起了所有的尖锐触角,对准我的方向刺击过来的时候,我没有
躲闪,而是和他做了一样的事情,向他的方向猛地做了瞬间的能量加速。

  能够来得及阻拦我的只有可怜的两支触角。它们在我的能量护罩上留下了两
道划痕,而我的剑则毫不留情的刺入了这头宫魔最核心处的头颅。

  那些张牙舞爪的镰肢和触角看上去相当恐怖,但是当你突入到紧贴着它们的
位置之后,庞大的肢体就会极大的妨碍到自己的防御动作。

  或许【渊体唤醒】在战阵之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可对于懂得应对方法的
高级战士而言,就成了破绽摆出的巨大靶子。

  我的攻击方式落在了旁边伙伴们的眼中。他们不需要做什么讲解,有资格站
在我身边面对宫族最后一搏的家伙,都是战斗天赋极高的战士。

  宫族这一波并没有来太多,战斗在二十分钟之内就暂时结束了。

  我斩杀了四只里奥雷特,能量的消耗很大,体力也是一样。但是我知道自己
还能继续战斗。

  我喘息着向四周望去,身边已然是一片血海。

  里奥雷特巨大的尸骸零零散散的散落在视野所及的平原之上,而人类战死者
的血肉则浸满了大地。

  低等级的战士只能够一拥而上,一点一点的削弱着宫魔的力量。慢慢的在他
们身上留下伤口,耗尽他们的能量,然后才能杀掉他们。可在这期间,【渊体唤
醒】的宫魔可以收割至少五个人的性命。

  没人能够改变这个事实。在这场战役之中,能够活下来的或许就只有高级战
士。

  然后在视野的尽头,新的宫魔出现了。

  「妈的……没完没了……」身边的布鲁瑟骂道。

  我听到不远处有人应和着笑了一声,于是我望了过去。我没找到笑的那个人,
却看到奥索维远远的站在我们的身后。

  他的位置有些奇怪,但是我没有力气去细想了,因为宫魔又攻了过来。

  大概有一万只?我这样想着。不会再有斥候为我们提供情报了,因为宫族已
经侵入了我们附近所有的土地吧。

  这一批宫魔的战斗技巧比上一批还要强悍,想要抢到他们身前对本体进行攻
击已经越来越难。无奈之下,我们这些高级战士只能联起手来一只一只的对付。

  体力和能量都在急剧下降,恶臭腥重的体液在空中飞溅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多
余的能量将它们屏蔽开了。黏黏的液体和自己的汗水浸透了衣服和铠甲,这场战
斗终于变成了没有优雅可言的战争。

  当我努力将剑重新从最后一只宫魔的体内拔出来的时候,我注意了一下奥索
维。这时候我才发现,他竟然没有动过。

  奥索维一开始就站在我们的身后,完全没有参与战斗。

  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冲进了我的脑海。这个诡计多端的家伙这么做就一定有
他的理由,面对现在的情况,这个理由很大可能会对我们不利……

  泪滴是我们里面第一个跪坐在地上的战士,她已经不再顾忌什么形象,只想
尝试着能够在宫族继续攻过来之前恢复一些体力。

  年轻人们更是喘的像是肺部都要炸破了一样。

  奥索维为什么不参与战斗?他是不是就在等这个我们都快要丧失战斗力的时
机?

  我紧张的手都发抖起来。我忍不住想,奥索维是不是又一次骗了我们……

  他和破霜根本就没有处理完宫王的事情,而是和宫王做了某种交易……

  我想要去质问他,可是战局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又一批宫魔冲了过来,而这一批,只有一半施展了【渊体唤醒】。

  我面对的第一个里奥雷特,以一种绝望的姿态向我扑了过来。他的手腕处舞
动着数只触手,猛地去抓我的肩膀。

  我一边向后急退,一边用能量加护的长剑去砍他的身体。

  能量已经严重不足,所以我只期望这一击能够将他震开,或者至少切开他的
能量护罩。

  可是,他的身体却被我轻松地斩成了两段。

  我踉跄的退了两步,深吸了一口气。

  看来宫族的策略已经改变了,他们中不少成员已经启用了【再世之卵】,所
以才会把自己削弱到这种程度。

  远远的,我听到了来自人类的吼声。那不是濒死前的惨叫,也不是不甘心的
咆哮。

  那是充满勇气的决然宣告。

  蓝色的魔力火焰冲天而起。

  一朵接一朵,像是开满了这片黑暗平原的鸢尾花。

  那些被【再世之卵】感染的战士们,用全部的魔力引爆自己身上的法阵。

  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涌满了我的眼眶。

  那道法阵,带着我们自私而卑鄙的心绪,为了防止战士们被宫族利用而绘制
在每个人的身上。可是他们,却将那道法阵使用的如此荣耀。

  我忍不住用剩余的力气大吼起来,然后纵剑杀入了远还未平息的战阵。

  和我一样,越来越多的战士意识到了什么。

  我们曾是一群散兵游勇,为了一口可怜的粮食,不情不愿的组成了这支松垮
而散漫的军队。我们用嘲笑的口气谈论着所谓的任务,保护平民的职责就仿佛笑
话,然后在夜晚咒骂着不敢去改变的命运。

  就是这样一支烂到不能再烂的乌合之众,在这个时候发出了凄绝的吼声。

  因为那些不断绽放着的蓝色火花,正在替死去的战士们对我们说话。

  被感染的战士们离死亡还很遥远,但是他们做了选择。

  在这个瞬间,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事实。

  我们每个人,都是在为别人的未来而战,因为我们拥有着同一个未来。

  我们先走了。你们要赢下来,然后带着我们荣耀和灵魂重归故里。

  我们已经无法对死人说话了,所以活着的人,无法道谢。

  剑锋崩裂出了细细的碎屑,我将它留在了那只宫魔的体内,然后拔出了神宫。

  戈兰多尼将凝聚的灰色能量长矛贯穿了面前的宫魔,然后精疲力尽的跪倒在
了地上。

  杨为他挡下了另一只冲过来的魔兽。

  一只宫魔的肢体洞穿了泪滴的身体,与此同时,泪滴将捏着一枚能量光球的
手递到了宫魔的头颅之上,将它炸了个粉碎。

  我知道泪滴会死,因为她是第一个体力见底的伙伴。我记得她讲过的那个故
事,但是却没能明白。我想以后问她,但是看来已经没有机会了。

  阿杰被自己面前的魔兽逼得节节后退,其他几个人则将所有的攻击都倾泻在
了它的身上。最后,龙雀用短刀插进了对方的脑壳。

  神宫的挥动速度越来越慢。当我终于无力再战的时候,韦尔奇接手了我面前
的那只敌兽。

  我拄着剑跪了下来,身边的战场上已经没有几只里奥雷特了,可是剩下的人
似乎也不多了。

  布鲁瑟跪坐到了我的身旁。

  「贪狼。」

  我扭头看向他。这个家伙的脸上布满了血污,加上我现在已经精疲力尽,几
乎无法看清他的脸。

  「怎么?」

  「很高兴,能够认识你。」

  我擦了擦几乎流到眼中的血水,将手放在了他的肩上。

  一只细小的肉瘤,嵌在布鲁瑟的勃颈上。它轻轻搏动着,每一次抽搐,都会
带着旁边那些青灰色的血管一起颤抖起来。

  「布鲁瑟,没有你的话,我不可能走到现在。」

  「想对我说谢谢么?」

  「不……再见了,兄弟。」

  「再见了。」

  布鲁瑟努力向后挪了两步,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他挤出了所剩无几的一
丝魔力,注入到了自己的法阵之中。

  细微的能量波动,然后紧接着就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嗡鸣。布鲁瑟的身体倒在
了地上,红色的鲜血顺着他几乎已经被染成黑色的胸襟处浸透了出来。

  他是我在【神都】中的第一个真正的朋友,现在他已离我而去。我们相处的
时光如同闪烁的繁星,短暂,光辉。

  我没有感觉到深深的悲伤,因为我们或许没办法赢下这场战争了。那个时候,
我们就将再见吧。

  宫族的部队再一次现身在视野之中,而我们中有体力保持站立的战士却已经
连一半都不到。

  那是前所未有的数量,宫族的主力已经到了。

  我努力向远处张望着,期望着里林的军队会出现在某个地方。然而除了满眼
涌动的宫魔,再无他物。

  我跪在地上,突然之间想要失声痛哭。

  我已然分辨不出自己的感情。是因为那遥遥闪耀的希望正在破灭?还是因为
无论怎们拼搏都赢不下来的委屈?

  不甘心?无力?绝望?

  或许都有吧。最重要的是,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在最后一战中死掉。

  我想起了那些在外面世界鼓动战争的家伙们。无论他们在用什么理由来诉求
战争,我只想让他们站在我所站的这片土地上,亲自体会一下什么叫做战争。当
你亲身体会过自己在战争的巨兽的脚下是多么无力的时候,才会发自内心的仇恨
战争这两个字。

  奥索维慢慢的走到了我的身边,他的裤脚沾满了粘稠的肉浆和血液,上半身
却干净整洁的像是准备和别人做交易的魔鬼。

  我抬头看向他,等着他揭露自己的阴谋。其实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摧毁我
们的并非他的阴谋。我们无法赢下这场战争,所以一切都是梦幻泡影。

  奥索维微微躬身,探向我的耳边。

  他说。

  「贪狼。如果你在光面见到了神,她会答应你一个请求。当到了那个时候,
一定记得,你的请求是' 给我看真理'.」

  这句和现实状况完全无关的话语将我的判断打的粉碎,我不解的看着他,试
图要问个清楚。

  但是奥索维站直了身体,他拿走了我的通讯器,对所有人发布了命令。

  「这里是第三军团长贪狼,我下令全军撤退!!」

  我不知道从何处生出了一些力气,努力的站了起来,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在干什么!?」

  「你们撤退吧。我为你们断后。」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你……」

  还没等我用脏话咒骂他的异想天开,奥索维就做了他该做的事情。

  如同海啸一般的灰色能量从他的体内喷涌而出,那是超越了所有人想象能力
的魂属性能量。

  奥索维的魂属性能量在几秒之内就席卷了整个战场,他开始进行召唤。

  我见过有人用魂属性能量召唤里奥雷特,有的人只能召唤一只,有的人则能
召唤六只。

  而奥索维,他召唤出了一只数以十万记的魔兽军团。

  他并不是因为有着什么阴谋才躲在我们身后避战,他一直在保存力量,等待
这个时候,为我们阻挡追击的宫族军队……

  得到命令的新人类战士已经来不及在突然出现的魔兽军团面前流露恐惧和惊
讶了。我们带着麻木的悲伤和重生的喜悦努力着开始脱离战场。

  我没有走,因为奥索维没有动。

  「走啊!这些魔兽足够挡下他们一会儿了!!」

  奥索维扭头看向我,露出了他招牌式的温柔笑容。

  「我走不了的。」

  「你想死么!?你这些低级魔兽就算再多也没办法和流沙的宫族部队抗衡!」
我忍不住喊起来。

  「贪狼,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你在说什么?!」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被遗留在人类世界的倒霉里林,我只是一个被放逐者…
…」

  奥索维远远眺望着身后地平线上那已经变成了一片枯地的镜之海。在镜之海
的另一侧,就是光面。

  「我只能将你们送到这里了,因为光面是我永远无法回去的故乡。」

  一瞬间,我想起了他重新现身时的轻松感。原来在那个时候,奥索维就已经
做完了所有他该做的事情。他的旅途将在镜之海戛然而止,因为光面已然将他放
逐。

  「走吧,人类。我的使命已经完成,再无遗憾。记得帮我对初邪说一句永别。」

  奥索维回过头去,指挥着自己的兽群迎向了宫族。

  我追着自己的部队向后撤退。

  在十几分钟之后,我一边飞一边向后看去。两股数量庞大的里林部队出现在
了两侧的地平线上,他们的身上燃烧着的能量像是夜空中汇聚成一体的萤火虫群,
无情的逼向我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而无穷无尽的宫魔已经吞没了奥索维的兽群。

  那股灰色被挤压的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了一片汪洋之中。

  我扭头看向前方曾经被称为镜之海的宽阔大道,一缕初生的金黄色阳光正在
刺穿着着视野尽头的晨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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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二章、愚人们的诡计(文章最后附:拂晓的战斗力实力评析)

  记忆中,在外面的世界,每当头顶乌云密布,大雨将至之时,心情都会不受
控制的变得低落起来。人们很容易被外物所影响,在面对大环境的压迫与激变之
时,能够控制自己情绪的人几乎是不存在的。

  我感到一股难以言说的愤懑在心中涌动着,随时都会爆裂成无可抑制的疯狂。

  新人类的战士们付出了太多东西,我希望他们所付出的能够为人所知,我希
望他们的牺牲能够变成人人传诵的史诗。

  可是就像燃墟曾经说过的那样,没有人会记得他们,因为新人类是于粪坑之
中重生的物种。

  每个人都失去了一些东西。当布鲁瑟释然的在我旁边自尽的时候,我也只来
得及对他说一声再见。我们之间真正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他在能够帮我的时候
从来没有犹豫过。

  对他的情义,我没能报以任何能够相提并论的东西。我甚至没发觉这个朋友
对自己到底有着怎么样的价值。

  他让我向前看,用乐观和淡然的心境击退着我心中不断蔓延的黑暗。

  现在他走了。我能够信任的人本就不多,他算一个,只是我意识到的时候已
经太晚了。

  布鲁瑟的存在一直在告诉我一个事实。这个世界的确很黑暗,但并没有那么
黑暗。你是可以去信任别人的,人和人之间并不是不能诞生出纯粹而简单的关系。

  我想祭奠他,但是需要我们祭奠的人实在太多了。

  比如那二百四十名死士,比如被我们抛弃的感染者,比如泪滴,比如奥索维。

  第三军团的幸存者是三万人,加上没有参战的等级较低的战士,这支曾拥有
近二十万成员的军队,在我们离开暗面的时候只剩下了五万。

  死去的同伴们是我们所有人的悲伤,也是我们所有人的财富。

  哪怕是曾经最卑劣最怯懦的战士,在背负了这么多战友的付出之后,也会变
得坚韧而高尚起来。因为假如不这么做,他们就会发现,所有的牺牲和壮阔都会
变成一文不值的飞烟。

  为了让死去的人有价值,所以我们就必须活的更加有价值。

  我追上了自己的军团。当我靠近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战士们纷
纷看着我,那种眼神我此生未见。

  我一一扫视着他们。这些家伙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被能量撕裂了,破破烂烂的
装束看上去有些可笑而可怜。然而他们脸上的血污和伤痕并没有遮掩住战士们的
骄傲。

  他们看着我,仿佛在说「我们没逃,我们坚守到了最后一刻。」

  那就好像孩子们做了足以令自己父亲自豪的事情,等待表扬的神情。

  我伸出手,拍了拍距离我最近的那个战士的肩膀。那个战士抿着嘴,泪水突
然就流淌在了他的脸颊上。

  我不知道他失去了谁,失去了多少。但是在这一刻,我知道那泪水中并不只
有委屈和悲伤。

  我向前走去,伸着手,不断的触摸着身边的战士们。战士们全都注视着我,
一种无声的热烈呼嚎在我们之间迸发着从未有过的力量。

  他们也纷纷伸出手,轻轻的触摸我的手臂、肩膀和后背,簇拥着我向前走着。

  我捏过了无数双沾满鲜血的手,看到了一张张和我一同浴血奋战过的面庞,
穿过了整个军团,走到了最前面的位置,正如我每一次带领他们应敌之时一样。

  数万人站在我的身后,静静的等待我发出下一个命令。

  我打开通讯器。

  「我们为新人类赢下了第一场战争。每个人的付出都会被铭记,因为我们会
记住彼此,这就足够了。此战,是可以铭记终生的荣耀,我以和你们并肩作战过
为荣,现在可以欢呼了,我的战士们!」

  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我听到有队伍中有数名战士一同叫出了一个名字。

  「朽骨贪狼!!」

  「呼啊!!」

  整个第三军团就如同被地幔挤压出的熔岩一般,爆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整齐的
呼啸。那声音直冲天际,是赠送给我一个人的喝彩。

  他们举起了自己的手,紧紧的看着我,将手指放在了自己的眼睛上。数万人,
对我行了触目礼。

  看着这个情形,我的手忍不住开始发抖。

  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应敌,在队伍的对后面撤离。我这个不成器的军团长,终
归是获得了所有人的尊敬和信赖。第三军团剩下的人已然不多,但我知道,这些
人都会死心塌地的追随于我。

  我强忍着心中涌起的巨浪,对所有人挥动手臂,发出了前进的命令。

  已经没有了海水的镜之海,被我们踩在了脚下。我们通向真实世界的旅途已
经走完了三分之一,剩下的路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磨难,但终归也不会比在
暗面的时候更差了。

  我带着战士们追上了正在前行着的军团后勤部队,跟着大部队踏上了穿越镜
之海的旅途。

  脚下的土地松软粘稠,是曾经隐藏在海底深处的淤泥。和暗面温热干燥的黑
色岩层相比,镜之海的道路洋溢着一种隐隐的活力。充满了危机和绝望的暗面被
摔在了身后,连同战友们的尸体一起。

  然而所有人都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

  纵然悲痛,纵然感伤,但这些感情却被熊熊燃起的希望之火所覆盖了下去。
来自未来的呼唤声,超越了之前所有的苦难和逝去,回荡在每一个战士们的胸膛
里。

  包括我。

  身上没有留下过于严重的伤口,所以在体力一点一点恢复的过程中,还有余
力去思考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以及今后的路。

  我对召唤法则并不算了解,但是最基本的概念还是懂的。想要召唤供自己驱
使的魔兽,有一个最最基本的前提,那就是需要制服那只魔兽,然后再用自己的
魂属性能量给它打上召唤的印记。

  当我们以为【神都】是个虚拟游戏的时候,被制服的魔兽储存在什么地方是
根本不需要思考的问题。而现在重新看来,可供召唤的魔兽应该是在深渊中的某
个缓冲空间待命才是。

  想起奥索维之前所召唤的数以十万计的魔兽军团,这个事实让我很难平息心
头的震撼。

  这不是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并不是说我们的魂属性能量不能像他那么强大,
而在于我们根本就不可能有时间去制服那种数量级别的召唤兽。

  奥索维作为时间之外的里林战士,他到底花费了多长时间来收集自己的召唤
兽呢?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

  即便他能够收集如此众多的召唤兽,也很难想象将它们全部召唤出来需要多
么庞大的魂属性能量。除非他使用了某种契约性质的能力,或者……

  我想起,当初他保护初邪的时候,使用了局部性召唤的噬族魔兽。而且通过
苍缀我了解到,在里奥雷特的族群领地中,可以使用某些别的地方所无法施展的
能力,例如我在和梅尔菲斯决斗的时候,利用血族领地的特权再生了自己的手。

  奥索维进行召唤的时候,正是在噬族的领地上进行的。如果我的猜测真的正
确,那么这一切应该都是他所计算好的。当初郑重其事的在旧反抗军的会议上讨
论要选哪条路建设前进基地,现在想来也不过是他的装模作样么?

  我自嘲般的笑着,心中带着一点点的酸涩。

  在战争的最后一刻,我仍然在怀疑着奥索维。可是到头来,他却为了新人类
的未来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我忍不住为自己对他产生的怀疑感到一丝惭愧。

  我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扔了出去。那家伙已经骗了我们很多次,让人怀疑也是
没办法的事情啊。

  只是在这个时候,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和危机。

  那和受到里奥雷特威胁之时的危机感不同,不带有任何尖锐的恐惧和战斗意
志。

  很少有人知道,如果没有奥索维的话,新人类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们或许根
本就不会穿过【湖】来到暗面,更别说建立前进基地、对抗影族与宫族,甚至穿
越整个暗面。我们会被困在那个被称作【神都】的次元城之中,变成一群关在牢
笼里的动物。

  我们的每一个抉择,无论是战略上的决定还是战术上的应对策略,都与奥索
维的经验和情报息息相关。他的重要性无人能及,更是没有人可以替代。

  现在他已经不在了,我们新人类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如果遇到了更棘手的问题怎么办?我们这些高层决策者已经习惯于依赖那个
看似无所不知的男人,现在我们需要自己做决定的时候到了,我们能够承担这个
责任么?

  未来是未知的,新人类要学会自己走路了。

          ***************

  回到第三军团的指挥飞艇之上,负责医疗的后勤人员立刻将我带到了护理室
开始给我治疗伤口。我想象着初邪能够在第一时间出来迎接我们的凯旋,可是却
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虽然有些担心,但是战斗的疲惫和伤口的疼痛还是占了上风。随军的医生在
给我缝合身侧的一道伤口的时候,使用了小剂量的麻醉剂。于是我在全身都附着
着粘稠而腥臭的液体的情况下,陷入了睡眠。

  不知道睡了多久,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了。然而身上
的污物像变魔术一样少了很多,破损的铠甲和衣物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
宽松的长袍。

  虽然在麻醉药的影响下身体和神志都还有些迟钝,可警惕性却一点也没有衰
弱。我在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就试着去抓原本放在手边的武器,但是却没有摸到。

  用了些力气将身体支撑起来,我开始扫视自己所处的这个房间。这本来是飞
艇上一个储物用的地方,后来做了简单的处理之后被改成了医疗室,房间的大小
只够放下两张床和一套桌椅,剩下的地方则堆上了医疗用品。

  我在那张桌子上看到了神宫,于是我努力站了起来,忍着意料之中的肌肉剧
痛靠了过去,将它拿在了手中。一种安然宁静的触感透过神宫的刀鞘传到了我的
眉心,我抱着它靠回到床上,重新闭上了眼睛。

  药物的作用让我仍然有些困倦,然而在我再次入睡之前,医疗室的门被打开
了。

  我眯着眼睛看过去,一个人影正提着一大桶水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那是个
女人,穿着教会的衣服,外面套着一件被血迹和污物弄脏的白色围裙,看着像是
护士。

  「醒了?」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一点点干练,但是却很温柔。

  看来我装睡的技术不太好,于是我嗯了一声作为回答,然后睁开眼睛仔细的
看了过去。

  女人二十四五岁的样子,长长的棕色头发用护士帽罩成了马尾荡在身后。她
将手里的水桶放在了床边,然后又抓起挂在自己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手。

  我见过这个女人,那是一直在指挥飞艇上做医护工作的教会成员。只是我到
现在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把刀放下。」她擦了擦头上的汗,然后指着神宫,对我动了动指头。那样
子就像是在指挥小孩似得。

  「干什么?」我下意识的对她产生了一点点的抵触感。

  「给你擦身。」她带着一点不耐烦的情绪说。

  「没这个必要。」我皱起了眉头。

  「都快擦完了!别啰啰嗦嗦的。你以为衣服是谁帮你换的?」

  我有些发愣,一时间变成了哑巴。

  女人没再给我磨磨唧唧的时间,她伸手拽走了神宫,把它倚在床脚边,然后
掀开我身上的长袍,用毛巾蘸饱了水,将手伸向了我的肩膀和脖子。

  那些位置的伤不重,主要是一些能量的烫伤和物理划伤,但是她的动作很轻。
我紧绷着身体挺了一会儿之后,就放弃了抵抗,软在床上任由她清洁身体。

  干净的毛巾很快就被残留的污血弄脏,女人用水桶里的水将它冲洗干净,然
后继续擦拭,直到所有的那桶水不再干净为止。

  在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女人把一套干净的衣物扔到了床头边的椅子上面。

  「你要是想的话,就再在这休息一会儿。还有事情忙的话……替换的衣服就
在那了。」

  女人说着,然后拎着水桶走出了房间。

  在我的习惯里,身披这种睡衣式的长袍和没穿衣服几乎没什么区别。于是我
拿过椅子上的衣服,忍着不适,把它们好好的穿在了身上,又将神宫放回手边,
然后才重新躺了下来。我不想带着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去让别人欣赏,索性不如
留在这里多休息一下。

  似乎是因为睡了太久的缘故,再次入睡变得有些困难。几分钟之后,女人回
来了,我听到她在门口站了几秒,然后坐到了门口那张桌子旁边的椅子上。

  那边传来了打火机点火的声音。很快的,一股香烟的味道飘了过来,让我忍
不住睁开了眼睛。

  「那烟是我的吧?」我看着她手边的那只皱巴巴的烟盒,忍不住说。

  我很少抽烟,那包东西更像是我用来「收买人心」的道具。毕竟只有反抗军
里最高衔阶的成员才能分配的到。

  倒不是我小气,而是当有人不经过自己同意就拿走了属于自己东西的时候,
会本能的感觉不爽。

  女人倒是没说什么,她走过来,弹出一根烟,递到了我面前。那架势,就好
像那盒烟是属于她的东西一样。

  不过看着她的动作,原先的不爽却消失了。我接过烟,觉得这个女人挺有趣
的。

  「你叫什么名字?」她给我点燃了烟,我问了她一个问题。

  「拉格妮丝。」女人坐回到桌边的椅子上,柔声回答着我的问题。

  她对我说话的时候没有看我,但是语气里也没有任何轻视的意思。这感觉很
有意思。

  「我叫贪狼。」我说。

  拉格妮丝扭头看过来,很平静的眼神。

  「我知道。这个军团不就是以你名字命名的么?你带着他们赌上性命,牺牲
了无数东西,击退了新人类的大敌,为我们赢得了走向未来的机会。」

  拉格妮丝用淡淡的声音叙述着我的功绩,而我却没有听出一点点赞扬或是感
激的意思。那就好像是父母在描述自己的小孩所堆出的一座泥巴山丘。

  并不是说我想要从她那里得到某种虚荣的自豪感,或者想要品尝她崇拜的情
绪。我只是很奇怪,她为什么能够这么平静。

  「你对我有什么看法么?」我好奇的问,身上的疼痛似乎变轻了很多。

  「看法的话自然有,但是你为什么要在乎我的看法?」

  这个回答的内容有些咄咄逼人,但是她一如既往的没有露出任何尖锐的情绪。

  「在你眼里,我似乎什么都不是,这很有趣。」我说。

  拉格妮丝摇了摇头:「不。你挺伟大的,没有几个人能做到你所做到的事情。」

  「可是你似乎并不觉得我有什么了不起的,不是这样么?」

  「因为你只是尽了自己的责任。和我照顾伤员一样,我们只是做了自己力所
能及之事。我们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足够了,这是很公平也很平等。」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差点忘了,她应该是教会的人,而他们的处世哲学和
普通人不太一样。

  「拉格妮丝修女?」

  「嗯?」

  「我有些饿了。」

  这个女人第一次对我露出了些许笑容,很细微的笑容:「我去给你弄吃的。」

  「顺便帮我去把初邪叫来吧,你应该认识她吧?」

  拉格妮丝摇了摇头:「主会议室被战士封锁住了,我进不去。」

  主会议室就是我们一大群人用来住宿的区域。我从来没有下达过封锁房间的
命令,所以她的回答让我心头一紧。如果初邪是呆在那里面的话,这件事就一定
会和她有关。

  「不用麻烦你了。」

  我站起身,抓起神宫,离开了医疗室。

  不好的预感占据着我的喉咙,我加快脚步,强忍着没有在室内使用能量加速。

  当我来到主会议室外面走廊的时候,看到有五名战士正全副武装的站在那里。
他们看到我的时候,立刻挺直了身体,对我行了触目礼。

  「谁让你们封锁房间的!?」我的手按在神宫的刀柄上,带着杀气问道。

  或许是因为心绪,或许是因为被我吓到,这几个战士连忙退后了两步让开了
走道,并没有回答我的质问。

  我拔出神宫的时候,他们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五人中那个衔接较高
的家伙回答了我的问题。

  「是一直跟随你的那个女护卫!她临时把我们召集过来,让我们看着走廊,
不许任何人进房间!」

  我脑子里有些混乱,完全没能理解他所说的是谁。但是看上去这些战士并不
是有预谋的同伙,于是我让他们原地待命,推开房门闪进了主会议室。

  主会议室里没有任何人影,但是我能够感觉到人的气息。于是我做好了战斗
的准备,用神宫护着自己的咽喉和头部,向初邪的那个隔间轻手轻脚的挪了过去。

  但是这些动作都是多余的,因为小猫已经掀开帘子从隔间里跑了出来。她对
我吐吐舌头,连连招手示意我过来。

  我一头雾水的走进了隔间,然后看到初邪完好无损的坐在正中间的床上。

  而隔间里则站满了人,全都是幽鬼的人。

  初邪旁边坐着的那个家伙,正是幽鬼的团长爱丝弥蕾。

  初邪探头看着我,带着一脸不安和紧张。莫名其妙的被这么一群陌生的高级
战士堵在隔间里,还紧紧挨着一个浑身带着危险气味的超级怪物,谁都不可能平
心静气。

  「都等了你一天了,见一面真难啊。」爱丝弥蕾看到我进来,冷哼了一声。

  我扫视了一圈,隔间里大概有十几个人,全都是曾经光面探险时候的熟面孔。

  「虽然知道你们应该没什么恶意,但是这么大阵仗还是会让人相当紧张啊。」
我握着神宫的刀柄,没有改变战斗的姿态。

  「和我摆这个架势,是真有信心打赢我么?」爱丝弥蕾嘲笑道,「我还以为
瓦琳娜帮你出了这么多力气,你早就该信任我们了」。

  「曾经有人还教训过我,说我容易把别人想的太善良,所以我决定改一改。」
我说着并不好笑的冷幽默。

  「放松,军团长大人,我们没打算做什么。当然,如果你打算赖账的话就是
另一回事了。」

  看着爱丝弥蕾的样子,我总算是送了口气。像她这种极度骄傲自负的家伙,
绝对不会在承认不会做什么之后出尔反尔的。不过她后半句话……

  「赖账?」

  「作物培育飞艇。」

  爱丝弥蕾扔过来这个词的瞬间,我立刻就把现在的状况弄清楚了。

  瓦琳娜跑过来带给了我刺杀初邪的情报,并且帮我一起对她进行了保护,还
付了我一袋子十字金币。这一切都只是为了简单的交易,他们想让初邪动用权限,
给他们一艘作物培育飞艇。

  不过现在交易已经不需要初邪点头了,因为我自己手中就有可以实现交易的
权力。

  第三军团死伤过于惨烈,原本堪堪能够负担起二十万人的后勤,现在只要供
给五万人就足够了。我只要发出调度命令,不要说一艘,就算是十艘作物培育飞
艇也可以拿得出手。

  既然是早已经点头过的交易,我自然不会食言,只是我觉得事情似乎并没有
那么简单。

  「如果你是为了兑现交易,大可不必带这么多人亲自跑到这里来。更不用偷
偷地潜入这个地方,挟持住初邪。所以,我希望你能更坦诚一点,幽鬼的女王大
人。」

  不知道我这句女王大人是不是戳中了爱丝弥蕾的痛点,她笑了出来。

  「倒是不傻。不过用挟持这个词也太过分了吧?」

  像他们这样一大群人挤在隔间里,把初邪一个女孩子孤零零的夹在中间,除
了挟持两个字我想不出更好的词汇了。

  在等着我出现的这段时间里,初邪的情绪也是非常不稳定。就算失去了魔力,
她也依旧有着分辨出其他人力量层次的眼光。幽鬼来的人都是精英杀手,加上爱
丝弥蕾这个大怪物,初邪所感觉到的压迫力实在是太强烈了。

  完全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要不是有小猫瓦琳娜这些熟人在,初邪大概早就
开始琢磨什么阴谋诡计来脱困了。

  我拉着初邪让她靠到了我这边,并且清晰的感觉到女孩紧绷的身体慢慢的放
松了下来。我看着她,想对她说不要害怕。我没有说出口,因为这并不是个软语
温存的好时候。

  初邪看着我的样子,故意摆给我一个不屑的眼神,那意思是在说「害怕个屁,
就好像我没见过世面似的」。

  然后我们俩都愣住了,因为这种完全不需要语言交流的默契,也因为我们对
这种交流下意识的感到理所应当。

  我们又对视了一眼,都知道对方体味到了自己所体味到的东西,忍不住相视
笑了起来。初邪那带着一点点羞涩的笑容,非常好看。这种心灵相交的感觉实在
是太好了,因为那能够让你感到,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和你产生了其他人所无
法替代的羁绊。

  看着我们突然没头没脑的笑起来,爱丝弥蕾露出了莫名其妙的神情,甚至还
特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大概是怕我们在笑她哪里穿的有问题。

  「那么我收回' 挟持' 这两个字,你来给我换个词吧。」我对爱丝弥蕾说。

  「我们这么做,只是因为葬敌初邪狡猾的名声太盛啊。我们来找你,但是你
不在,却被她看见了。为了避免她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我们就只能按着她呆
在房间里不让她出去咯。」

