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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全本] 【神都】(全本)【作者:佛兰肯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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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六章、燃尽过往

  对于对战斗的认识而言,我和梅尔菲斯是同一类型的人。我的佣兵生涯一路
走来,阴郁的性格发生了极大的转变,但唯独职业战士的自尊心一天比一天强烈,
这就是和梅尔菲斯相互影响的结果。

  虽然没人愿意输掉战斗,但如果能在挑战上位者的战斗中死去的话,我们都
会坦然接受。

  所以我不知道,怎么才会逼疯一个战士。

  因为很多次输在梅尔菲斯手里?输给了自己的竞争对手,于是就疯了?我无
论如何都没办法想象修拿的精神状态是如何变化的。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我问梅尔菲斯。

  「他每次恢复伤势,再次追过来的时候,都有些异样。开始我以为他只是被
我激怒而已,但最后两次他的精神状况就已经非常异常了。以前他再怎么恼火,
都不会对龙雀出手,可最后一次龙雀都差点死在他手下。如果那个时候卡门安排
的战术没执行好,龙雀已经被杀了。」

  「会不会是恢复伤势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问。

  由于各种机缘巧合,我和里奥雷特之间的关系超乎寻常的密切。我一听到修
拿目前的情况,立刻就往契约代价的方向开始进行了猜测。

  梅尔菲斯沉默了几秒:「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龙雀很确定,修拿并没有里
奥雷特的契约在身。除非他的复生能力并不是来自我们的力量体系……」

  「怎么都说的通,毕竟都能凭空控制物体了,再多出什么别的能力也不奇怪。」
我有点无奈的说。

  「记住,修拿的能力范围是十一米,龙雀抵消他能力的范围也是十一米。如
果落进了他的能力范围,他甚至可以控制你身上的铠甲把你直接挤死,或者用衣
服把你绞死。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用能量挡住铠甲变形的攻击,但终究还是得
守住距离。」

  听了这句话我后背有些发凉。就算我们的能量护罩有些许防御效果,但修拿
的能力给他带来的却是无穷无尽的攻击方式,唯一能够避免中招的方法就是不要
落入他的能力范围之内。

  「我之前也说过,他每次回来的时候,能力范围都会增加。相应的,龙雀的
抵消能力也会有相同的增幅。这是这次作战最基本的原则,你记得和阿纱嘉说清
楚。」

  「明白……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吧?无论我们怎么应付他都没有意义,还是
要真正的干掉他才行,不是么?」

  梅尔菲斯也叹了口气:「所以我觉得,你和阿纱嘉来了也没用。这件事情,
没人知道该怎么样结束。」

  「我把潘朵拉找过来怎么样?!」我突发奇想,「她的火术超级强,只要能
够命中,把修拿烧成灰应该不难!」

  我正为自己的点子而得意,却看到梅尔菲斯摇了摇头。

  「别多想了,这世界上蕾娜唯一不会帮忙的大概就是我了,哈哈哈。」

  我皱起了眉头:「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有什么过节。但在这种时候为什么不能
放低身段?潘朵拉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女人。你如果诚恳的请她帮忙,她应该不会
拒绝的。」

  「什么叫' 这种时候' ?我早就该是个死人了,目中无人了一辈子,犯不着
最后了又给别人低头。」

  我无言以对。梅尔菲斯在【末日】之前就和我说过自己寿命的问题。在那时
候他就估计过,自己的时间已经没剩下太久。而【末日】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
了不少年。当初他答应在安定之后会来和我一聚,却一直没有出现,我其实早已
做好了接受他过世的心理准备。

  「话说回来,你自己说过的,可能只剩下一年可活,怎么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我忍不住问。

  「谁知道呢?也许在深渊中的那段时间并不作数,也许我算错了自己的年龄,
也许基因炸弹的生效被拖延了。反正多活一天就赚一天,难道我会嫌活得太久?」

  梅尔菲斯用带着尖锐语气的讽刺句回应着我的问题,我却开始觉得有些期待。

  「能活下去就好了,我们可以开辟全新的世界……」

  我将近些时间发生的事情全都倒了出来——新人类的闭环、未来必然的战争,
跃迁门,以及在无尽的暗域中等候着我们的那颗星球。这些情报是极度机密,但
对于面前这个家伙来说,我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梅尔菲斯听完我的叙述之后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情绪,他看上去很平静,
就好像没理解我所说的东西。

  「不兴奋么?我们会在那个星球上重新开始,组建属于我们的全新文明!属
于能量使用者们的文明!」我对他说着。

  「听上去的确不错。不过,也仅仅是有趣而已。你想没想过,就算是全新的
世界,但那和在【神都】里面的时候有很大的区别么?至少对你、对我,差别不
大——你我都不是醉心于权力的人。你之所以会被情绪感染,仅仅是因为初邪罢
了。」

  我一时间有些发愣。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当我和梅尔菲斯站到一起的时候,
情绪上的鲜明对比使我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这是我很久都没做过的事情
了。

  「你说的并不对,我了解初邪,她也不是醉心权力的人……」

  「你认为权力是什么?」梅尔菲斯斜靠在墙上,收起了轻佻的笑容,他的声
音变得柔和而低沉起来,「权力就仅仅是政治的影响力么?或者,是指操控世界
的能力么?又或者,是一种社会地位的度量手段?」

  「难道不是么?」我反问。

  「我讨厌咬文嚼字。所以权力这个词对我来说,就是' 说了算'.初邪做的一
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 说了算'.这就是她想要的,也即是真实无虚的权力。
利用一切可以用的资源和手段,让人们跟着她的想法走,就是这样。」

  「某种程度上,她也是出于责任感,你不能否认这点。」我替初邪反驳道。

  「是啊,有很多好听的词汇可以做代替品。比如梦想,比如责任,比如希望,
权力只是比较难听的那一个罢了。不过在这个世界上,越是难听的,就越真实。」

  我很想对梅尔菲斯愤世嫉俗的言论嗤之以鼻,但却无从反驳。

  「所以……我才一直觉得自己欠你很多……」

  完全没想到,梅尔菲斯紧接着说了这么一句一头雾水的话,直接转折了话题。

  「什么?欠我?没头没脑的在说什么呢?」

  「我想说,初邪并不是适合你的那个人。你所注视的方向,与她所注视的方
向,是完全不同的……你看着她,而她看着远方。但是很抱歉,你最应该在一起
的那个女人死在了我手里。Fey和你才是同一种人,是可以一辈子彼此注视着
的伴侣。」

  我一瞬间如鲠在喉,呆立了将尽十秒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你怎么总提这件事情?就像我总是提挽歌的劲头一样……你不是特别看不
上我这点么?」我骂道。

  「和你不一样。我这么说不是因为过去,而是在谈论将来。我不希望你以后
为初邪卖了自己。」

  这是来自朋友的忠告,所以我不会因为他的话而生气,但这也并不代表我会
赞同。

  「梅尔菲斯,你这么说,只是因为不知道初邪曾经为我做过什么、牺牲过什
么。」

  「我不需要知道,你虽然有时候比较笨,但毕竟不是傻子。但女人是随性的
动物,她们计算付出和索求的方式和男人是不同的。男人永远不会懂女人,他们
只是以为自己能懂而已。」

  「真是感谢你的说教,可惜我对现在的状况还是很满意的。」

  「那就当我没说。」

  「你看她这么不顺眼,是不是因为她骗过你那件事?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你去问她,看她敢不敢和你说。」梅尔菲斯邪气的笑起来,让我有些后背
发毛。看来等回去以后还真得逼问初邪一下才行。

  我们没再说话,气氛渐渐地冷却了下来。该说的事情大部分已经说完了,但
是我知道,梅尔菲斯最后一定会问我那个问题。

  我们两个站在布满尘土和脏灰的楼道里,走廊拐角的尽头隐隐的传来电视的
声响,反而衬托了这个地方的寂静。

  「她在哪?」几分钟的沉默之后,梅尔菲斯开了口。

  「她给你们做的法阵是契约类型的,代价是失去五天的睡眠。因为给你们连
续做了两个,所以整整十天没有睡觉。之前她勉强带我们找到了你的踪迹,然后
在一楼找地方睡去了。」

  梅尔菲斯点了点头,他走向环形的楼梯间,纵身越过扶手跳了下去。

  我跟着他跳了下去,不过这家伙在落地之前用的缓冲能量很少,所以砸的地
面一阵猛颤。我想他这么做大概是为了引起雅魅安的注意。

  在底层的长廊里,梅尔菲斯递给我一个询问的眼神,我则抬手给他指了一个
大概的方向。

  虽然落地造成了不小的骚动,但雅魅安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出来查看情况。
我们搜了大概五六个房间之后,终于在一间屋子的门内发现了一丝人类活动的痕
迹——小半个脚印。

  本来我们还做好了准备,防备着雅魅安可能会布下的防御性法阵,然而却什
么都没有。这间屋子里没有家具也没有窗户,满地都是破碎的瓦砾和大堆的水泥
碎块,很明显是根本没法住人的。