  我皱起了眉头:「你可以让人去找我。」

  「你这里眼线不少,我不打算让燃墟那边的人知道我们的交易。」

  虽然不是特别让人信服的理由,但毕竟也是能够说得通的。初邪鬼点子太多,
在不信任对方的情况下肯定要给自己弄一些筹码来作为后路自保。就算不这样,
幽鬼的人也不可能对初邪放松警惕,这是一个很简单的猜疑链。

  「我不会赖账的,等这几天部队修整好,我做些行政安排就把飞艇给你们。」
我对爱丝弥蕾说。

  「哼,那就最好了。」爱丝弥蕾面无表情的说道,毕竟我们交易双方其实并
没有什么值得相互猜忌的地方。

  「不过,我还是很想知道来刺杀她的到底是什么人。」我看了看初邪。

  「作为她这种风口浪尖的角色,有人想杀不是很正常的么。」爱丝弥蕾说。

  「可是也不至于动用【熔岩】的杀手团吧?那时候没有瓦琳娜她们我可就真
麻烦了。」

  我这样说的时候,爱丝弥蕾和我都把目光挪到了瓦琳娜的身上。瓦琳娜忍不
住伸手摸了摸自己受伤的手臂,撇了撇嘴,似乎对我突如其来的夸奖有点不适应。

  「还有我呀!我也有不少功劳啊!」小猫突然从后面拉着我衣服大叫了一声,
吓得我一个哆嗦。

  「嗯嗯!还有洛奇。」我连忙把感谢名单说的完整了一些。

  洛奇张了张嘴没说什么。他倚在墙上,像往常一样拧着眉毛,却在听到我提
到他之后,开始点着脚一个劲儿的抖腿。

  幽鬼那十几个战士里面和我相熟的家伙纷纷发出了善意的笑声,这让我放松
了不少。

  「大厨,什么时候还能再尝尝你的手艺啊?」

  「就是。现在当军团长了,难得还能再下厨吧?」

  乱七八糟的调侃声响了起来,让我有些发窘。我可没想到,自己的烹饪生涯
能被这些人拿来当做揶揄自己的手段。

  原本我担心幽鬼有核心成员在其中,会因为挽歌的缘故暗中对我或者初邪不
利。但是现在看来,爱丝弥蕾还是很谨慎的挑选了跟随者,来的基本都是认识我
的成员。

  「那我现在就调配一下飞艇。」

  考虑到爱丝弥蕾对保密性的要求,我不得不找一个低调隐晦的方式完成调配
飞艇的工作。作物培育飞艇这种东西是对新人类而言最宝贵的财产,如果没有任
何理由就失踪了一艘,那我也无法对身处权力中心的人做出交代。

  我不是第一次和这群黑暗世界的佼佼者一起生活了,但这一次我并不是一个
人。我身边的伙伴在这这个时候也不得不笼罩在杀手们的视野之下,这让我本能
的有些不安。

  加上瓦琳娜他们三个,幽鬼现在在我这边有十四个战士。我不想让他们和其
他人混住,所以干脆将那艘准备交给他们的飞艇调到了附近,让他们先住在了那
里面。

  别看这种庞大的培育飞艇拥有着支撑上千人饮食的产量,实际上里面的必须
工作人员很少。除了负责护卫的战士,每艘飞艇配备的后勤人员只有三个人。一
名机械师进行日常的检查和维护,一名飞艇的驾驶员以及一名负责看护作物培育
效果的农学家。由于科技的高度自动化,这三名负责人平时要做就只是看看汇总
信息的操作面板而已。除非碰到自动修复模组都没办法解决的问题,他们根本就
不需要做什么。

  根据我留心观察的结果,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权力核心要选一个人来当
做隐藏的飞艇监察者,那就一定是那个驾驶员。一者是因为驾驶员不需要太高级
的专业素养,权力核心能够很轻松的找到可以信任的家伙来充当开飞艇的角色。
二者是因为驾驶员对于自己的飞艇拥有得天独厚的控制权。

  所以,如果我要不动声色的将飞艇交易给爱丝弥蕾而不被注意,就要从这个
驾驶员的处理上入手。

  我和以燃墟为首脑的权力核心没有任何矛盾,甚至可以说我和燃墟根本上就
是一伙儿的。正是因为这样,我就不可能采取血腥强硬的手段来处理驾驶员的事
情。那条人命对我来说还是有些分量的,为了一丝方便就夺取一个无辜者的性命,
我做不到。

  我想到的第一个方法是偷偷把飞艇的部件假装弄坏,然后下令丢掉这艘飞艇。
但如果这样的话,后勤的人肯定会拆走一切可以用的核心零件以及培育好的作物,
我下令阻止的话疑点就太明显了。

  另外的方法是制造意外,把驾驶员弄伤,然后让幽鬼的人直接来替班,神不
知鬼不觉的把船开走。问题是,驾驶员肯定会和自己的上级通告,有心的人只要
稍微留意一下就能够注意到人员调配的问题。

  其实如果不是爱丝弥蕾对保密性看的这么重,我大可不必费这么大周折。毕
竟第三军团由我说了算,区区一艘飞艇也远远没到会被燃墟放在眼里的程度。

  我亲自带幽鬼的人入驻了飞艇,并且很明确的对三个后勤人员表明这是负责
特殊行动的战斗力。那三个后勤人员是几乎没有战斗等级的普通人,他们对战士
们都带着一种天然的敬畏和抗拒感,所以轻易不会靠近幽鬼的驻扎区域。

  当幽鬼试着安顿下来的时候,我和爱丝弥蕾谈了自己的顾虑,希望爱丝弥蕾
能给了我一个万全的解决方案。

  「也就是说,你无论如何都不想干掉那个驾驶员咯?」

  爱丝弥蕾的第一句话就直接指向了最简单也是最残酷的那个解决方式。看来
他们这种人眼里,普通人的性命真的是没有什么价值。

  冷血两个字或许是个很好的形容词。无论是爱丝弥蕾、她属下的幽鬼还是梅
尔菲斯,他们在谈论与自己无关之人的时候都会像是在谈论一件物品。就连小猫
也是这样,虽然她在和我一起的时候腻歪的不行,和阿杰他们一伙儿的时候也是
一直挂着甜甜的笑,但我永远忘不了她在光面行动之时所展现出来的那种毫无动
摇的、冰冷干脆的杀戮。

  我对爱丝弥蕾的问题给予了肯定的回答:「那个人我认识,下不去手。」

  我撒了个小谎来掩饰自己的「软弱」——至少在他们眼中应该算是软弱吧。
而且我觉得爱丝弥蕾立刻就识破了我的这个小念头,不过她并没有戳穿我。

  「那就再等一段时间。到时候你只要说我们是你的直属部队,要执行秘密任
务就可以了。」

  我摇头:「现在根本就没有作战任务,这种命令拿出来立刻就会被识破的。」

  爱丝弥蕾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这个女人一直都是以这种骄傲的样子展现在
我面前的,可是那种得意洋洋的笑容却很难引人反感。恰恰相反,如果不是这种
自信的气质,爱丝弥蕾的魅力会失色不少。

  「所以我说,再等一段时间。」

  我抓住了她那抹微笑的意味:「你是说,很快会有新的作战?」

  「当然。」

  她那理所当然的语气很具有说服力,可是我却想不出她所谓的作战目的是什
么。

  「既然有情报,就共享一下啊。」我强忍着耐心说。

  「拿钱来买。」爱丝弥蕾伸出手掌,轻轻勾了勾。

  我对她这种斤斤计较的行为咂舌不已:「就你这么抠门的领导,也想让我加
入幽鬼?」

  爱丝弥蕾对我的挤兑完全视而不见:「这是对情报这种东西的基本尊重。」

  我叹了口气:「多少钱?」

  「十字金币,一百。」

  我可没有忘记他们十字金币的价值,她现在索要的报酬已经可以换算成外面
货币的一亿了。看来这个情报不是一般的重要,因为我相信他们作为情报集团的
专业程度。

  于是我豪爽的把手一挥:「一百就一百。当初说好的,先付了我一半的定金。
还有剩下的一半正好是一百枚,我就不要了。」

  爱丝弥蕾先是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

  「你手里那一百是我这边出的!剩下的,我们说好是由食影者那边出!」

  「那你找鲁恩希安要去。」我惫赖的耸了耸肩。

  爱丝弥蕾摇头叹气:「我原来以为你是这个世界上少数几个还算正直的家伙
呢。」

  「少来这套啊!」

  面前的女人笑出了声,我也忍不住笑了笑。

  但是随着爱丝弥蕾表情慢慢严肃下来,我知道这个价值一亿的情报要揭晓了。

  「一个有意思的组织马上就要登场了,你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敌人就是他们。」

  「为什么你会用' 有意思' 这三个字?」

  「因为他们要起名字的话,应该叫做反反抗军吧?为了对抗你们而存在的军
团。虽然名字听上去很傻,但我建议你们不要轻敌。」

  我无法抑制的生出一股怒气:「对抗我们?谁在幕后搞这些屁事?」

  爱丝弥蕾摇头:「不知道。但这是必然的,不管是谁,只要有心,很快就能
拉拢出一只足以和你们抗衡的势力。」

  「他们凭什么和我们抗衡?他们有培育飞艇做补给还是有三十万军队?」虽
然我不得不接受爱丝弥蕾给出的情报,但还是没法想象对方的凭依是什么。

  「那些人能够聚集在一起恰恰就是因为没有补给。」爱丝弥蕾说,「我曾经
和鲁恩希安一起推测,你们最有可能穿过镜之海的方式是传送法阵,暗面的海岸
线附近会有偷偷准备好的传送法阵直通光面。可是没想到能看到这种如同圣经故
事一样的神迹。」

  爱丝弥蕾在提到奥索维之神迹的时候,露出了一点点讶然。看来就像他们这
种最为见多识广的家伙也终究会有为之震惊的事情吧。

  她顿了顿,继续说:「你们需要在空无一物的海床上前进,就一定会导致接
下来的事情。那些原本凭借自己力量在暗面求生的高级战士,在你们踏入镜之海
的时候就被切断了赖以为生的资源供给。他们没办法再猎取魔兽,也再没有什么
可以兑换补给品的珍贵货物。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变成平民一样的存在,在粪便
中跟着你们的飞艇前进。之前那些不加入你们的家伙,都是相当高级的战士。想
象一下吧,五万名五级左右甚至五级以上战士组成的军队,难道还不能和你们这
些杂牌军相抗衡么?」

  我带着怒气提高了声音:「那是他们自找的!如果当初就老老实实将自己的
力量贡献出来、负起自己该负的责任,现在说不定都已经有中级以上的衔阶待遇!」

  「你打算跟他们讲道理的话,我可不反对,只是太蠢。」爱丝弥蕾冷冷的说。

  我只能发出一声轻蔑的哼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等他们见识到平民过的是一种多么腐臭低贱的生活之后,你觉得那些本来
就充满了自负和傲气而没有加入你们反抗军的家伙还能老老实实呆得住么?当初
对你们的招募翻了白眼,现在自然不会再跪下乞食。」

  「可是他们就没有自尊么!?」

  「自尊当然有。因为很快就有想要掌控这股力量的势力站出来,将他们无耻
的行为赋予大义。」

  「大义!?放他的狗屁!我们的战士为了所有人类死在战场上的时候,他们
在干什么!?现在出来喊大义?有个屁的大义!」

  爱丝弥蕾对我的怒骂视而不见,她一直保持着宁静的表情:「很简单的大义。
他们会斥责你们战士所拥有的、超越平民的待遇,说你们对平民饥肠辘辘的苦难
生活视而不见。等到时机成熟以后,再把' 平等' 两个字抬出来,要求所有人一
视同仁。当然,这个' 所有人' 自然包括他们自己。」

  是的……我不得不承认爱丝弥蕾说的很对。哪怕是那些无法抛弃自尊的战士,
也会被这种论调遮住眼睛。因为我的的确确的知道,平民现在过着的是一种多么
残酷的生活,我们每个战士都知道。可是这种阶级的划分并不是因为反抗军战士
们单纯为了享乐而被设计出来的。

  拥有力量的人,在无法填饱肚子的时候,就一定会想要拥有更多的资源,否
则就一定会产生暴力。反抗军在最开始就把他们直接归纳到了自己的麾下,名正
言顺的将高人一等的资源分配给他们,尽可能的消除了新人类自我毁灭的隐患。

  战士们分得多,平民们就一定会挨饿,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因
为如果真的要靠力量来分配的话,哪还会有留给平民的资源?在新人类的迁徙道
路上,平民创造不了任何价值和资源,人口突然变成了绝对的累赘,这是人类任
何一段黑暗的历史中都不被找到的情形。燃墟制下的规则,比丛林法则要好太多
了。

  现在物资短缺的矛盾日益激化,那群从来没有做过贡献的家伙,现在想要以
「平等」的名义来分一杯羹,谁会把他们的声音当一回事呢?反正燃墟不会。

  然而平民会,而且那些突然没了生活来源的高级战士都会。有人给了他们高
尚的挥剑理由,他们自然会对我们刀剑相向。

  当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之后,我有了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想把那群不劳而
获的杂种全都杀个干净。

  「唉,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现在为什么会生气。但人类不就是这样的生物么?
从来没有什么新意。如果你不是初邪身边的人,穿越暗面的时候,大概也会和梅
尔菲斯那家伙在外围求生吧。然后环境突然变成了镜之海的时候,你也不会有更
多的选择。」

  爱丝弥蕾拙劣的开解了我几句。我叹息着,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变成了无奈
的青烟。

  爱丝弥蕾说错了,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做出那种事情。我和梅尔菲斯不会
变成叛军,而是变成强盗,从反抗军那里偷抢一些东西。我们会变成为了私欲而
去做坏事的坏人,而不是像他们那样变成以大义的名义而满足私欲的「好人」。

  但爱丝弥蕾说的情况适用于其他大多数人。我和梅尔菲斯可以接受自己变成
恶人,却不能接受自己变成伪善之人。而其他更多的战士并不是这样,他们习惯
于站在自己认为的正义一边,并且在行恶之时本能的给自己找到能够说服自己的
借口。

  我再次叹气,然后将这些不再有意义的事情强行扔出了脑海。

  「现在看来,你的办法确实不错。那么就多等一些日子,等到我们要和那些
垃圾作战的时候,你们再接手飞艇。」我对爱丝弥蕾说道。

  看到我心情不好,爱丝弥蕾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于是我离开了房间。

  我并没有料到,当人们好不容易从宫族的威胁中挣扎出来的时候,却立刻被
自相残杀的阴影笼罩了起来。我憎恨着战争,却不得不再次开始为这场很快就要
到来的、新人类与新人类之间的战争做好准备。

  燃墟一定会把我的军团放在应对他们的第一线,这是他一直以来都在做的事
情,那就是把这支并不忠于自己的战斗力消耗干净。

  但现在,他们已经有了忠诚的对象,那就是我。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和我一起并肩活下来的战友。要带着他们重新踏上战场,
特别还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自相残杀的战场,对我来说实在是一个非常艰难的抉
择。而且我知道,我并没有什么抉择的余地。

  我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太多人,只告诉了阿杰一个,然后让他将这个情报送
给燃墟。虽然我知道,在阿杰把情报送过去之前袭击可能就已经发生,但我还是
想听听燃墟的立场和决定。

  忙完了这些事情之后,还没有伤愈的我感到非常的疲惫,刚刚在床上坐下想
歇一会儿,就不知不觉的靠着墙睡了过去。

          ***************

  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已经睡倒在了床上。耳边传来了相当聒噪的说话声,
听上去是胡狼和谁在吵架。

  本来就非常糟糕的心情,因为被吵醒的缘故更是像被点燃的汽油桶,距离爆
炸只有一线之隔。我猛地从床上跳起来,阴沉着脸走出了隔间。

  胡狼的吵架对象竟然是洛奇,这并不是让我意外的结果。我根本就没听清他
们在吵什么,只知道旁边还有很多人在叽叽喳喳的劝架,或者在讲着什么道理。

  「都给我闭嘴!」我吼了一句,然后整个大厅都安静了。

  一瞬间,让我感觉像是来到了一群被老师吓到的小学生中间。这种感觉莫名
的让我尴尬起来。

  「初邪呢?」我瞪着面前的这些年轻人,甩出一个语气非常差劲的的问题。

  「在……在……好像……在奥索维的房间里……」我听见艾丽娜小声回答我,
而那些男生则根本不敢回话,小猫更是差点就要躲到桌子下面的样子。

  我丢下他们走出了会议室,心里面火更大了。如果等我找到她,而没有看到
瓦琳娜在保护她的话,我一定得跑到幽鬼那边大闹一通发泄一下。理由自然是没
有按说好的保护好初邪,我一定得让他们赔我不少钱才能善罢甘休。

  当我在奥索维房间的门口看到倚墙而站的瓦琳娜的时候,只觉得胸口噎了一
口气怎么也吐不出来似得。

  瓦琳娜看着我略微扭曲的样子,露出了一副好奇的表情。我勉强的丢过去一
个询问的眼神,瓦琳娜散漫的抬起手,用手指点了点身边的门。

  「你怎么不在里面看着她?」我问。

  「这房间就这一个入口,完全封闭,换气系统也进不去人,没问题的。」瓦
琳娜回答。

  我点点头,深呼吸着,以便调整自己的心情,然后走了进去。

  奥索维的这个房间不大,这本就是由杂物间改成的居住空间,大小也就是十
几平米。我看到初邪正盘膝坐在地上,翻弄着眼前的一大堆东西。

  是奥索维的遗物。他没有留下太多的私人物品,几套衣服都是部队制式的款
式。能让人引起注意的只有一套保存非常良好的地球仪,以及两只老款式的CR
K腕式个人电脑。

  初邪面前摞着好几本书,她正在翻看其中的一本。听到我走进来的声音之后,
女孩扔下书站了起来。

  这是在与宫族最后一战之后,我和初邪第一次独处。很多在战争之中迸发出
来的情感已然悄然淡去,想要抒发的悲伤和遗憾也在变成若有若无的风声。所以
我们都没有向对方流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而是静静的聆听着房间里面回荡着的,
对方的呼吸声。

  「你也没想到吧……他会为了人类而牺牲。」我用目光指向床脚那只地球仪。
我不知道奥索维为什么会一直把那东西带在身边,那家伙的品味还是挺奇怪的。

  「是啊……」初邪怅然的说道,「怎么也想象不出来,那种狡猾的狐狸会有
一天对着冲过来的狼群露出尖牙……」

  「从他独自离开去处理宫王的事情的时候,那家伙的行为就已经不是我们能
够判断的了。我们或许一直都不了解奥索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初邪抿了抿嘴唇,回身将注意力放在了那摞书上。我也看过去,然后一堆令
人肉麻的的名字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正如初邪说的,奥索维所有的书都是少女
向的狗血青春偶像小说。

  女孩翻动着眼前的书,并不是在看书的内容,而是在将自己代入那个已经消
逝的同伴,想要猜想他在看这些文字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我也倚着墙坐下来,随手拿过奥索维的CRK,带着一丁点的好奇心和怀念
意味启动了机器。

  第一台里面只有一些简单的通讯记录、备忘录和音乐,而第二台却设上了密
码。

  「这个打不开啊。」我抱怨了一句,然后将它放到了一边。

  然而初邪却眼睛一亮,凑了过来:「有密码,就肯定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呀!
快破解一下看看!你以前不是卖这个的么?」

  我哭笑不得:「我哪有这个技术。」

  初邪捧起那台CRK,饶有兴趣的开始尝试可能的密码组合。然而这个版本
的CRK密钥是特别设计过的,除了主人之外没人知道密码有几位,单凭猜测是
几乎不可能破解的。

  「他生日是多少?」我问。

  「我不知道呀,根本没人知道的!」初邪失败了好几次,有些恼火。

  通常的CRK密码在一定次数的失败之后就会自动将机器锁定,然而这一台
却没有。我和初邪试着试着,几乎在同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你说,他不会是故意留下这东西想要让人破解吧?」初邪皱着眉头问我。

  「难道里面是遗言?」

  「遗言?给谁的?」初邪下意识的问道。

  然后我们都安静了下来,相互对视了一眼。

  除了我和初邪,是不可能有人会接触到这台CRK并且还任性的想要偷窥里
面内容的。如果奥索维真的想要通过这台CRK留给谁什么遗言的话,那一定就
是我们两个了。

  以此想来,那么密码就一定该是我和初邪才知道的某种词汇或者数字组合。

  初邪又接连尝试了我们两个人乃至所有熟人的生日、可能存在的编号、以及
我们喜欢或者不喜欢的食物、饮料等等一切能够想到的东西,然而都没有成功。

  「他既然有自信我们能够破解这个密码,那么应该是有关我们三个同时在一
起的时候所交谈过的内容,并且应该是一个在其他场合根本没有出现过的词汇。」
我让自己代入奥索维的角度,冷静的分析了一下情况。

  回忆迅速的倒退了回去,脑海在这个时候突然显得无比清晰。倒带一般的场
景一直追溯到了一张湖边的方桌,然后我终于想到了什么。

  我向初邪要过了CRK,然后在上面输入了C- R- A- N- E。

  手中的CRK发出了清脆的系统进入音乐,但是却没有像其他任何一个CR
K一样向我们展示出初始的界面。

  因为一个视频以投影的方式自动的播放了出来,我们看到了奥索维那张让人
生气的脸,因为他在笑,笑的有些得意。

  「亲爱的伙伴们,如果你们看到这个视频的话,请恭喜我吧。因为这说明我
所有的' 计算' 能力已经重新复苏了,我已经重新走出了命运之河。」

  「我知道如果不解释清楚的话,你们一定会把我骂个狗血淋头的。我想我们
应该已经没有什么再次见面的机会了,被人永远记恨下去可真是糟糕啊,所以我
会让你们心满意足的。」

  「当你们离开暗面的时候,我已经重坠深渊,断绝了一切可以影响参与这个
世界的可能性。所以我重新变成了独立的事件,计算再次成为了可能。」

  「是的,我没有死。初邪应该很了解我,我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伟大,真的
要为了你们人类去死的话,估计也没人会相信吧?我只不过是透支使用了自己的
契约,然后被强行拖入了深渊。在那种时候,不失为一种完美的逃命方式。」

  「可是你们还是应该对我抱有一点点的感激之情吧?毕竟没有我的话,你们
新人类也不可能离开暗面。」

  「该说些什么呢?其实都不重要了。我已经看到,在有生之年,是无法再和
你相会了,所以这里的道别,对于我们两个来说就是永别了。此外,不用担心那
些想暗杀你的人了,几天之后你们就会收到相关的情报,你的死活对幕后指使者
已经不重要了。在临别之际,给你一个忠告吧,虽然未来的你并不会接受这个忠
告,但当你在无数的时间流淌过去之后,终究会回想起来我的这句忠告。那时候,
你就会变成命运的信徒,这很有趣,这就足够了。」

  「我的忠告是,不要做你心里知道会后悔的事情。当然,就算我这么说了,
或许你还是会去做,就像以往一样,坚信着自己。或者,你会因为我的这句话而
改变自己的选择?但是到了那个时候,你依旧没法看清,自己是不是被我摆布着
走上了我所期望你走的那条道路。」

  「所以,你最终还是会走你自己的路,并为之后悔。可这就是你,初邪。没
人知道自己的命运会流向何方……那么我真的知道么?还是说我只是想要用这种
方式让你记住我?嗯嗯,最好是这样啊,哈哈哈。」

  「贪狼。正如我所说的,我无法看清你的命运,也无法看清梅尔菲斯的命运,
所以我依旧不知道我一直所寻找的那个未知数到底是你还是他。那么,我给你的
忠告就远比我给初邪的要有意义。我衷心希望你能够接受我的忠告:请牢牢地掌
控着自己命运,无论盘子上摆的诱饵是多么的具有诱惑力,都不要按照其他人的
期望那样,变成一枚棋子。」

  「我不知道自己和你会不会再见,但既然未来的某个时刻是未知的,那么就
等待着好了。到了那个时候,你是会对我拔刀相向还是和我握手言欢?我都很期
待。」

  投影里的奥索维向镜头走了过来,他抬起手似乎想要切断录影。

  「啊,对了。既然我不在了,这个房间就给你们好了。我知道就算我不说,
你们也会把它占掉。不过我说了之后,初邪会不会为了不被我摆布而放弃这个念
头呢?或者我说这句话的目的也只不过是为了将计就计?再将计再就计?就计再
就计?哈哈哈哈……」

  在奥索维隐隐淡去的爽朗笑声中,视频结束了。

  我和初邪看着熄灭下去的屏幕,谁都没有说话。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奥索
维说过的话在我们两个的脑海中不断盘旋,就像一只撞破牢笼的鸠鸟,兴高采烈
的用得意洋洋的舞蹈庆祝着自己的自由。

  「真是个混蛋啊。」

  最后,我和初邪异口同声的做出了相同的评价。

  这家伙先是演了一出悲壮的牺牲剧,然后又以这种方式卖弄了半天口舌,说
的人一脑袋雾水,又是心悸又是惆怅。如果他真的在这里的话,我和初邪绝对会
联起手来,把他一顿暴打才能解心头之恨。

  「那……这个房间?」我哭笑不得的看向初邪。

  「当然是归我们了!鬼才在乎那个混蛋说了些什么呢!」初邪气呼呼的骂道,
「看我不把他这些书全都给他烧了当祭品!」

  像她这么聪明而又诡诈的女孩,几乎从来不会在别人那里吃亏。可是奥索维
总是能做到这一点,而且不止一次。奥索维看的很准吧,初邪永远不会管别人想
要她怎么做,她就只会做她自己认定的事情。

  「他说那些屁话,就是为了不让我睡他床而已!我还不知道那个家伙,最讨
厌人家拿他的床打盹!我还就偏要睡!」

  初邪像个赌气的小女孩一样气哼哼的坐在奥索维那张床上上下颠动着,抒发
着心里的闷涩。

  我能理解她的感受。我们都心知肚明,奥索维在这个时候所说的话应该都是
真话。无论是对初邪的评价还是那句关于后悔的忠告。可是那些话听起来却让人
非常不舒服,仿佛是一种对你生活和命运无从反抗的判定。

  你可以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但内心深处却本能的相信着对方所说的话。人,
是很难战胜本能的。

  我轻轻抚摸着初邪的肩膀,想让她放松下来。可是女孩却臭着脸,拿指头戳
我的肩膀。

  「凭什么你的未来就是未知的,我就要变成命运的信徒?!那家伙真是气死
我了气死我了!!放狗屁放狗屁!!」

  「如果我们两个的命运是联系在一起的……那么你的就一定也是未知的……
就如同我和梅尔菲斯一样,相互影响着,并且共同拥有着无限可能的未来。」

  我轻声在初邪耳边说着,女孩的躁动随着我轻柔的话语渐渐的缓和了下来。

  我和梅尔菲斯之间的事情,初邪有一万种途径能够打听的到,无论是通过苏
裳还是瓦琳娜,我知道即使不用细说她也能够理解我的意思。和初邪一样,我并
不在乎自己的命运会被人怎样评价。不管奥索维是不是真的能计算我们的未来,
只要他有自己的意图和立场,他的话就没有被重视的必要。

  初邪顺势将头歪在我的臂膀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那不是哀愁的感叹,而
是试图让全身放松下来的发泄。

  「你的伤还疼不疼了?」女孩没有抬头,她只是呆呆的靠着我,目光无神的
凝固在房间中心的虚空里。

  「已经习惯了。」

  「我听阿杰他们说,你的朋友牺牲了……」

  想到布鲁瑟,我的嗓子微微发紧,一瞬间竟没能开口出声。我只能点了点头。

  初邪的声音优柔而缓慢,像静静流淌的小溪。

  「虽然一直都没问你的事……但自从他出现以来,你一直都很信任他。你们
的关系应该很好吧?我之前认识他么?」

  「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起过他。不过……是的……他
是很长时间以来我拥有的唯一一个朋友。」

  初邪一直保持着依靠着我的姿势,她轻轻将手放在了我的手背上。

  「如果我没有失去力量就好了……那个时候可以和你一起在前线战斗……他
或许就不会死了……」

  我本想对她说,法师根本活不下来的。连泪滴这种不怯于近身战的魔战士都
没办法坚持到最后,你去的话一定更加危险。

  但我最终没这么说,而是沉声嗯了一下。因为无论假设如何,死去的人也不
会再活过来。初邪这么说,也只是想要安慰我。

  初邪转过身来,用手从后面揽住了我的脖子,慢慢的靠近了我的脸。她眼睛
里闪着一点晶莹的亮光,仿佛之前险些流泪。

  我迎上去,用嘴唇迎接了那两片薄薄的柔软。心里面有种莫名的悲伤,然而
这个吻如若把我的悲伤置于了可以俯瞰千里的高山之上。悲伤,但是心里却非常
开阔,好似自己可以一往无前。

  初邪用舌尖轻轻的触摸了我的嘴唇。一时间,我感觉像是抓住了遗失很久的
珍宝。压抑了很久、仿佛一直不存在般的对她身体的眷恋突然间就溢满了我的胸
腔。

  我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狠狠地贴到了自己身上,又抓住她另一只手的手腕,
将她整个人毫无防备的敞开在了我的怀里。

  我突然激烈起来的动作让初邪受到了惊吓,挣扎了两下,却发现自己在我的
控制之下是如此无力。

  她有点惊慌失措,松开双唇往后躲闪。

  「你干嘛……别那么用力……别闹……」

  「你很清楚我想做什么。」我一边说,一边把她按在了床上。

  「不行!我不要!」初邪涨红着脸,提起腿,想要用膝盖把我顶开。

  如果她真的完全没有想法,就会给我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才对。她现在的
情形,其实是来自于心里对未知的恐惧。

  我对她来说远远还没到这种程度。她能够接受亲吻和拥抱,但和我上床则是
另外一回事了。而且,如果她关于我所有记忆都不存在了的话,那么现在初邪自
己的概念里,自己就根本没和人上过床。

  所以她害怕,而且不知所措。在这种情况下不要说燃起欲望了,能够忍住不
召唤出葬敌法球就不错了。

  但是我已经没剩下理智去站在初邪的立场思考问题了,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
是找回以前那个可以和自己亲密无间的女人。

  于是我们在床上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战争。初邪不住的蹬腿,却怕会真的
弄伤我而努力控制着不去使用自己的魔力,而我则想尽一切办法腾出手来,伸进
了她的衣服。

  女孩光滑的脊背摸起来滚烫,虽然她最近没有怎么活动,但是因为伙食不好,
所以并没有变得丰满一些,隐隐约约的肋骨触感让人忍不住生出些许怜惜。

  当我捏住她最丰满的地方的时候,初邪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她发出了一声
羞恼的尖叫。

  「我真的生气了!!」

  「以前不是都很喜欢的么?」我贪恋着很久没有体味过的柔软,完全没有停
手的意思,手里的乳尖也如期挺立了起来。

  「现在我对你还没那种感觉,得好好再培养培养……」初邪扭过脸,声音降
了下来。

  「来一次就有了。」我将手伸向了她裙子下面。女孩一直都是在飞艇之内活
动,所以穿的很居家,裙子也是到膝的款式。

  对男人来说,女人的裙子仿佛是一种最神圣的图腾。

  发现自己的劝降无效,初邪又气恼的挣扎起来。

  她越是挣扎就越想要征服她。初邪的手腕极细,我用一只手死死的钳住她的
双腕,将她翻过身来俯在了床上,然后用身体将她罩在了下面。这个姿势完全瓦
解了初邪的抵抗,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是无伤大雅的屈一屈自己的小腿而已。

  被我压住的初邪一瞬间像是没了力气,但是她的表情却不太好看。

  「亏我那么信任你,你就这么欺负我!」女孩侧着脸,恨恨的说。

  我没有给她再废话的机会,而是用嘴唇封住了她的嘴。她张嘴想要咬我,却
在成功之前僵住了。因为我已经进入最佳状态的下身恰好抵在了她的屁股上。

  女孩紧张的发起抖来,胸腔剧烈的起伏着。

  我用剩下的那只手拉下初邪的内裤,然后扶过女孩的大腿、屁股和腰身。女
孩在我的身下瑟瑟发抖,起了一身的冷汗。

  下身触到她火热的小穴入口,那里微微湿润着,远没有以往那种汹涌的爱潮。
看来她说的并不是假话,对我的感觉大概还需要培养吧。

  但我坚信,我现在做的事情就是最好的培养方法。

  初邪屈着白生生的小腿,用脚后跟在我身上踢了一下:「你就非要在今天…
…啊啊!!」

  我颤抖着,强忍着强烈的刺激,向她体内开始了深入。

  初邪咬住牙,闷哼着,我的体重都无法制住她,女孩的身体弓了起来,几乎
要把我从身上甩下去。

  我一寸一寸的前进着,初邪身体一点一点被我顶的向前缩去。我松开抓着她
手腕的手,按住她的脑袋,又擒住女孩的肩膀,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全都没入了
她的里面。

  女孩抽搐着接受了痛楚的瞬间,手指险些撕破床单。她呜咽着,嘶嘶的吸着
气。

  呈现着毫无反抗的俯卧姿势,又被我像强暴一样压制在那里,女孩在我进入
的一瞬间涌出了一股温暖的泉水。

  是啊,我们最初,好像也是这样的场景。可能,她早已经被我调教出了这种
偏好吧。

  「啊啊……顶得我好痛……呜呜呜……你别全都进来啊……呜呜……」

  好久没做,初邪的承受能力大打折扣,但是听上去,她的感觉已经慢慢被唤
醒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再次抓住她的两只手,压着她,将全身的力气放在腰部,
努力的进出起来。

  初邪已经忍了很久,这种剧烈的攻击让她再也无法忍受。记忆中从未存在过
的剧烈快感、羞耻和刺激在脑海中轰鸣着,女孩像疯了一样凄鸣起来。

  「啊啊啊……混蛋……你……停下……不行了……啊啊!!」

  积攒了很久很久的思念和占有欲如同熔岩一般在我体内无限制的喷涌,我根
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只能听见她的呻吟和哭泣。她叫的声音越响,我就越发受
到鼓励,想要用全身的力气弄垮女孩的神智。而我的动作越是凶暴,女孩的爱液
就越是汹涌。我们彼此催发着对方的情欲,已然陷入了没有尽头的极限。

  柔软而弹嫩的屁股被我撞的一片嫣红,粘稠的水声也改过了身体摩擦的声音。
我从后面咬住初邪的脖子,咬的女孩全身紧锁,小穴死命的绞住我的下体。这种
感觉让人无法自拔的上瘾,于是初邪的脖子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齿痕。

  女孩唯一能动的就只有小腿,她为了遏制我凶猛的动作,努力将她们屈起想
要箍住我的身体。可是那种努力只是徒劳,直到她精疲力尽为止也没能减缓我的
进攻。

  当她完全丧失了挣扎的力气,我才将女孩翻了过来。初邪的头发被汗水黏在
脸颊上,嘴角的口水也是一片狼藉。我扫开她的头发,看着她迷离不堪的双眼,
贪婪的吮吸着女孩的舌头。

  初邪无力的拳头砸在我的胸口,只有一下。不知道是没有力气再反抗,还是
她已然认命。

  然而我想的是,无论是不是认命,我都要完完全全在这里征服你。

  因为我也在害怕,害怕今天不顾一切的冲动会破坏掉好不容易再次建立起来
的羁绊。

  所以我不顾初邪的哀求,不仅没有温柔起来,反而更加的暴力。我用力掐住
初邪的腰,像打桩一样用力抽插起来;初邪哀叫着,不断用手捶打着我铁一样的
手臂,却不得不在暴虐的摧残中到来两次接连不断的高潮。

  剧烈的抽动加上初邪因为高潮而奔涌起来的爱液,让水花肆无忌惮的溅射开
来,甚至飞上了我的嘴唇。我忍不住想,原来初邪真的是水做的。

  她就是喜欢我的暴虐,从一开始就是,从来没变过。

  我抓住她有气无力捶打着我的手,将女孩提了起来,让她背对着我坐了过来。
这一次的目标不是惨不忍睹的小穴,而是后面几厘米处的另一个温暖所在——反
正已经完全被爱液浸透了,所以我的进入变成了可能。

  迷迷糊糊中被突然贯穿了屁股,初邪猛地睁大了眼睛,叫不出声音。

  我一只手贪心不足的揽住她胸前的两团白腻,另一只手则探向了她刚刚被蹂
躏过的小穴。虽然被开发了半天,但还是只能容纳我的两根指头。

  先是被袭击了经验不足的后面,接着又是前后夹击。刚刚高潮过的初邪瞬间
被再次推到了悬崖边上。

  「啊啊啊啊!!要死了!!不行!啊啊!!救命!!啊啊啊!!死了!!」

  这个时候的初邪真的已经是在惨叫了,下体不断的射着阴精,不知不觉已经
吞下了我三根手指,屁眼则收紧的像是要夹断我。

  乳房上也布满了我的掐痕,她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痛了,只想抱住些什么。然
而我在她身后,她什么都抱不到,只能从上面向后伸出手臂,去抱我的头。

  她伸展出来的曲线太美了,让我几乎疯掉。我掐住她的脖子,扭过她的头,
疯狂的吻她。并把下身重新插进了泥泞的小穴,猛的撞在女孩的子宫上面。

  在射出来的时候,初邪双眼翻白,不知道是被我掐的几乎窒息还是又到了一
次。我紧紧地抱着她,下身在她的小穴里面不断地跳跃着,停不下来的射了一波
又一波。

  精疲力尽的倒了下去,我们俩连分开的力气都没有了,几乎是保持着抱着她
的姿势就这么滚到在床上。初邪被干的已经失去了知觉,而我也在呼吸之间就陷
入了沉眠。

          ***************

  附:拂晓的战斗力实力评析

  想到了一些实力上根据互相之间战绩来比较的时候发现的不是特别和谐的地
方,也算是在心理对主要的几个高端战力进行的一个初步的能力or名次分析吧。

  首先是破霜的实力,除去不是人类的奥索维,基本上应该是以他为最强者
(只考虑正面打架,不考虑暗杀神马的,虽然几率很低但是如果真的幽鬼和食影
者想要暗杀的话,不需要正面交锋就弄死破霜的可能性应该是有的,但这个无关
实力比较,故不考虑),0级以上的能量和实力,lance的冲刺加速撞击能
力,再有那把光属性的神器剑应该是在他手上吧,发光的白色长剑可以一剑斩断
鸦羽之刃,我没有看神都以外的作品所以并不确定,但是推测应该是的。

  实力作证:1。燃墟表示自己打不过奥索维的时候,破霜反而有跃跃欲试的
念头并且说燃墟打不过自己未必打不过,说明对自己能力的自信是在同为0级且
有部分特殊实力的燃墟之上。

  2。面对宮王的威胁,奥索维没有找对战局最有迫切需求的燃墟而是选择找
反抗军之外的破霜和自己一起去迎击,虽然可能会由于燃墟的身份,当时局势的
需要等原因不能让燃墟参战,但是没有选择可能更容易说服和调动的赌徒保罗,
而且觉得能够直面宮王并且让奥索维甚至还有信心两人都能活着回来,这份信任
必然是源于对破霜能力或者手上持有的神器的能力的保证,从侧面推测是应该实
力略强于燃墟和保罗。

  第二,燃墟,和保罗其实并没有直接交手后能说明两者能力强弱的相关证据,
由于穹顶之战的战绩,暂且把他放在这,另外由于对唐归的不了解,暂时不做评
价。0级以上能量和实力,双手巨剑,应该擅长重力挥砍,用剑的重量和能量的
冲击力来增幅伤害,杀伤效果已经远超常规的刀剑武器对能量盾的破坏力,另外
拥有高浓度能量防御的技巧,以及方先生指点的战斗身法,以及超常的战斗经验
(其中之一会在下面提到,另外就是暗杀初邪事件里奥索维评价贪狼的一句,面
对这种事情你是我们当中最没有经验的)

  实力佐证:1。穹顶之役,和赌徒保罗队的正面交锋,由于不知道双方除去
两名主将之外的配角的实力,目前以默认差距不大来判断,过程推测为,初邪与
苦苦交锋中技能导致战力下降(不排除主动诱敌的成分),在这种状态下应当是
燃墟方使用了陷阱或者某种策略,使得苦苦在对初邪下咒之后没有时间完成后续
法阵而中计,被燃墟方重创,最后的结果是初邪中诅咒法力等级降低,苦苦受伤,
因为不知道具体苦苦受伤时的战况,所以不好完全推断双方实力,可能是保罗为
了救援苦苦同样中计,最后惨遭淘汰,燃墟应当也受了一定的伤,使得在决赛中
燃墟方因为元气大伤最后没有拿到冠军。(这也从侧面证明燃墟有相当的作战经
验和制定作战计划的能力)

  2。单挑完胜AZZA,除去能量等级的因素,AZZA自己也承认,打法
上非常克制自己,通过两人武器,技能的对比也确实支持这个结论,AZZA的
优势是作为弓战士可以在一般战士的攻击范围之外就对对方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而燃墟的高浓度能量防御加战斗步法刚好可以完克AZZA的优势,脑补一下打
斗的场景大致会是AZZA不断的在远距离放箭并试图拉开距离,箭锁定后即便
不能射死对方也会逼迫对方用大范围高强度的能量护盾来格挡从而失去追击时的
速度优势,但燃墟可以轻松躲过或者用局部压缩能量来格挡AZZA的箭,并且
快速将距离拉近至近身战,通过双手剑的快速挥砍来破坏AZZA的攻击频率和
节奏,只要击中一次就能对AZZA产生相当大的伤害。

  3。赌徒保罗,和燃墟的差距其实没有穹顶之战的结果显示的那么大,我觉
得会输是因为燃墟本身就是以初邪为诱饵制定的战术策略,至于初邪中招应该归
结于她和苦苦的能力有略微的差距,同样以法师为目标进行的作战,作为当事人
苦苦的战斗经验应该是不到燃墟的,所以才为后续的失败埋下伏笔,另外由于多
数的作战都是和苦苦配合进行,很少有单独显露实力的机会,因此排名略低。能
力是通过王冠发射的成吨的能量弹,把冲击力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其他不明。

  实力佐证:1。在穹顶之役出局之前让燃墟队元气大伤,除去对初邪的能力
限制之外,应当是通过战术或实力对燃墟本身或者其他队友造成了一定的伤害,
从初邪对苦苦的嘲讽中来看双方法师基本都是中计倒下,之后的决胜是在两个0
级之间展开的,燃墟方面也是经过苦战拿下,证明双方实力差距并不大。

  2。在和贪狼的单独交谈里,有提及自己如果在燃墟这个典狱长不能遵守规
则时掀翻对方的能力,就应该对自己单对单面对燃墟有一战之力的自信,如果不
能拖住燃墟的话,囚徒再能闹腾也很难对反抗军形成实质的威胁4。鲁恩希安,
关于这一点曾经咨询过作者,如果不考虑其他因素的正面交战,鲁恩希安是有能
力和破霜一拼的,遗憾的是,他和爱丝弥蕾的作战风格跟战士的正面交战或者切
磋几乎不相干,平时也不会拿太多压箱底的实力出来战斗,现在已知的线索只有
他单凭能量运用就可以跻身0级,也是这个游戏最早的0级战士之一,实力自然
不容小觑。没有任何魔兵器和契约装甲,单纯靠能量的运用跻身顶尖高手之列,
由于是职业杀手,剑技,反应力,应变能力和遭遇战经验应当均超越常人。在这
方面能相匹敌的也许只有爱丝弥蕾以及经过基因调整,先天条件和后天培养环境
都有优势的梅尔菲斯而已。唯一吃亏,或者其实是相对其他0级战士有不可匹敌
的优势的地方在于就是到目前位置都没有依靠装备力量的加成,对战斗能力的上
限肯定是有所影响,但如果有类似的加成的话应当可以完全超越同等级的战士。

  实力佐证:1。单对单赢下爱丝弥蕾,虽然事后有爱丝弥蕾向主角解释自己
有所保留情况下故意输给对方,但个人认为其实从鲁恩希安本身的角度也未必没
有留力(具体情况后面也有相关线索)。由于爱丝弥蕾本身的能力也极为优秀并
且有实际战例,从而从侧面证明鲁恩希安的强大。

  2。在能量受到限制的情况下秒了开契约装甲的断尾。虽然不排除由于是自
己的老大,断尾没有考虑到会受到攻击的因素,但是实力仍然不容否认。

  3。面对里林战士的攻击,在经过初始阶段的不适应后,本来与爱丝弥蕾的
组合试探攻击被压制,在掩护队友撤退的过程中仍然能够挽回一部分劣势,证明
其作战经验,攻击方式以及为了单纯任务(拖住对手争取时间)而做出的作战选
择已经超越一般人类的层次,能够与像奥索维这样的人一战了,虽然推测如果继
续持久战的话会因为能量运用的先天差距和经验劣势(没错,面对的是几千年作
战经验的里林战士,客观点说在人类的范围内鲁恩希安的战斗经验都无出其右,
但是和其他物种相比还是有差距),最终很难避免落败,但是短时间内展现出来
的作战能力,个人认为即便是破霜燃墟之类也很难超越。

  5。爱丝弥蕾,同样是以暗杀著称的能力,被等级5以上的下属评价为女怪
物,和鲁恩希安正面交手不相上下,自己对贪狼解释为故意输给对方,实际上根
据后来对里林的战绩,认为即便全力发挥也很难单吃鲁恩希安。同样是身为最早
的0级战士之一,装备应当比鲁恩希安要好,在这方面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和鲁恩
希安勉强属于同一水平,因此其真实实力应当是略弱于鲁恩希安(关于这一点,
其实鲁恩希安本身就可以证明,在高端战中,除了某些神器有非常特殊的效果之
外,一般的武器应该是只对作战风格有所影响,对实力已经很难有决定性的作用
了)。

  实力佐证:1。只观察了一下就几乎破解了主角的绝技,单挑中一招就压制
了主角,如果不是不知道零斩的特性,想杀贪狼用不了10秒。

  2。在光面的撤退战中,观察了里林的战斗之后认为如果当时发动的黑色巨
剑招数是里林的全部实力的话自己能单对单赢下,有隐藏招数,但是根据鲁恩希
安的话来推测该招数危险性相当大,很可能在杀敌的同时给自己造成重伤。另外
根据她自己的话来判断,手上应当有魔兵器或者终极契约。

  6。方先生。真实实力不明,但由于年龄和身体素质所限,最后一次跟主角
切磋时中招,需要时间恢复,由此推断在肉体强度和防御能力上并不及当时的顶
尖战士,但由于传统龙族文化中各种战技一直流传到他这里,指点过燃墟的身法
和主角的刀法,未尽全力死拼时主角在他手下均是被完全压制,并且根据传统提
出了由战阵和钝器来压制0级战士的作战方式,在作战经验(或者应当说是武术
经验)上远超其他人,而且限定条件正面交战的方式对方先生的战斗风格来说最
为有利,毕竟作为老人,而且久不问世事,对于法阵,陷阱和用各种战术技能的
打法相对较为陌生,这也是在能量等级相同,剑技完胜的情况下其女方不凝不敌
主角的原因之一。排在这里是因为他是第一个明确提出如何压制0级战士的人物,
对列表中的人的生存能力都有一定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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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三章、湍流之上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我梦到了一片黑色的海,没有尽头的海。头顶的天空也是黑色的,似乎和黑
色的海水融为了一体。我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中漂浮着,心里无比宁静,像是一个
失去了生命的死者。眼前可以看到点点的繁星,所有能够指向的东西都十分遥远,
没有目的也没有止境。

  忽然之间,我看到了一枚燃烧着的火球。它发出隆隆作响的声音,以不可阻
挡的势头向我逼了过来,并在瞬息间熄灭,然后将我吞噬进了烟尘之中。

  然后我醒了。

  这个梦很奇怪,所以在我醒来以后,我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沉默了很久。神志
有些恍惚,不是因为那个梦太过虚幻,而是恰恰相反,它给了我一种无比真实的
感觉。

  那枚火球留下的热度仿佛一直没有散去,直到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
之中。

  初邪抱着我,温热的身躯烘的我很暖。她的脑袋顶在我胸前,屈身拱在我的
怀里。汗渍渍的女孩闻上去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会让人情欲上升的香味。

  我的手指轻轻的划过她的肌肤,重新占有初邪之前,这个简单的动作是十分
奢侈的,而现在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体味她的温度了。

  女孩的手腕整整青了一圈,脖子、胸口和肩膀到处都是我留下的红紫色痕迹,
看着她伤痕累累的身子,我忍不住生出了一点点罪恶感。或许真的是太过分了,
只希望她醒来之后不会真的生我气。

  身体紧贴所造成的湿热让我越来越不舒服,于是我松开搂着女孩的胳膊,轻
轻的坐了起来。我已经完全不知道时间了,而且剧烈的活动导致肚子也抗议起来。

  不光是饿了,之前激烈的动作似乎微微拉伤了腹肌的样子。我呲牙咧嘴的伸
展了一下身体,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想找个跑腿的给我弄点吃的过来。

  刚出门,一只手就猛地抓住了我的领子,一把将我砸到了墙上。

  我吓了一跳,愣愣的看着瓦琳娜扭曲起来的愤怒表情。

  「是不是根本就当我不存在啊你!!你知道我在这里一个人守了多久么!?
要不是怕你们被别人发现,我才不管你们俩呢!!」

  她劈头盖脸的一顿怒吼,骂的我满脸通红。我确实是一时兴起,完全忘了门
外还有一个人。初邪因为种种缘故,也是把瓦琳娜的存在忘了个干净。

  我连连道歉,赔着笑脸,瓦琳娜这才勉强消了消气。

  「你们自生自灭吧!我睡觉去了!给你们站了一整天的门,累死了!叫得声
音还那么大,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啊真是!!」

  瓦琳娜抱怨着,脸颊也泛着潮红。我忍不住目光下移,她咬着嘴唇,按住我
的脑袋用力推了一把,气哼哼的走掉了。

  我看着瓦琳娜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忍不住轻笑了两声。或许是因为得到
了想要的吧,心情变得轻松了很多。

  虽然知道初邪应该不会再被暗杀威胁,但我还是没有胆量把熟睡的她一个人
毫无防备的留在屋里。抓人跑腿的计划算是落空了,所以我只能回去等她醒过来
一起出去。

  当我揉着腹肌回到床边的时候,我才看到初邪已经醒了。女孩侧躺在那里,
捂着嘴,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脸红的要命。

  「被她给吵醒了?」我向门口瞟了一眼。

  初邪点点头,脸红到了耳朵根。

  「说话你听见了啊?」

  女孩伸手把我来过去,把脑袋重新钻到了我的怀里,轻轻的点头。

  「声音……真的有那么大么……」我听见她在我怀里嘟嘟囔囔的说。

  「可能吧,我没注意。」

  「哼……只顾着一个劲儿欺负我……」

  听着她撒娇的声音,我感到特别的安心,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我抚摸
着初邪的后背,一次一次,缓缓的亲吻着她的额头。

  女孩微微抬起头,她看着我的眼睛,里面似乎有很多东西,可是我却读不出
来。

  「你以前一直都是这样么?」女孩的唇角挂上了一丝邪邪的笑容。

  「什么样?」我有些恍惚。

  「每次都会把我欺负成这个样子么?」她看向自己身上的淤青,嗔怪道。

  「不……这次是因为……」我有些慌。

  初邪艰难的抬起身子,依靠在我的身上。

  「我喜欢你这样对我……」她用一句柔媚的评语打断了我本能的解释。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嘴唇微动。

  初邪立刻就看出了我的想法:「你别瞎想啊!我可不是受虐狂!!」

  「那……」

  初邪将手交叉到我的手掌之中,和我十指相扣起来。

  「就是因为你那个样子,让我感觉到了你有多么爱我……女生自然是喜欢被
人爱了……那么强烈的爱意,会让人上瘾的……」

  「也只有你会让我上瘾。」

  我去吻她的唇,初邪扭着头和我吻起来,然后在我又要被点燃之前停了下来。

  「全身都痛的动不了……你再来我可真的要死掉了……」初邪抿着嘴唇,可
怜巴巴的说。

  虽然知道她只是故作可怜之状来撒娇,但我肯定是不能在她好些之前再欺负
她的了。于是我揽着女孩,在房间里陪伴了她大半天的时间,直到她能勉强下床
为止。

  当我们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整个大厅的气氛似乎都变得诡异了起来。

  胡狼他们那些男生僵硬的对我致意,然后闷头去忙自己的事情。苏裳和艾丽
娜连看都没敢看我,低着头随便打了个招呼,脸颊发红。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气愤的向坐在一边的瓦琳娜瞪了过去。瓦琳娜反瞪了回
来,一副「我没义务替你保密」的意思。这家伙一定是回来以后,向其他人狠狠
地抱怨了一大通。

  别人都觉得有点尴尬,要么躲着我不和我说话,要么就是沉默。唯独小猫像
吃了什么药一样,兴奋的围着我和初邪转了好几圈。

  可能是看出来初邪的极端倦态吧,小猫一张嘴就把我们两个都吓了一跳。

  「她是不是受不了你呀?她不行的话,我可以的呀!」

  小猫一边这么说,一边抱着我的胳膊就把胸蹭了过来,带着无比谄媚挑逗的
眼神。

  初邪虽然是那种充满了活力的女孩,但毕竟是法师。身体的柔韧度和紧绷程
度都没办法和小猫相提并论。一瞬间,我旌旗动摇,忍不住幻想了一下小猫那紧
绷结实的的长腿还有曲线惊人的腰臀小腹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面对小猫的挑衅,初邪的应对可比小龙雀当初的应对要成熟多了。

  「软软的,很舒服吧?」女孩看了一眼小猫紧贴我的胸部,邪邪的笑着看向
我。

  看着初邪的笑容,我全身一个激灵,连忙按着小猫的脑袋把她驱开。

  「别瞎闹!一边玩去!」

  小猫看着我的样子,笑的忍不住,银发一颠一颠的跑开了。这家伙虽然看上
去天真无邪,其实也是一肚子坏水。

  只要捏住了我的神经,无论小猫打什么谱初邪都不怕。女孩深知这一点,所
以完全不可能因为小猫的一点小伎俩就乱了方寸。我只能说,在女孩子和女孩子
的战斗中,初邪才是真正的零级……

  「胖子,去找点吃的东西。苏裳,倒杯水。」

  觉得面子大跌的我试图用发号施令的方式掩盖自己的尴尬。这个举动很有效,
大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开始装模作样的干活之后,尴尬的气氛果然很快就消
散了。

  令我意外的是,除了蛋白棒之外,克鲁格竟然从食堂那边拿回来了一碗蔬菜
沙拉。看到那抹绿色的时候,我甚至愣了一下。

  部队后勤的产能果然有了空闲。可是我没想到的是,不光是蔬菜,我们甚至
都有了余力去生产调味料这种东西。臆想着好久没有品尝过的清爽味道,我食指
大动。

  初邪自然也是一样,我们三五口就吃完了胖子带回来的东西,然后心满意足
的瘫在了沙发上。

  难得的平和感,所有人都在享受着胜利之后的珍贵时光。但只有少数几个人
知道,这段时光将会变得非常短暂。人们愚蠢的贪念总是在摧毁着好不容易才赢
得的美好生活,这种在人类历史上反复发生的闹剧从来就没有什么新意。

  初邪歇了一会,然后就开始兴致勃勃的指挥着那些年轻人帮她搬家。我懒得
动弹,反正东西摆放之类的事情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于是乐得轻松。

  当爱丝弥蕾走进了大厅的时候,我已经对着空气发呆了很久。

  「看上去真是悠闲啊。」

  这家伙一开口就有一种讽刺的意味,虽然也可能是我的错觉。

  「趁着该杀人的时间还没到,我很乐意悠闲一下。」我说。

  爱丝弥蕾看上去也是一副相当放松的样子。我想,像是她这种职业的人,在
能够放松的时候一定会尽可能的让自己释放压力吧。

  可是当这个女孩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时候,我还是吓了一跳,全身也不由自
主的绷了绷紧。即使知道我们双方是可以相互信任的,我还是无法想象她会主动
坐到离我这么近的地方。

  爱丝弥蕾把头向后仰着,完全靠在了沙发上。她左额上的小面具挡住了我的
视线,但是我觉得她应该是闭上了眼睛在养神。

  「咳,我说,鲁恩希安呢?」有些不自在,所以我主动引起了话题。

  「这个算是很重要的情报了,你打算出多少钱买?」爱丝弥蕾没有动,只是
很慵懒的发出了声音。

  「真是一群财迷啊。」我感叹道。

  爱丝弥蕾轻笑:「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不喜欢钱的人。就算有,也是因为不
知道钱能做到什么样的事情而已。」

  「真是没办法反驳你。对人而言钱永远不会有足够的时候……」

  「力量也是一样。」她轻声加了一句评语。

  「你们零级也会对力量有这种看法?我以为你们已经把力量这种东西看淡了
呢。」

  爱丝弥蕾在我说完这句话以后扭过了头,她看向我,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注意
到,爱丝弥蕾的瞳孔是很好看的深蓝色。

  「如果所谓力量只是能量等级的话,那我们肯定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很可惜,
真正的力量远远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

  爱丝弥蕾的语气变得有些严肃,尤其是在她提到力量这个词的时候。

  「我们这些人可是做梦都想要成为零级啊,在你们看来却这么无所谓,真是
不爽。」我叹道。

  「不是说不重要,而是在零级之间的战斗中才不重要。」

  「为什么?」感觉到爱丝弥蕾有打开话匣的驱使,我立刻来了精神。

  「如果是两个零级之间的战斗,有无数种可能的战局,而唯一不可能出现的
战局就是消耗战。我们会采取直接破防的方式给对方造成伤害,永远不会比拼能
量消耗。」

  「哇,这种情报反而不收钱了么?」我揶揄道。

  「因为这个情报根本没有价值。」爱丝弥蕾撇了撇嘴嘴,「零级的人一定会
明白,到不了零级的人明白了也没用。」

  我承认她说的有理,但……

  「为什么零级会选择这种方式战斗?」

  「因为我们都不知道对方的能量极限在哪里。也不知道当战局变成消耗战以
后,自己会不会是先用光能量的那一个。」

  说到这里我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像零级这种千锤百炼存活下来的超级战士,
是不可能把自己的命运放在赌博上面的,于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在能量见底之
前和对方分出胜负。

  也就是说,零级对上比自己等级低的对手就一定会采取消耗战,而和同等级
的对手则恰好相反。

  「可是像你和鲁恩希安,也算是迄今为止剩下的最早到零级战士了。你们的
能量上限怎么也应该比刚晋级零级的战士高才对。」我提出了侧面的反对声音。

  爱丝弥蕾摇头:「零级之后的能量上限的成长速度浮动的非常厉害,只要跨
过那道门槛之后就会有所体会。所以我们才会不约而同的采取这种统一的战略来
应对其他的零级。」

  「啊……那对先晋级的人来说真是不太公平啊。」

  一直都严肃着的爱丝弥蕾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无所谓的。」

  「你不会觉得不爽么?」

  「有什么可不爽的?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我杀不了的零级。」

  我张大嘴看着爱丝弥蕾,心说你还真是大言不惭啊。虽然你确实是很厉害吧,
但是既然没和其他几个人真正的死斗过,却也敢说这句话,实在是太自大了点。

  可是我随即又想起了她的身份。

  「你趁人家睡觉摸过去把人一刀捅了,这可不算!!」

  爱丝弥蕾捂着嘴笑:「不算就不算。」

  「说真的,要是真打起来的话,你觉得零级里面谁最强?」

  「那得看怎么打。现在的零级之间都没有什么私仇,要打的话也只可能是相
互之间势力的冲突。这样打起来的话,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变成单挑的情形,都
是以多对多,到时候就要看身边的同伴是什么情况了。」

  「哦……」我悻悻的哼了一声。

  「如果是以二人为基础对抗复数敌人的话,最强的得算是赌徒保罗了。他和
苦苦的配合能超过所有两人组合的战斗力。」

  没想到爱丝弥蕾提到的第一个名字竟然是保罗。虽然不能说完全没预料到,
但我还是有些意外。

  「那你和鲁恩希安联手也打不过他们俩么?不可能的吧?」

  「要看作战目的和对手。对手的人越多,保罗他们的优势比我们越大。苦苦
法式的多变性和辅助性在持久战上有完全压倒过我的优势。我虽然魔力等级不低,
但绝大多数的法式都是攻击型。」

  「那如果是你们两组单挑会怎么样?」

  「如果是单纯的比试,很多我们杀手所习惯用的两败俱伤的战术就无法发挥
威力,保罗他们一定会占优势。废掉自己的一只手去换敌人的命,何苦呢?如果
真的是为了以杀死对方为目的,那就应该采取一切能用的手段,暗杀才是最合适
的选择。基于这两个角度,我才会说赌徒保罗是最强的。」

  「不过听上去,就算真的是面对面拼命,你也不觉得自己和鲁恩希安能够胜
过他们俩?」

  「法师这种角色底子很深,会有很多令人意想不到的法式;但她们的自我防
护能力很弱,在构成法式之前都不一定能保住命。唯独苦苦和保罗不一样,保罗
用【遮蔽王冠】牵制的话,我和鲁恩希安并没有信心能够阻止苦苦使用法式。我
们俩曾经算过,如果双方真的是死斗,那么最后的结局应该是四个人一起在苦苦
最后的攻击法阵里死掉。我们唯一不确定的就是,苦苦可能有针对自己攻击法阵
的保命措施,所以另一个很可能结局是三人死亡,苦苦活下来。」

  当爱丝弥蕾给我勾画出一副壮丽的超级战士之间的战斗图景之时,我却在考
虑自己和初邪之间的事情。作为新人类最顶尖的两个法师,苦苦拥有着能够成倍
发挥自身力量的同伴,而初邪却没有。我没有保罗那种力量,也没有太多的和初
邪之间配合的经验,这让我有些自卑。

  只要是男人都想要给自己的女人最好的,两相一比,我只觉得自己和保罗放
在一起显得愈发无力。

  不过这种情绪并没有困扰到我,身为战士,对自己的力量是有自知之明的。
我的力量已经是新人类之中排的上名次的了,只要我能够活着,就可以继续前进。
总有一天,我要让初邪也有着超过苦苦的骄傲。

  「那么燃墟呢?我怎么觉得你们没把他放在眼里?」

  「因为纯战士的底太好摸了。如果把他和我一起扔到一百个五级的敌人之中,
他活下来的几率比我大得多。但是如果是我们两个死斗的话,我的胜率比较高。」

  「啊,现在又变成胜率了?刚才谈起其他战士的时候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揶揄道。

  爱丝弥蕾说的有些兴起,她整个人扭了过来,对着我竖起了一根指头。

  「你别没数了!如果能排出一个排行榜的话,排名前二十的所有战士,对上
排名第一的人都至少有三成的胜率,这就是这个世界的事实!」

  「那我能排到前二十么?」我笑着问。

  「你有零级么?」爱丝弥蕾白了我一眼。

  听到她这么说,我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世界有二十个零级!?」

  「这个世界的零级远比你想象的要多。」爱丝弥蕾的语气就好像在谈论众所
周知的事实一样。

  我不依不饶的掰起了手指头:「佣兵界现在加上你们俩,有名有姓的零级一
共是七个。我们算上黑暗精灵王,外加被通缉的恶魔索安,还有谁?」

  爱丝弥蕾摇摇头:「黑暗精灵王不用算了。他和他的部下都留在了【神都】
里面,根本没有打算出来。新人类的成员中,已经不再有这个势力存在了。」

  对那个传说中的家伙我确实了解不多,至于他为什么做出这种选择我更是无
法猜测,所以我放弃了对这个意外的情报进行细致的分析。

  「不算他的话,其他十二个零级在哪里?」

  「我又没说一定有二十个零级。但冒险者集团里至少有两个,政府势力麾下
一个,商业联合会里还有一个。另外……」

  爱丝弥蕾说到这里,得意的笑了起来。看着那笑容,我感觉到了莫名的不安。

  「另外什么?」

  「我们的人里面,有四个成员很快就会晋升零级。嗯……可能现在已经是了
吧?」

  「你们的人?幽鬼?」我目瞪口呆的问。

  「蕾娜早就摸到了门槛上,有好一阵没见她了,估计已经零级了吧。另外还
有TZ、施奎因和毒烟,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

  听到最后那个名字的时候,我的喉咙突然一紧,就像被人掐住了一样。

  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什么属于我自己一个人的执着,那么这个名字就
代表了一切。

  那是我一定要杀掉的人,凭我自己的手,正正当当的杀死他。

  而他现在竟然也要成为不可比拟的超级战士了,这让我敢到了前所未有的压
力和危机感。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爱丝弥蕾看着我,「你和毒烟的事情,不如就这么
算了吧。他人其实没有那么坏,杀……杀蕾拉的时候也是迫不得已。」

  「你不需要替我操心这个。」我的语气中已经不自觉的带上了杀气。

  无论爱丝弥蕾和鲁恩希安说什么,我都不可能忘记毒烟在最初之时所展现的
邪恶和杀欲。他从来就不是什么迫不得已,他从一开始就想致挽歌于死地。这是
我可以完全确定的事实,就算没有一个人相信也罢,我也会按照我认定的事实去
选择要做的事情。

  「新人类的历史上,还没有一个非零级的战士能够在一对一的正面对决中战
胜零级。你凭什么去杀他?你以为自己是历史上独一无二的存在么?」爱丝弥蕾
轻蔑的嘲讽着我的执拗。

  「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但我也以成为零级。」我压抑不住声音中的阴狠,牙
关甚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

  「哼,你真的以为谁都可以成为零级么?」

  「别人能,我为什么不能!」我的声音不受控制的提升了起来。

  「因为我并不是在嘲讽你,而是在告诉你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

  「只有达到某个条件的人才能升上零级,而你并没有达到。」

  「条件?告诉我!」我整个人向爱丝弥蕾欺了过去。

  爱丝弥蕾推开我,伸出了一只手。

  「这个情报,想要的话就得花钱买。」

  这个时候的我已经完全控制不了好奇心和欲望了:「你说!多少钱!」

  「十字金币,一百枚。嗯,或者一亿克斯。」

  我顿时泄了一口气,原来这个家伙一直在这里等着我。我拿鲁恩希安的账目
抵了她的帐,可是她现在却不依不饶的惦记着我这里的那袋金币。

  我从来就不是贪财的家伙。尤其是成为了佣兵之后,我发现对力量的欲望远
远超过金钱,所以在宽裕的时候会享受一下,拮据的时候也完全不介意日子会苦
一些。如果说是那个时候的我,现在为了那个无比重要的情报,我连眼都不会眨
一下。

  可是事实上,当我从瓦琳娜手里接过了价值一亿的十字金币之时,心潮涌动
了很久。我早就不是佣兵了,所以也有了自己的一些小小打算。这些打算都很现
实,也都很需要钱。

  这些打算是关于初邪的。

  初邪出生在这个世界最富有的家庭之中,这个世界上凡是能用钱买到的东西
在她看来都是不值一提的。作为曾经的升斗小民,我根本无法想象世界级巨富们
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并不是说有钱人就会目中无人,而是我们确确实实生活
在不同的世界里面。

  我和初邪羁绊建立在相互之间的战士身份之上。我们相互认可,更是是基于
彼此战士的身份以及对战斗的钟爱。

  可是如果我们成功的回到了外面,过上了和平的生活之后呢?