  不过我能理解,这种地方比起梅尔菲斯他们选的房间来说,是更好的隐蔽空
间。

  我们跨过地上的障碍物向里走着,然后在里间的墙角看到了倚在那里沉沉睡
着的雅魅安。

  梅尔菲斯一步步的向她走去,步子坚定却缓慢。我突然莫名的有些紧张,像
是怕他会突然拔出鸦羽之刃,手起刀落。

  不过他没有。梅尔菲斯走到了她的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毫无防备的那个女
人。

  房间里只能听到我们三个的呼吸声,我仿佛都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由于我站在他的背后,所以不知道这家伙现在是一种什
么样的表情。但我觉得,他似乎在打量着她,以一种和从前完全不同的眼光。

  然后梅尔菲斯坐到了雅魅安的旁边,在距离她半米的地方。我看到他的肩膀
在靠上墙壁的时候陡然松弛了下来,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

  我远远地站在另一个房间的拐角看着他们,没有动,也没有做声。

  梅尔菲斯并肩和她坐在一起,扭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一直没有挪开目
光。

  时间如同从屋檐倾斜而下的细细雨水,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沉睡中的雅魅
安终于动了一下。与此同时,梅尔菲斯终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是逃避还是放下
了什么执着?我实在是无法揣测。

  大概是感觉到了自己身边有人,雅魅安还没睁开眼睛,手就不易察觉的向腰
间摸去。她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眯着眼睛扫了一下房间的情形,然后僵住了。

  可能她没想到梅尔菲斯会这么安静的坐在自己旁边,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
下,雅魅安还是选择将腰间的短刀抽了出来。这大概是个惯性的动作,因为她拔
刀之后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把刀尖点在了地上,支住在手心底,略带无措的轻轻
晃着。

  他们两个坐在那里,气氛说不出的异样。很安详,却有带着一种随时会爆发
的紧绷。

  沉默持续了几分钟,雅魅安握着手底下的刀子,轻轻的凿着地面。两个人谁
都没有看对方,即使近在咫尺。

  又过了一会儿,刀尖和地面碰撞的声音变了,雅魅安的动作似乎快了一些。
叮叮的声音夹杂上了渐渐升温的焦虑,她的呼吸也不在平稳。

  终于,雅魅安转过脸将目光对准了身边的梅尔菲斯,这动作像是耗尽了她所
有的勇气和力量。那只握着短刀刀柄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梅尔菲斯缓缓地扭头,与她对视在了一起。他的眼睛里没有质问,没有愤怒,
没有悲哀,也没有杀意。梅尔菲斯以无比平静的目光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毫不
闪烁。

  雅魅安双唇微微颤抖,她强行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将它勉强塑造成了一个扭
曲的笑容。她笑了起来,看着天花板开始大笑,一边全身颤抖一边用拿刀那只手
的手背遮住了自己的脸。

  梅尔菲斯仍然看着她,平静的如同饱食腐肉的乌鸦。

  然后雅魅安哭了,是完全无法抑制的嚎啕大哭。她抱着自己的脑袋,坐在那
里,用尽全身力气哭嚎着,就好像要把身体里所有的空气都倾泻出来。我转过了
身,不忍看她,因为那声音太凄惨了,甚至将属于我记忆深处的某些不相干的痛
苦回忆都牵动了起来。

  雅魅安慢慢没了声音,只剩下了些许剧烈的喘息和抽噎声。她将自己的情绪
渐渐收回了掌控,一边平顺着呼吸一边理着自己蓬乱的头发。

  梅尔菲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从怀里掏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雅魅安看着他嘴上微微亮起的碳红,伸出手,探过梅尔菲斯的臂弯,也想要
从他手中的烟盒摸一支烟。

  梅尔菲斯没给她递烟盒,也没有拒绝,就那么静静的坐着,任她在烟盒里摸
索着。

  雅魅安用能量点燃了烟,低着头,深深地吸了几口。没过一会儿,两个人所
坐的地方就烟雾弥漫了起来。

  或许是模糊的视野给了两个人更多的勇气,雅魅安终于开口了。

  「不准备杀我了,是么?」

  梅尔菲斯呼出一口烟:「你知道我有可能会找过来,却还睡在这种地方……
你已经不想逃了,所以心想,就算我要来审判你,也就由着我了。我说的对么?」

  在问出最后那个问题的时候,梅尔菲斯看向了雅魅安。

  「那就来审判吧。你用了八年的时间追逐我,我用了八年的时间躲避你,今
天就让我们结束一切,怎么样?」雅魅安看上去完全恢复了冷静,抽烟的样子也
重新变得优雅了起来。

  「你应该知道的,我讨厌审判这个词。我只想问一那个已经问了很多遍的问
题,为什么你当初要那么做?」

  梅尔菲斯的声音毫无动摇,再也没有曾经的颤抖和火山爆发式的焦热。

  「可是我说了,你会信么?」雅魅安用揪心的语气反问他。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信。」他坦然道。

  「我是被奥索维控制的,他催眠了我,让我用杀掉龙雀的手段逼你追杀我,
然后引你进【神都】。这个答案,你相信么?」雅魅安用飞快的语速说着。

  「信。」

  「可是我早就这样告诉过你,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信!?」雅魅安提高了声
音。

  和她的态度完全相反,梅尔菲斯挂上了淡淡的微笑。

  「我觉得,我们都很可笑……」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手腕上的CRK。

  和绝大多数黑暗世界的成员一样,梅尔菲斯应该是只打装过皮下的接收器而
没有打装过处理器,他们都比较习惯使用老式的CRK。

  CRK上放出了一段影像。

  镜头的角落里闪烁着拍摄的日期,那是距离现在不算太近的时间。拍摄的人
倚在一张沙发上,镜头里面是一间略微有些阴暗的房间。房间里面摆着一些破旧
的家具,脏兮兮的窗帘在昏暗的光线中反射着油腻的颜色。

  「你干什么啊?」龙雀的声音。

  女孩穿着和现在如出一辙的衣装,手里拿着一把吹风机,一边整理着湿漉漉
的头发一边做着吹干。伸展的腰肢和裸露的小腹在暗淡的影响力显得异常性感。

  「没什么……」梅尔菲斯的声音淡淡的从影像后面传了过来,证明了拍摄者
的身份。

  「哼哼。」龙雀似笑非笑的瞥了他这边一眼,轻声哼着某个不知名的小调,
对着镜子继续吹着头发。

  旁边的门吱呀一声的打开,卡门抱着一个食品袋进了门。

  「吃东西了。」她熟悉的慵懒嗓音远远的响着。

  「不会又要吃汉堡吧?吃不下去了呀……」龙雀兴致勃勃的跑过去。一点也
没有吃不下去的意思。

  卡门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从食品袋里拎出了什么东西,换来了龙雀兴奋
的欢呼声。镜头微微晃了两晃,好像梅尔菲斯也在笑。

  影像灭了下去。

  雅魅安缓缓的闭上了双眼,两行泪珠无声无息的从她的脸颊上滑落了下来。
她擎着的烟蒂贴在她的嘴唇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渺渺升起的青烟,我会以为
时间已经凝固。

  「龙雀……」雅魅安轻声呢喃了女孩的名字。

  「这八年里,你作为别人的工具,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我想要报仇,却
为了那个答案而无法杀你。直到这一幕,突然就把我拉回了八年前。长大的小龙
雀,已经变成了曾经的龙雀,就好像时间从未流逝,而我……还有你,却已经将
身为佣兵最宝贵的岁月扔在了垃圾堆里。我们两个像是被蒙上了眼睛的野狗,一
直被困在过去,在原地徘徊;当我们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时间已经不可磨灭
的从我们身上流淌而过。」

  雅魅安没有睁开她的眼睛,依旧沉默着,只是吸了一口唇前的烟。

  「反正很快就会因为身体的原因死掉,所以我不想再活在过去了。那个问题
的答案,我追寻了很久,现在想来已经不再重要。死前,我想把它放下。所以我
只需要一个答案,至于那个答案是否是不可辩驳的现实,并没有关系。」

  雅魅安在梅尔菲斯说完之后,很久都没有出声。她吸完了手里的烟,将它掐
灭在地上,然后用手背拭净了面颊上的泪痕。

  「我忍不住一直看卡门……」她说。

  梅尔菲斯看着她,静静的聆听着。

  「如果当初我没做那个选择,在她位置的人,应该仍然是我才对吧……」

  「是啊。」梅尔菲斯应了一声。

  「你一直看着龙雀,以为她永远会在你身边……可是她却喜欢着别人。你看
着她,就不会看我……虽然奥索维的确胁迫了我,但我又何尝不是想借这个机会,
让你看清楚事实,让你能够看着我呢?」

  雅魅安用自嘲的声音诉说着回忆中的过往,像是在诉说遗言。

  「我看到了奥索维的力量,也折服于他的许诺,更是被自己的嫉妒和占有欲
所控制。虽然他告诉我,如果我不按他说的做,他就会杀了你……但真正让我疯
狂的,终究是我自己……」

  「威胁和利诱并用啊……他许诺了你什么?」梅尔菲斯问。

  「不重要了。你每每问我那个问题,我都说是奥索维在操控我……或许我只
是抱着一丝幻想你会相信我的谎言,我就可以重新站回到你身边。可是看到卡门
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其实只是绕了一个大圈,却错过了本来就在自己身下的
那个位置。我终究无法欺骗自己,杀了龙雀和希弗迪因是我,而不是奥索维。」

  「你并不想杀他们。」

  「是啊……那可是龙雀和希弗迪因……我用错了药的剂量,毁了我们四个人
所有的未来。我……一直希望……能被你杀死,却又恐惧着奥索维的威胁……现
在奥索维已经不存在了,我也该得到属于我的审判了。」

  当说完这一切的时候,我看到雅魅安全身都放松了下来,仿佛得到了解脱。

  「我们浪费了太多太多的生命,去为错误的选择而付账。结束吧,还不算太
晚。」梅尔菲斯在听完这一切之后,都没有动摇自己的平静,我知道他是真的放
下了执念。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雅魅安问他。

  「我听说,齿痕和雷因兹一直在找你。你已经有了可以信赖的新同伴……去
找他们,然后死在属于你的战场上。这是我们本来就该走的路。」

  「明白了。」雅魅安点了点头,她用盈盈闪烁的目光看着梅尔菲斯,「死鸦,
你终归还是兑现了自己的承诺……谢谢你……救了我。」

  「是自救。你来到这个地方,然后自己拯救了自己,如此而已。」梅尔菲斯
说着,然后站起了身。

  他向我这边走过来。在离开房间的时候,回身最后看了雅魅安一眼。雅魅安
对他缓缓地举起手作为道别,而梅尔菲斯对她露出了笑容。

  梅尔菲斯就是梅尔菲斯,他以任何人都不可能拥有的洒脱姿态,丢下了决定
了他半生的仇恨和执念,并且在最后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人类是短视而无知的生物,因为我们无法超脱时间、规则和自己的情感。可
是梅尔菲斯可以,他或许又一次证明,自己是超越人类的存在。

  又或者,他只是人类的一份子,他所做的一切是任何一个人类都可以做的选
择。而我们,可以拥有飞跃人类桎梏的睿智。

  梅尔菲斯向楼上走去,我也准备跟上去。然而在这个时候,却被雅魅安叫住
了。

  「贪狼。」

  我回身看着这个女人,她轻轻拍打着身上的灰尘,然后走到了我面前。她整
个人仿佛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完成了蜕变,重获新生。我能嗅出她体内正在缓缓
萌发的活力,我想她已经和梅尔菲斯一样,准备迈向新的未来。

  「有话要对我说?放心,我会好好照看那家伙。」

  「我并不是要对你说这些。」雅魅安摇了摇头。

  「那……」

  「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魔鬼么?」雅魅安问出了一个完全让我摸不着头脑的
问题。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我并不相信魔鬼这种东西。」

  「我想,如果这个世界真有魔鬼这种存在的话,那一定就是奥索维了。」

  当我从她嘴里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头皮有些发紧。我意识到,她把我叫住
并不是为了闲聊。

  「我没有对梅尔菲斯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奥索维当初许诺过我什么。他说,
只要按照他说的去做,我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

  「那个时候,我心里并不是一定要取代龙雀在梅尔菲斯心中的位置。我只是
无法忍受那种煎熬,看着衷心的人目不转睛的看着不可拥有的另一个人,并且永
远的被蒙在鼓里。于是奥索维给了我一个交易,我按照他说的做,他不杀梅尔菲
斯,我也会不再被煎熬。」

  「这就是一个属于魔鬼的交易。曾经的煎熬不再了,可是取而代之的则是比
之前折磨百倍的新的地狱……于是我继续跟着他,渴望着能够重新获得内心的平
静……这是他给我的新的许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在玩弄着我,我只能踏上他
给我安排好的道路。」

  我呼出一口气:「可是他已经不在了。你也不需要在受他摆布。」

  雅魅安却没有接话,她伸手到怀里,掏出了一张折叠整齐的纸。

  「他最后对我说,当他的诺言实现,我的内心重获安宁的时候,就将这张纸
交给你。我想,现在是时候了。」

  雅魅安信手将那封纸放到了我的手里,在我还有些目瞪口呆的当儿,飘然而
去。这日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我踟蹰的打开了那张纸,苍白的纸面上只有一句话,一句墨迹潦草的简单语
句。

           ************

  我回到了楼上的房间,坐回到了阿纱嘉身边。

  女孩看我回来,很自然的将手搭在了我的手臂上,用指尖随性的在上面点来
点去。

  夜已经很深了,龙雀和卡门打着哈欠躲去了里屋准备睡觉,而梅尔菲斯则抓
着一瓶水坐在电视前面的沙发里一动未动。

  我也没有什么睡意。见证了梅尔菲斯过往的结束,总感觉有很多说不出来的
话压在肚子里面。电视上继续放着吵闹的娱乐节目,阿纱嘉也离开了房间休息去
了。

  「别看这个了,找个电影看吧。」我站起身,凑到了电视前面。

  梅尔菲斯没说话,但是也没反对。

  这座被社会抛弃的城市甚至连流媒体设备都没有,但却有着旧时代的替代品:
录像带和影碟。对于一些偏门的收藏者来说,这里的东西说不定都是珍贵的收藏
品。

  我漫无目的的翻弄着电视机下面的那个柜子,里面塞满了各种电影。大部分
都很老了,因为近几十年的新片子都没有发行过录像带或者影碟的版本。不过梅
尔菲斯和我一样,老电影完全可以满足我们的品味。

  最终,我伸出手指,从长长一排的碟片中挑出了一盒《末路狂花》。

  「啧……」

  当我把碟片塞入播放器,电视上浮现出了电影名字的时候,梅尔菲斯发出了
咂舌的声音,似乎对我的选择有点不满。

  「看过了?」我问。

  「看过一遍。」

  「那就再看一遍。」

  电影一点一点的播放了下去,我们两个坐在沙发上,看着荧幕里的那两个女
人从令人困倦的小镇里面狂飙而出,带着新生般的活力做了一辈子都不曾想象的
大胆冒险,然后在电影的最后,驾驶着那辆布满疮痍的福特雷鸟,从悬崖上飞跃
而下。

  荧幕暗淡了下去,漆黑的背景上,演职人员的名单缓缓地向上方滑过,整个
房间的光线也变得无比昏暗。

  「真是无聊啊……这电影……」梅尔菲斯在沙发上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我记得你很喜欢雷利史考特的电影。」我说。

  「我只是喜欢《银翼杀手》,很难想象这么无聊的片子出自同一个导演之手。」

  「我觉得,这片子很好。」

  「好在哪?」

  「赛尔玛,我喜欢她。」

  梅尔菲斯扭头看向我,没有说话。他似乎意识到我有些东西想对他说。

  「最初的赛尔玛就像个没能长大的孩子,蠢而轻浮。她十四岁就和后来的丈
夫恋爱,一切的一切,都听着这个男人的话,他会给她处理好一切,所以她就可
以当一个不去看外面世界的家庭主妇,永远停留在十四岁。」

  「可是她靠自己的力量,还有露易丝的力量,打破了一成不变的命运。赛尔
玛不再需要男人了,她的生或死,都与男人不再有关系。踩动油门的最后一刻,
她决定了前进,而不是退回到曾经的困顿。所以我喜欢她,我觉得这是勇气——
虽然和我们男人认知的勇气不同。」

  梅尔菲斯安静的听完了我说的一切,轻笑了一声。

  「你想的太多了。」他评价道。

  「或许吧。」我轻声应道,「我这个人不太会卖关子。我只是想问你,你是
想做赛尔玛的丈夫,还是赛尔玛的露易丝?」

  「龙雀可不是赛尔玛。」梅尔菲斯柔声说。

  我笑了:「她已经不再是了。」

  「我一直以为,龙雀重新出现在我面前,是命运赐给我的礼物。我曾经失去
了最最珍贵的东西,而她就是补偿。当找到龙雀的时候,我想,一切又可以重新
开始了,失去的东西全都可以找回来,是可以以我的意志而操控的崭新命运。」

  「你就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人总有必须正视自己的一天。我不希望以一个蠢货的身份死去,所以只能
在那之前清醒过来。她的确是命运给我的补偿,但命运给我的并不是一个重新开
始的机会,而是一个结束和放下的机会。」

  听着梅尔菲斯的话,我心里满满的变得明亮了起来。

  「你说对了,贪狼,很久很久以前你说过的话,我还没忘。她的存在不是奇
迹,而是我一厢情愿的替代品。我不会再以那种心态对待龙雀了,她不是她,她
有自己的人生。」

  我忍不住的笑起来,看来我做的这件事真是太多余了。但我还是很高兴,高
兴地想哈哈大笑。

  他已经完全的走了出来。我曾经担心,梅尔菲斯能够宽恕雅魅安,是出于他
对小龙雀更加强烈的偏执和控制欲。现在看来,这都已经不是问题了。

  现在梅尔菲斯要做的,就只是给龙雀赢下新的未来。

  我一定要帮他实现这个念头。

  「我们怎么对付修拿?」

  「单纯的伤害对他没有意义,致命伤也能恢复,所以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
者是在一两招之内对他的整体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二者是将他困在永远也无法脱
困的地方。」

  「如果走第一条路,我们有伤害力足够强的攻击方式么?」

  「我的影鸦已经尝试过了,我觉得还不够。卡门没有特别杰出的火术,而且
因为之前用了不少契约型法阵,现在她的魔力等级也一定程度受限。你和阿纱嘉
有没有什么我还不知道的强效攻击手段?」