  我想和初邪拥有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有着自己的生活,永远的偎依在一起。

  一栋像我父母那样的,有着可以种花的小花园的两层小楼么?

  别开玩笑了……对初邪而言,那就像是把一只曾经拥有一整片森林的小鸟关
进咫尺之间的笼子里面。并不是因为初邪嫌贫爱富,而是因为那是她最最基本的
生活习惯。

  所以我才会仔细打算。在龙族国度最繁华的城市里,想要购得一所足以让初
邪感到舒适的房子,那起码会消耗掉那袋金币的一半。剩下的一半,则是维持生
活标准的必需品。

  把这袋金币给了爱丝弥蕾,当我出去的时候,我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在得到这袋钱之前,我没有考虑过相关的事情。可是现在,我已经无法再把
这个念头重新忘却了。

  一瞬间,这种动摇和迷惘的感觉困住了我的理智。一种来自于和平生活的柔
腻渴望几乎将我拖进不切实际的妄想之中。

  但是我很快就清醒了过来。战士是没有资格迷惘的,这是我从佣兵生涯中得
到的血的教训。当我们握上剑柄的那一瞬间,就再也无法放弃对力量的追求。

  对战士来说,如若没有力量,一切都是虚妄。

  我将钱袋放到了爱丝弥蕾的手里,因为我必须知道如何才能成为零级。

  爱丝弥蕾满意的用手颠了颠厚重的钱袋,然后慢斯条理的将它收了起来。

  「喂喂,虽然是很重要的信息,你也不用摆出那种表情吧?」

  如果我现在照照镜子的话,大概真的是一副苦大仇深凶神恶煞的表情。这世
界上不会有太多人在付出了这么多钱之后仍然能够保持平静。

  我揉了揉自己的脸,强行让自己放松些:「要看看你的情报到底值不值这个
价钱。」

  爱丝弥蕾随手理了理自己的发髻,重新靠在了沙发上。

  「虽然这个情报只是一个统计学的推测,但却符合每一个零级的情况。这个
世界只有我们组织能够收集到这个情报的佐证,所以一亿不算贵。」

  「到底是什么?」

  「零级,是一种传染病。」

  我听到爱丝弥蕾的这句话,整个神经都要变得不正常了。

  「你……是在用比喻么?还是说……」

  「所有的零级,在跨越门槛之前,都经历过一次和已经成为零级之人的战斗,
一对一,没有一个例外。就像传染病一样,只能从零级传给另一个零级。」

  「你这完全就是无稽之谈吧?传染病都会有一个最初的传染源,可是谁又能
当最初的那个零级呢?」

  「【幽鬼】最初的四个零级你该知道吧?我们四个在玩的时候,等级算是全
世界最高的了,但是在和' 那个' 家伙战斗之前,我们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
零级这个概念。」

  「你说谁?」

  「一直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一个很年轻的男人,也就是二十
岁的样子,非常厉害。我们四个很不服气,去和他单挑,但是全都重伤而败。现
在回想起来,那个家伙的能量等级就是零级。而在那之后,我们几个就顺利的相
继跨过了门槛。」

  爱丝弥蕾简单的叙述了一下当初的情形,看上去她并不想过多的谈论那个
「传染」给他们零级的家伙。

  「据我所知,燃墟、破霜都是在和黑暗精灵王打过之后才晋升的零级,保罗
零级之前输给过零级的水墨,Azza输给过燃墟……当我们发现这个规律之后,
便刻意去收集了所有已知零级的过往经历,最终发现了这个规律。也正是因为这
样,我们才能确定,蕾娜他们几个很快就会晋入零级。」

  「……因为他们都和零级交过手……」

  「没错。一对一,没死,这就足够了。」

  我死死的看着爱丝弥蕾的表情,没有看到一丝动摇。这个情报真正的传递到
了我的脑海中之后,我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满足感。

  如果爱丝弥蕾他们推测的规律是正确的,那么我确实没有升为零级的资格。
虽然打赢了天使之尘,但那毕竟是和梅尔菲斯联手的结果。而梅尔菲斯和破霜拼
过命,我想如果他能从深渊中出来的话,应该已经是零级了。

  我捂着脑袋瘫在沙发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心疼你那一袋金币了?」爱丝弥蕾揶揄道。

  听到这句话我心口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不心疼才是假的。只不过叹气也
并不是为了这个。

  「看来,必须要找个机会和零级打一场……」

  「有可能会死哦。」

  「要不你和我打,手下留情些?」

  「这种放水的打法……我可不保证有效啊,到时候你别怪我情报不准。」

  「啧……」

  心情有些低落,不知道是因为钱被人坑走还是发现自己没办法凭借努力成为
零级的缘故。

  「拼上性命和人战斗,然后变强,这不是所有人都一直在做的事情么?有什
么可低落的?」爱丝弥蕾鄙夷道。

  虽然她的语气里充满了轻蔑,但是我却有些触动。她似乎是想安慰我一下,
很难想象【幽鬼】的女王会做这种事情。

  「但是面对一场注定会败的战斗,没有人会高兴得起来吧?」

  「因为自尊么?那就真的太可笑了。」

  「有自尊怎么就可笑了?」我不满地说。

  爱丝弥蕾将头靠在沙发背上,面色如常。然而在这一瞬间,我却感觉到她整
个人的气势勃发了出来,有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压力。

  「你们这些人……想要自尊,想要钱,想要守护,想要战胜,想要复仇,想
要生存……抱着这些无穷无尽的念头,然后对自己说,我要变强,这就是最可笑
的事情。」

  「有这些念头不是很正常么?」

  「当然很正常,但也很蠢。因为真正的力量,必须要真正渴求的人才能够触
碰的到。当你唯一想要的东西就只是力量的时候,你才能真正的获得它。其他所
有的东西都是在这条路上的铺路石或者绊脚石,你能为力量放弃一切的时候,你
就会变成最强大的存在。」

  爱丝弥蕾抿着嘴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像是挤出了心底最深处的感受。她看
着天花板,手指交叉在一起,如同被冻住的钢铁。

  「可是这种力量又有什么意义呢?」我缓声说道。

  「力量本身就是意义。」爱丝弥蕾用坚硬的嗓音说,「战士们都想变强,但
是你们都不清楚,想要获得真正力量,就不能去亵渎它。你把它作为实现其他目
的的工具,那它就永远只是个工具。」

  「那力量对你来说是什么?」

  「一切。因为没有力量的我,什么都不是。」

  「你很像破霜……」

  爱丝弥蕾看着我翘了翘嘴角:「多少有一些吧。但他是好战,我不是。」

  「有什么区别么?」

  「把力量比喻成钱的话,破霜赚钱是为了花钱,而我赚钱就只是为了赚钱本
身而已。」

  我晃了晃脑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不知道该怎么评论你的理论,
但我知道那并不适合我。」

  「这不适合任何人……所以最终能够站在人类顶点的会是我,而不是其他人。」

  爱丝弥蕾的话语中带着无可比拟的自信和笃定,就像我一直所说的那样,像
一个女王。

  或许我一直都不懂这些职业战士眼中的世界。我生命中的大部分都生活在和
平而安详的世界里,最多也只是沉浸在小说与电影营造出来的自以为是的幻想里
面。很多故事都描述了为了追求力量而迷失自我,直至毁灭的桥段,并且曾经让
我深信不疑。

  然而爱丝弥蕾所展现出来的东西打破了我这种平凡人的臆想,她执着的追寻
着力量,并且清晰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这个时候,我突然觉得有些羡慕她。

  这种羡慕是来自于对未来的期许。我知道自己大概终究还是无法站到她那个
高度,欣赏她所能看到的风景吧。

  短暂的和平稍纵即逝。

           ************

  几日后的上午,我正在在飞艇顶上随着方先生修习剑术。初邪和方不凝盘腿
最在不远处看着我们,不时的低头在一起轻语,偶尔发出清脆的笑声。

  小龙雀和小猫两个人在比赛单手倒立,其他几个年轻人则在旁边起哄加油。
吵吵闹闹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让人感觉到了些许活力。

  然后阿杰回来了,和他一起飞了上来还有一个从大部队过来的重量级人物。

  曾经思灭者公会的副会长,现任第二军团军团长的迦施来到了我的面前,带
着数名随从。

  在他的身影出现之后,我就立刻停下了手里的练习,然后迎了过去。

  迦施没有对我表现出什么友好或者热情的迹象,但是在我将手伸过去的时候,
他和我握了手。

  古时候,某些地方的人类以相互触摸手掌的方式来表示自己没有携带武器,
消解敌意。而现在,这个习惯代表的意思没有多少改变。

  「没想到会是你亲自过来这边沟通,辛苦了。」

  「一路上吹了很久的风,希望能有个安静的地方能和你谈谈。」迦施说。

  我对其他人示意留在这边,然后带着迦施和他的属下去到了会议室大厅那边。
一路上迦施什么都没说,我也一样。这种死寂一样的沉默算是已经表明了现在反
抗军所面对的困境,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也被淹没在了沉默里面。

  我拖了一张椅子,又倒了一杯水,然后和迦施面对面坐在了一起。

  迦施的络腮胡子已经被仔细的剃了个干净。再看到他面孔的时候,我发现似
乎他的年龄比我印象中要更老。

  五十岁?他额头上如同细细刀伤般的皱纹,还有鼻翼两侧沟壑一样的法令纹
都在昭示着这个男人的年龄。可是这个男人的脖子很结实,手臂看上去也很坚硬,
身体里的力量并没有因为腮部皮肤的些许松弛而枯萎。

  他不苟言笑,脸上刀切斧刴一般的线条让他看上去仿佛一只好斗而凶悍的公
狗。这条在斗场和其他斗犬血淋淋撕咬了几十年公狗,在垂暮之年被人领养以后,
会像士兵一样在主人的门口屹立不动。它面对小孩子或者其他家犬的挑衅全不动
摇,只是当有不速之客翻墙入室的时候,那排磨掉了几颗牙的利齿会毫不留情的
撕开对方的大腿,在惨呼声中冷静的嚼碎对方的骨头。

  迦施的头发剃的极短,是在不久前仔细剃光过的样子。不论是谁剃的,看上
去都很仔细,这使得这个男人更加威严。

  我体会过他的脾气,在迎接海蓝大陆的队伍之时,就是他负责传送门的安全。
那个时候他的坚毅沉稳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迦施喝了一口水:「军容不错。」

  他开口第一句话的内容就让我有些意外,不过细想下来,我们两个都是军团
长的身份了,这个话题其实非常正常。

  「你能和他们一起豁上命,他们就能信任你了。我只会用这种笨办法。」

  「是啊……卖命是最简单的办法。」迦施的嗓音嗡嗡震动着,「但是人不能
总是卖命,所以现在换回来的信任特别珍贵。」

  迦施给我的印象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现在看起来我的印象有些偏颇。

  「我就这五万人了,你还有十多万人,不是么?」

  我知道,迦施八成是带着作战任务过来。可是我并不想把这仅存的五万名战
士再次毫无怜悯的投入战场。我们已经付出的够多了,也该你们做点贡献了。

  所以在他提出指令之前,我就顾不上铺垫,急着把这句话扔了出去,想要给
迦施一些压力。

  然而迦施没有接我的话,他站起来,扫视着这个会议室。

  「我记得这艘船上,应该有台钢琴。」

  我试图组织的语言攻击被迦施轻松化解。他绕着会议室走了半圈,竟然真的
在堆满了桌椅的角落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

  我甚至都不清楚这里曾经有过这么一台钢琴。当初在这里召开指挥层会议的
时候,我完全没有留心这里的设施,后来大家都住在这里以后大概就把这台钢琴
连带所有桌椅都搬到了角落里。

  迦施推开琴盖,俯身弹起了一首曲子。可能是由于出身带有一定的音乐素养
吧,我能听出来这台钢琴已经走调了。

  但是迦施演奏的曲子听起来还是不错的,是一首简短却优柔舒缓的爵士乐。
他弹了整整三分钟,然后将琴盖合了起来。

  「雷·布莱恩特的Misty啊,弹的不错。」我轻轻的鼓掌。

  迦施挑了挑眉毛:「我还不知道,你是懂音乐的。」

  「母亲是乐队的小提琴手,所以从小就一直听各种各样的曲子。我倒是没想
到一个战士能弹出这么好的曲子。」

  「这要归功于初邪。」

  「什么?」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因为一直以来初邪看上去和迦施都
不是很合拍的样子,他这句话打破了我原有的印象。

  「初邪小时候上钢琴课,我偶尔会旁听,时间长了就多少会一些。」

  他这样一说我立刻就释然了。看来迦施应该是初邪家族里面的人,至于是亲
属还是下属就不知道了。这样想来也对,毕竟思灭者公会的副会长不是随便找个
人就能当的。

  「你是家族里的人?」我问。

  「从燃墟小时候我就一直负责他这边的安全工作。在他十五岁的时候,我教
他如何开枪,并且带他猎了第一只鹿。」

  我仔细品味着迦施这些话所隐藏的信息,却仍然不确定他想让我知道些什么。
他是想说自己和燃墟之间的信任关系?还是表明自己的立场?或者只是单纯的想
让我多了解他一些?最后我还是决定将话说的直白一些。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不为什么。只是想起来这边放了一台钢琴,有些手痒,所以想顺便玩一玩。
后面的话,都是你问出来的。」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亲自过来,总不会是只为了弹弹琴……老实说,我
们是不是准备要开战了?」

  迦施扭头看向我,然后点头。

  「对方自称为自由军,大概在五天之内就会将没有依附于我们这边的战斗力
集结完毕。」

  自由军……在人类历史上,把类似这种字眼冠于自己头衔之上的组织往往都
不是什么善类。规律往往是,他们越是缺少什么,就要标榜什么。然而,人类的
文明诞生这么久以来,这种蛊惑人心的愚蠢把戏却从来没有过时过。

  「五万人?」

  「六万三千人。」

  「一定要打么?有没有谈判的可能?」

  「一切都有可能。但无论如何,燃墟都是不可能向他们妥协的。」

  迦施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所以我知道这并不是凭他自己的臆测而说出来的
话,而是已经不容置疑的方针。

  一瞬间,我的心底产生了一种极大的厌恶感。无论是对反抗军还是所谓的自
由军。

  自由军为了一己私欲不知羞耻的扯出了正义的旗号,而燃墟却为了自己的利
益宁可压上数万人的生命也不留以妥协的余地……这二者都自私的如此令人作呕。

  人都是自私的,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为了自己不拔一毛而坐视血海滔天。

  可能是我的表情出卖了心里所想所感,迦施看着我,眯起了眼睛。

  「第三军团已经被你牢牢地控制住了,如果你打定主意不想让麾下部队参战
的话,第一第二军团这个时候也没有余力对你们做什么。但是有一个很简单的道
理你需要明白,是燃墟的家族出资建造了所有的作物培育飞艇。无论从法理还是
道德上讲,吃着主人的饭,就该干当初答应下来的事情,这是最基本的契约精神。
否则,你和自由军的人根本没有区别。」

  迦施选择了最有说服力的方式。他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

  「所以你们打算怎么样?」

  「我们会派第三军团迎战自由军。」

  「你的部队呢?燃墟的部队呢?」

  「迁徙队伍的治安维序,还有守卫作物培育飞艇。」

  「用我们的五万人,打对方由高级战士组成的六万多人?」

  「就是这样。」

  「我明白了。」

  这是完全没有合理性的安排。但也正因为是这样,我终于明白了自己该做什
么。

  「作战命令会在合适的时候由情报员给你带过来。」

  迦施在说完这句话以后,和我点头示意作为道别,他和手下的身影很快消失
在了会议室的门口。

  本应该对这个决议产生极大愤怒的我,坐回到了沙发上面。

  我知道,这个军团的命运,我的命运,初邪的命运,已经到了该由我做出抉
择的时候了。

           ************

  战争即将开始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军团。在这种情况下,幽鬼的交易也终于
可以完成了。

  爱丝弥蕾在得知迦施在军团现身的事情之后,立刻就找到了我们这边。

  「看样子我们是可以出发了。」她说。

  我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一直呆在我这边的三个幽鬼战士。

  「这段时间,谢谢你们了,祝你们一路顺风了。」

  瓦琳娜用平和而温柔的眼神回应了我,洛奇强拧着面部肌肉咧嘴对我笑了一
下,而小猫……

  「哼!!」

  女孩几乎是用最大的音量发出了不满的声音。她把手抄在胸前,愤怒的跺脚,
扭过了头去。这完全是一副赌气的样子,就好像父亲没能在生日的时候买来说好
的礼物的小女孩一样。

  我不知所措的看着她,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小猫一直对我都是又依又顺,今天这突然一反常态,让我完全摸不到头脑。

  她回头白了我一眼,又扭了过去,不理我。

  爱丝弥蕾瞥了我一眼:「猫,我们走。」

  小猫可怜兮兮的看着她,露出要哭的表情,可是最终爱丝弥蕾只是凶狠的瞪
了她一眼。

  小猫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呜呜的哭着,用手抹着眼泪,简直像是受
了天大的委屈,一步一步的跟在爱丝弥蕾的屁股后面向外走。

  我更慌了,感觉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

  初邪在旁边用暧昧的表情看着我,充满了嘲弄感,似乎是想回头好好拷问我
一番。

  就在这个时候,洛奇发话了。

  「做饭。」

  我一时间没听清他的话:「你说什么?」

  「你答应过,说做东西给她吃。」洛奇拧着眉毛嘟囔了一句,跟在小猫的后
面也向外走。

  我算是恍然大悟……想不到最开始随口说的一句话还真被小猫给记下来了。
她一直以来根本就没再提过第二次,我还以为她早就该忘了。

  连走两步,我拦在了爱丝弥蕾身前:「晚一天再走吧。」

  爱丝弥蕾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干什么?真的是当大厨当上瘾了?」

  「毕竟是答应过的事情,你看她哭的。」我指了指后头抹着眼泪的小猫。

  「毛病真多……」爱丝弥蕾叹气。

  「我可是准备拿出压箱底的技术了,你要不想吃就算了,我做给小猫一个人
吃。」

  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听到大厅中传来了整齐划一的吞口水声。一瞬间,我觉
得身边的这些同伴真是有够没出息的。

  「那就多呆一天了。」爱丝弥蕾甩下这句话以后头也不回的快步走掉了,似
乎很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觉。

  小猫破涕为笑,张开胳膊就想来抱我。旁边的初邪一脸严肃,伸手指着她,
小猫悻悻的退了回去。

  我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力量全失的初邪会对小猫有这么大的威慑力,但好歹是
不需要处理这个令人尴尬的拥抱了。

  随后,我来到了许诺给幽鬼的那艘飞艇上面,以执行任务的名义赶走了三个
后勤人员,然后准备露一手。

  然而在我动手之前,简易的厨房里就已经挤满了人。不光是我这边的那些家
伙,在这里的全体幽鬼都跑了过来。看来这一次的工作量不会太小。

  稍微摆弄了一下加工设备,如我所料,有很多东西都是有生产模板的。于是
我按照自己记忆中的配料让机器生产了一些调味品,然后又拿小麦粉调和了面团。

  大家可能也都是吃合成食品吃的太多了,一堆人坐了满满的一大桌,抱着盘
子就好像是等着喂食的宠物……

  小猫理所应当的跑过来给我打下手,揉面团的时候弄得满脸都是白面,看起
来很可爱。

  虽然最开始没报什么希望,但是我招呼初邪来帮我切菜的时候,女孩特别顺
从的应了我。我把切黄瓜的任务交给了她,然后自己开始炒酱。

  最后,当我把煮好的面条,连同炒好的一大盆炸酱面搬到桌子上去的时候,
大部分人都傻眼了。

  黑乎乎的炸酱看起来已经不是诡异这么简单了,那吓人的颜色足以让没见过
炸酱面的家伙们大惊失色。这种龙族的传统食品知名度很低,至少除了我们之外
我还没见过其他民族的人会吃类似的食品。

  「这东西真的能吃么?」戈兰多尼咂舌道。

  「等了半天,弄出什么鬼东西来啊!」爱丝弥蕾敲着桌子骂道。

  「对啊!看着和排泄物似得,谁敢吃啊!」另一个幽鬼的战士也叫起来。

  我忙的一头大汗,结果却换来这种赤裸裸的评语,心里直上火。

  连初邪也一副鄙视外加怜悯的眼光看着我,以及我面前大盆里的黑色酱料。

  就在我有些尴尬恼火的时候,阿杰首当其冲的站了起来,一脸淡定的挖了满
满的一勺炸酱,然后拌上面条大口的吃了起来。然后是方先生和方不凝,这些家
伙和我一样是地道的龙族人,对他们来说炸酱面是再普通不过的了。

  看到他们仨吃的这么香甜,其他人也都将信将疑起来。阿杰以极快的速度解
决了一大碗面,又伸手去添,大家这才纷纷将手里的餐具伸向了我辛辛苦苦准备
好的食物。

  接下来的局面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大家伙为了抢夺这道美味佳肴险些大打出
手。爱丝弥蕾是抢的最凶的一个,其次就是卡门。洛奇被无数只胳膊挤得呲牙咧
嘴,克鲁格吃的满嘴都是酱。

  唯一一个看上去没有食欲的就是小龙雀。她皱着眉毛,勉强吃了那么一碗。
这家伙的口味依旧是和别人大相径庭。

  小猫捧着专门给她自己留出来的饭盆,吃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

  初邪一边吃一边盯着我看:「还真是没想到,这种卖相的东西,竟然可以这
么好吃……」

  「那是因为我手艺好,哈哈。」我故作得意的说道。

  初邪吸着面条:「我可是说真的!比我家的厨师做的都好吃!我还以为自己
什么好吃的都吃过了,没想到还有这种东西的存在呢……」

  我忍不住去摸了摸她的头:「喜欢吃,以后我随时给你做。」

  初邪笑着点头,笑得很甜。

  虽然做饭我并不是特别在行,但每次家里做炸酱面,我都会胃口大开。这次
基于这个经验,我着实多做了很多出来。这伙人吃的是脑满肠肥风卷残云,等他
们把所有的食物都打扫干净之后,一个个都抱着肚子站不起来了。

  小龙雀皱着鼻子:「哪有这么好吃。」

  其他人已经没有心思和她说话了,全都打着饱嗝,心满意足的喘着气。

  方先生还算是把持得住的,没吃到那种不管不顾的地步。老头眯着眼的对我
举起大拇指比划了比划,我笑着点头。

  最倒霉的应该算是韦尔奇。别人一拥而上抢夺面条所属权的时候,他一本正
经的餐前祈祷。等他睁了眼,盆都空了,就剩下一开始他自己盛的那一小碗。

  和正常的生活相比,这顿饭其实已经相当简陋了,但在这种时候,作为送行
礼物算是充满了诚意。

  飞艇启动了,幽鬼的人全部登船,只留下了三个和我们相熟的家伙还在下面。

  「真好啊,能去光面享受草地了。」我看着瓦琳娜,忍不住打趣。

  听懂了我话外之音,瓦琳娜很淑女的笑起来:「希望你们能顺利抵达,我们
就先走一步了。」

  「当初在那边惹了那么多事,你们可不要被里林抓住啊。」

  「放心吧,这还是难不倒我们的。」瓦琳娜上前一步,拍了拍我的肩膀:
「知道你们还有仗要打,不管怎么样,别死在人类自己的战争之中啊。」

  我点头。

  这种感觉还是很微妙的。或许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吧,我总觉得和瓦琳娜似乎
产生了一些类似于兄弟情谊的羁绊。我和这个女人共享的经历不多,但是每一件
都记忆深刻。龙族人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可能我和她就是属于这种关系吧。

  瓦琳娜又看向一边的初邪:「公主大人,再见啦。」

  初邪被她揶揄的有些脸红,但还是很大方的:「等出去了以后,记得来找我
啊,答应过送你唇膏呢。」

  瓦琳娜笑着摇了摇头:「算了吧。我们这种杀手,最好还是别和你们这些大
门户扯上关系。别我一露脸,被你们保镖给打死了。」

  初邪哼了一声:「那就是说朋友没得做了呗。」

  「要是以后要杀你的话,用你那个唇膏可以跟我换条命。」

  初邪先是瞪她,然后两个人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我还不知道,这段时间两
个女人之间的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小猫那边有一帮年轻人围着,唧唧喳喳的。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是龙雀竟
然和小猫抱在一起,万分舍不得的样子,这让我瞠目结舌。

  小猫摸着小龙雀的脑袋,拼命安慰着什么。胡狼、阿杰和克鲁格在旁边拍着
洛奇的肩膀,笑着说话,而洛奇则是臭着脸,不住的点头。

  看起来这段时间的生活,这群年轻人在打打闹闹之中培养出了很深的感情。
不近人情的洛奇会和人交流了,虽然很蹩脚;天真烂漫的小猫会摆出大姐姐的样
子了,虽然有些演技在里面。

  我们相互道别,然后看着他们上路。

  而我知道,自己也该上路了。

           ************

  我一个人坐在飞艇的通讯室里,把玩着手中的神宫。

  仪表盘和粒子屏发出的光舒缓的闪烁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整个通讯室安
静的像是墓穴。

  门被敲响了,我应了一声,然后三个人走了进来,我的三个师团长。

  三人在门口对我行了触目礼,我挥手示意他们就坐。

  这段时间以来,曾经相当局促的我已经习惯了下属们对我敬礼,因为不管走
到哪里,士兵们都会这么做。

  「今天找你们过来,是有事情想问。」

  我将手肘架在膝盖上,没有看他们,而是将目光放在手中的神宫上面。神宫
的刀尖被我驻在地上,我用手环住刀柄,一圈一圈的转着刀身。刀身的反光一轮
轮的反射在我脸上,微微有些刺眼。

  「是关于士气么?」芬里尔接口问道,「虽然都不想打,但是现在部队里那
些家伙都骄傲坏了,觉得自己简直战无不胜了,所以这并不是问题。」

  这种情形我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我们的军团是唯一受过奥索维专业能量战争
战术训练的部队。我们经历过死战,并且绝处逢生,是最懂得新人类战争的军队。
这种从骨子里由来的自负影响着我们这支部队的每一个人,包括我。

  任何一个稍有历史常识的人都知道,合理的战略战术对战争胜负的影响有多
大。拥有这种作战经验的我们,如果和其他的部队真正的打起来,就好像职业军
人和野人之间的战争。

  只不过,这并不是我在意的重点。

  「我的问题没有那么复杂。你们认为军团是否信任我,你们是否信任我。」

  我一边说一边抬起头来。我扫视着他们的表情,想要看出他们的真实想法。

  「那要看什么方面的事情了。如果是恋爱咨询,那就算了。如果是打仗的话,
我的答案是肯定的。」

  说话的人是穷奇,他一本正经的开了个玩笑。

  「你说了算。怎么打,和谁打,我只听你一个人的。」芬里尔说。

  芬里尔应该算是最敬重我的了。无论是在面对【再世之卵】威胁之时还是和
我切磋的过程中,我表现出的决断力和最终结果都让他对我心服口服。

  安提斯泰沉默了一段时间,他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反问了我一个问题。

  「自由军并没有这么可怕吧?为什么你会这么不安?」

  「我并不是不安,而是在确定我必须要确定的事。」我淡淡的回答了他的问
题。我并不是在说谎,因为对于已经确定下来的事情而言没有什么可不安的,不
安只会产生于迷茫之中。

  安提斯泰又看了我一会儿。

  「军团长,这个军团的每一个士兵都清楚,是你在最迷惘的时刻带领了我们,
没人想再被别人所带领了。你正确了很多次,所以我们都愿意相信你下一次还是
正确的。」

  我没有再说话,而是站起身,把神宫插回腰间的刀鞘之中。

  我打开门,对等在外面的另一个人抬了抬手,示意他进来。

  那是从反抗军带来进攻命令的传令员。

  「把命令书在这里念一下。」我重新坐回到位子上,对传令员说道。

  传令员是一个衔阶不低的战士,这种重要的任务肯定是要交给可以信赖的人
去执行。面对这个房间里的四个手握大权之人,他并没有表现出怯懦的意思。

  恰恰相反,这个传令员的态度一直有些嚣张。

  「很简单的命令,到坐标地点集合,对自由军的集团进行围剿。燃墟大人的
意思是,让你们在两天之内做好准备,然后立刻出发。」

  我将目光转向三名师团长:「都听到了吧?」

  他们三人并没有答话,而是在默默思考军备上面的事情。这件事情,对他们
来说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就算我不说,他们也很清楚,终究是要由我们和自由军
去拼命。

  既然无法改变这个事实,愤怒和委屈都会变成没有意义的情感。这些高级职
业战士们非常清楚这个道理,所以根本没有露出任何动摇的表情。

  我抬手,示意传令员将命令书交给我。

  那家伙照做了。

  我将命令书拿在手里,摩挲着纸质的感觉,然后缓缓地将它撕成了两半。

  纸张撕裂的呲啦声非常悦耳。房间里的其他四个人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的
动作。

  我将撕成两半的命令书重新折叠,然后又一次撕开。

  在死寂一般的宁静之中,我将变成了碎片的命令书扔在了地上,抬头看向那
个传令员。

  「回去告诉燃墟,贪狼军团从今天开始,不再接受任何命令。」

  传令员的表情仿佛吃下了一条长长的蜈蚣,那上百只长腿不住的在他喉咙中
蠕动着。

  「你……你疯了!!燃墟大人的军队会来把你们统统杀光!!」

  他惊慌失措,盲目的选择了错误的措辞。在这种情况下,想要用威胁的方式
改变对方的主意,不仅仅是幼稚这么简单,更多的是愚蠢。

  「你告诉他,不要逼我们和自由军联手。到了那个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在扔下这句话之后,我最后一次挥了手。

  芬里尔大声召唤了门外的护卫队,让他们押送着这名还没有从震惊之中回过
神的传令员离开了飞艇。

  通讯室再一次陷入了寂静,足足五分钟的寂静。

  穷奇是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人。

  「军团长,你有什么打算?」

  「你们回去做好战斗的准备,布置好斥候部队,密切注意反抗军方面的动向。
让大家都吃饱喝足休息好,然后做好布防。我相信短时间内反抗军方面不会有太
过激进的行动,这个时候他们最需要的是观望。但是如果我预料错了,那么就做
好鱼死网破的准备。」

  他们相互对视着,似乎在交换自己的想法。

  「我们真的要和反抗军打?」芬里尔再次质疑道。

  「这要看他们,我们以静制动。指挥权交给安提斯泰。无论是攻击方阵还是
防御方阵,都是我们可以依仗的。」

  安提斯泰安然的接受了我的安排:「那么在这之后呢?」

  「我要去和自由军谈判,等着我回来就会做好决定,现在想要看清局势就必
须亲自去一趟。如果我没能回来,军团就交给你们了。我们拥有活下去的权利和
能力,所以即使是遇到绝境也不要放弃抵抗。」