  我沉思了几秒:「阿纱嘉绝大部分的攻击手段都是物理性的,只是不知道如
果她把修拿吃掉的话……会不会闹肚子。」

  虽然这只是一句玩笑,但没想到梅尔菲斯却很认真的对待了我的假设。

  「吃他需要时间,修拿在那之前就可以把自己封入球体,所以这个提议可以
略过。」

  「我的杀手锏你是知道的,是强在切割能力上,所以效果甚至不如你的影鸦。
朽骨天国之外,我也拿不出攻击型的高级法阵。」

  「那么就只有走第二条路了。我们把他引到远海,重伤他,然后让他沉到海
底。我想如果这样的话,他就算活过来也会一次又一次被水压压成肉酱。」

  「这办法听上去不错,虽然有点残忍……」我咂舌道,「不过你这个主意不
是刚想出来的吧,之前为什么不试试?」

  「因为你不在,我们想要执行这个行动太难了。要避人耳目,要不断和修拿
作战,还要保证基本生活,凭我们三个人是做不到的。如果之前没有雅魅安的两
个匿踪法阵给我们争取了大量恢复时间,我们早就精疲力尽了。你现在带了浮车
过来吧?这样机动性也有保障了。」

  我咧嘴笑道:「倒头来,还是我救了你嘛,要知恩图报啊。」

  梅尔菲斯瞪了我一眼:「你大可现在就滚。」

  我哈哈笑起来,没再理他,去找阿纱嘉睡在了一起。

           ************

  在第二天,我们大家坐在一起,花了足足三个小时的时间制定了应对的策略。

  卡门会布置好一些作为辅助的攻击型法阵,我负责在画阵期间保护卡门;梅
尔菲斯带着龙雀去安置浮车、布置其他的陷阱,阿纱嘉跟着他们,在出现突发事
件的情况下负责我们之间的联络。

  我之所以被分配给卡门的原因很简单,梅尔菲斯可以很轻松的通过魔力迹象
读取卡门法阵的性质和隐藏地点,而我却做不到,所以在保护卡门的时候我也可
以顺便记住法阵的位置。

  当修拿恢复完毕之后,我们利用相互配合的战术将他再次重创,然后立刻登
上浮车,启程向海岸方向奔赴。这样我们就可以尽最大可能的争取到时间,在他
下一次出现的时候做好万全的准备。

  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应该能够在海岸附近最后一次将修拿制服,然后运着他
与他的保护球体直驱远海,把他埋葬在数千米的海底之下。

  按照之前的经验,距离修拿恢复还有两天的时间,所以梅尔菲斯精心设计了
我们的战术,力求用最少的力量消耗完成这一次攻击。正是因为有了我和阿纱嘉,
梅尔菲斯的战术安排显得游刃有余,只要我们的执行不出现太大漏洞,应该可以
在十分钟之内结束战斗。

  于是我们分头出发,我陪着卡门飞向了预定的地点,去准备法阵。

  卡门和梅尔菲斯行动了这么久,对梅尔菲斯的战术思路甚至比我还要了解,
至少从战魔结合的角度来说要更胜一筹。她驾轻就熟的选定了一栋建筑楼顶,向
下走了一层,在天花板上绘制起了法阵。

  大概是因为大敌当前,大家心里都压了很多情绪,所以我和卡门没怎么说话。
在她绘制法阵的时候,我选择默不作声的在周围警戒着。

  虽然我并不精通法阵,但身边就是一个人类中数一数二的法师,很难不对相
关的知识耳濡目染,尤其是初邪还要经常复习自己所拥有的法术。

  在近两年的和平生活里,我也出于无聊跟着初邪系统的学习过一点。但初邪
着实不是一个有耐心的好老师,很多对我来说艰涩难解的关键部分,她都没办法
清楚地给我讲明白。到最后一定会落到一个她不耐烦而我憋一肚子火的结果,所
以我的魔法学习仅仅止步于头三节课。

  我能体会到,人类现在对于魔力的应用知识实在是太过浅薄了。我们的魔力
知识构成全都来自于寥寥无几的几个法师自己的摸索,也正是由于法师职业的稀
少,竞争也就显得尤为激烈,交流和沟通就更加难能可贵了。

  初邪的魔法理论知识有着非常偏颇而极端的一面,这正是源自她自己成长的
经历。一本超高级的魔导书直接就砸到了面前,没有循序渐进的过程也没有任何
人作指导,而我相信新人类目前所有的法师都是如此。法术的学习对普通人而言
是如此的不友好,高级法师之间甚至有很多重要知识节点都是相互矛盾的。

  然而有限的学习却给我开阔了很大的眼界。我现在至少可以通过细微的阵纹
样式来判断法阵是攻击还是辅助类型的,具体的威力也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推测。

  卡门绘制的是一种小型攻击法阵,而且是触发型的,是我们战术计划中的一
个组成部分,从威力上讲并不会比一颗反步兵地雷高太多。就算以我低劣的魔力
水准,这种程度的法阵也可以一口气绘制十几个——只不过精神没办法一直保持
那么高强度的集中力就是了,而这也是法师真正压过我们魔战士一头的地方。

  然而卡门只作了三个就不得不找个地方停下来恢复魔力,看来她之前魔力等
级的受限比我想象中要严重很多。

  「唉,说起来,自从大家一脚踏入了神都,就再也没见面了……我们大家。
杨和戈兰多尼近况如何?」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卡门聊着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卡门身上还有伤,所以正闭着眼睛,用一侧肩膀靠在一堵破败的墙壁上歇着。

  「他们俩挺好的,戈兰多尼前一阵还帮公共政权抓过不少头号通缉犯,可以
说混的风生水起了。」

  虽然她看不见我的动作,但我还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探了探这家伙的口风,好像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所以我大起胆子准备问她一
直憋在心里边的那个问题。

  「他和龙雀的关系,其实你已经很清楚了吧?」

  卡门听到这个问题以后,睁开了眼睛:「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

  她带着一副半笑不笑的表情说出这话,让我一时间有点讪讪的。

  最初和卡门相识,她对我满脸的不对付。可是在新人类迁徙途中,我们已经
一起并肩经历过数次死战;而且我那个时候总带着一种要替梅尔菲斯看顾她的责
任感,借着我自己的权限给了卡门很高的优待,像是小水果或者烟草这类的高级
奢侈品,初邪能享受的她基本也都缺不了。

  卡门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家伙,也不是那种小恩小惠就能够收买的人,但我
的真诚和善意真真正正的在那段时间打动了她。我对她的好意不是出自异性之间
的倾慕,也不是出自对一个高级附魔师的讨好,她很清楚这点。

  所以我们两个的关系在新人类迁徙的中后期变得相当不错。那时候初邪和我
分开,她还站出来为我与初邪大吵过一架。

  「因为我一直觉得,你不是那种能够和别人分享梅尔菲斯的女人。」我如实
说到。

  卡门轻轻「哼」了一声。

  「要是一开始知道龙雀和他是那种关系啊,我才懒得和他凑一起。」

  「那现在就没关系了?」

  「他都快死了,所以要分享也分享不了多久了。我对自己说,在他死之前,
我就将就一下好了。」

  我心有些沉:「那他死之后呢?」

  「他死了以后,再换别的男人呗。只不过让他这么一搅合,平白把我的标准
拉高了好多啊,真的是作孽,哈哈哈……」

  卡门并不是在开玩笑,她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

  「这世界上没有几个男人比得过他。」我感叹道。

  「他完全就不是个好男人,光是和你比都差的远啦。」卡门带着一丝戏谑嘲
弄着我。

  「想到他会死,不会舍不得么?」我一时间没能笑得出来。

  「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能和他走过这么一段路,我觉得挺开心了。谁知道
他一直拖着就是不死,真是烦。」卡门抱着膝盖坐在那,笑着自嘲。

  这家伙的心态我已经看不太清楚了,卡门的洒脱我早已经见识过,但现在才
是真正有了深切的体会。

  卡门已经接受了,那么我呢?我是一直在逃避着这个问题?还是早已经和她
一样接受了那个事实?时间推着我们的后背,远离了那个让我们无法释怀的节点,
让一切现实都变得能够接受。从这个角度讲,时间有时候很残酷,也很仁慈。

  我低头发了一会儿呆,然后重新抬头的时候,却陡然发现卡门脸颊上已经挂
上了泪珠。

  我一时间有些慌了,因为我知道卡门之前说的并不是强做欢笑的假话,所以
她的眼泪立刻让我感到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我靠过去,半跪在卡门面前,问她。

  「唉——」卡门用手背擦了擦下巴上的泪水,以一种无比坚强的口吻长长叹
气。

  我看着她,等着她整理情绪。

  卡门完全没有激动的样子,但是她的泪珠还是不断的在流。或许是我的关心
触动了她的软肋,卡门泪水流的越来越多。

  「我很害怕。」她对我说着示弱的话,声音却毫无颤抖。

  「为什么?」

  卡门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她又长长的叹了气,仿佛想要把胸口压抑的沉
重负担全部吐出去一样。

  「他能再多活一年就好。我没别的奢求,只是一年而已。」

  卡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再也无法开口。她用一只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肩膀
不受控制的发抖。

  我呆呆的看着她,没能理解她到底在说什么。

  可是一丝奇怪的念头很快从心里钻了出来,紧接着卡门所有反常的行为似乎
都说得通了。

  「你……有孩子了……梅尔菲斯的孩子?」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在发抖。

  「对啊。」卡门在半分钟之后重新抬起头,擦干了脸上的泪迹,向破败的窗
外眺望着,就像在看未来和远方。

  「多久了?」

  「没多久。」

  「他知道么?」我问。

  「当然知道了,瞒着他干什么。」

  「那他还让你一起打仗!?这个混蛋!!」我忍不住骂道。

  「让我坐着看他死在别人手里?别开玩笑了,本来就是我决定要和他一起战
斗的。」

  这是卡门自己的选择,我没有资格说三道四。只是……一想到梅尔菲斯竟然
能够拥有自己的后代,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是……男孩还是女孩?」

  「你是不是傻了?还不到两个月,怎么知道男女!」卡门白了我一眼。

  我嘿嘿笑起来,笑的像个真的傻子。

  「你笑什么,又不是你的。」卡门又揶揄起我来。

  「哈哈哈,实在是忍不住啊……」

  一种非常开心的感觉不受控制的在胸口弥漫着,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或
许是因为梅尔菲斯有了不一样的未来,又或者是单纯的在为他而高兴。总之,我
就仿佛吃了什么迷幻药,在卡门旁边乐个不停。

  「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要这个孩子……太麻烦了。而且……我也不觉得自己会
是个好母亲。」卡门轻声叹道。

  「别骗人了。」我说,「如果你不想要的话,这个孩子根本就不会怀上。」

  我将新人类所谓「闭环」的事情全都对卡门说了,换来了卡门一脸的红云。

  「也不是一点都不想要啦!那个时候还不是因为他就快死了,觉得他死的没
声没影,觉挺可怜的,才一时动了下念头。结果真的就……」

  「行吧行吧,你说什么都行。」我打着马虎眼混了过去,只是心里不住地感
慨,会觉得梅尔菲斯可怜的人大概全世界就这么一个吧。

  「就算那家伙死了也没关系,我和初邪会照顾你的。」我安慰卡门道。

  「你说的什么鬼话。我得多惨啊,非要你们两个来照顾?」卡门哭笑不得的
说。

  「不是在小看你,只是新人类很快就要踏上新的旅途了,你和我们在一起总
归更安全一些。」我解释道。

  卡门这下子倒是不说话了,算是默认了我的提议。有了孩子以后,女人的心
态会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少人甚至为了孩子放弃之前所看重的一切。如果卡
门为了保护孩子而置梅尔菲斯的安危于不顾,我也完全不会觉得意外。

  但她并不是那种女人,梅尔菲斯对她而言仍然是无法替代的存在。

  我在这一刻真真正正的为梅尔菲斯而高兴着,为他拥有的感情,也为他拥有
的未来。

  「如果是男孩的话,我就把我们' 山门' 的剑法全都教给他好了。如果是女
孩的话,就让初邪教她法术,绝对厉害。」我一高兴,嘴里没着没落的胡说八道
起来。

  「喂!到底是谁的孩子你搞清楚好不好!?想教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己生个去!!」
卡门气道。

  「好好好,别生气,把孩子气坏了。」我连忙说。

  卡门无可奈何的看着我,一脸的别扭:「怎么你比那家伙还紧张?我怎么有
种特别不好的预感……」

  「什么预感?」我一头雾水。

  「不告诉你。」卡门皱着眉头,像是真的有什么担忧似的。

  就在我想要刨根问底的时候,一股肆无忌惮的能量波动突然传了过来。

  我连忙跳上房顶,向能量波动的方向看去,只见阿纱嘉化作一团闪耀的能量
正在向我们这边急飞。

  「卡门!!」我大声招呼着她,两个人一起向阿纱嘉飞来的方向迎去。

  阿纱嘉在看到我们之后立刻就停了下来,然后反向开始加速,看来事情已经
紧急到由不得我们停下的地步了。

  我和卡门见状,立刻就提升了所有的加速能量。阿纱嘉以低两级的速度向回
飞着,等我们靠近。十秒以后,我们汇在了一起。

  「发生了什么事!?」我迎着风,大声问道。

  「龙雀说修拿已经醒了,正在追过来,所以立刻让我来通知你们。」

  「妈的!怎么会这么快!?不是说还得一两天的时间么!」我忍不住抱怨道。
我们预计的法阵布局还没能完全画好,战术准备都来不及就位。

  「别说没用的话了,先去找他们!」卡门倒是冷静的多。

  我们三个又飞了四五分钟,远远地看到一枚能量弹被射向了天空。那是梅尔
菲斯示意自己位置的信号,这个时候已经无所谓暴露位置什么的了,因为修拿和
别的敌人不一样,只要龙雀在他的感知范围之内他就一定能找到我们。

  我们还在空中的时候,就看见梅尔菲斯和龙雀站在一栋中等高矮的建筑物上
面。我们的浮车已经给他俩藏在了预定的地点,距离这里大概需要半全速飞行三
分钟的路程。

  「龙雀,他来了么?」我落下去的时候大声问。

  龙雀蹲在地上,低着头,似乎在感应着什么。她听到我的问话之后并没有抬
头,只是抬手指了一个方向:「他就在那边,十分钟之内就过来。速度比以前快
的多了。不光是操控能力,连能量等级也比以前增加了不少。」

  「这是怎么回事?」我有些焦虑的问梅尔菲斯。

  「鬼知道。每次都多少有些新的惊喜,已经习惯了。」梅尔菲斯很淡定的说。

  「法阵没画完,也没能找到计划中安排的地形,现在怎么办?」卡门问他。

  「这十分钟好好休息,然后硬打。」梅尔菲斯仿佛一点都没把接下来的战斗
放在心上,「贪狼和阿纱嘉记住两个原则。第一,不要在没有龙雀保护的情况下
接近修拿身边十一米,这是底线。每一次他恢复都会增加近一米的能力范围。这
一次他恢复的这么快,很有可能能力范围上升的幅度也会增大。第二,只要修拿
感知到你们的远距离能量攻击,他就能将能量抵消掉,所以除非是有人对他在近
距离用高强度能量攻击干扰他的感知,否则都是白费功夫。」

  这两个原则是梅尔菲斯早就告诉过我们的,原来制定的计划可以很好地规避
这些要害问题,但现在要自由接战的话,他还是不放心的又提醒了我们一遍。

  梅尔菲斯早就摸透了,想要重伤修拿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在龙雀的保护之下,
以贴身白刃战的方式给予修拿致命的伤害。

  然而问题在于,修拿并不是傻子。恰恰相反,他有着甚至比梅尔菲斯还要更
胜一筹的基因。虽然在实战经验和能量强度上,他可能比不上在黑暗世界摸爬滚
打十数年的梅尔菲斯,但我可以肯定,修拿的学习能力足以让他比肩最有实力的
那一批战士。

  只要他能通过自己的战术将我们和龙雀之间的距离拉扯开,就可以给我们制
造大麻烦。我想,对修拿而言,这个任务虽然不那么简单,但也不会束手无策。

  这个时候,卡门也开口了:「尤其要注意,龙雀虽然能抵抗他的能力范围,
但是他一样可以在长距离的情况下发挥能力。要是他在远处操控十几吨重的建筑
水泥块来砸人的话,你们可得有心理准备。」

  我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阿纱嘉。女孩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我想要问一问她,
却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就算有什么问题,也等到战斗之后再说好了……我这么想
着。

  我们消磨着最后的十分钟,调整着自己的战斗状态。对于我们这个等级的战
士来说,战斗状态是非常重要的条件,无论是精神的集中力还是兴奋度都能极大
地影响战斗结果。例如当初我和镜厌的那场决斗,我用了很久来调整,才将自己
提升到了一个足以超越自我的阶段。

  那时候的事情离现在似乎越来越遥远了,阿纱嘉也终于安定在了我身边,回
想起来这一切,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大战在即,思绪却
会不受控制的飘散起来。

  注意力被一大片能量波动打断了,这些能量波动从斜下方传了过来,强度很
一般。我皱起了眉头,看向梅尔菲斯。

  「当地黑帮的渣滓来找麻烦了,应该是被我发信号用的能量弹引来的。」

  「要迅速解决掉么?」

  「留着,让修拿动手。说不定能起到什么意外作用。」

  我们这栋楼大概有二十来层高,那些人选择从地面靠近,就只能说明他们的
能量等级不足以支持他们高空行进。所以我并不担心这些家伙会给我们带来太多
的麻烦,只是……

  「他们如果有什么后手,我们怎么处理?」

  「到时候听我指令。一会儿我来和他们交涉。」

  说话间,就看到二十多个人从下面跳了上来,手里拿着一些诸如长砍刀和狗
腿刀之类的武器。这些家伙的打扮一瞬间让我觉得看到了燃墟曾经的那些护卫,
都是一些光头背心的壮汉。可是从气势上看就不一样了,燃墟手底下都是死亡线
上杀人无数的顶尖战士,身上都有着嗜杀而疯狂的味道。而眼前这些黑帮分子,
只能说是一些喜欢虚张声势的流氓。