  说到这里,我慢慢的站起了身。

  三个人也纷纷站了起来。

  「是的,那是你通过那场战争教给我们的东西,我们不会忘记的。」穷奇说。

  我目送他们出门,然后唤回了通讯室的通讯兵们。

  在确定了自己手中的力量之后,我所能做的选择就多了起来。不过这个时候
我并不需要太多的选项,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我早就想好了。

  推开已经被初邪改造成功私人卧房,我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女孩正倚在床头看书,奥索维的那些小说。无论那些书写得如何,在这种时
候毕竟也算是一种打发时间的办法。

  「忙完啦?听说你把师团长都叫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她合上书,
饶有兴趣的问我。

  「有件事情,我需要你帮忙。」我看着初邪的眼睛说。

  「什么事情啊?这么严肃?」女孩微笑起来。

  「我要去一个很危险的地方,想要你陪着我。」

  初邪白了我一眼:「我才不去呢。」

  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的要求,一时间我都没反应过来。

  「啊……为什么?」

  「你自己不都说了么,很危险!你又保护不了我。再说了,我现在还真有点
懒得动弹呢。」初邪没好气的说着,把注意力重新挪回了书本上。不过我知道她
在演戏,至于哪一句话是故意来迷惑我的我就不知道了。

  我伸手放在了初邪的手背上:「这次不是我保护你,而是需要你来保护我。」

  初邪终于放下了书:「我保护你?别逗了呀,我现在可是一个娇小可怜、手
无寸铁的柔弱女生呀!」

  她夸张的摆了个楚楚可怜的姿势,然后捂着嘴笑。

  「但是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个情报。你仍然是足以让对方忌惮的存在,这就足
够了。」

  初邪没有问我要去做什么,她只是自信的拍了拍我的胳膊。

  「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保护你一次吧。」

  我知道她一定会这么说,因为我太了解她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准备去什么地方?」

  「自由军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我要去他们那边谈判。对他们来说,第三军
团会是反抗军这边派出来的主力作战部队。我作为这支部队的军团长,孤身一人
出现在他们的势力范围之内,你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初邪听着我的叙述,用手指点着嘴唇:「那还确实是够危险的了。过去的时
候其实还好,在对方没弄清你来意的情况下,起码也得留你把话说完。但是你怎
么保证我们可以全身而退呢?」

  「如果谈判顺利的话,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平安的离开。」

  「如果不顺利呢?」

  「那就要靠你来吓唬他们了。在我印象里,还没有几个你骗不了的人。」

  初邪满意的点了点头:「知道我的厉害就好,嘿嘿。」

  看着女孩的样子,我微微有些感动。她轻描淡写的和我谈论着这趟威胁的旅
程,就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把性命和我押在了一起。这是一种信任,也是一
种决绝,她愿意和我一起去挑战死亡,这就是让我感动的原因。

  于是我和初邪很快上路了。我们的小型飞艇在三天之内到达了距离自由军集
合坐标几公里外的地方。

           ************

  远远的看过去,已经集结的自由军着实占据了一大片土地。如果迦施给的情
报足够准确,那么这里几乎每一个战士和我都有一战之力。想象一下自己一个人
面对这些敌人的场景,很容易就会产生畏惧和退缩感。

  这是一支真正对我有着浓厚敌意的军队。我已经不是普通的可以隐藏在战士
们中的人了,我成了上万人敬仰的存在,也成了无数人的眼中钉。人类的两面性
在这个时候是如此的清晰,这是一种必然,因为当你站到焦点之上的时候就不得
不同时面对爱与恨。

  在黑压压的部队之中,我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那就是作物培育飞艇。

  一眼望去,飞艇的数量虽然很少,但勉强让这几万人吃上饭还是做得到的。

  我没有收到任何自由军发动袭击的消息,也没有任何成员叛出反抗军的情报,
所以这些飞艇并不是从反抗军里掠夺来的。这足以证明,自由军的产生并不是偶
然。

  我们的小型飞艇在暴露自己位置之后就开始减速了,这也是为了避免第一时
间引起对方的敌意和攻击。更重要的是,由于初邪没有能量,我们不可能进行能
量飞行,停泊太远的话就得徒步走过去。如果对方是那种分析能力很强的角色,
应该会从这个举动中察觉到我们想要隐藏的秘密。

  「做好准备了么?」我看了看身旁的女孩。

  初邪正在把一套具有附魔效果的颈链戴在纤细的脖子上,她坦然自若的凝视
着我们要前往的地方,缓缓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的女孩已经换好了她最钟爱的装备,那身漆黑金边的长袍是她以法
师身份出战的时候才会穿的服饰。她仔细的在腰间的缎带上插好了施法用的咒棒,
又将那些充满了某种魔力效果的饰品按部就班的戴了起来。

  四枚涌动着魔力光芒的戒指,还有黑晶石样的一对耳坠。这个时候的初邪,
已经展现出了最具有威慑力的姿态。这个世界大概还没有战士能够承受初邪准备
万全之后的魔力攻击。

  一个由十几人组成的小队很快就迎了过来,他们拦在了我们行进的路线上,
为首的那个家伙挥了挥手中的剑,示意我们停下。

  我照做了,然后和初邪一起走下了车。

  「你们的招募人是谁?」那个家伙一上来就抛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问题。

  这样听起来,自由军的战斗力并不是自发聚集过来的,而是有专门的人来进
行招募。对方的准备远远比我想象中还要充分。

  「我们不是来加入的。和你们的指挥官通告一声,反抗军第三军团军团长贪
狼在这里等着他,他会想要和我谈一谈的。」

  那个为首的家伙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手开始发抖。我看到他掏出了一只通
讯器,然后大声开始呼叫支援。

  数千名自由军战士铺天盖地的向我们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提升能量所产生
的震动震得我耳朵微微发麻。那些能量光团非常耀眼,他们将我和初邪紧紧的包
围在了中央,一副如履薄冰的样子。

  我和初邪肩并肩站在一起,等待着即将出现的自由军领袖。

  身边的那些战士已经把能量提升到了极高的程度,只要他们想,立刻就可以
把我和初邪撕碎。根本不需要他们全部动手,只要一百个人就足以把我们杀死很
多次了。

  但是他们还是畏惧着我,无法控制的畏惧着我的存在。并且努力忍受着将我
当场击杀的诱惑。

  因为他们知道我的名字是贪狼,也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我和我的军团就是他们最先要面对的大敌。

  几分钟后,又一队战士从遥远的空中向我们所在的地方降了过来。

  「不是我的错觉吧?」一个粗厚而深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是一个强壮的男人,身材没有燃墟那么匀称,但也算不上臃肿。他的个子
和我相仿,有一双鹅蛋一般鼓鼓的眼睛,还有没经过打理过的胡子。我的目光最
终落在他的腰间,那里悬挂着一对双剑。

  「早就该想到的,果然是你们在搞鬼啊……」身旁的初邪用慵懒的声音回应
道。

  「看来是你的老熟人。」我顺着初邪的话说。

  「他是公共政权的人哦,当初在【神都】的时候就和咱们一直对着干来着。」

  那个时候初邪经常带着旧反抗军的人去在【神都】里和公共政权的的部队交
战。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最开始和初邪相遇的契机,正是因为初邪想要躲
避来自他们的追踪。

  「我是扎尔卢什卡,曾经公共政权雇佣兵团的首席战士,现任自由军的副军
团长。朽骨贪狼,葬敌初邪……新对手和老对手一起跑到我这边来了,还是自己
单独来的,这真是给我送的大礼啊,哈哈哈哈!」

  扎尔卢什卡狂笑着,铜铃一样的双眼露出了暴躁而凶狠的光芒。

  「初邪,当初费尽心力也没能抓到你,你现在自己却投怀送抱,这算是怎么
回事啊?算了,无所谓,你就好好期待吧,我这里有好几百个人已经等不及想把
你按在地上好好的干你一顿了。」

  说着,他大手一挥:「把他俩给我抓起来。」

  然而还没等周围的人有所异动,初邪自己解开了衣服胸口的扣子。

  女孩将左半边的衣服褪到了肘部,她用手挡住自己的胸部,一大片雪白的肌
肤就这么暴露在了空气了。

  酥胸半露的姿势妩媚而诱惑力十足,但是没有一个人的目光是被女孩的肉体
所吸引的。

  一枚印在初邪心脏之上、闪烁着蓝色光芒的法阵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扎尔卢什卡,为了准备和我们开战,已经收集了不少情报了吧?你应该知
道这是什么的,对不对?」女孩用略带挑逗的声音轻轻对对方说。

  扎尔卢什卡的额头青筋鼓起,他的脸颊在抽搐,没有说话。

  初邪微笑:「看来你很清楚咯。你猜,作为这个世界上魔力最强大的法师,
如果我把所有魔力注入用以自爆的话,能够毁灭多少东西呢?」

  扎尔卢什卡脸部的肌肉拧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可惜的是,你并不敢这么
做。你初邪是什么人,你是绝对不可能拿自己的命来冒险的。」

  初邪点了点头:「以前的我,大概确实不会吧。但这一次,我是为了我的男
人而站在这里的,你觉得我会不会为了他而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空气如同冷却的焦油一般,凝固在所有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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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四章、背叛者的倒戈

  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个规律,女人永远比男人要会说谎,而且女人的谎话对
男人往往要更有效。

  我没有见过比初邪更会说谎的女孩。我甚至不知道初邪和我说的话有几句是
真的,我只是一厢情愿的相信着她。对初邪的信任感,就好像她身上最后一件贴
身的衣服,充满了危险的诱惑力。这种诱惑力让我欲罢不能,我只能带着一丝忐
忑不安,死心塌地的信任下去。

  而对其他人而言,在并不了解她的情况下,很容易就掉进她做好的圈套里。

  初邪的谎言最致命的地方是,她并不一定要让你相信她的话,而是让你在怀
疑之中不得不选择她想让你走的那条路——这也许是最高级的谎言吧。

  人类从未真正以自己的谎言为耻,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谎言就是我们作
为独立个体而存在的最好证明。

  扎尔卢什卡盯着初邪,似乎想要通过初邪的表情来分辨她话语中的真假,又
像是随时要扑上来从猎物身上撕咬下一大块新鲜血肉的食人熊。

  然而看到他的表现,我就知道这第一步的虚张声势已经成功了。因为我们最
害怕的就是完全不听我们的声音,只遵遁自己判断的对手。

  最终,扎尔卢什卡抬起了粗壮的手臂向后晃动了几下,大声道:「哎!就这
么两个冒失鬼,你们犯不着这么紧张。」

  听到他这句话,周围近千名战士才纷纷收回了能量,然后慢慢的往后退去。
我用余光观察着他们的行动,做着自己的判断。

  这些能够在第一时间围上来的战士,都是自由军的核心。他们的等级高低很
难进行猜测,我只知道他们体现出来的执行力足以证明他们对自由军的忠诚度。

  他们在包围我和初邪的时候,所站的位置都相当讲究,在相互之间很有分寸
的留出了足以施展自己力量的空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原公共政权
的士兵,否则也不会有这种集团作战的经验。

  然而他们的作战经验都是属于千人量级作战的范畴之内,在军团级别的战争
中,那些经验也只能让他们多活一段时间而已。只要看他们零散的行动就能知道,
他们在面对新人类的能量战争的时候,仍然处于一拥而上的水平。

  不足以和我的军团一战,我做出了最终的判断。只要能够排除对方超级战士
威胁,凭借局部的战术运作,我甚至有信心以两位数的伤亡代价将他们全部击溃。

  只不过,我和初邪冒着性命的危险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来观察对方的战争
能力。

  「扎尔卢什卡,自由军的行动,你能说了算么?」我开口对他说了第一句话。

  扎尔卢什卡并没有接我的话,他咧开大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军团长大人,我们两个之间暂时还没有什么矛盾,你不会任由这个女人在
这里胡来的吧?」

  他以这种方式岔开话题,我就知道,他并不是我要交谈的对象。

  「我来这边的是要和自由军真正的首脑谈一谈,如果你说了不算,最好少在
这里浪费我的时间。」

  扎尔卢什卡将手按在了剑柄上:「看来我有必要用这把剑赢到你的尊重啊…
…」

  「很抱歉,在今天之前我甚至没听过你的名字。我只是希望当燃墟率军攻过
来的时候,你不会因为现在的磨磨蹭蹭而后悔。」我说。

  扎尔卢什卡凶狠的看了我们一会儿,扭头对身边的一个战士说了几句话。那
个战士对他点头,然后转过身掏出一台通讯器,对着它说了些什么。

  列队在周围的上千名战士似乎收到了什么命令,他们在几分钟之内就撤离了
这个地方。留在原地的就只剩下了扎尔卢什卡和他的两名亲信,我们沉默的相互
对峙,又过了大概十分钟的样子。

  突然,一股针刺一样的触感直扎我的眉心。被这种莫名而来的危机感一激,
我下意识的拔出了刀。周围的人被我吓到了,他们身形一颤,也摆出了战斗的姿
势。

  然而我并没有开战的意思,我甚至没能在第一时间辨别出这种危机感是从何
而来的。

  又过了几秒钟,能量波动的感觉才远远的从自由军驻地方向传了过来。感觉
到了能量波动,扎尔卢什卡立刻就露出了放松的表情,没有继续采取防御姿态。

  我看到有五个人影正在向我们所处的位置贴地飞行。当他们飞近之时,我收
回了刀,我知道这个时候举着武器已经变成了一种可笑的行为。

  因为那里面有两个我认识的人,AZZA和阿努比斯。而且按照他们在队伍
中所处的位置来看,还有另外两个人应该也是和他们一样都是零级。

  引领着那四个人前来的家伙看起来像是个行政人员,他甚至没有穿盔甲,而
是穿了一身和我们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白色西装。但是就飞行的速度而言,这个
人的能量水平还是不错的,如果他没用全力的话,能量等级不会低于7级。

  那个人四十多岁的样子。和我们这些战士不一样,他把自己打理的相当整洁,
所以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在办公室里坐惯了的商务人士,这也加大了我辨别他年
龄的难度。

  我的目光锁定在了AZZA的身上。我们两个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虽然我
心里知道,没有在第三军团混编的过程中现身,就证明AZZA没有加入反抗军,
他现在出现在这里是理所当然的。然而我还是产生了一种空洞的情绪,既是因为
他现在所选择的立场,也是因为看到他而想起了Fey。

  AZZA也在看我,他没有笑,而是进一步加速脱离队伍,然后在距离我两
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对我伸出了手。

  他在等我过去,所以我也向他走了过去,我们两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我很想念你。」

  AZZA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在我心里给了用力的一击。过往的记忆呼啸而来,
我们曾经共同体会过的情绪和情感在瞬间就涌了上来。

  「你好吗?」我深呼吸,然后平静地问他。

  「不算太坏。」

  「塞怜的人都和你在一起?」

  「是的。但是夏希之前离会了,还有佛隆伯恩,他自从和你那次决斗之后,
就离开了【神都】,【末日】的时候也没有回来。」

  听到很久没有听到过的名字,我的心跳立刻开始加速。佛隆伯恩离开了【神
都】并且没再回来……这是不是说明Fey真的没死?难道他在外面的世界找到
了她?

  一瞬间我有些混乱,但是这种状态并没有占据我的理智。我强迫自己把这种
念头扔到了一边,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人身上,因为AZZA又递过来一
个问题。

  「梅尔菲斯呢?和你在一起么?」

  我摇头:「他落进了深渊,现在已经没了消息,生死不明。」

  AZZA叹了口气:「他的话,应该是可以活着出来的……」

  我没有顺着这个话题继续交谈,因为现在并不是闲聊的时候。

  「AZZA,如果这些人想要杀我的话,你站在谁的一边?」

  我提高了说话的声音,扔出了尖锐的问题。

  「你应该不会这么蠢,把自己放在这么为难的位置上吧?况且还带了个女孩
子。」AZZA露出了一丝微笑,看了初邪一眼。

  他并不认识初邪,因为当初在【神都】里,黄铜大陆和结晶大陆的势力关系
隔阂很远。而且初邪本身也不是喜欢抛头露面的家伙,大多数听说过她名字的高
级战士根本没见过她本人。

  「可是你们的头儿一气带着四个零级扑过来,似乎是想把我留在这儿的样子。」
我用目光扫了其他几人一圈。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提议由我们两个决斗解决。」AZZA仍然在笑,
很少有男人能笑得像他这么好看。

  「他们不同意怎么办?」

  「那我就站在你这边联手打他们。」

  我忍不住笑起来,他也看着我笑。我们的笑声中包含着大概只有我们两个人
才能理解的苦涩。AZZA一直都是一个好人,自始至终都是,他期望用自己的
力量去为身边的人赢得美好的希望,因为他眼中的幸福就是他所在乎的人的幸福。

  然而现实一直都很残酷。

  「那你就得和我一起死咯。」

  「不会的。贪狼,你现在很强……在过来之前,我在很远的地方用弓瞄了你
一下,结果你立刻就做出了防御的姿势,真是吓了我一跳。我的对手里面,只有
一个人拥有这种超越感知的境界。」

  原来之前感觉到的警惕感是这么来的。这是我一直听从师父的话,不断练习
感知刀意之后的结果。AZZA说的人我也能够猜得出来是谁了,除了秦人以外
我想不出别的选择。毕竟当初AZZA他们一直在和秦人所在的公会敌对……

  就在这个时候,为首的那个男人走了过来。他的那身白色西服在我们这一群
战士中间是如此突兀,可是我并没有觉得这看起来很蠢,反而感觉到了一丝诡异
的威胁。他的身材有着中年人的粗壮,但不臃肿。

  这个男人留着干练的短发,下巴和上唇的胡子有些灰白,略微修成了还算整
洁的形态。他长得不算好看,下趴的眼角甚至可以说有些丑陋。当他用那双眼睛
看你的时候,你总会觉得他没有睡醒或者有些漫不经心。他面部的皮肤暗黄,似
乎是晒出来的,一双耳朵油光发亮。

  初邪看着他,原本面对扎尔卢什卡而故意展现出的轻蔑渐渐变成了杀意。

  「汞先生。」女孩声音中一直喜欢夹杂的娇俏完全不见了,生硬而冰冷。我
还是第一次见初邪这么如临大敌。

  被称作汞先生的男人根本没有去看初邪,而是站到了AZZA旁边,直面向
我。

  「把这女人做成一个炸弹,以保证自己平平安安的离开,这就是你计划了吧?」

  汞先生说话了,声音嗡嗡作响,像是喉咙里卡了一口痰。他接下来所说的内
容让我手脚发冷,自己看起来却平静的像是一个要教导学生的教授。

  「我教教你吧,你这个计划有个致命漏洞。拿命来威胁别人,是逼不得已才
要用的办法。你再怎么叫嚣着同归于尽,在希望完全破灭之前也不会动手的。我
要杀你,很简单,只要一直让你们觉得还有逃离的希望,你们就不会自爆。还是
说,初邪?你看着贪狼还在和人战斗,也能淡定的启动法阵?只要不是大军压上
要把你们一举击杀,你这种计划就没有什么价值。」

  说到这里,汞先生停顿了将近五秒的时间。我和初邪呆在原地,完全不知道
该如何开口应对。

  「五秒钟了,在被我识破的情况下,你们依旧没有引爆法阵。那你们的底牌
就已经再清楚不过了,你们不会引爆的,而且也不会再有引爆的机会了。」

  汞先生没有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他的样子就只是在阐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
事实。

  「没有孤注一掷的必死念头,就不要拿这种东西来威胁对方。初邪,你和我
斗了这么久,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么??」

  然而这不是初邪的计划,是我的计划。在被对方抓住痛脚之时,我期以自保
的手段已经完全破灭了。只不过……

  「是了,你当然是该知道这个道理的。贪狼也是。你们用这种办法,无非是
想逼出和我说话的机会。而且在说完之后,你也有把握我会放你们走。那唯一的
可能性就是,贪狼军团打算和我们合作咯?」

  汞先生继续说着,他全都说中了。

  我冷静了一下,对他说。

  「合作两个字还说的太早。但我想告诉你,我已经撕毁了来自燃墟的命令,
现在贪狼军团已经不属于任何其他人了。」

  汞先生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他轻轻的鼓掌:「明智。在这种情况下,我们
是没工夫打你的;而燃墟如果打你你就会倒向我们这边,所以他也不会动手。可
我好奇的是,你为什么做了这种选择呢?」

  「很简单,我不想让自己的战士们死在没有意义的战争中。我如果听从燃墟
的命令,和你们开战,我们双方都活不下几个人。」

  「未必。因为我们现在有五个零级。」

  汞先生伸开双臂,微躬了一下身子。他的意思很清楚,除他之外,在场的这
五个人都是受到自由军支配的超级战士了。

  我瞥了阿努比斯一眼,他也在看我。这个和我有着一面之缘的战士对我微微
摇了一下头,似乎在示意我不要和汞先生针锋相对。

  就像爱丝弥蕾的情报中说的那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公共政权的那个零级
就是扎尔卢什卡了。剩下的两个我未曾见过的零级,至少有一个是曾经独立的冒
险者,另一个也许是商业联合会的人,也许不是。初邪曾经就是高级冒险者,她
应该知道对方零级的身份,回去我可以再细问。

  五个零级放在一起,这是在【神都】时想都不敢想象的情形。一个零级就足
以支撑起一个大陆最顶尖的公会,五个零级岂不是让自由军成了无所匹敌的存在
么?

  可能唯一还能和自由军有所抗衡的,就是马上要拥有六个零级的幽鬼食影者
联盟了吧。然而他们作为情报组织,在人数上完全无法和自由军相提并论。

  零级在军团作战的时候,其能量优势可以轻松被人数所抵消,真正可怕的是
他们的爆发力下的杀伤力。在军团级别作战时,零级的作用是利用其爆发力迅速
杀伤对方的中高级指挥官,在全身而退之后作好恢复,再次投入战场。

  这都是奥索维在与宫族作战的时候教给我的知识,我相信对于自由军而言,
这些战术技巧还没有被摸索出来。零级对他们而言的更倾向于威慑者和鼓舞士气
的道具。

  但不管怎么样,五个零级如果联手要来杀一个军团长的话,除非提前有所准
备,让军团以战阵密度的攻击逼走对方,否则必死无疑。

  「但我终究不是要和你们战斗。我们的存在只会对你们有利。我们也一样,
你们如果被反抗军吞了,燃墟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

  汞先生表情木讷的点了点头:「所以你这次过来,就只是为了示好?」

  「你可以这么理解。我只是不明白,你们现在的资源可以支持归顺来的独立
战士吃饱喝足,他们怎么能心甘情愿的跟着你去发动战争?」

  「燃墟把新人类的迁徙搞成了屎,平民们现在都活在地狱里。公共政权不能
再旁观了,我们要为平民争取利益。」

  汞先生说着听上去很高尚,但却非常可笑的理由。我没有反驳他,因为他既
然拿出这个理由来搪塞我,就意味着我不可能从他嘴里听到真话。

  「汞先生,我要说的其实很简单,我们已经脱离了反抗军,所以我们不再是
敌人了,至少现在不是。」我沉声道,「能够面对面和自由军的领袖相互表明立
场,我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汞先生嘴角微微牵动:「那我也没有理由再留你们在这儿了。」

  他没有再多说任何一句废话,直接带着零级战士们飞走了。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
都是汗,而初邪也一样,她抓着我袖子的地方已经湿了。

  AZZA没有和他们一起走,他用略带忧郁的眼神看着我。

  恰好,我也有话要和他说。

  「带着塞怜的人来我这边吧,虽然我知道他们并不喜欢我,但是终归不用上
战场。」

  当我胸有成竹的说出这句话之后,我万万没料到AZZA摇了摇头。

  「不了,这场战争,我们不想逃。」

  我皱起了眉头:「你不会真的相信了自由军的鬼话吧?为了平民?这种屁话
也能骗的了你?如果他们真的是为了平民的利益,那宫族进攻的时候他们在哪里!?」

  一说到这件事情,我的情绪就本能的有些失控。可是面对我激烈的质问,A
ZZA却没有给于我旗鼓相当的反驳。

  「或许公共政权确实隐藏了他们自己的目的,但是新人类真的不能再由燃墟
称王下去了……不管公共政权的目的是什么,至少他们能够试着推翻燃墟。」

  我觉得心口更闷了:「为什么一定要推翻燃墟?因为他的独裁?还是因为平
民的待遇?新人类走在这条路上,其实根本没有更好的选择!公共政权又能做到
什么?能变出食物来喂饱平民的肚子么?还是说你觉得为了平民出生入死的战士
们理应和平民一个待遇!?」

  我自以为自己的这些问题足以让AZZA哑口无言,然而他却只是拍了拍我
的肩膀。

  「你去自己看看,就明白了。」

  我皱着眉头看他,没说话。

  「贪狼,你该知道,我从来不是一个恬不知耻的人。当走入镜之海之后,我
并没有以高尚的理由欺骗自己,喊着大义加入自由军。只是当我以平民的身份去
反抗军领取补给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得不做些什么。」

  我叹了口气,深知自己已经没有办法让AZZA接受我的理念了。

  「那么保重吧,只是不要让自己变成自由军的棋子……」我对他说。

  AZZA用带着一点哀伤的眼神看着我,点了点头,然后张开了双臂。

  我向前一步,和他拥抱了一下。AZZA在和我拥抱在一起的时候,以初邪
看不见的角度轻轻吻了一下我的脸。这个举动让我全身猛地一抖。

  「其实我曾经说过谎,你是我喜欢的类型。」他在我耳边轻轻说。

  记忆的潮水满了上来,在Rayout时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一点点尴尬
被瞬间冲刷的一干二净。他提起这句话,并不是在示爱,而是缅怀曾经。

  我松开了他,感慨道:「过去的,已经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是啊。」

  AZZA一步一步的退后,对我挥了挥手,最后转身飞走。

           ************

  飞艇载着我和初邪飞速的行驶着。我的计划施行的很顺利,初邪却陷入了一
种沉闷的状态之中。

  我知道这是为什么。AZZA最后所说的话激起了初邪已经埋藏很久的责任
感和内疚感。她曾经给新人类规划了一条艰苦却充满希望和光明的道路,然而她
最终并没有守护好那条道路,燃墟摧毁了一切的可能。

  失去了所有机会的她,只能够退后,再退后,勉强靠着对燃墟撒娇而游移在
新人类迁徙计划的边缘。如果我当初没有接手第三军团,那么她早就完全被排除
在新人类迁徙计划之外了。

  我们都知道,在燃墟的治下,平民们的日子很苦。连燃墟自己都说了,新人
类诞生于粪坑之中。可是在见到AZZA之后,我们才意识到或许事情比我们想
象的要坏的多。

  「想去迁徙队伍看看么?」我握着方向盘,突然对初邪说。

  初邪一下子扭过了头,灰暗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想!」

  「已经在路上了。」我说道,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得意。早就猜到了她的
心思,所以我从一开始就驾驶着飞艇飞向了反抗军和迁徙队伍所在的方向。

  初邪笑了一声,带着一种被自己男人捧在手里的开心情绪。然后她叹了一口
气,把短暂的愉悦抛在了一边。

  「其实我心里一直都清楚,平民在我哥的带领下会是什么样子。只是我不愿
意去想,也不想再反抗他……我怕把事情弄得更坏……我实在是太胆小了。」

  我喉咙微微一梗。因为我知道,初邪所说的胆小并不是指她没有勇气动用可
能的武力,而是她害怕真正和燃墟站在再也没办法扭转的对立面,永远失去这个
亲人。

  「新人类的社会结构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想要领导其他人,就要拥有其他人
没有的力量。光是智力已经不够了,再聪明的人也需要强大的力量来保护自己。
你现在没有了力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竖起新的旗帜了,你明白么?」

  「可是你有力量……」初邪看着我的眼睛。

  「我有力量,也有致命的弱点。我可以为了你去驱使力量,也同样会因为你
所面临的威胁而束手就擒,难道不是这样么?」

  初邪将还没继续说出来的话吞咽了下去,因为我所说的东西已经足以掩盖她
所有的说词。

  「况且……」我继续说,「我们也没有太多资本去和那两个势力站在对立面。
反抗军的人数,还有自由军的零级……」

  「其实自由军所依仗的零级并没有那么可怕。」初邪反驳道,「零级战士远
远不是像这样就能招揽过来的。换句话说,他们就算心甘情愿去供人驱使,也不
可能真正的赌上性命投身战斗。」

  「你是什么意思?」

  「零级的战斗,一定要是符合零级自己心意的战斗。他们只有为了自己认定
的目标,才会真正用出属于零级的力量。像亚戎、五百川乱云这种人,哪里会真
的赌上性命在战场上为了自由军冲锋陷阵?」

  初邪噘着嘴:「冒险者们喜欢独来独往,最不愿意受别人指使了。我敢说,
这两个家伙真的就只是为了一口饭才加入自由军的。让他们充充门面可以,汞先
生根本不可能把决定性的任务交给他们。」

  就好像初邪不认识AZZA和阿努比斯这两个超级佣兵一样,我对冒险者中
的零级也未曾有过耳闻。不过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商业联合会并没有被纳入自由
军的辖制,那两个我不认识的零级都是属于冒险者公会。

  自由军现在养着他们,其实归根结底是不想让他们转投到反抗军那边。零级
的地位是超然的,就算自由军被反抗军所覆灭,他们也有很多其他的选择,完全
不会和自由军同生共死。

  我想阿努比斯应该也是一样,我忍不住猜他会不会因为当初没有加入我们而
后悔。

  说到底,真正能为自由军所用的就只有扎尔卢什卡和AZZA。如果战局真
的变成自由军靠两个零级去压制燃墟的话,我想燃墟很可能会付出一些代价,找
来赌徒保罗助阵。毕竟TWP现在和反抗军仍然处于微妙的蜜月期。

  保罗出阵的话苦苦也一定会上,自由军占不到太多的便宜。

  只是,我不清楚破霜是怎么样一种态度。如果这次的战争能够给他提供一个
和燃墟或者保罗决斗的机会,我想他很可能也会心动吧?

  好在就我所收到的情报来看,破霜已经根究很久没有露过面了。看来和宫王
一战,他确实付出了很沉重的代价。

  然而现在并不是考虑破霜或者其他零级的时候,汞先生的出现使得其他人的
威胁度大大下降。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他就是那种长期浸淫在权
谋战略上的真正领导者。杀伐决断之中所建立的洞察力、判断力乃至直觉都要远
远超过我,甚至超过初邪。

  在心机上,我是不可能和他过招的。面对毫无战争战略经验的我,我相信他
能够轻松看穿我的战略想法,然后让我的部队陷入最不利的境地。我唯一能做的
就是努力隐藏自己的底牌和意图,在我的目标达成之前小心的走在双方战争中间
的独木桥上。

  「汞先生在外面世界是什么人?名字怎么这么奇怪?」我问初邪。

  「是公共政权的高级顾问,以前是负责反恐和维和任务的,这个名字只是个
代号。公共政权进入神都以后就一直和我们的旧反抗军对着干,他们和我们一样,
都在一定程度上认识到了【神都】的本质,并且想要更多的掌控这个世界,以及
在这个世界的人们。」

  现在世界各国的边界已经极度淡化,低税和社区自治使得各国武装力量只剩
下了国民警卫队。而地区之间的武装冲突被全盘交给了前身被称作联合国的公共
政权处理。公共政权军队的职业化使得职业佣兵组织和保全公司繁荣昌盛起来,
只要有钱,谁都可以买到属于自己的部队。但毫无疑问的,实力最雄厚也最稳定
的自然还是公共政权部队。

  「很危险的人。」我评价道。

  初邪点了点头:「他一看就很可怕啊。几乎毫无私欲,既没有家人也没有朋
友,只是一味的追求人类的秩序。据说公共政权里的高层都在背后骂他是个变态,
但是还是会心甘情愿的让他独揽军队的指挥权。」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听着和小说似得……」我咂嘴。

  「可能是疯狂的理想主义者吧,想要按自己的想法改变人类世界……其实在
这点上,我也没资格说别人。」初邪摇头。

  我或许永远无法真正理解理想主义者们的世界。对我来说这个世界变成什么
样子并不重要,重要是怎么在世界里按自己的想法活着。

  我的军团和自由军是在反抗军的两侧行进着的。虽然我们进入镜之海的时间
较晚,但因为机动性高,所以早已经位处迁徙部队的侧翼了。在不知不觉之中,
零零散散的平民已经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之中,一艘艘耸立前行的作物培育飞艇也
在地平线上露了头。

  我并不担心自己和初邪的行踪会暴露,因为迁徙队伍实在太过庞大,就如同
蠕动在地表的巨大肉块。除非是遇到真正的攻击,想要让这个庞然大物做出什么
反应是很难的。

  我曾经去过南美的里约热内卢,站在基督山上俯瞰这个南美最大的城市之一。
像是蜂巢一样的贫民区小屋层层叠叠的覆盖了视野之内所有可以站立的地方,一
直蔓延到视野尽头。在那个时候我只能凭想象力去揣测这里的居民是过着一种怎
么样的拥挤生活。

  然而里约热内卢只有六百万人,新人类足足有它几倍之多。在这里,拥挤这
个词已经无法拿来形容新人类的现状了。

  以作物培育飞艇为单位,大量的难民簇拥在庞大的飞艇周围,远远看去就好
像被蚁群所包围的巨大甲虫。平民们为了在领取补给品的时候节省体力,会尽可
能的挤在飞艇旁边行进。也正是因为这样,越是靠近飞艇的地方,粪便的密集度
就更高。

  但凡有一点能够保留自尊的空间,人们都不会选择踩着粪便前行,更别提睡
在粪堆之中了。可是此时此刻的平民已经精疲力乏,在饥饿之下,哪怕多走一步
似乎都会耗尽仅存的力气似的。

  虽然我知道这些平民的体力能够支撑他们很长一段时间,但这个情形看起来
却无法让人感到一丝乐观。

  当我们接近那漫无边际的人海之时,看到边缘处流散着些许孤独身影。那些
人没有凑到距离飞艇较近的地方,只是一个人形单影只的享受着略显空旷的道路。
他们所行进的路线上,能够看到零星的尸体。我不知道是什么驱使他们走到外围
来的,只觉得在这边走着的人们大概早晚要死掉。

  几十米外,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孩披着一件灰色的斗篷,蹒跚的走了几步,
然后蹲了下去,疲倦的躺倒在了地上。

  初邪将手放在了我的胳膊上,轻轻的晃了晃。

  我知道她想做什么。虽然没想要阻止她,但我还是本能的啰嗦了那么两句。

  「你能帮他一个人,其他人呢?你不可能一个一个全都施以援手。」

  「我的同情心还没那么泛滥。但是在力所能及的时候,看到快要死的人,还
是没办法无动于衷啊。」初邪叹气道。

  于是我停下了浮车。初邪离开副驾驶的位置向浮车后车厢走过去,从我们携
带的补给品中抓了几只蛋白棒,然后打开了车门。

  一股咸腥腐臭的味道如同重锤一般砸在了我的面门上,我脚一软差点失去平
衡。

  初邪捂着嘴冲回了车厢后面的卫生间,扶着马桶剧烈的呕吐起来,几乎要把
胆汁都吐出来似得。

  我伸手想要关门,但是却强行忍住了这个想法。去逼自己习惯这个味道,总
比第二次再被冲击一次的好。我在这方面的承受能力比初邪要强一些,她毕竟还
是娇生惯养的时候比较多。

  但是这并不能怪她,因为这个味道完全不是属于人类可以接受的范畴。

  很久之后,初邪才红着眼睛从卫生间走出来,她鬓角还有些微湿,应该是洗
过脸。

  「可以么?」我看着她。

  初邪咬着嘴唇点了点头,似乎也开始习惯在这种味道之中保持镇定了。

  她跳下车,努力将目光从地面上那些污秽之物挪开,向那个倒在地上的少年
走了过去。

  我也下了车,第一脚落地,脚下软绵绵的触感让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无数种阻止自己迈出第二步的理由在脑海中回荡着。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有点佩
服初邪。

  初邪现在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所以我不可能犹豫太久。在我走过去之前,
地上的那个少年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接过了初邪手里的东西。

  那个少年警惕的看着四周,然后将蛋白棒藏进了衣服里面。他没有立刻吃掉
它们,这说明饥饿程度要比我想象中要轻。或许是当初迎接海蓝大陆难民的时候
给我的印象太深了吧,那个时候的饥荒场面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初邪和他交谈了几句,然后走了回来。

  「怎么样?问了什么?」

  「我问他为什么不去培育飞艇那边,他说那边有人抢吃的。像他这种有力气
的,都会带着吃的跑远一些。虽然每次领东西都会比较累,但至少还能吃得上。」

  「所以这种事没人管了?」我明知故问。

  初邪摇头。她的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候,一小股能量波动传了过来。我连忙扭头看去,发现三个难民用
能量加速冲向了我们的飞艇,正在向里面钻去。

  我大声呼喝了一声,但这个举动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于是我提升能量窜了回去。

  虽然我的速度很快,但在我阻止他们之前三个人已经上了船。好在他们手忙
脚乱之中没能够找到关门的按钮,也没能够成功的发动飞艇。

  两个人努力的在操作面板上摸索着,一个人跑到了后面的储物间想要翻找物
资。

  「这不是你们的飞艇,出去。」我跳上船,对驾驶座上的两人沉声说。

  我没有换来任何回答,而是一道剑光。身后那个家伙竟然带着一把剑,不知
道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

  不过这种业余的攻击动作不可能给我造成任何威胁就是了。我偏身闪过攻击,
然后一肘打在那家伙的肋下。

  而这个时候,另外两个家伙则凭着肉身扑了过来。我刚想用能量防御,却意
识到在这里使用能量的话很容易会把飞艇弄坏。

  就这么一犹豫,两个人已经撞在了我身上。双臂本能的防御动作没有让我受
伤,但是对方两个人的重量却将我掀翻在地。我的后背和地面接触的时候,我看
到旁边的一个人手里寒光闪过。

  这种极近的距离之下,我的格斗技巧根本没有机会施展。那人手里的匕首对
准我的肚子就插了下来,如果我再不做些什么的话大概真的会死在这种角色的手
里。

  能量在我指尖瞬间压缩,往上一递,刺中了那人的左胸。我的膝盖就势一顶,
将他从我身上掀翻下来,然后横起神宫,带着刀鞘,对准另一个人的小腿砸了一
下。

  我不想杀他们,因为我知道他们或许并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坏人。但是在这
种情况下我首先要做的是保证自己的利益。

  被我砸到腿的那人惨叫着捂着腿在地上打滚,虽然没断,但剧痛却不是能够
轻松忍受的。另一个最先被我打倒的家伙捂着受伤的地方弓着身子,用恐惧的眼
神看着我。而那个被洞穿胸口的家伙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血液很快就流满了他
的身下,他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的抽动着。

  「下去,我不想杀第二个人。」我用神宫对向还能站起身的那家伙。

  看到我没有继续动手的意思,那人咬着牙扶起了腿部受伤的同伴,踉踉跄跄
的跳出了飞艇。

  这个时候,那个被我刺穿胸口的人已经安静了。我拖着他的尸体,将他从飞
艇上扔了下去。

  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我突然感到一丝微微的悲哀。我杀过很多人了,这个人
远远算不上无辜,但是却是死的最没有价值的一个。他的同伴甚至都没有帮他处
理尸体的念头,最后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为了丑陋的理由,毫无保留的对我下杀手,然后被我简简单单的杀掉,一文
不名的死在这个永远也不会再有人涉足的地方,也不会再被人提起。

  和当初海蓝的饥民们不同。他们并没有因为饥饿而丧失理智,更不是凭着本
能抛弃了自己的尊严。他们在这里改变了自己曾经对生命两个字的认知,成为了
我无法分辨的某种生物。

  就好像是习惯于生活在战乱地区的居民一般,视性命如草芥。只是这种改变
并没有耗费他们的整个童年,而是在短短的几个月之中。

  为什么一个人的性命在这里变得如此廉价?答案似乎很清楚,但也很遥远。

  初邪也跑了过来,鞋上沾满了脏东西。她看了看相互搀扶着远去的那两个家
伙,又看看死掉的这个可怜鬼,没有说话。她现在心里所想大概和我一样。

  我们重新上船,向着最近的那艘培育飞艇继续前进。船舱里的血腥味混杂着
外面弥漫进来的恶臭,让人恍惚觉得自己身在一个堆满烂肉的尸坑。

  前面的人群越来越密集,我们的速度也越来越慢。难民们在我们到来的时候
停了下来或是紧走几步,给我们留下了勉强可以通过的空间。

  飞艇在人潮之中一点一点的蠕动着。我从窗中打量着这些风尘仆仆的人们,
他们也抬起头来看向我们。那是无数双没有光彩的眼睛,无数张瘦削的面颊和无
数双伸向我们的手。

  他们在我们驶过来的时候,轻轻拍打着飞艇的船身,发出数不清的嘭啪声,
然后像乞讨一样纷纷举起了手,对我们晃动着。

  可是他们的脸上并没有乞求怜悯的表情,或许是因为他们早就清楚那种表情
并没有什么用吧。在这里没有人可以怜悯其他人。他们对我们是否会施以援手不
抱有任何希望,但是却仍然会做出祈求食物的动作,几乎变成了一种下意识的本
能。

  初邪闭上了眼,深呼一口气。我也将视线转移到了正前方慢慢遮盖了全部视
野的巨大作物培育飞艇,不再看他们。只剩下耳边回响着难民们拍打船身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一场笼罩了我们的倾盆大雨。

  我们将船开到了培育飞艇的正后方,然后发现飞艇底部原本用来收纳小型浮
艇的底舱已经被拆除了。收纳舱的大部分甲板连带入口都不见了,只留下了一个
空空如也的高耸拱形。这里挤满了人,而且这里的人看上去精神状态要好不少。
毕竟这里也算是阴凉,而且发放食物应该也是在这里进行的。

  好在两侧仍然有一小块甲板残留,这里很高,如果不用能量跳跃的话根本上
不来,所以我可以较为放心的泊船。

  据我所知,迁徙部队中的每一艘飞艇都有五十名战士守卫,分发食物的工作
也是由他们执行的。当我们靠上来的时候,能看到有二十多名战士也正站在甲板
上。

  一个战士靠了过来,动作散漫的候在门边。他对我们的出现完全没有戒心,
看来我们军团反叛的消息并没有被大范围的传播开来。我们开着飞艇出现,在他
们看来应该是属于上一层指挥部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他拄着剑,耷拉着眼皮问我。

  我和初邪从船上走了下来,我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例行检查食物配给情况。」

  我知道迁徙部队里确实有这样一种规章,这时候应该不会引起什么怀疑。

  那个战士咂嘴:「怎么没完没了的……你们在这等会儿吧。」

  他转身进了侧面的舱门,进了培育飞艇,似乎去找什么人去了。我和初邪则
向其他几个战士所在的方向靠了过去。

  那些战士支着椅子坐在那里,没有椅子的则拿了一些装物资用的箱子放在屁
股下面。他们在兴高采烈的呼喝着什么,还有兴奋的叫骂声传了过来。

  由于他们是背对着我们的,所以当我们走近以后才明白他们兴奋的原因。

  几十米外,有五个平民排成了一排,有男有女。他们四肢着地,面目狰狞的
向这边爬行着。在战士们面前的地上摆着十根蛋白棒。那些战士一边呼和一边挥
舞着手里的蛋白棒,似乎在下注。

  半分钟以后,最前面的那个人一巴掌按住了属于自己的那根蛋白棒的时候,
又一次呼喝和咒骂声响了起来。那个人膝盖上的血在甲板上留下了斑驳不清的常
常痕迹,但他看上去并不在乎,而是挂着满脸的脏臭汗水,把蛋白棒塞进了自己
的衣服里面。

  一个战士骂着脏话,大步走向排名第二的那个平民。他一脚踹在输掉比赛的
男人的胸口,然后又踢了好几下。

  「哎!别那么大火。」笑得最开心的那个战士说话了,看来他的人是胜利者,
「早就告诉过你,稍微饿一饿可以变成动力,饿大了可就使不上劲儿了啊。」

  另外那个人并没有搭理他,而是用力补了一脚。地上的男人被踹飞了两米,
他发出惨叫声,像被拧断了脖子的狗,从四米高的甲板砸到了培育飞艇下面的地
上。

  「没关系。」他抽着鼻子转向劝他的那人,「回头再把你赢回来。人有的是,
我就不信没一个中用的。」

  我看了看初邪。女孩的眼睛里全都是冷漠,她没有为自己所看到的这件事情
而愤怒,也没有不屑。这让我微微有些奇怪,因为这和她之前所展现出来的同情
态度截然不同。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我扭过头去,看到一个小队长和之前接
待我们的那个战士走了过来。

  小队长手里拎着一个纸箱子,他将箱子搁在了我面前。

  「你们来的可真够勤的啊……」这家伙的态度很温和,但也并没有怕我的意
思。我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我蹲下身,打开箱子,看到了满满一箱的蛋白棒。

  「什么意思?」我皱着眉头看他。

  「还嫌少?」小队长抱怨道,「你不能让兄弟们都不吃不喝吧?别太过分了
啊!」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大概抓住了事情的脉络,这只是他的贿赂手段而已。听
他所说的话,大概每一次这种例行检查都是靠这种贿赂混过去的,而且应该每一
艘培育飞艇都在发生同样的事情。

  在这当儿,初邪突然开了口,她的声音很冷。

  「不是说现在平民的供给都很难跟上了么?怎么还能拿出这么多出来?」

  小队长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初邪:「你说什么?」

  初邪冷笑了一声,躬身抱起了那箱蛋白棒,用胳膊戳了我一下,然后上了我
们的浮艇。

  我最后向其他人那里扫了一眼,然后也上了船。

  沉默的启动了飞艇,我们驶离了这个地方。当我们将飞艇开到队伍边缘的时
候,初邪打开舱门,将那箱蛋白棒向外围那些零零散散的平民扔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坐回了副驾驶,脸上依旧挂着那一抹冷笑。

  我看着她诡异的笑容,心跳有些加快,我知道她有些想法已经成型了。

  「他们啊,玩的那种游戏,把人当赛狗赌博的时候,我听旁边有两个人说自
己都已经玩腻了。」初邪说。

  我深吸一口气:「他们还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取乐,人的想象力可是很丰富的。」

  初邪继续冷笑:「是啊。我估计他们是玩女人都已经玩的没意思了,这才想
着办法换各种花样。将人像动物一样玩,很快就会上瘾。我和你打赌,往里面再
走一些的话,估计已经开始玩剥皮什么的了。」

  初邪说的没错,我也懂了AZZA到底想让我们看什么。

  在食物紧缺的现在,一个小队长还能随随便便拿出那么多东西来行贿,战士
们能拿着无比珍贵的食物做赌博的筹码,这只能说他们自己克扣下来的物资数量
要比我们看到的多无数倍。一艘飞艇供给两三万人的情况下,从平民嘴里抠食实
在是太简单了。

  高级战士盘剥着下层的战士,下层的战士盘剥着平民们;强壮的平民掠夺着
弱小平民的食物,弱小的平民豁上自己的性命去掠夺更弱小的存在。

  我看到了阶级,看到了一层一层喝着人血的地狱。

  想要活在地狱里,就只能让自己变成恶魔。

  里奥雷特就是如此,但里奥雷特不会以此为乐。

                嘭——

  初邪一拳砸在了墙上,女孩的眼中弥漫着浓浓的杀意。

  「他什么都知道……却放任着这一切……他可以不让这种事情发生……为什
么他当初非要杀霍尔金教授!?」

  我知道她在说燃墟。

  「他掌控一切之后,我试着说服自己,或许他的决定是对的也说不定,于是
才将错就错!可是他把什么都毁了!!」女孩的声音陡然变成了怒吼。

  「初邪……」我试图让她冷静一点。

  「这样的人类怎么可能找到真实?!他们如果以这种姿态走出去,怎么有资
格称自己为人类!?新人类……将会变成毫无尊严和希望的怪物!!」

  初邪一拳又一拳的砸在墙上。

  我停下了飞艇,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想要阻止她伤到自己。我知道,当她
看到自己的梦想不断滑向如此彻底的破灭,心里的愤怒是无法控制的。

  这个时候我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你想好要做什么了么?」我一字一句的问道。

  初邪扭过头,被怒火烧红的眼睛微微透出了一丝动摇的清明。

  「我……」

  她在犹豫。我也知道她为什么而犹豫。

  是的,初邪很清楚我有多么重视那些和我一同出生入死、无比信任我的战士
们。所以她不敢说出那句话,她在顾忌我。

  「只要你开口,我就会去做。那是你的梦想。而帮你完成你的梦想,则是我
的梦想。」我轻声而坚定的对她说。虽然此时此刻我言不由衷,但这是她现在最
需要听到的答案。

  初邪咬住牙,将手放在了我的手上。

  她看着我,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我等待的那句话。

  「我们,打败燃墟,夺回反抗军。」

  「好。」

  我等待初邪的这个请求已经很长时间了,当我最终给了她肯定回答的时候,
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燃墟从初邪那里夺走了她一手创建的旧反抗军,而初邪却没有反抗。我曾经
问过她原因,但是她并没有和我说清楚,只是一味地接受着被打败的事实。而现
在,我终于再一次感受到了她重新燃起的战意,以及无比笃定的决心。

  我们在迁徙部队中所看到的东西变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无数次盘
旋在初邪脑海中的念头终于爆发了出来,她已然打定了主意,变回了曾经那个自
信坚定的领袖。

  「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想要真的和燃墟开战的。因为我觉得那像是在利用你
去驱使你麾下的军团……」初邪静静看着我,对我说。

  我看着前方的道路,手稳稳地放在方向盘上:「我明白。所以我才会主动和
你说。燃墟早就警告过我,不让你有机会操纵第三军团,他其实早就猜到会发生
这种事情也说不定。」

  「你当初拒绝燃墟的命令,是为了不让战士们白白牺牲吧?可是为什么现在
却会拿出他们的力量来支持我?」

  「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情。」我这样对初邪说着,也是在对自己说。

  初邪微微笑了笑:「我不会对你说谢谢的。」

  「对于这场战争,我只有一个要求。战略方面的安排必须由我指挥,何时参
战,何时撤退,我说了算,你能接受么?」我严肃的问她。

  初邪露出了无奈的表情:「现在我都没有战斗力了,而且第三军团的人哪里
会听我的话啊,想抢你的位置也做不到啊。」

  我点了点头:「我们想要和燃墟对抗,现在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和自由军
联手,你明白的吧?」

  初邪身体微微一震,然后缓缓地点了头:「其实我也是清楚的。只是会有些
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汞先生会把你骗的团团转……你要和自由军合作就一定要过汞先生这
一关。你这方面的经验太少了,不要让他把你变成炮灰啊……」

  我轻笑了一声:「是不是觉得我除了打架之外一无是处?」

  「不是看不起你,而是因为你确实没体会过这里面的勾心斗角啊……」初邪
叹气,「汞先生是桌面上的顶尖高手,每一个扔出去的条件都有无数后招,到最
后会把人将军将的死死的,让你不得不接受他们的条件。没有这个手段的话,现
在他也不可能统领自由军。」

  我点头。

  我很清楚自己完全不是这块料,无论是什么形式的谈判,我都从来没有参与
过。就连旧反抗军时期唯一一次质询会我都搞砸的一塌糊涂。

  然而我却并没有担心汞先生或者不久的将来要面临的谈判。因为我从奥索维
那里学到过一个道理。

  那个时候,初邪刚刚被燃墟夺权。我们通过【湖】回到暗面的时候,奥索维
在岸边等着我们。他说,初邪会一败涂地的原因在于,她没有隐藏好自己的底牌。

  而我的底牌,汞先生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看透。这次合作,我会给他一个无
法拒绝的交易。

           ************

  回到了军团,我约见了三位师团长,发布了一系列部队转移和战斗准备的命
令。

  我没有和他们提到要和自由军联合起来抗击反抗军的事情,因为他们现在还
没必要知道。军团按照我的命令开拔,偏移了行动路线,向着自由军所在的方向
慢慢靠拢着。

  做完这一切,我和初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派了卫兵去找一个人。

  我关上房门,和初邪坐了下来。

  「初邪,这场战斗,不是能够简单靠战场上的拼杀就能胜利的。我们要利用
好自己最大的优势。」我对她说。

  初邪点了点头,这方面的事情她也早已经想到:「你说说看,我们最大的优
势是什么?」

  「是几千万难民。我们要让他们知道,有人在为了他们而战。当战局到了你
死我活最紧绷的时候,他们将会成为掀翻燃墟统治的决定性力量。」

  「可是他们不可能知道。」初邪叹气。

  新人类的迁徙队伍处于一种完全混沌的状态之下。只要是燃墟不想让他们知
道的事情,他们就不可能知晓。二十世纪的报纸电台、二十一世纪的网络通讯,
这些能够让信息流淌过每一个人眼前的手段,在目前这个状态之下根本就无法实
现。初邪的想法很现实,我们根本不可能让平民知道我们正在为他们战斗。

  「办法我有。但是我需要你站出来,给平民们希望。当你一声令下的时候,
他们才能够吞没燃墟的统治。」

  听到我的话,初邪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我示意她等一会儿。很快,门被敲响,我站起身开了门。

  「你们回来了?叫我有什么事?」

  出现在门口的是韦尔奇·哈康。

  「有事情要和你谈。」我将他让了进来。

  韦尔奇笑笑走了进来。初邪让出了一把椅子给他,自己坐到了床上。

  「韦尔奇,我们刚从迁徙队伍那边回来。」我对他说。

  韦尔奇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你去那边了?去做什么?」

  「我们只是去看看。」

  「所以,你们应该都看到了?」

  韦尔奇的话让我微微一愣:「你什么都知道?」

  「当然,我和教会成员们之前一直都呆在迁徙队伍里的。」韦尔奇沉声说道。

  「你对那边发生的事情,怎么看?」我直截了当的问他。

  「主说,人的一切罪和亵渎都可得赦免。唯独亵渎圣灵,总不得赦免。」韦
尔奇的胸膛起伏着,带着一丝怒火,「他们摆布玩弄着自己的同胞,把自己当做
无所不能的存在,这就是对主的亵渎。」

  「我们也这么认为,所以我们要战斗,我们要改变这一切。你会帮我们么?」

  韦尔奇认真的看着我:「就像我说的,如果你就是主对他们降下的审判,那
么我定会和你并肩驰行。」

  不算太久之前,我和韦尔奇做了一个交易,而现在这个交易带给了我们无限
的可能。我给了韦尔奇很多通讯器材,作为他们教会内部相互联络的工具。教会
的人如今遍布在整个迁徙队伍之内,我们只要利用这个网络,就可以完完全全的
控制住平民之中的舆论,我们将成为回响在平民之中的唯一一个声音。

  任何一个读过历史的人,都会明白掌控住了舆论宣传口径在战争中有多么重
要。

  听了我的计划,韦尔奇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初邪也没有任何异议。

  于是初邪录下了一段自己的影像,通过韦尔奇教会的通讯网络开始了针对整
个平民民众的广播。而现在我们没有一个人能想到,这段影像最终会成为新人类
诞生途中仅有的一丝希望之声,代表了新人类历史上永远不会被磨灭的光明记忆。

  「我是创建了旧反抗军的军团长葬敌初邪,我在这里对所有游荡在绝望中、
痛苦中的人们说话。」

  「旧反抗军曾经有一个梦想。一个能够让所有新人类带着尊严和骄傲,重新
找回属于我们的真实世界的梦想。」

  「后来这个梦想被打破了,反抗军也被残忍傲慢之人夺走。我们所有人都变
成了只能苟延残喘而不敢抬头的虫蚁。」

  「但这并不是属于我们的结局,所有的痛苦都只是晨曦未明前的黑暗。我们
已经组织了新的力量,我们会为了新人类的尊严而战,为了公正而战,为你们而
战!」

  「怀抱着希望等待我们,不要丢弃她。因为当我们将公义还给你们的时候,
你们要保留着尊严来接受她!」

  短短一分钟的影像,在几秒钟之内被传输到了成千上万台通讯器上。成千上
万名遍布在千万新人类之中的牧师,在难民们的簇拥之下,静静的向周围所有渴
求救赎和解放的双眼一遍又一遍播放着这代表着希望的福音。

  初邪的身影,和她柔弱却坚定的声音将被牢记在每一个挣扎在黑暗中的人心
中。

  由于第三军团抗命的缘故,燃墟想要重新组织能够剿灭自由军的战斗力就需
要很长一段时间。重新调配各方面的战斗力、抽调培育飞艇的守卫力量乃至准备
大战的后勤工作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所以我们有充分的时间让初邪的影
响力在平民之中发酵,我也有充分的时间去和汞先生完成至关重要的谈判。

  我用了很长时间去制定详细的策略,一遍又一遍的在脑海中排演着可能遇到
的种种情形。面对我从未面对过的挑战,我不得不仔仔细细的考虑自己的计划是
否有漏洞。

  当我终于再次确认了自己的策略之后,我传见了安提斯泰,将我的计划中需
要他进行指挥和调配的部分一五一十的对他交代了清楚。

  安提斯泰罕见的露出了一丝惊愕,既是对我的计划,也是出于我的信任。他
很清楚,如果他将这个计划透露出去的话,包括我在内很多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在我的计划中,一个在我军团中拥有威信、领导力和指挥权角色是必须的。
如果奥索维在这里的话就好了,我可以放心的将一切交给他,他也一定会为我精
心制定的策略而鼓掌。

  可是他已经远去了。所以我只剩下了三个选择,也即是我的三个师团长。

  曾经的伙伴对我的评价中有这么一条评语:太过信任别人。我此时此刻的举
动也正是暴露了这个弱点。但是我必须逼迫自己相信安提斯泰,因为我已经走上
了无法回头的路。

  安提斯泰是三个师团长里面最具有这个资格的人。穷奇和芬里尔都很尊敬他,
而他的处事方式也冷静而稳重。

  「为什么要选我?」安提斯泰在听完我计划之后问我。

  「因为我不得不这样选择,而且我觉得你值得信任。为了未来,我愿意在你
身上赌一次。」

  「你不怕我背叛你么?如果我背叛的话,可以获得不少好处。而且我也有能
力这么做。我管理过大型的公会,早就见惯了各种政治手腕和诡计。」他继续问。

  「这个世界,连最亲密的人也有可能背叛对方,所以我的怕与不怕都没有任
何意义。我甘愿去赌,是因为收益远超过风险。只要我赌赢了,就赢得了未来,
以及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

  安提斯泰看着我,眼睛里跳动着火焰:「从今天开始,我会视你为兄弟。」

  我摇了摇头:「不,从我们一同和宫族浴血奋战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兄弟
了。」

  「你不会后悔这个决定的。交给我了。」安提斯泰沉声对我说道,然后起身,
离开。

  有些人就是这样。别人的信任对他来说是一种至高的认可,为了维护这份信
任,他们会付出其他人所不敢想象的决心。安提斯泰看起来就是这种人,我希望
自己没有看错他。

  我目送他离开,然后向整个军团宣布了安提斯泰代为指挥的命令。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我向大厅走去,召集了我最信赖的伙伴们。

  年轻人们一如既往的带着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热烈的期待着我会交给
他们的任务。战魂们则更为清楚现在的情形,都对即将面临的抉择和挑战有着深
深的忧虑。现在我终于来到了他们面前,做出了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所以他们
也都认真了起来。

  我宣布了要和初邪一起去和自由军进行最后谈判的决定,并且提出了让他们
同行的请求。

  「上一次你们两个不是自己就去了么?为什么现在得要我们一起?」卡门提
出了问题。

  「因为上一次我有把握在不动用武力的情况下平安返回。可这一次比上次要
危险的多,而且我们一定会面对至少一场战斗。我需要你们的力量,保护我,保
护初邪。」我说。

  「和谁打?」戈兰多尼问。

  「可能是自由军,但更有可能是反抗军。」

  「怎么个打法?是要相互掩护撤退?是精英力量的对决?还是要上战场?」
他继续问。

  「我需要你们完全的信任,在我下令出战的时候,坚定的执行我的命令。」

  在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大厅里的气氛凝重了很多。

  经历过之前的残酷战争,战魂们和我都建立了很深厚的战友之谊。但我也清
楚,在他们眼中我是一个合格的战士,却不是一个合格的指挥官和战略家。要让
他们以一无所知的状态,毫无保留的参与到我所制定的计划中,不是简单的几句
话就能奏效的。

  戈兰多尼发出了一声无奈的轻笑,然后摇了摇头:「好吧……既然你这么说,
我就不问了。但是我希望你以最诚实的态度告诉我,这次行动,我们能活着回来
的几率有多少?」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死死的盯住了我的双眼,期望能够辨识出我答案的可信
度。

  我深吸了一口气:「百分之八十的几率,所有人都可以活着回来。」

  我和戈兰多尼相互对视着,然后又依次看向了卡门和杨。

  戈兰多尼最终收回了他锐利的目光,因为他没有在我的眼中看到任何动摇,
他只能够看到无比的自信和不可动摇的气势。原因很简单,我说了真话。如果计
划一切顺利,我们就一定能够活下来。

  百分之十的可能,安提斯泰背叛了我。另外百分之十的可能,另外一个我所
信赖的人背叛了我。如果他们都没有背叛我,那么,这一次我将成为这场战争最
大的赢家。

  「我和不凝也去。」方先生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

  「师父?」我有些意外。

  「自由军里面有五个零级,如果真要打的话,我可以帮你们对付一个。如果
是要和燃墟打,我也能和他僵持一段时间。」

  方先生似乎对我的计划有所察觉,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但从他的话里
我听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感觉。

  既然老人主动要对我施以援手,我更是没有拒绝的理由了。有他在我身边,
我确实感到安心很多。

           ************

  我们在精心准备之后再一次踏上了去往自由军的道路。这一次我们没有乘坐
任何交通工具,而是一起选择了能量飞行。第三军团已经移动到了距离自由军驻
地非常近的距离,高速飞行的话可以在二十分钟之内抵达。

  而根据我派出去的斥候报告,反抗军已经集结了十万军队向我们这边开始了
移动。这毫无疑问是燃墟率领的第一军团,也就是曾经的思灭者军团。燃墟想要
一鼓作气的将眼中钉全部拔掉,他就必须亲自出马,带着最有战斗力的部队。

  我派出了阿杰作为使节,用高速能量飞行先一步去向汞先生通告了我们的到
来。而我则带着初邪以尽量节约能量的方式和其他人一起飞着。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虽然大家都决定相信我,但是只要一想到我们要和燃墟
正面作战,还要和一个诡诈的魔鬼做交易,所有人都无法心安理得的平静下来。

  当我们到达的时候,汞先生已经在等着我们了。他坐在一艘小型飞艇的门口,
身边站了将近二十名战士。阿杰也在那里。

  自由军也进入了大规模备战的状态。在这几天之中,自由军已经发动了数次
小规模的攻击行动。这些骚扰式的攻击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燃墟发动全面战争的
决心。

  无数小型飞艇载着补给物资在部队之间穿梭着,战士们做着基本的命令和战
术配合训练,大型的作物培育飞艇已经全都开走了,估计是隐藏到了不会被战火
波及的地方。还未开战,隐隐的血腥味就已经散发了出来。

  看着我们飞过来,汞先生面无表情的站起身,系好了西服的扣子,从自己的
飞艇上走了下来。阿杰则归了队。

  「这一次比之前聪明多了。」他看着我说道,「至少带了不少保镖。而且还
是强力的保镖。」

  我看到汞先生对着杨和戈兰多尼点了点头,似乎他们是认识的。他们俩没有
和我提起自己和汞先生的交情,我相信那并不是因为他们要隐瞒什么,而是因为
双方的关系只是点头之交。

  「我想这一次,我们可以好好的谈谈合作了。」我对他说。

  汞先生点了一下头,然后转向了初邪:「这应该是你的主意吧?」

  初邪微微愣了一下,她一直藏在我的斜后方,根本没有出面的意思,可是现
在却被点了出来。

  「这个军团可是他说了算呢。」初邪的下巴向我这边歪了一下,冷冷的回答。

  「贪狼的身份我们大家都清楚,他根本就没有什么野心。这么干脆的过来说
要谈合作,就一定是为了你。不要在我这里耍小聪明,你自己也知道,骗不了我,
其实很没意思。」

  汞先生那沙哑粘稠的声音让人非常难受,尤其是在他轻易戳穿了初邪想要隐
藏的念头的时候。

  我在初邪回应之前接过了说话的权利。

  「反抗军正在过来,一天之内就会抵达,这个情报你们应该也知道了吧?」

  汞先生低垂的双眼飘过来一个浑浊昏沉的眼神,对我点了一下头。

  「你们打算怎么应对?」我继续问,「和以前一样,杀人么?」

  这是我仔细分析自由军行动模式所得来的结论。自由军之所以敢于站在反抗
军的对立面,不是因为他们有和对方正面交战的能力。他们的战略目的是利用战
斗力的等级优势,慢慢对反抗军施以杀伤造成减员,让天平一点一点的向这边倾
斜。

  这也是燃墟这么快就带领主力部队要展开大战的原因。到了那个时候,自由
军就要将依赖的重心从等级优势转移到汞先生和其麾下指挥部的战略素养之上。
利用缜密而细致的战术安排,发挥机动性的优势,避免和燃墟的正面对决,然后
靠时间拖垮反抗军的信心,逼他们撤兵。

  而当反抗军撤兵之后,他们将再次集结,重复之前的杀伤战略。

  而在这期间,自由军将一直跳着刀尖上的舞蹈。任何一丝战术调配的失误都
会导致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优势流逝殆尽。

  「看来你也不是一个战争方面的蠢材,似乎有点小看你了。」汞先生回答。

  「那么你应该知道,现在有一个彻底击溃反抗军的机会,那就是和我们联手。」

  我简单明了的扔出了自己的筹码,像一个从未上过赌桌的赌徒。事实上,我
确实从没上过这种赌桌,不是么?