  不过里面有三个人不太一样,他们身上穿着中型的铠甲,手里也拿着长剑。
这些装备看上去也只是普通高级战士的水准,而且明显没有什么魔力效果。想想
也知道,如果是拥有高等级魔力装备的家伙,肯定不会在黑帮当打手。

  「最近在我们地盘到处捣乱的就是你们吧?」穿铠甲的三个人里站出来一个
家伙,应该是领头的。

  「你们是什么人?」难得能看见梅尔菲斯这么心平气和的和人对话,虽然是
装的。

  「我们是南城的主人,绞肉杀手,你们不按这里的规矩来,就得付出点代价,
懂么?」

  我看到梅尔菲斯在笑,应该是有些忍不住:「我们没想找麻烦,也不想捣乱。」

  那人又开口说了些什么,我已经没再去听了,因为龙雀从地上站了起来,露
出了一丝杀气。我看着那个表情,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她,顺着龙雀的目光,一
个人影隐隐出现在了远处大厦的缝隙之间。

  「就是他,一直在破坏你们城区的家伙。」梅尔菲斯抬手向修拿来的方向指
了指。

  为首的那人盯着我们看了一会儿,然后指了几个人:「你们七个在这儿看着
他们,要跑的话就直接弄死。」

  说完之后,他带着剩下的十几个人向修拿的方向迎了过去。他们没有完全借
助能量飞行,而是用能量跳跃在楼顶上穿梭者修拿飞的不快,他似乎也在为自己
保存能量。梅尔菲斯说他已经疯了,但很明显至少他的战斗意识还在。

  一分钟以后,那群人在两栋楼之间截住了修拿。

  五秒钟之后,两栋建筑像被某种巨兽的大口撕碎一样,硬生生的被扯下了两
块,毫无怜悯的将十多个可怜鬼拍在了中间。

  稀烂的血肉和水泥碎片从空中落了下去,修拿连看都没有看他们,继续向我
们这边飞着。

  这种攻击方式给人带来的压迫感太强了,抬手之间就像可以掌控一切的神在
发泄自己的怒火……

  「十六米。」梅尔菲斯小声对我们发出了警示,他一眼就测定出修拿新的能
力范围。

  我们身边那几个家伙一时之间大惊失色,在犹豫了几秒之后就拖泥带水的跑
掉了。或许过一会儿他们会带来更多的人,但那已经不是我们现在该考虑的事情
了。

  修拿飞近了,看着他的样子,我一时间有些惊讶。

  他的脸色带着一种诡异的青灰。和病人病态的样子不同,我从来没见过有人
会有那种颜色的肤色,如同一个怪物。他从空中落下来,脚步甚至还踉跄了两下。
修拿的左半张脸在不断的抽搐着,就像是触电了一样,而右半张脸却毫无表情。

  他身上穿的衣服已经脏烂的不像样子了,但他却毫不在意。

  修拿落下来以后,目光先落在了我身上。

  「真好啊……贪狼一听到消息就跑过来帮你了,02,有朋友的感觉很不错
吧?」

  修拿的声音带着难以形容的空洞,在这之前我完全无法想象这种声音会是人
类发出来的。

  「是他自己喜欢多管闲事。」梅尔菲斯淡淡的说。

  「修拿,我们何必一直要站在你死我活的境地里?你有没有考虑好好谈谈?」
我对他说。

  修拿完全没理我,就好像我完全不存在一样。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他已经
很难称之为人类了。我在他的眼里,和沙土大概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如果说梅尔菲斯早已摆脱了原有的身份,一直向着真正的人类无限靠近的话,
修拿却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龙雀,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修拿机械的般的张合着双唇,看向女
孩,「继续违抗我,我无法保证最后还能够保留你的自我意识。」

  回答他的不是龙雀,而是阿纱嘉,这让我非常惊讶。

  「你要融合掉她,是么?」

  修拿没有理我,却对阿纱嘉的话起了反应:「噬族王女……」

  他的脸抽搐的更厉害了,就好像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抗拒着他的意志,甚至将
他的声音切割的断断续续。

  「如果当初……能和你……还有贪狼……组成队伍……参加穹顶之役……可
能……」

  那声音一点一点扭曲着,到最后已经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了,只剩下一些
无意义的嗓音和嗡鸣。

  「我在深渊的时候听碎颌说过,有一个似人而非人的存在,赢得了一个终极
契约的机会,但是却在缔结的过程中突然放弃了。这种事情几千年都没出现过了,
那个人就是你吧?」

  修拿全身都在抖动,那不是因为情绪的原因,而是肌肉无法受意识控制。

  「你以为自己融合了龙雀,就能成神么?你完全不理解神到底是什么。」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修拿身体的抽搐戛然而止,声音也恢复了流畅。

  「你以为自己理解么?如果你能理解,早就是噬王了。今天我就让你们明白,
什么是神。」

  修拿话音一落,就冲向了我们。

  我立刻向后急退,谨慎的躲避着修拿的能力范围。而梅尔菲斯和龙雀则直接
拦在了修拿的身前。

  龙雀没有插手,只是很稳定的紧紧躲在梅尔菲斯的身后,以保证梅尔菲斯能
不受干扰的和修拿战斗。

  我远远的看准了修拿的位置,从二十多米外的地方向他发射了几道能量刃。
毫无悬念的,那几道能量刃在靠近修拿的时候立刻就被消泯了,如同当年戈兰多
尼试探性的攻击一样。

  但我做的事情并不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我可以确定,修拿的能力在战斗的时
候并不是固有的,而是针对性的。

  能量刃并不是在进入十六米范围的时候立刻消失的,它在距离修拿十米的时
候才被修拿的能力所制。这也正如梅尔菲斯所说,想要抵消攻击的前提是修拿注
意到了攻击的存在。不过换句话说,龙雀的抵消能力也受到同样的限制。

  我原以为,梅尔菲斯在不受修拿能力影响的情况下能够靠能量等级的优势压
制住他,但是情况却远远不像我所预料的那样。

  修拿的战斗技巧已然和梅尔菲斯旗鼓相当,加之他根本不在乎梅尔菲斯给于
自己的非致命伤,反而占据了上风。修拿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他将所有的攻势
都集中在了梅尔菲斯背后的龙雀身上,而梅尔菲斯为了保证龙雀的安全,则有些
束手束脚。

  龙雀虽然在战斗技巧上同样很强,但弱点却是能量强度的差距,这种差距在
同等天赋的对手面前根本无法被弥补。

  梅尔菲斯的鸦羽之刃扫过修拿的肋下,带出了一大片血液,而修拿却毫不在
乎,连动作都没慢下来,直接给梅尔菲斯的腿上也划了一刀。

  相对而言,梅尔菲斯的伤要轻的多。可是我却发现,修拿身上的伤很快就停
止了流血,他很轻松的就控制身体恢复了伤势。

  「这……很像噬族的恢复力……是因为他那个契约的问题么?」我问身边的
阿纱嘉。

  「我说了,他没签下那个契约。现在原因很清楚了,他在缔结契约、接触深
渊本源力量的时候领悟到了一些东西,加上他自己的能力,成功再现了我们的恢
复手段。」阿纱嘉解释道。

  「所以只能破坏头部了?」

  「还有另一个办法,你知道的。」

  我回忆起了当初和阿纱嘉一同冒险的经历,然后点了点头。

  「不断重伤,他就恢复不过来了,必须要进食?」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通过和我们一样方法补充自己,但方向是不会错的。」

  「可是在这个距离很难插手……」说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抬起手,一枚很久没有用过的骨矛被我凝聚了出来。这东西算是能量造物,
但是能量波动却非常轻微,如果不用肉眼扑捉的话,或许能偷袭成功。

  于是我将它投了出去,看着它直刺修拿的身体。

  然而我的准确度太低了,尤其是修拿还在和梅尔菲斯四下缠斗的情况下,这
么远的距离,骨矛的命中率下降的可怕。

  骨矛还没射到修拿的面前,修拿就看到了我的攻击,这下子连偷袭的意义也
没有了。

  可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那枚骨矛毫无阻碍的洞穿了修拿的身体。

  修拿的脸上似乎出现了惊讶的神情,他仿佛很奇怪,这枚骨矛为什么没有被
消泯掉。

  就在骨矛命中的瞬间,梅尔菲斯立刻就抓住了修拿动作的破绽。鸦羽之刃像
流水一样发出了一连串斩击,接连切掉了修拿的一只手和半条腿。

  修拿带着伤,爆出能量向后急退,一下子就拉远了和梅尔菲斯的距离。梅尔
菲斯因为龙雀的缘故,不敢做过于高速运动,所以没有追击太远。

  趁着这个机会,我立刻冲到了梅尔菲斯身边。

  「我的骨器不受他的控制!」我像发现了什么宝物一样叫道。

  「契约的生成物是他没办法抵消的!把你身上那件扔了,做赎魂之铠!」梅
尔菲斯对我大声说。

  我直接脱下了那身轻型胸凯,然后召唤了很久没有召唤的防具。

  赎魂之铠的骸骨头盔再次覆盖了我的脸,当我重新恢复视觉的时候,看到梅
尔菲斯和龙雀已经重新冲向了修拿。

  可是修拿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他从空中直接落到了地上。

  无数他之前碾碎的尸体混合着血肉铺洒在修拿的身周,他抓起那些尸块,将
它们肆无忌惮的填充在自己的伤口处。

  那些血肉像将死的蠕虫一样疯狂的蠕动着,在呼吸之间就变成了修拿新的手
和腿。

  「原来是强行把外来物扭曲成自己的一部分……他很快就要完了……」我听
到阿纱嘉在身边呢喃着。

T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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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七章、既定的结局