  当一个老赌徒看着菜鸟在自以为是的行事之时,除了暗笑着跟牌,不会有其
他的可能。

  「的确如此。我们两方,只要有一方假作观望,然后在战斗开始的时候出以
奇兵,就足以让反抗军损失惨重。不用太多,趁着他们的战阵混乱,一鼓作气削
减他们两万的战斗力,天平就倾斜了。而且永远不会再有机会凌驾于我们两者任
何一方之上。」

  汞先生淡定的就着我的提议做出了分析。

  「所以,你同意联手?」我问。

  「那要看谁去做那股奇兵。」汞先生指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自然是我们。」

  「嗯。」汞先生微微点头,「然后在我们与之交战的时候,你们却没有加入
战场。反抗军将我们一举击溃的时候,才发现你所谓的撕毁了燃墟的命令其实是
和燃墟之间演的一出戏……你觉得我会这么蠢么?」

  我沉默不语,我知道现在还不是出底牌的时候。

  「贪狼,你想做奇兵,由我们正面接战,这我可以理解。你太看重自己手下
的战士了,所以不想让他们伤亡太大,不就是这样么?而且说真的,你们做奇兵
的话确实比我们要有效得多。可是,你拿什么来取得我的信任?」

  我毫不动摇的直视着他:「你觉得呢?」

  「只有一个选择。我们将部队进行混编,真正的形成联盟,一起从燃墟手里
拯救新人类。否则的话,自由军不可能接受贪狼军团充当奇兵的提议。」

  「混编?怎么混编?」

  「这个可以慢慢谈,四五个小时之内就能制定好计划,再用四五个小时就可
以混编完成。燃墟不可能知道,静待一旁的贪狼军团已经和自由军混成了一体。」

  燃墟确实不可能知道这些。我的军团之所以驻扎到距离自由军这么近的地方,
很大原因是为了在反抗军进攻自己的时候能够得到自由军方面的支援。所以军团
现在所处的位置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他知道我们已经决意要参与到这场战争来,也要避免可能存在的我的诡计,
所以无论从他的角度还是从我的角度来看,都只有这两个可行的办法。

  这就是了。汞先生已经摸到了他的最后一张牌,等着我叫牌认输。

  所谓的混编,就是他的陷阱了。他站在公共政权的顶峰,对我所有的情况都
知根知底。我对行政方面的工作非常生疏,他可以驾轻就熟的拟定出无数看上去
简单而和谐的部队编制调配条款,然后老奸巨猾的赌徒就可以用最简单的一招虚
张声势,轻松拿走菜鸟赌徒之前压上的所有筹码,就像奸商用一颗糖果骗走小孩
子所有的零用钱一样。

  在这件事情上面,我就是那个一无所知的小孩。

  可是,菜鸟唯一能够远胜与老手的,就是菜鸟可怕的勇气。

  「我不会接受混编,也一定会作为奇兵参战。」我对汞先生说道。

  汞先生闭了闭眼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转身向自己的飞艇走去。

  但是我的下一句话,扼住了他的脚步。

  「我和初邪,留在你这边做人质。在你们和燃墟正面接战的时候,我会在你
面前,对手下的师团长发出突袭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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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章、傲慢的拯救者

  汞先生站在原地,背对着我们,沉默着,思考着我刚才所说的话。他的脚尖
轻轻点着地面,带着一点点神经质的踟蹰。

  「真有意思……」他回过身来,重新走向我和初邪所处的位置。

  我看着他,没有任何的动摇。

  汞先生摩挲着自己下巴上灰白的胡茬:「你还真是将了我一军。老实说,你
我心里都知道,因为她其实是铁了心想要参战,所以你们根本没有投靠燃墟的可
能。我拿不信任出来压你,以此争夺奇兵的位置,也不过是为了让你们的人替我
们自由军当炮灰而已……」

  基于对初邪的了解,和对她立场的分析,从一开始汞先生就没有怀疑我们是
否和燃墟私下做了计划。这是双方心照不宣的秘密,他只是想找到一个方法,让
第三军团可以全力以赴的参战。

  现在我把这个可能性提到了最大。

  「当然。既然冠冕堂皇的谈了这么久,为什么现在却把遮羞布扔了?」我微
笑的问。

  「因为你给了我一个无法拒绝的提议,而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做出这种愚
蠢的决定?」

  「我想要赢,但是却不想让追随我的人成为牺牲品。所以,就让我自己做赌
注好了。玩心计,我不如你们;但是我和你们不同的地方在于,我不认为自己的
性命比追随我的同伴要珍贵。」

  汞先生的确无法拒绝我的提议,因为我和初邪留在这边,可以最大程度的给
他可选择的余地。这同时也是一种宣告,宣告第三军团将会对这场战斗全力以赴,
而不是迎风驶舵的投机者。我和初邪身在自由军之中,冒着正面应战反抗军的风
险,所以第三军就一定会全力突袭。因为如果自由军被击溃,我和初邪也会九死
一生。

  这是以我和初邪的安危做赌注的选择,这种选择杜绝了一切第三军团投机取
巧的可能。

  汞先生对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那么我只有欢迎你们的加盟了。」

  「我们就跟你们行动吧。当时机到了,你就下令,我会把指令传回第三军团
配合你的战略。」我对他点了点头。

  一个脆弱的联盟短暂的建立了起来,而我们双方都得到了可以接受的结果。

  汞先生没有邀请我们上小型飞艇的意思,我们也没有人会在乎这种细节。一
行人向着唯一留下的一艘大型飞艇飞了过去,那应该和第三军团一样是作为指挥
所存在的飞艇。

  六万人的部队已经在平原上集结了起来,由于距离反抗军抵达还有一段较为
可观的时间,自由军的人正在养精蓄锐。有人在做饭,有的人则在维护武器和铠
甲,这群临时召集起来的战斗力不知道被汞先生施展了什么魔法,竟然在这么短
的时间内就已经有了正规军的纪律性,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如果真的是由我们第三军团来和他们接战的话,且不说伤亡,会不会反过来
被他们给剿灭都不一定。看来我还是太低估了专业军队管理人员的能力,毕竟汞
先生他们都是处理类似问题的专家。

  帮助战乱的小国重建秩序,替他们训练当地的军队用以维和,这都是公共政
权最拿手的事情。换句话说,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比汞先生还要擅长此术的人了。

  汞先生引着我们上了那艘大型飞艇。飞艇的顶上搭建了十多个大型帐篷,我
们分到了其中的一顶作为暂时安顿的地方。

  自由军的指挥中心成员开始立刻制定新的战略,他们会针对第三军团的加盟
改变了原有的游击打法,建立了足以纠缠住反抗军的正面战线,给我的军团拉扯
出突袭的机会,让反抗军丧失轻松撤退的机会。

           ************

  当第二天清晨太阳高高升起来的时候,反抗军部队的身影出现在了我们的视
野里。

  我和我的同伴被邀请进入了飞艇最顶层的指挥室。这个指挥室比第三军团的
指挥室要大很多,仿佛一艘巨型战舰的甲板。近百名名中高级指挥官占据了一大
片空间,并利用他们面前的通讯面板开始向军队系统的发出着嘈杂却有序的命令。

  透过正前方的巨大舷窗向前眺望过去,十万人的反抗军已经肆无忌惮的占据
了前方与天空交接的那条线,他们像流淌着焦油一样黑压压的向我们所在的地方
蔓延了过来。

  汞先生在几十名精英战士的护卫下,坐到了最中央的那个指挥官位置之上,
看上去就好像是这个阴寒而冷酷王国的国王。他看着高大的飞艇下面缓慢涌动着
的自由军,不断向指挥台前的指挥官发布着战略指令。

  我看到,偌大的自由军在汞先生和指挥团队的操作之下,仿佛一个巨大的生
命体,灵活而敏捷的流动了起来。作为对指挥学和战略几乎一窍不通的我,现在
才明白我们这两个部队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他们能够以操纵自己手指一样自如的手段将数万人的摆布起来,以精确到几
十人为单位的精度对整个战场进行即时性的反馈和调整。这不仅说明自由军早已
准备好了高密度的通讯网路,还配备上了足以将它们的作用最大化的指挥团队。

  这上百名指挥官应该都是专业的军事理论学院出身的,他们的工作做得驾轻
就熟,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感觉。我深刻的意识到,就算没有我们作为奇兵,采
用游击打法的自由军或许也可以轻松的和燃墟的反抗军僵持起来。

  反抗军越来越近,从舷窗中我已经可以看清他们最前排战士们的装备了。整
个指挥室突然间变得安静了起来,这说明自由军针对反抗军的战略部署已经完成
了。

  两方攻击十六万人的战斗力在镜之海的海床之上对峙着。新人类内部的第一
场,或许也是最后一场战斗,已经一触即发。

  指挥室一片死寂。

  反抗军最前排的战士们开始慢慢的提升能量,自由军的战士也做起了同样的
事。能量的光芒像爆发的新星,以对峙的战线为核心瞬间席卷了十几万人所占定
的地方。

  沉闷的能量震动如同地震,扫过了我们所处的指挥飞艇。甲板和墙壁都在震
动,而我的手臂也忍不住开始发抖。

  所有人的手都在抖,因为这是另一场决定新人类命运的战斗,也是大多数新
人类中真正拥有力量的人们所面临的第一场战斗。

  在这片无人声言的寂静之中,我感到了一丝悲哀。

  人类真是钟爱于战争的物种……自己连未来都看不清,在前途未卜的这个时
候,却仍然可以毫不犹豫的开始一场相互之间的残杀。

  当这个念头刚刚熄灭的瞬间,这场自相残杀便拉开了序幕。

  反抗军的战阵动了起来,那些闪烁着的繁星中爆发出了震天的战吼,然后向
着我们的方向猛扑过来。

  整个指挥甲板立刻做出了反应,汞先生报出了一系列我完全听不懂的数据代
号,他的指挥智囊团也毫不犹豫的将他的命令传递了下去。

  自由军也以一种决然的姿态义无反顾的迎了过去,两片星河涌起了能量的巨
浪,嘶吼着冲向了对方。

  就在这个时候,反抗军的阵型突然起了变化。他们在瞬息之间从中间一分为
二,如同毒蛇口中的信子一般分叉成了两股,从左右两翼向自由军包夹了过来。

  「让部队突进去,纵向展开队形,保持能量输出面积。」汞先生看到这个景
象之后立刻做了指示。

  为了能够将反抗军拖入鏖战的泥浆,汞先生做出了正中反抗军下怀的反应。

  面对对方张开的口袋,自由军像是自投罗网一样钻了进去。

  新人类的战斗已经完全不是以往任何冷兵器时代的战略可以类比的。这个时
代,没有任何人能够包围任何人。因为新人类已经可以用能量飞行了,这是一个
凭借人类自身就可以实现全空间战斗的时代了。

  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在反抗军张开双翼的中间,亮起了一丝蓝色的光芒。

  那抹细微的蓝光远远看去,在无数能量光芒之中是如此微不足道。但是在场
的所有的高级战士都微微动容了,因为那是魔力的光芒。

  反抗军变动阵型根本就不是为了包围自由军,而是为了给即将发动的攻击法
阵让路!

  五秒钟之后,那抹蓝光化作了一个巨大的法阵,天空立刻就暗了下来,灰暗
的乌云在瞬息之间被凝聚在天空之上,并且被某种力量搅动了起来。

  初邪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她的手非常用力,而且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着。

  「苦苦……」她轻轻念了一个名字。

  又过了三秒钟,空气中响起了隆隆的轰鸣,紧接着,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
场景出现了。

  一道巨大的龙卷风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呼啸声,从天空中猛地砸向了法阵的中
心。那狂暴的飓风如同一只顶天立地的原始古兽,以摧拉枯朽的力量降落在地,
震得大地不断摇晃。

  紧接着,法阵爆出了一阵刺眼的光芒,灰沉沉的巨型龙卷似乎被放开了束缚,
向着自由军所在的阵中吞噬了过去。

  眨眼之间,龙卷风像是获得了更多的力量,已然变成了直径两百米的巨型风
暴。无数的自由军战士来不及避让,瞬间就被卷了进去。我仿佛能听见他们的身
体在风暴之中被相互挤压、碰撞和搅拌而发出的凄惨叫声。

  汞先生似乎并没有被这个场面惊到,在他的指挥下,自由军非常迅速的做出
了应对。后方的阵型像流水一般向两边分割了出来,避开了龙卷风行进的路线。

  但是让人窒息的场面又出现了,因为第二个龙卷风法阵在这个时候再次亮了
起来。

  「妈的……那家伙……魔力好多……」初邪小声咒骂道,她的牙关都在打颤。

  苦苦既然已经在这里了,毫无疑问保罗也一定在了。和我猜测的一样,燃墟
终于还是请了保罗一起出手。

  面对这个场景,汞先生毫不犹豫了念出了零级的名字。

  「扎尔卢什卡,亚戎,五百川,阿努比斯,出阵!杀了施法者!」

  两秒钟后,我看到四道夺目的能量风暴从自由军的战阵中爆发了出来,然后
冲向了苦苦所在的方向。

  就在这个时候,汞先生也叫了我的名字。

  「贪狼,零级接战的时候,就是出奇兵的时候。」

  我抬头看向他,然后点了点头。

  我拿出了通讯器,将手指按到了通讯的按钮上。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四道能量光柱吸引了过去,那即将到来的
战斗是所有人都未曾体验过的也未曾目睹过的历史。

  当另外两股刺眼的能量风暴烧灼了所有人瞳孔的时候,我打开了通讯器。

  「安提斯泰,全军突击,全力攻击反抗军左翼!至死方休!」

  通讯器的那一边响起了安提斯泰冷酷的回应:「明白。」

  当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用余光看到汞先生紧扣在座位扶手上的手指微微
放松了下来。

  这个时候,那边的战斗已经要拉开帷幕了。

  指挥飞艇正中央的显示屏镜头对准了那个方向,不断拉进这焦距,直到所有
人的身影都显示了出来。

  燃墟和保罗一左一右浮在苦苦的斜前方,由于法阵发动的缘故,那个地方被
其他战士留出了数百米为直径的空间。而那片地面已经被画上了十数个法阵,插
上了密密麻麻的咒棒。

  燃墟被自己无比强大的能量浮到了空中,手中的巨剑被他横在身侧,燃烧着
汹涌的能量。

  传说中的遮蔽王冠此时此刻就架在保罗的左臂之上,炮口压缩着一股无人胆
敢尝试其威力的能量。

  他们两个人的面前,则是属于自由军的四个零级战士。

  汞先生没有让AZZA出战,也没有下达任何暗中偷袭的指令,我不知道这
是为什么。据我所知,AZZA已经是除却扎尔卢什卡之外,对这场战斗最为执
着的零级了。以汞先生的用人之能,应该对AZZA有着很大程度的信赖才对…


  「要单独对战么?三对四……苦苦还是个法师……这怎么打?」我听到旁边
的戈兰多尼咂舌道。

  这也是我心里所纠结的问题,按我的想法来说,燃墟应该让大批部队蜂拥而
上进行压制才对。像他这样放弃人数优势,放大零级个人战斗能力的做法简直是
愚蠢。

  「阳炎结界、能量天井……」在这个时候,卡门突然开口道,「我只能认出
这两个。」

  「犽光雷盾、石蛇、残响之湖、蚀风漩涡……还有三个我也不认识。」初邪
紧跟着说道,「光是最高级的法阵就有九个……外加七个小型的辅助法阵,扎尔
卢什卡他们是占不到便宜的。让法师提前准备好法式,他们如果强攻可就要吃不
了兜着走。可是苦苦的魔力怎么可能有这么多!!」

  「我想……可能叹息圣戒在她那里……」卡门沉声说。

  「什么!?不可能的!我当初可是找了很久!连食影者的情报都说,叹息圣
戒已经被毁了!」初邪皱着眉头叫起来。

  「那么,你有其他的解释么?」卡门看着她,一字一顿的问。

  初邪咬了咬牙,脸色变得发青,扭头重新看向前面的屏幕。

  「像她那样插咒棒,只要用能量弹打掉不就可以破坏法阵的么?」戈兰多尼
问卡门。

  这也是我心里的疑问,毕竟以我粗浅的法术常识来看,咒棒本身如果被破坏
的话法阵是根本无法缔结的。

  「那是对普通咒棒而言。苦苦用的是流泄咒棒,只要插入阵纹之中,咒棒的
魔力效果就会直接融入法阵。缺点是,流泄咒棒只要用过一次就会废掉。这样一
个咒棒,我得花上一个星期才能做出来。」卡门沉声说道。

  像是要对质一样,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初邪。

  初邪点了点头:「我的话,魔力等级高一些,但起码也要用五天。」

  就算是一个高级法阵也至少要耗费六到十枚咒棒。苦苦绘制了这么多顶级法
阵,满满一地的咒棒铺下去,可以说付出的代价着实不小。

  燃墟他们有法阵掩护,自由军除了扎尔卢什卡之外的三个零级应该都不会拼
命。一方想要遏制住法师的杀伤力,一方则要消除对方零级数量上的优势,也正
是因为这样,战局才会变成这样一出小规模的团队战。

  或许也是在忌惮苦苦早已经准备好的法阵,自由军的四个人并没有轻举妄动。

  为首的扎尔卢什卡擎着他的一对长剑,正死死的看着燃墟。

  燃墟也没有说话,他漂浮在那里,就好像对方并不存在一样。

  周围的自由军和反抗军战士们已经杀作了一团,能量爆炸的声音和飞射的能
量攻击不时地溅射向了他们所在的方向。那些看似凶猛的能量,在撞上六名战士
身上护罩之后立刻就变成了微风一般的粒子流。

  扎尔卢什卡突然将剑一挥,他和身边的其他三个零级开始向天空直冲,在升
到了将近百米的高度之时,四个人扭过身,聚集起能量刃,暴雨一般向着苦苦所
在的位置就砸了下来。

  燃墟仍然没有动,动的是赌徒保罗。

  保罗缓缓向空中举起了遮蔽王冠,下一秒钟,足足比那些能量刃多十倍以上
的能量弹就射了出去。

  那招【遮蔽之抚】我曾经体验过,完全不讲道理的能量聚集速度和强度,甚
至会让人忍不住怀疑这个世界的基本能量规则。

  如果说扎尔卢什卡他们的能量刃是暴雨,那么保罗的遮蔽之抚就是一道逆流
而上的瀑布。

  他的能量弹远没有零级战士的能量刃强大,但是一枚不够可以两枚,两枚不
够可以四枚。那道由能量弹组成的逆流瀑布呼吸之间就将能量刃席卷的一干二净。

  能量弹和能量刃接触之后爆发出了夺目的闪光,扎尔卢什卡和阿努比斯两个
人借着能量爆炸的光芒直扑燃墟所在的位置。而亚戎和五百川则向另外一侧急窜,
似乎想要迂回接近苦苦所站的位置。

  苦苦在对方队形初露端倪的瞬间发动了一个法阵,保罗和燃墟的身上立刻裹
上了一层淡蓝色的魔力护罩。两个超级战士毫无惧色的迎向了两个和自己实力相
当的对手,挥动了手里的武器。

  燃墟的巨剑以不可阻挡的气势砸向了冲在最前面的扎尔卢什卡,扎尔卢什卡
手中的双剑则稳稳的挡在了那只硕大武器的行进路线之上。

  巨剑裹挟着洪水一样的滚滚而来的能量,以只有零级战士才能够驾驭的疯狂
冲击力撞在了双剑上面,而那对双剑的主人却连一寸都没有退后。

  扎尔卢什卡身上疯狂膨胀的能量和燃墟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一起,瞬间被挤压
的能量像炸裂的乌云,爆发出了足以震碎耳膜般的巨响,他们脚下的地面如同融
化一般被强大的能量烧成了血红色的大坑。

  一道金色的闪光从斜后方冲向燃墟,全身金甲的阿努比斯挥起鹰头杖,对着
燃墟的左肋狠狠地了下去。

  燃墟身上的淡蓝色护罩突然起了反应,那股魔力瞬息之间流向了阿努比斯所
攻击的位置,凝聚成了一个浓浓的蓝色斑块。那块只有拳头大的斑块化作了一道
闪电,毒蛇一样正中阿努比斯手中的武器。

  阿努比斯身上厚重的能量护罩轻松抵消了闪电的冲击力,却无法消除闪电带
来的麻痹感。不知道是因为手失去了控制还是被冲击力影响到了,他的攻击动作
偏离了预定的方向,没能击中燃墟的身体。

  阿努比斯一击不中,燃墟借助这个机会积蓄能量,成功的将自己和扎尔卢什
卡震开,然后竖起武器挡住了阿努比斯的第二次攻击。

  那道魔力护盾简直太恐怖了,不仅能够自发的对对方攻击进行反应,其反击
力度竟然还能够影响零级战士的动作,这完全超乎我们这些战士的想象。如果我
没猜错,这应该就是初邪刚才所说的「犽光雷盾」了。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种法术生效的时间应该非常短,而且也不能够在法阵之
外生效。燃墟现在可以凭借这个法阵极大的减少一对多之时的能量消耗,可只要
这个法阵一旦失效,扎尔卢什卡他们就可以采用能量对耗的方法把燃墟逼上绝路。

  而另一边,亚戎和五百川则以高速贴地飞行的方式绕着苦苦的位置一边迂回
一边接近。保罗就站在苦苦身边,不断发射着能量弹,干扰着他们两个的行进路
线。

  如果说我们在不凝聚能量的情况下所发射的能量弹好比一记重拳,那【遮蔽
王冠】的单发能量弹简直就和炮弹一般,单单是擦过能量罩就会引起不稳定的剧
烈震动。这些能量弹在地上炸出了几米宽的大坑,飞扬的泥沙不断从空中落下来。

  当对方突入到距离苦苦只有十几米的地方之时,保罗终于动了。他冲向亚戎,
挥剑而击。亚戎的武器也是阔剑,两个人就这样简单明了的拼起了剑技。

  五百川趁着这个机会直冲苦苦,而保罗则回身一剑向后躲过亚戎的反击,抬
起左手又是一串能量弹打了过去。

  这组能量弹没有【遮蔽之抚】那么恐怖的密集度,攻击力也没有刚才的那么
强,但速度却快的吓人。五百川根本来不及反应,能量弹就像子弹似的已经射到
了胸口。

  面对这种情况他不得不放弃攻击,交叉双手凝聚了防御能量。那一串能量弹
炸在他的护罩上面,发出密密麻麻的震响,将他震飞了足足十数米。

  五百川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却没法对苦苦再造成威胁。他爆出
能量开始加速,但是却依旧没能躲过保罗的第二轮能量弹援护攻击。

  亚戎趁着保罗分神援护的时候开始猛攻,但是犽光雷盾却在这个时候遏制了
他的攻击。

  两次的失败之后,五百川没有继续突击苦苦,而是直接抛开了这边的战斗,
冲向了燃墟所在的位置。久经百战的零级战士在这种时候总是可以清晰地认识到
战术改变的时机。

  率先击杀法师似乎不太现实,然而保罗却无法摆脱亚戎的缠斗,所以他才改
变战术准备以压倒性的战力抢先重伤燃墟。

  燃墟在五百川冲过来的时候立刻爆发能量在空中做了三两个连续的变相加速,
勉强甩脱了两个敌人的攻击。他在攻防转换的瞬间行云流水的做出这种令人眼花
缭乱的移动,仿佛世界上最熟练的舞者。

  低级战士总是崇尚压倒性的能量风暴或者炫目的法术能力,而让我们这些顶
级战士最为心动的却是燃墟在千钧一发之际所做出的最基本的攻击、防御和移动。

  因为越是简单的动作,想要提高效率和流畅度,都需要成千上万次的练习才
行,这其中的区别就只有站在金字塔顶点的一些战士才能够体味出来。

  燃墟这样一窜,扎尔卢什卡和阿努比斯最先的反应就是拦在保罗他们所在的
方向上,以此想要将燃墟从他的同伴那里切割出去。于是,自由军的三个零级就
处在了同一个方向之上。

  燃墟没有企图突破封锁线,而是向后急退。只是眨眼之间,他就脱离了犽光
雷盾的法术范围。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在他离开法阵范围的时候,整个法阵也黯
淡了下去。

  虽然有些诧异为什么他会主动脱离法阵援护的范围,但三个追击者还是冲了
过去。

  扎尔卢什卡战意最浓,也冲的最快,当他追上燃墟一剑劈去的时候,又一个
法阵亮了起来。

  所有人都做好了应对法术效果的准备,然而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燃墟没有再移动,他正面接下了扎尔卢什卡的攻击。在这当儿,另外两人立
刻就将燃墟包围在了中间。

  燃墟大喝着将能量提升到了顶点,然后以真正的零级战士的姿态和三个人打
在了一起。

  就像方先生所说的,普通的武器很难对零级战士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不知道
是不是因为身份的缘故,身为冒险者的五百川和部队领军扎尔卢什卡都是用剑的
战士,他们的剑砍在燃墟的能量罩上就只能消耗他的能量而已。

  只有阿努比斯的杖击可以震伤燃墟,但是他也没有什么机会。因为燃墟那支
等身大剑已经像风暴一样舞动了起来。如此巨大的武器在空中画出了眼花缭乱的
金属闪光,所有人都看的目瞪口呆。很多人大概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这种情
形。

  大剑不断撞击在对手的防御能量上,一次又一次爆发出刺眼的光。而另外三
人的攻击也接连和燃墟的能量碰撞,发生剧烈的爆炸。

  无论是攻击范围还是防御能力,那柄巨剑都占了绝对的优势。在燃墟零级能
量的驱动之下,他竟然一个人成功的和三个对手打了个有来有回。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自由军的三个零级并没有真正的消耗什么能量,而燃墟
却不一样了。哪怕按照最保守的估计来测算,他的能量消耗也应该是其他人的三
倍之多。

  以这种情况下去,燃墟的能量很快就会见底。更重要的是,如果他不想让自
己的体力在能量耗尽之前先用完,就更是要耗费更多能量来驱动武器。

  可是,无论那三人多少次将自己的武器挥向燃墟,他总是能够及时的把巨剑
回旋过去。那把仿佛硕大铁块一般的庞然巨物一次又一次呼啸着震开了任何一个
想要侵犯过来的敌人。

  不约而同的,我们都想到了那个看上去没有什么实际效果的法阵。

  我早就听说过。能量天井,那是为战士补充能量的辅助法阵。和其他能量补
充法阵不同的地方在于,能量天井是唯一一个可以识别并限定辅助目标的法阵。

  它补充能量的速度是多少我并不清楚,但看这个样子,对方想要在几分钟之
内解决燃墟是决计不可能的了。

  我看到扎尔卢什卡在对阿努比斯和五百川喊着什么,几乎是在下一秒,三个
人立刻放弃了燃墟,一起冲向了苦苦。

  在能量天井的范围之内他们占不到燃墟的便宜,那就必须要将燃墟诱出法阵
范围才行。

  如果燃墟不脱离法阵,那么苦苦和保罗决计无法抵御四个零级的联手攻击。

  可那是在苦苦没有布置法阵的情况下。

  当阳炎结界带着浓烈的血红色火焰突然从地面升起来的时候,我才真正意识
到这场战斗将不会有胜利的一方。阳炎结界形成了一个直径三十多米的膨胀火球,
将保罗、苦苦和亚戎罩在了里面。

  当苦苦这种法师做好了万全准备的时候,哪怕是搬出来四个零级,自由军也
占不到任何上风。

  最厉害的法师并不单单要会使用一个个威力巨大的法阵,而是要知道如何将
这些法阵安排到自己的战略之中,让对手不得不按照自己的计划进退维谷。

  燃墟他们三人已经算好了一切。无论对方怎么安排战术,他们都有着可以应
对的策略。

  阳炎结界不仅仅是一个结界类型的防御法术,更是具有杀伤性的禁锢法术,
那不是靠能量攻击就能打破的。而得到喘息机会的燃墟,此时此刻则毫无压力的
呆在能量天井之中,静静的恢复着消耗过的能量。

  只有扎尔卢什卡一边聚集能量一边准备对结界进行攻击,五百川和阿努比斯
在看到血红色的火墙爆发在眼前的时候立刻做了反向的减速。这是一个很明显的
信号,以他们两个的能量强度来说,强行顶着火焰攻击冲破结界并不是办不到的
事情。他们没有这么,因为他们在这场战斗中有所保留。

  就在这个时候,地平线的另一端,另一只军队出现了。

  我的军队。

  燃烧着能量光芒的第三军团汇成一条闪耀的河流,蜿蜒着向战场游了过来。

  此时此刻,自由军和反抗军几乎已经纠缠在了一起。以零级的战场为中心,
十几万人正在焦灼的混战着。占有着人数优势的反抗军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扇形,
以半包围的姿态将自由军压制着向我们所处的位置节节后退。而我的军队则斜插
了过来,以近乎满能量的状态准备加入战场。

  我扭头看了看女孩,初邪正紧张的眺望着第三军团即将接触的战场,呼吸急
促。

  我又看了看其他人,我的其他同伴们则都在看着我。因为我在来自由军这边
之前对他们下达过一个命令,要求他们完全信任我,听从我指挥的命令。而在前
一晚,我将自己要做的事情已经告诉了他们。

  「汞先生,」我侧身对高坐在不远处的自由军领袖开口,「我们走了。」

  汞先生扭过头,用一个疑惑的眼神看向我,一时间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然后我和所有同伴都爆出了自己能量。我们的能量将身周的钢铁、支架乃至
坐在指挥台前的指挥官们压成了一团面目全非的图画。

  自由军的指挥飞艇总指挥室爆发出了一朵硕大的能量火焰,掀翻了整个指挥
室的天花板和墙壁。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带着能量护罩的我率先从浓烟和火
焰之中冲了出来。

  然后是其他人,所有人紧紧地凝聚在一起,跟着我向着战场的另一端猛冲而
去。

  卡门将初邪抱在怀里,初邪惊慌失措的叫喊着什么,被能量加速产生的风流
吹得睁不开眼睛。

  「不要让她说话!」我大声对身后的卡门吼道。

  卡门用一只手箍住初邪的双臂,另一只戴着金属护手的手捂住了初邪的嘴。

  女孩挣扎着,呜咽着,但是失去力量的她完全无法挣脱卡门的控制。

  我们在呼吸之间就冲入了自由军和反抗军的战场,铺天盖地的能量刃、能量
弹和能量爆炸将我们也吞没了进去。

  第三军团从斜后方向着自由军所在的地方发起了冲击。军团构成了与宫族对
峙时的战阵形态,一边稳稳的前进,一边用密集而富有章法的能量刃开始收割自
由军战士的生命。

  再普通的战士也可以用自己的能量护罩抵挡数道能量刃。但第三军团之所以
被称为唯一懂得新人类战争真谛的原因在于,队形的转换永远会让能量刃攻击力
和攻击频率超过对方提升能量的速度。

  那些战士防御的能量罩在几秒钟之内就被五六发能量刃命中,然后就是能量
罩的崩溃,紧跟着就是一抹鲜血。

  几乎是与此同时,一股新的强大能量风暴突然从反抗军后方升了起来。

  看到了那抹能量风暴,还未被扎尔卢什卡击破的阳炎结界突然就被苦苦给取
消了。

  赌徒保罗用剑猛地震开正在和他激战在一起的亚戎,抬起遮蔽王冠,释放了
遮蔽之抚。然而这次的遮蔽之抚和之前的完全不同,那些足以遮蔽阳光的能量弹,
每一枚都足以对零级战士造成无法忽视的伤害。

  保罗在放完这一击之后踉跄了两步,半跪在了地上,似乎是能量消耗太过。

  可是令人奇怪的是,他的攻击并没有命中亚戎。他甚至根本不是以亚戎为目
标而释放的。

  能量弹雨全部落向了亚戎的身边。本来只能靠闪避来削减伤害的亚戎陡然发
现自己根本就不需要躲闪。倾尽保罗全力的攻击在尘埃落定的时候竟然显得如此
可笑。

  然而生死一线的战场之上并没有那么多可笑的事,因为弹雨之中留下的唯一
一条路线上,燃墟的身影显现了出来。

  他以零级的能量给自己做了加速,那是新人类中没有任何人可以超越的加速
度。在过人体格的支撑之下,燃墟展现出了这个世界最强大的纯战士的力量。承
受了这种几乎超越了人类承受极限的反冲力,或许只有燃墟才能够举起手中的剑。

  燃墟成功的越过了没来记得拦截他的其他敌人,那速度已经超过了保罗的能
量弹。闪无可闪的亚戎只能强行提升能量,然后念了几个字。

  一股绿色的波纹荡漾了起来,紧接着就是结晶一般的铠甲凝聚在了亚戎的身
上。在看到燃墟势不可挡的冲击之时,亚戎当机立断的召唤了自己的契约装甲。

  他抬起手里的剑,结结实实的承受了燃墟的攻击。燃墟的巨剑砸在亚戎的武
器上,将他狠狠的向地面压下了三寸,但却没能在前进。

  可是除了亚戎,其他所有战场之上的战士都看到了那道鲜红色的能量轨迹,
因为燃墟恰好挡住了亚戎的视线。

  之前那道能量风暴的主人已经用手中的武器彰显了自己的身份。

  破霜举着他那把声名显赫的重型长枪,早已从数千米外的地方开始加速,在
这个时候已经变成了是无人可挡的冲刺。鲜红色的利箭划过血流成河的战场,已
经对准了被燃墟一击之力遏制了行动的亚戎。

  那支两米长的折叠战枪就完全是一只钢铁之锥,它在空中撕裂空气,发出了
刺耳的尖叫,被破霜能量烧的发红。

  肉眼已经分辨不出破霜的面容了,他和他的武器已经融为一体变成了燃烧着
的流星。

  燃墟像是做过无数次一样,撤回攻击,并且侧身。在零点零一秒之中,破霜
的战枪冲击就到了。

  我终于明白,这三个人到底是如何在三十秒之内杀掉了影族的王城领主黑无。

  冲天的能量爆炸,那光芒刺的我根本无法睁眼直视。

  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破霜斜擎着他的战枪,半跪在深坑正中。他全
身的铠甲和战枪都在徐徐冒着青烟,在刚才的冲击中,单单是铠甲和空气的摩擦
就产生了极高的热量。

  他的面前,是亚戎的尸体,他的胸腹之间已经被能量炸成了一团烂肉。亚戎
已经是非常强了,如果换了我,在那种攻击之下肯定会被炸的粉身碎骨。很可惜,
他的契约装甲和零级的防御能量还是没办法救自己一命。

  破霜喘息着,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然后用能量将自己浮了起来,回到了地
面上。燃墟和保罗也靠了过去,看着面前的敌人。

  阿努比斯和五百川默默的和他们对视了一会儿,看了看彼此,又看了看后方
已经近乎溃败的军队,选择了撤退。

  扎尔卢什卡咬着牙,几乎被怒火烧焦,但他最终也做了和其他两个人一样的
决定。破霜突然的参战是所有人都没料到的,而且谁都能够看出来,没有零级想
面对对面三个人几乎必杀的联手攻击。我只能说,亚戎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被
他们当做了示威的牺牲品。

  可是他又一次错了,因为燃墟可以让任何一个人离开,唯独扎尔卢什卡作为
自由军的领军人物,是必须要死在这里的。

  当地上的法阵再次亮起,三个佣兵界的超级战士向他一拥而上的时候,我知
道结果已经定了。今天,新人类将有两个零级一起陨落。

  我和同伴们闪避着来自自由军和反抗军两方的攻击,穿过战场,一直飞到了
反抗军的后方,这才从空中降了下来。

  我回头看去,自由军已经开始了溃逃。而第三军团和反抗军则汇合到了一起,
追击着残军败将。我知道,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

  身边涌来了几百名反抗军的战士,将我们团团围住。他们没有对我们发动攻
击,只是像监视者一样站在不远处盯着我们。

  卡门落地之后就松开了手,初邪挣扎出来,冲到了我面前。

  「那是什么意思!?你到底在干什么!?」

  女孩歇斯底里的对我吼叫着,嗓子都有些嘶哑。

  我看着女孩,露出了一个冰冷的微笑。

  「因为你太自私了。」我看着她说道,「第三军团的人,没有理由为了你愚
蠢的梦想送命,就这么简单。」

  初邪眼中闪动着绝望,她心如死灰的向后退着,用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看着
我。

  其实在我们突然暴起冲出自由军指挥部以后,女孩就应该猜到了我反叛的事
实。只是,当我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她就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她的绝望并不是因为我指责她自私,而是因为她自以为最可以信任的人站到
了她的对立面。

  是的,我欺骗了她,并且背叛了她。

  虽然并不是因为我对她所说的原因。

  我说过,这场战争中,我只需要信赖两个人就够了。一个是替我掌控第三军
团军权的安提斯泰,另一个则是燃墟。

  没有人能够看穿我的底牌,因为除了燃墟,没有人猜到我做着一切到底是为
了什么。所以我赢了,燃墟也赢了。

  燃墟身边到处都是汞先生安排下的眼线,可是他们唯一无法搞到的情报就是
燃墟和我以一个眼神所交流到的东西。他没有对我说他的计划,我也没有对他说
过我的,但是在我们自己该做什么的时候,我们都去做了。

  他将自己化身成了独裁者,带领着新人类前进。

  我要做的则是将初邪从他的阴影中剥离出来。

  我们会让所有新人类都知道,初邪为了平民们的权利拼上了性命,并且失败
了。

  燃墟说过的话都得到了验证,新人类的前行必须由他这种独裁者来带领。那
其中的种种苦难都只不过是必经之路上的荆棘。

  燃墟的独裁剥夺了所有人说话的机会,所以自由军没能向平民发出声音。倘
若当初新人类走的是初邪那条道路,当自由军出现的时候,新人类立刻就会分崩
离析。

  因为所有人都想说话,都想掌控自己的命运。

  但是在这种地方,人类没资格拥有那种东西。奢望自己不应得到的东西,就
会踏上自我毁灭之路,这是历史无数次告诉我们的事实。

  当迦施来到第三军团,说出了那个让第三军团以寡击众的荒谬命令的时候。

  我就知道,燃墟的计划要开始了。

  于是我配合着他,一步一步将初邪,将汞先生诱导到了我和燃墟想要他们所
在的地方。汞先生因为初邪的立场,取信了我参战的宣言,选择了和反抗军正面
决战。他没有想到的是,我会背叛初邪。

  包括韦尔奇帮忙建立的教会通讯网络,也是为了让平民知道初邪所做的努力。

  我利用了韦尔奇,利用了自己的朋友。但是为了初邪能够好好的见证新的世
界,我不会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后悔。

  战争结束了,以最小的损失。第三军团的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自由军对
新人类分崩离析的影响也被化解。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

  但是,我想自己将要失去一些东西了。

  可能我再也无法找回的东西。

  迦施带着人出现了,他们将锁链铐在了初邪的手上,然后带走了她。

  我击碎了好不容易和初邪之间建立的羁绊。在她被带走的时候,初邪只对我
留下了一个憎恨而厌恶的眼神。

  让我无法释怀的是,那种恰恰也就是我想要初邪拥有的眼神。

  我就是希望她能够满怀憎恨和不甘,然后给燃墟机会,做好接下来的事情。

  按照我所预料的,燃墟将会把初邪变成用以警示恐吓的道具,在移民队伍中
轮番示众,警告那些曾经盼望着推翻自己统治的人,这将是反抗者的下场。

  所以初邪就必须要真正的以败犬之姿被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让他们明白,
初邪和燃墟,并不是一丘之貉。

  我不知道初邪会受到什么样的折磨和羞辱,我猜想燃墟会把分寸掌握的很好。

  可是无法否认,从那以后,初邪和我将渐行渐远。

  我唯一希望的是,终有一天初邪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并且那一
天不会太晚。

           ************

  打扫战场,整编队伍,收纳降兵,这一切做的都很快。反抗军在两三天之内
就恢复了正轨,其伤亡数量堪堪过万。

  自由军被彻底击溃,逃走的只有七千人左右。扎尔卢什卡阵亡,汞先生带着
残部不知所踪,甚至连五百川和阿努比斯都归降了反抗军。事实上大多数的自由
军战士并没有抱着必须要推翻燃墟的心思。就算有,在此战之后也不得认清一个
事实:反抗军是他们所无法动摇的存在。

  AZZA下落不明,从决战开始之时就没有人看到他的身影。

  而迁徙队伍那边,仍然在缓缓前行,就好像这场战争从未发生。

  第三军团阵亡的战士只有两百多人。军团的战士们经历了一次命运的剧烈起
伏。先是被勒令独自面对强大敌人,抱着赴死之心备战,最后却又以一种超脱的
姿态赢下了战争和未来。在他们看来,这只不过是自己的军团长创造的另外一个
奇迹而已。

  我在军团中的威望已经膨胀到了无法想象的程度。尤其是他们听到我是为了
他们而背离了初邪之后,哪怕最冷静的战士都难以遏制对我的崇敬。

  然而威望和崇敬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价值,我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以这个为目
的的。只不过这场戏,我还要继续演下去。

  在休整了两日之后,我收到了来自燃墟的邀请,以反抗军首领的身份对我做
了平等的邀请。

  这意味着燃墟已经完全承认了贪狼军团的独立地位。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
即使他不这样做我也不可能重归反抗军的麾下。因为我要以防万一,如果燃墟真
的会对初邪不利,我要保证自己有着可以将她救出来的能力。

  燃墟主动承认我所拥有的力量,再一次证明了我和他之间早已深信不疑的默
契。

 我带上了阿杰作为随从和我一起奔赴了处于迁徙队伍最前方的反抗军指挥中

  心,那艘被燃墟作为宫殿的巨大飞艇。

  我选择阿杰,是有意想把他培养成可以独当一面的副手。这次出行没有什么
危险性,也就不需要高级的战斗力来和我为伴。相对于戈兰多尼他们几个战魂,
我还是更信任他一些。

  阿杰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看起来越来越成熟了。那张年轻的脸上残留着几次
艰苦卓绝的战斗所留下的伤疤,已经成功掩盖了他的青涩。在方先生的指导和自
己的努力下,他的剑技和能量等级也有着非常可观的提高。

  在和方先生求学的过程中,几个年轻人的品行得到了师父的承认。不知道方
先生是处于责任心还是起了爱才之意,他最终还是收下了四个年轻人做了徒弟。

  在路上,我试探性的提高了自己能量飞行的等级,而阿杰勉强跟了上来。于
是我大概能够估出,他的能量等级大概是5级或者6级之间。

  「师兄……」我听到阿杰在斜后方叫了我一声。

  「怎么了?」我扭头看向他。

  阿杰脸上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焦虑:「你还好么?」

  「怎么?要找我谈心?」我一边飞一边哼笑道。

  「虽然知道一切都在你计划之中,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初邪小姐万一真的恨
上了你怎么办?」他好不容易才别别扭扭的将心中的不安转化成了一个听起来十
分矫情的问题。

  「那也是我自作自受。我做了这个决定,就有接受一切后果的觉悟。」我轻
声答道。

  「就算有了觉悟……你怎么知道自己不会后悔?」

  我沉默了数秒,因为我脑海中闪过了三个人的身影。一个是韦尔奇,一个是
梅尔菲斯,还有一个是Fey。我也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我并不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我所知道的是,只要人不死,一切就都有希
望。只要能保证初邪活下来就足够了,我唯一会后悔的就是因为自己没有那么做
而为她送葬。」最后我给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答案。

  「我只是觉得,初邪小姐是那种视自己的梦想远超性命的人。我们到现在还
能够记得,在末日刚刚到来的时候,她是怎么样带人救助难民的。或许她并不想
为了苟活而放弃梦想啊……」

  「……你说得对。但是我仍然要自私一次,或许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我自己吧。」

  我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无数次直面过自己的内心。虽然我可以以无数种方式对
初邪说,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然而我唯一不能欺骗的就是我自己,我只是
不想她死,不想让她成为战争的牺牲品,或者燃墟的陪葬者。

  因为在我看来,这两种死法都和她的梦想无关。既然她看不清,那么我就要
替她选择。

  阿杰叹了一口气:「她失忆以后,我们一直都在努力帮她回复记忆,让她重
拾对你的信赖和恋慕。可是这一次,我们再也没办法帮你了。」

  他这样说并不是在邀功,而是在表达无力的遗憾。

  我放慢了飞行的速度,渐渐停了下来。阿杰也跟着我减了速。

  我回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人们总是想要很多很多。但是那些不切实际
的愿望终究会被现实击个粉碎,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才能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力量
有多么渺小。」

  阿杰楞了楞:「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们要学会丢弃自己想要担当的责任。且不用说我的事情,就连胡狼、艾
丽娜和胖子,也已经不是你应该背负的东西了。」

  他们四个从小玩到大的同伴是真正过命的死党,他们相互可以为了其他任何
一个人拼尽自己的性命,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我想让他明白,那种东西太过沉
重,已经远超一个人力所能及。

  「那么你想让我怎么做?」

  「你所能背负的就只有一个人的未来,那就是苏裳。」我缓声说道,「艾丽
娜和胖子,他们两个将会相互背负,而胡狼也要自己寻找自己的归宿。你要明白,
除了苏裳,其他人都将慢慢淡出你的生命。你会发现,自己无力替其他人承担任
何东西,人只能靠自己。」

  或许我说的太过偏颇,但是这就是我眼中战士的世界,也是我和梅尔菲斯相
互影响之下所得出的价值观念。阿杰和我一样,都不是成长在黑暗世界的天才,
我们的能力有限,我们能够在乎的人也十分有限。

  阿杰全身一颤:「我和苏裳的事……你知道了?」

  「怎么了?不想我知道?」我微笑道。

  「不……只是……我……她……」阿杰结结巴巴的,不知道想要说些什么。

  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你对苏裳来说,就像是用来崇拜的神一样。她看你的眼神……你体会过么?

  我……一直都没办法说服自己……一直都很不安。我总觉得,只要你对她招
一招手,她就会义无反顾的投向你那边。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有意那么做,但你无
法否认,你就是拥有对她恣意妄为的权力。或许某天在你陷入某种失落或愤懑的
时候,在失控之下,眨眼之间就会把她夺走。「大概这些话在阿杰心里已经埋藏
了很久,今天他能够对我说出来,我觉得很高兴。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我将问题扔给了他。

  「我……我将无计可施。这也是我最害怕的地方。」

  「杀了我就可以了。」我说。

  阿杰抬头看向我,忍不住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打不过你啊。」

  他成熟多了,已经能够自如的应对某些令人尴尬而具有攻击力的问题了,而
不是靠努力剖白自己内心的情感来寻求理解和信赖。

  因为信赖这种东西根本不是靠语言来建立的。我会跟他说这些,他会对我敞
开心扉,这都是因为我们早已经有了不可动摇的信任。我有着身为他领路人的责
任感,而他则带着一颗赤诚的感恩心,我们都很清楚彼此的心境。

  「我无法改变苏裳,也没资格去改变她。」我说道,「这件事情你需要问的
人是苏裳,不是我。无论我说什么也只是一针安慰剂,只有她才会真正打消你的
动摇。」

  「我怕自己说了,就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我笑着摇了摇头:「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会像个小孩一样,一点战士的
样子都没有。不过我也没资格说你,可能男人在这种时候都一样吧。可是如果你
不问个明白,就会永远怀疑着她。那是你想要的未来么?」

  阿杰没有回答我,但是我看到他的眼神里慢慢多出了一丝坚定。我知道我们
可以重新上路了。

  当我们到达燃墟那座庞大飞艇的时候,我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当我从飞艇
的底舱准备进入的时候,他们也正好来到了入口附近准备进去。

  毕露兹、阿莱格里亚和古斯塔夫,曾经旧反抗军的作战队长。旧反抗军早已
经被编制成了迦施麾下的第二军团,他们三个则已是身为师团长了。

  我和毕露兹、古斯塔夫的关系还算不错,倒是和阿莱格里亚在很久之前起过
冲突。但是现在,曾经的交情和矛盾早就已经融化成了记忆中些许无足轻重的泥
泞。

  他们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复杂。因为我背叛了他们曾经的领袖,但也同时避免
了相互之间刀剑相向的悲剧。所以,诅咒和谢意都无法表达他们现在对我的态度。

  至于我,则根本没有心情去思考这些事情。他们对我的看法如何,实在是微
不足道。

  我对他们微微点头致意,然后得到了一丝回应。我没有再理会他们,而是带
着阿杰越过了他们,大步走进了飞艇。

  护卫战士带着我一直向最上层走去。很久之前,在初邪刚刚失忆的时候我们
就来过这个地方,还体验了一次顶级杀手的暗杀。如果不是有幽鬼的人在身边,
大概我已经死了。

  所以现在的飞艇中戒备森严,每一个拐角每一条走廊都驻扎着一个全副武装
的卫兵。当我来到最顶层的时候,在房间门口甚至看到了整整十个5级以上的高
级战士。

  站在门口的两个替我打开了门。我原以为那会是一个会议室,但走进去以后
并没有看到预想之中的桌椅摆设。

  这是一个非常宽敞的房间,四五百平米的样子。几张巨大的长条桌摆在房间
的两侧,上面放满了琳琅满目的各色食物和酒水,就好像是一场和平日子里普通
的派对。

  房间里有不少人。我看到了曾经三大公会的领袖,迦施、汉克这种原来思灭
者公会的核心成员,以及反抗军内部的各色高级行政管理人员。旧反抗军的师团
长既然也来了,那说明这应该是一场庆功会。

  屋子里面的人都很随性的交谈、走动。如果是外面的世界,我可以在任何地
方看到这种场面。让我感慨的是,没想到能够看到佣兵界的三个超级战士在同一
个地方寻欢作乐。

  苦苦陪着保罗坐在一张环形的沙发里面,手里优雅的绰着一支小叉子,上面
叉着一枚橄榄,另一只手则举着一杯马提尼。保罗面前的盘子里有一些被切成小
块的草莓,但他并没有吃,而是在和旁边的破霜争论着什么。破霜则带着揶揄的
微笑,一直在摇头。

  原来思灭者公会的作战队长汉克站在床边,和Dreams的作战队长卡拉
诺顿在交谈着。迦施则坐在另外一个沙发上和艾拉齐娜说话。

  我还看到了TWP的核心成员金伯利,那是保罗的左右手。他梳着一头整齐
的金发,在脑后扎着辫子,一个人在喝酒。他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因为大家都知
道这家伙曾经做过什么事情。

  他在外面世界是多次在新闻上轰动一时的大人物,是曾经虐杀过几十个无辜
女性的变态杀人狂。不仅如此,他还挖掉过好几个女性幸存者的眼睛,大概那些
无辜的受害者永远也无法从噩梦中醒来。虽然没人能拿出证据他就是新闻上的家
伙,但所有人都对这件事情心知肚明。

  没人知道为什么保罗会招揽这样一个恐怖的家伙在自己的麾下。但苦苦告诉
过我,保罗曾经也是一个犯罪分子,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对我来说并不那么难以
想象。

  就在我打量着屋里这些形形色色的家伙的时候,燃墟向我走了过来。

  他的手里拿着一瓶威士忌,另一只手的指头捻着两个杯子。

  他慢慢的走到我面前,眼睛一直盯着我我,没有说话。他将一只杯子递到了
我手里,然后给我和他自己倒上了酒。

  我看着面无表情的燃墟,沉默着。他把手里的酒杯轻轻抬起来,对我示意。

  我也抬起手,我和他的酒杯碰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这是心照不宣的庆贺,庆贺着只有我们两个才懂得的成功。我们两个曾经站
在对立面的男人,在无言的默契下布下了任何人都无从反抗的弥天大网,最终击
败了可怕的敌人,并赢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是我无法笑出来,因为这种成功
所带来的结果,我无论如何也喜爱不起来。

  「今天没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了,玩的开心点。这里的事情完了,你可以去
看看她。她的审判会在明天一早。」燃墟沉声说道,「剩下的你只要看着就好,
不要对她说不该说的话。」

  我点了点头,暂时将沉重的心态放在一边。我将目光指向了长条桌上的丰盛
食物,忍不住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真是奢侈,你不这么觉得么?」

  燃墟轻描淡写:「天天都这么吃的话,你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我抿了一口手里的酒,很醇正,是经过精心调制过的。

  「美味可口的原生食物,新鲜的蔬果,耗费无数培育介面才能制造的调味料,
糕点,乃至这杯酒……任何一点都足以让下面的平民欲火中烧。但是对我们来说,
却不过是一顿饭而已。燃墟,我是为了她才站在你这边的,但是你的统治,我还
是无法赞同。」

  见识过了平民们那腐臭的、难以称为生活的生活,再看着那些精心烹制的食
物,很容易让人生出负罪感。

  「我以为你足够聪明。」燃墟冷冷的说。

  「我一直以来都没当过聪明人。但只要是人类,就一定会有同理心。你可以
亲自去看看下面的苦难,哪怕你只要多做一点点事情也好,起码平民们会更有尊
严一点。」

  燃墟冷笑:「你是说,让我施舍尊严给他们?尊严是能通过施舍来的么?」

  「不,但至少不要亲手去剥夺。」

  「我给了他们活下去的机会,他们就应该懂得感恩。至于尊严,除了自己,
谁能剥夺?」

  我摇了摇头:「虽然我看不透你,但至少奥索维说过,你的粗鲁只不过是在
演戏。我相信他说的话。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以后你会知道的……不过我希望你永远不会知道。」燃墟看了我身后的阿
杰一眼,然后转身走开了。

  看来现在并不是一个令人满意的交谈时间。我微微叹了一口气,将杯中的酒
一饮而光。

  我让阿杰自己随意行动,自己则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了过去。

  那一桌子食物对任何人来说都有着非常强烈的诱惑力。哪怕是Dreams
和TWP那种有着自己培育飞艇的势力,也很少能吃到这么奢侈的东西。所以阿
杰快步走向餐台的时候我心里并没有嘲笑他。

  如果不是心里面压着初邪的影子,我想自己也会那么做。这场派对会持续很
久,我只能耐心的等待着它的结束,然后去见我想见的那个人。

  一个身影从余光掠过,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向那边望去。

  那是个女人,身材挺胖的。微卷的咖啡色头发在脑后打着卷,显得有些杂乱。

  她刚从餐台拿了吃的,一个人找了张桌子坐了下去。我在几秒钟之后想起了
那个女人的身份,然后走向了她。

  那女人正抱着盘子大快朵颐,当我走到她面前的时候也只是抬头用不友好的
眼神瞥了我一眼。

  「你好,我是贪狼。」我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打了招呼。

  「知道。」女人很不客气的说。

  她看起来三十多岁,脸圆圆的。那张慈眉善目的脸如果不故意板起来的话,
会让人很有安全感和亲切感。

  「能问问你的名字么?」我礼貌而轻声的询问。

  女人哼了一声:「我是Dreams的人,你的对头,别在这儿找不痛快。」

  「我只是想对你说声谢谢。」我说道。

  「少来这套。你是不是有病?」女人放下了手里的餐具,直起身来,皱着眉
毛瞪着我。

  这个时候,卡拉诺顿走了过来,将手放在女人厚实的肩膀上,显得很关心。

  他的眼睛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充满了警惕。

  「安娜苏西亚?有什么事?」他问。

  安娜苏西亚没答话,只是冲着我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另一个人也走来过来:「怎么了?」

  我扭头看去,发现竟然是破霜带着艾拉齐娜。他竟然丢下了保罗他们,也跑
到了这边。破霜眯着眼睛看我,那眼神也完全称不上是友好。

  我有些惊讶。虽然我知道自己对Dreams的人来说是个眼中钉,但也不
至于在这种地方这么兴师动众来找我对峙。要知道,我一开始都不知道这女人是
Dreams的人,更不是来找麻烦的。

  但是看破霜的意思,他对这个女人的保护欲简直爆表。我只不过和她说了几
句话而已,甚至都没露出敌意。

  到时安娜苏西亚大大咧咧的对破霜和卡拉诺顿摆了摆手:「没事,玩你们的
去。他不敢怎么样。」

  我更吃惊了,因为她那动作和神态就好像是在赶小孩子一样。我开始好奇,
这个女人在Dreams里面到底是什么地位。

  破霜瞪了我一眼,带着其他人走了。那个意思好像在说「如果找麻烦的话我
可饶不了你」。

  「你刚才说干什么?谢谢我?说清楚点儿。」安娜苏西亚推开面前的盘子,
沉声问我。

  「你参加过那场战斗吧?六千人突袭影族领主的战斗。」我问。

  安娜苏西亚点了点头:「参加了。那又怎么样?」

  我的身份对这些Dreams成员来说实在是太敏感了,也难怪安娜苏西亚
会对我冷眼相待。不过我本来也没有什么阴谋,只不过没料到她会是Dream
s的人而已。

  「那场战斗在最后撤退的时候,你帮我拦下了致命的攻击,救了我最重要的
人。所以,我一直都想对你道谢。」

  那个时候,背负着初邪的我已经战的筋疲力尽。是她解决了面对我们发动重
逢的魔兽,又和我一起带着初邪冲回了基地。当时的情况很严峻,就算是初邪用
了那个导致她失忆的法术,也险些失血过多而死掉。

  「有这事儿?我忘了,当时那么乱……」

  看着我一脸诚恳,安娜苏西亚的语气也软了下来。可能是因为之前态度有些
过分,她脸颊微微有些发红。

  「没有你的话,初邪早就死了。这个人情我会记在心里的,谢谢。」我又说。

  安娜苏西亚沉默了几秒,语气突然又变的刺耳起来:「如果当初知道是你的
话,我可不会救!黑西斯那小子就是你杀得,没错吧!」

  再次听到那个名字,让我的呼吸慢了一拍。不过我也知道,Dreams和
我之间最大的矛盾也就是在此。

  「没错……他是你什么人?」

  「非得要是我什么人么?!他是和我一个公会的,自然是我朋友!」

  本想和她好好解释一下我和黑西斯之间的仇怨,但终归还是没办法开口。因
为在她面前继续说死者的坏话实在是很愚蠢的选择。

  「我只能说,他死在和我的决斗里。而且当时我是一个人,他带了很多手下。

  所以,那场战斗很公平。「我们两个都身为有尊严的战士,所以这句话远远
比讲道理要有效得多。

  安娜苏西亚嘟囔了一句,然后挥了挥手:「行了。只要你以后不找我们的麻
烦,我就当不认识你。走吧,别打扰我吃东西。」

  我站起来对她微微鞠了一躬:「我以后不会针对你们公会的人。以后有什么
需要帮忙的话,希望你可以来找我。」

  安娜苏西亚没再理我。

  曾经的我对Dreams简直是恨之入骨,但现实也告诉我,这个公会的人
也并非都是坏人。或许我的成见比他们要深的多吧,被过去的泥潭所束缚住的人
是我而不是他们。只不过,那个时候我身为一个渺小的独立战士,面对他们那种
庞然大物,很难控制自己的仇恨。

  现在我强大了,我所拥有的势力也远远超过一个公会,然后才发现自己原来
也可以这么大度的看待曾经遭受过的压迫和苦难。

  更重要的是,安娜苏西亚的存在真真正正让我克服了心理上的针对情绪。知
恩图报是我最起码的原则,所以我才能够说出和Dreams之间算是和解的话。

  我一边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来麻痹自己的心情,一边向另一边走开,一直走
到了迦施旁边。

  迦施抬起杯子对我打了个招呼,我叹着气对他笑了一下。

  「刚才怎么了?」

  「不知道啊,我只是和那女的搭了句话,结果Dreams的人就全都围了
上来。也不知道那女人在Dreams里是什么地位。」

  迦施点了点头:「安娜苏西亚是和最初的那一批人一起建立他们公会的会员。

  她没什么权利欲,也没担任任何职位,却是最受爱戴的那个。面冷心热,但
比破霜还要受尊敬。我听说在Dreams里,她被破霜那些最高层的成员开玩
笑叫做' 老妈'.「我听到这个称号之后哑然失笑。

  「所以,我劝你最好别找她麻烦。不然破霜一定会揍你。」

  「放心吧,她之前帮过我,我想表示感谢而已。」

  「那就好。」

  迦施没有在和我说话,我也扭头静静的看着破霜所在的那一边。之前零级混
战的情形仍然在我的脑海中盘旋,那种极端强度的能量对抗和燃墟他们的配合让
人无法忘却。身为一个战士,我对那种战斗充满了向往。

  我渴望着能有这样一场战斗,面对和无比强大的敌人,全身心的计划和投入。

  靠着自己的武器和力量,靠着对同伴的信任和默契。就算是在那场战斗中死
掉也罢,那也将是战士生涯的完美结局。

  我不知道燃墟是靠什么办法让破霜出手的,但是破霜确实这么做了,这也就
意味着佣兵界的三大集团正式的交好。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破霜的攻击,和想
象中一样,只要能够命中,哪怕是零级的战士也无可幸免。

  爱丝弥蕾说过,她和破霜是人类中最强大的战士。虽然我并不能完全认同她
的想法,但是我见过那一幕之后就很难真正否定她了。

           ************

  在派对结束的时候,燃墟派一个人带着我,去了我想要去的那个房间。

  一个普通的起居室,但是里面所有的家具都被搬得干干净净。房间中间是一
根支柱,初邪手上拷着的铁链就拴在上面。

  初邪靠着柱子坐在那里,她的长裙铺在光滑的地板,像绽放的黑色睡莲。

  她知道我走了进来,但是并没有看我。

  我靠近她,站在距离她很近的地方,看着女孩。她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什
么血色。她手边有半杯水,据看守说,那是她已经几天以来唯一入过口的东西。

  很心痛,因为那是我誓言守卫的女人。但现在的一切也正是为了守卫她而做
的事情。所以无论她怎么样误解我也好,我都不在乎。

  为了不让计划暴露,所以我不可能对她多说什么。但当我以为她就会这样一
直沉默下去的时候,初邪却开口叫了我的名字。

  「贪狼。」

  「我在。」我连忙应道女孩空洞的眼睛望着不远处洁白的墙壁,轻轻的声音
从她的嘴唇间流淌了出来。

  「我想了几天,大概猜到了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猛地一跳:「是么?为什么?」

  「你是怕我死掉,因为我们不可能赢燃墟。你选了最安全的那条路,为了让
我活着。又或者,是燃墟和你说好,一切都是为了不让我背负和独裁者同一阵线
的恶名。所以你让我在教会的通讯网络里发了那个声明……」

  虽然她的猜测有些疏漏,但基本上也算八九不离十。内心翻涌着一股莫名的
喜悦,因为如果她猜到的话,就说明她知道,我并没有背叛她。原本以为要经历
很多事情才能重新赢回她的信赖,现在看起来那已经是轻而易举的了。

  初邪真的很聪明。

  我点点头:「既然你猜到了……是的,我和……」

  初邪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怒吼出声。

  「你有什么资格给我的命运做决定!?你有什么权利剥夺我的梦想!?因为
你喜欢我,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就觉得可以替我决定我的路么!?」

  嗡嗡作响的声音回荡在空空如也的大厅之内,我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如果你是为了我的利益着想,那可以和我商量!!可是你从一开始就欺骗
了我,诱导着我说出你想听的话,然后像神一样摆布着我的命运。最后在我踏入
你的计划之后,心满意足的抱着' 我保护了自己女人' 的欣慰与自豪,或许还有
一种悲壮的自我牺牲情绪吧?对不对!?」

  我沉默着,心脏不断地下沉。

  「我曾经觉得,自己大概真的遇到了可以和我一起守护梦想的伙伴、知己和
伴侣。可是到头来,你却是一个偏执的控制狂!!」

  「我不是……」

  「我可没有冤枉你!!为了我好,所以才为我做这件事情……你不就是这样
想的么!?可是你真的是为了我么!?你只是为了不失去我而已!!那么我算是
什么?!你笼子里的宠物么!?你有没有把我当做独立人格的人!?我的理想和
梦,对你来说只是小孩子的把戏,并不知道我为之付出生命,对不对!?你,燃
墟,还有所罗门……你们都他妈一样!!」

  「初邪,你不明白……」我想要做出一点点苍白的解释。

  初邪抬手打断了我的话,她深出了一口气,口吻变得越来越冰冷。

  「我说错了么?我原来以为你将会是值得我一辈子珍惜的人,可是现在看来,
你也不过是完全不懂的尊重自己女人意见的混蛋而已。你问问自己,你和燃墟有
什么区别?」

  初邪的怒火似乎释放完了,她重新坐回到了地上。

  「贪狼,我们之间结束了。」她将目光再次对准了那面苍白的墙壁,静静的
说。

  我觉得全身的血肉仿佛都在剥离。

  墙上的挂钟钟摆咯咯作响,发出了近乎永恒的滴答声。

  作者按:总结这一章就是,贪狼的小市民心态被鄙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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