  阿纱嘉的一句话,立刻就让我抓住了一线脉络。

  修拿之前重伤恢复的过程中,根本没有人体组织之类的素材来帮助愈合,我
想他一定是直接从无机物或者其他物质里面汲取提炼着他所需要的东西。这和直
接融合人体组织相比,大大延长了复原的时间,而且从某种程度来讲也对他的身
体产生了不可逆转的负面作用。

  在神都之中,我向所谓的神要求看了真理。虽然我仍然不能完全理解其中的
内容,但有一个事实是不可辩驳的,而我之前也已经对其他人提过:人类的形态
是这个世界中唯一能够承载飞跃性智慧的载体。

  修拿的理性、知性乃至情绪都在偏离着,他的行为越来越偏离人类,因为组
成他身体的一切都在改变。

  他是石头,是水泥,是沙子,是尘土,是钢铁,是铝,是黄金,是粘液,是
血,是腐肉,是粪便,唯独不再是人类。

  我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办法,让那些根本和生命无关的物质融合在自己身上
的。但这总归对我们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这比噬族的吞食恢复要方便太多了。

  「他这样修补身体,太难处理了!」我说。

  「没那么多尸体给他用的,逼死他!」梅尔菲斯没有犹豫太久,他立刻就给
了指令。

  我们两个向下冲去,龙雀也跟在了我们后面。

  我收起神宫,两只手分别凝聚了一根骨矛。梅尔菲斯和修拿的战斗节奏非常
紧凑,我不认为自己能正面加入这两个怪物的战场,所以见缝插针的干扰性攻击
就成了我的首选。

  梅尔菲斯看到我动作的时候,带着一丝赞许的意味点了头,看来我们两个的
战斗默契并没有减退。

  当我们逼近修拿的时候,我发现他似乎整个身体都有些浮肿,陡然变大了一
圈似的。梅尔菲斯率先和他拼在一起,鸦羽之刃毫不留情的倾泻出一连串的斩击。

  我加速向修拿侧面迂回过去。尽管他很努力的一直在修正自己的方向,不让
我潜到他的视野死角,但梅尔菲斯的攻击使这个念头变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还没有到达预定位置,我就把骨矛甩了出去。修拿被梅尔菲斯步步紧逼,完
全没有躲闪的机会,只能用左手硬接了一刀。当他的左手飞出去的时候,修拿立
刻借机向后猛蹿。

  本来就只能和梅尔菲斯打个旗鼓相当,再加上我肆无忌惮的偷袭,修拿一个
回合之内就再次被重伤,看来解决他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然而就在我和梅尔菲斯紧追不放的时候,却被修拿猛然爆发的能量给震飞了。

  我们完全没料到修拿会在这种情况下爆出能量,因为这种举动实在是太过浪
费。能量风暴只能给他争取十几秒钟的时间,却无法给我们真正的造成损伤。他
的能量等级本来就没有我们高,这种爆发式的能量攻击只会缩短他的战斗时间。

  刚才的冲击将我震出去很远,早已经脱离了龙雀建立的安全范围。如果这时
候修拿冲着我来,可能真的会给我造成不小的麻烦。

  和我预料中完全不同,修拿根本没有利用这个机会去寻找修补身体的肌体,
而是直接冲向了梅尔菲斯,然后再次爆出了能量。

  龙雀就在梅尔菲斯旁边,所以梅尔菲斯无法躲闪。在修拿的能量风暴吞没他
之前,梅尔菲斯也爆出了能量。

  我抬手防御着两股硕大的能量风暴卷起的建筑残骸,被吹飞了十多米远。

  梅尔菲斯猛地将能量水平提升到了零级,可是却没能真正压过修拿的能量风
暴。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相互挤压、不断爆出能量闪电的巨型能量光柱,突然意识
到,修拿竟然也到达了零级。

  这不可能……我心中有个声音在尖叫着,可是眼前的一切却由不得我反驳。

  当梅尔菲斯的能量开始减弱的时候,修拿竟然仍然在肆无忌惮的喷涌着能量。
在瞬息之间,他不断膨胀的能量就向梅尔菲斯压倒过去。

  我不能再等了,因为修拿此时此刻展现出来的能量仿佛无穷无尽。

  「啊啊啊啊!!!!」

  我怒吼着,也爆发出自己全部的能量,以全能量加速将自己掷向修拿。

  身后传来了另一股凌烈的能量波动。我用余光看到,阿纱嘉已经开启了渊体
唤醒的状态,紧跟着我一起扑向了那个在能量风暴中飘摇的身影。

  手中的骨矛被我疯狂的注入了能量。这样的一击曾经夺取过一头超高级深渊
瞳魔的性命,但此时此刻我却没有信心是不是能给修拿造成伤害。

  阿纱嘉甚至比我冲的还快,她身上的镰肢在前方凝成一个锥形,一头扎入了
能量风暴里面。我紧随其后,伸展双臂,准备投出凝聚了多时的骨矛。

  一瞬间,我想起了燃墟,想起了保罗,想起了手持鲜红色战枪的破霜,以及
被他们联手击杀掉的人。

  阿纱嘉的护罩于呼吸之间被修拿的能量击碎,但是她凭借渊体唤醒强大的肉
体力量硬生生的压到了修拿的身前,为我在他的能量之中开出了一道防御的破口。

  女孩在一秒钟之后被吹飞了,修拿眼球病态的抖动着,一旁的建筑断裂了,
那半截楼房直接就砸在了阿纱嘉的身上。不过这已经没什么用了,我已经欺到他
身前,小臂那么粗的骨矛再次洞穿了他的胸口。

  修拿的身体随着骨矛冲击的力度飞了出去。在这一瞬间,我的右手边响起了
一声昂扬的鸦鸣。

  纯黑色的能量刃以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速度划过我的视网膜,紧追着修拿将
他拦腰斩成了两段。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能在他藏身于球体之前在来一次重创,可能会给
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带着这个念头,我用剩余的能量继续做了加速,向正在下落的修拿直冲。

  修拿的上半身重重的落在了地上,他从口中喷出了一大口血,可脸上却死寂
着,一丁点的痛苦神色都没有。

  我无暇多想,凝出新的骨矛,从空中对准他的头部直刺下去。

  修拿的身体在动,他身边的地面向他的身体涌了过去,我心里知道这一击应
该没办法击中了。

  可是我没有看到屏障球体的凝聚。修拿控制着身边的东西融入自己的身体,
重新长出了双腿双脚。

  紧接着,一堵墙就把我给砸飞了。

  从侧面而来的巨大冲击力毫无预兆的撞在身上,整个脑子像触电般变得一片
空白。

  果然疏忽了修拿的能力……梅尔菲斯提醒我很多次了……

  身体撞入了旁边的建筑物里面,木偶一样在地上翻滚着;当我好不容易停止
的时候,全身的骨头都像断了一样。幸亏赎魂之铠的防御能力很强,我才没有被
直接给撞死。

  躺了很久才恢复神智,我强忍着剧痛,踉踉跄跄的爬了起来。因为担心修拿
会追击自己,所以我很小心的从建筑物的另一端撤到了外面。

  阿纱嘉和梅尔菲斯已经和修拿重新战在一起。令人惊讶的是,修拿占据了绝
对的优势,甚至是在追着梅尔菲斯发动攻击。

  漫天飞舞的建筑物碎块不断拦截在阿纱嘉的行动路线上,渊体唤醒硕大的体
积让阿纱嘉变成了非常容易定位的攻击目标。女孩疲于应对铺天盖地的攻击,根
本无法对修拿造成有效的威胁。

  而刚才强行爆出能量抵抗修拿的能量风暴,梅尔菲斯的能量已经跟不上强度
了,他只能拉着龙雀在空中躲闪着修拿的能量刃和能量弹,几乎无法还手。

  我全力加速向他们追过去,却发现有种隐约跟不上的感觉。这说明修拿和梅
尔菲斯仍然在用零级别的速度移动,如果不是梅尔菲斯一直在迂回躲避,凭我的
速度大概永远也追不上。

  这让我心下十分震惊,因为修拿使用能量的方式太过肆无忌惮,就是零级也
不可能经得起那种消耗。

  当我靠近战场的时候,修拿的身形变得清晰起来。他看起来变得更大了,全
身如同某种恶性皮肤病的患者一样遍布着青灰色岩渣状的肿块,动作也因为肌体
的变异而显得愈发迟钝。可是他的能量攻击一次比一次强,他发射的能量弹在接
触建筑物之时能产生巨大的爆炸,这极大的影响着梅尔菲斯的行动。

  修拿已经不再想要保持人身了……这是我所认知到的事实。当雅魅安带着我
过来支援的时候,他在那个球体中应该已经感知到了我的存在。这让他感受到了
威胁,所以才强行加速了身体的恢复,以应对新的敌人。

  我和阿纱嘉的参战已经很清楚地证明了这件事情,如果不是他直接进行物质
融合,我们其实早就能把他压制回了球体之中了。修拿已经意识到,我们可以趁
他躲入球体以后真正的解决掉他,所以他进一步放弃了人类的身份。

  我不清楚这个选择最终会让他变成什么,但至少给了他无法解释的强大能量
等级。

  阿纱嘉略带狼狈的向后撤了一段距离,和我汇合在一起。硕大的增殖体看起
来太有压迫力了,所以在她窜到我旁边的时候甚至让我有点紧张。她没受什么伤,
只是被建筑碎块弄得有些灰头土脸。

  「完全接近不了,他的能力范围已经超过三十米了。」阿纱嘉对我说。

  「他这样一直融合下去,我们就算再怎么攻击,他也不会缩回球体里面去了。」
我皱着眉头说。

  「他不会再召唤保护用的球体了。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自己害怕的是什么。所
以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放弃人的身份,来换取不朽。」

  阿纱嘉也看出了修拿的意图,不过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是这个。

  「那我们怎么办?!伤害不够,他的力量还越来越强……」

  阿纱嘉对我微微笑了笑,这笑容让我陷入了迷茫。

  「用尽一切力量,杀了他,就这么简单。」

  阿纱嘉的能量等级比我高太多,她在说完这句话以后立刻就再次加速,丢下
我向修拿那边冲过去。迎接她的是丝毫不见衰弱的暴雨,可是她却毫不气馁的一
直在向前冲击着。

  我定了定神,让自己重新恢复理智。修拿所施展出来的力量着实影响到了我
的判断和理性,以至于我没能仔细的审查局势。而现在,我终于注意到一条切入
战场的通道。

  阿纱嘉极大的牵扯了修拿的能力使用。为了阻截超越零级的对手,修拿已经
使出了浑身解数。而另一边,为了抓住龙雀,修拿更是心无余力。也就是说,在
战局有所转折之前,我根本不需要紧跟在他们移动的路线上急着加入战场。

  想清楚这一点,我便多花了几分钟的时间,从远点绕到了他的侧前方,然后
突然反向加速,横向直切修拿所在的位置。

  就算我的能量没有他们高,也不可能被当做可有可无的阴虚忽视掉。修拿立
刻腾出了一部分能量对我展开了攻击。

  这就足够了。

  原本在能量等级压制之下仿佛毫无还手之力的梅尔菲斯,在修拿的攻击稍微
分减的瞬间和我做了完全一样的事情。他不再前冲,而是直接停在了空中。

  正在高速追击他的修拿突然之间就冲到了十几米远的地方,那铺天盖地的能
量在极短的距离之内,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砸向梅尔菲斯的位置。修拿没想到
梅尔菲斯会这么做,因为任何人都不可能在带着一个人的情况下躲过这种密度的
攻击能量。

  可他毕竟是梅尔菲斯,不是别人。

  他抓住我给他创造的一丝缝隙,展开了不可能的反击。

  鸦羽之刃再次爆出黑光,那抹黑光在显现的瞬间几乎吸走了周围所有的光线,
连我在的位置都像是突然入夜一般。

  虽然视觉突然变得模糊不清,但是我知道自己该做的事情是什么。因为我和
那个男人已经做过一次了,我们上次的对手被称为天使之尘。

  将对手不得不露出的一丝细小破绽,用默契而连贯的攻击撕扯成致命的伤口,
这就是我和梅尔菲斯要做的事情。

  高强度的能量冲击迎面而来。我屏住一口气,将全部的能量凝聚在了身前的
护罩上面,强行挨了修拿的两次攻击。如果再来一次的话,剧烈的震荡就足以把
我弄晕,但是我坚信梅尔菲斯的攻击能够帮我换来最后几米的距离。

  护罩和攻击能量产生的爆炸刚刚熄灭,我就看到修拿的一侧肩膀连带胳膊被
梅尔菲斯削了下来。那已经不是血肉了,青灰色泛白的冰块状碎块之中夹杂着一
些银色的粘液被甩向一边,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浓厚呛人味道。

  可是我知道这还不够,手里的骨矛对准修拿的头再次递了过去。

  修拿故技重施,向下方加速,可是他的速度还没提升,两根粗大的尖刺就洞
穿了他的胸口和腹部。

  刚才,梅尔菲斯带着龙雀欺到修拿身前的时候,龙雀就将修拿的能力无效化
了。他无法继续操控建筑物来阻截身后的阿纱嘉,阿纱嘉便借着这一瞬间的机会
冲了过来,给了修拿沉重无比的一击。

  女孩的肢体用力一撑,将修拿整个撕成了两半。

  不过修拿的上半身却仍然在活动,他手上凝出一道高浓度的压缩能量刃,轻
而易举的切断了阿纱嘉的那根尖刺。

  他胸口处和肚子上的断面喷洒着银色的粘液,破碎的身体碎块也飞散在了空
气里,可是他仍然有能量向地面飞去。

  我跟不上他的速度,只能将骨矛向他掷去。

  不知道是不是运气终于好了一次,我惊喜的看到那柄骨矛正中了修拿的头骨。

  我们四个人像是说好了一样,同时狂吼着,将身体里残余的全部能量都化作
了能量刃和能量弹,追着修拿下坠的身体残骸一丝不剩的倾泻了出去。夺目的闪
光和飞溅的能量吞噬了周围一切能够被摧毁的东西,一直到我们的能量见底为止。

  卡门终于跟了上来,这并不是因为她的能量等级过低,而是因为她将全部力
量都用在了某个法式之上。

  她手上那把长柄魔剑游弋着蓝白色的闪电弧光,向上空猛地一抬,我这才注
意到头顶已经聚满了乌云。云层里盈溢着轰轰隆隆的闷响,突然之间就喷涌出了
一道巨大的闪电。

  卡门将剑投射了出去,而那道闪电就像受到了指引,撕扯着剑身飞行的轨迹,
成为了终结我们攻击的休止符,毫无怜悯。

  虽然那道闪电距离我们不算太近,但我只觉得全身的汗毛和头发都被吸的直
立起来了一般。当它正中目标之后,小半个城区都发出了一阵不小的震荡。

  然后一切都归于了平静,只剩下了大家喘息的声音。

  我们紧紧的盯着下方十几米的地方,那里已经被弥漫的尘土和灰烬完全覆盖
了。没有任何的能量波动,也没有什么声响,我不断祈祷着,祈祷不要让我再看
到修拿那张不似活人的扭曲面庞。

  烟尘慢慢的散去了,已经变成碎块的修拿躺在一个深深地大坑里,只剩下半
个胸膛和脑袋连在一起,其他的部分已经完全不知所踪了。

  我们相互看了看彼此,然后小心翼翼的降了下去。

  修拿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仿佛在看我们,又仿佛在看头顶重新变蓝的天空。

  「啊……」

  就在我们距离他还剩五六米的时候,修拿的嘴唇突然动了。他发出了一个拟
声词。

  那是感慨么?是叹息?还是痛苦的哀鸣?我无法分清楚其中的含义。

  但我知道,修拿的声音虽然短促,但却重新带上了一丝人味。那是充满了某
种情感的释放,无力而绝望的释放,是人类才能拥有的声音。

  紧接着,修拿的脸就融化了,然后是他的脑袋,还有胸膛。

  他融化成了一股灰白色的泥塘。

  这片泥塘静静的铺洒在一片狼藉之中,持续了两秒钟。

  然后周围的一切猛地向修拿死去的位置收拢了过去,仿佛那里有一团黑洞。

  我们还没来得及松懈,就看到自己脚下的地面被吸了过去。梅尔菲斯拉着龙
雀,大声对我们发出了警告。我们连忙重新飞起来,努力逃出了这个大坑。

  在空中,我们目瞪口呆,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大地凹陷了下去,周围耸立的废弃大厦一栋接一栋的崩塌着,向着修拿消失
的地方卷了过去。地震一样的轰鸣声在耳边不断作响,一个灰白色的圆柱形物体
从中心处缓慢的升了起来。

  然后那东西膨胀的越来越快,它在呼吸之间就淹没了数百平方米的土地。

  就好像一股无法阻止的瘟疫,那个圆柱体吸收了周围所有的东西,然后开始
变得更大。它膨胀的速度以几何级数开始增加,眨眼之间已经高出了地面数十米。

  「走!!」梅尔菲斯第一个清醒过来,他大吼着,用残存的全部能量拉着卡
门和龙雀向远处急飞。

  我也拉着阿纱嘉开始逃窜,却在女孩脸上看到了一股诡异的平静,她似乎对
面前不可思议的剧变并没有特别惊讶。

  我们的剩余的能量虽然很少,但全都用在飞行上,还是很快就和那个东西拉
开了距离。然而当我们再次回头看去的时候,那东西已经直插云霄,占据了数十
个街区。

  很多感受到异样的废城居民们也跑了出来,惊恐的加入了逃窜的行列。人们
像老鼠一样从各个阴暗的角落里被驱赶着,在我们身后凑成黑漆漆的一堆。

  而那圆柱原本的灰白色已经变成了更加纯粹的白。它蓬勃的、坚定的膨胀着,
向上、向下、向各个方向,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就像某种被赋予了生命的活
物。

  我和卡门忍不住看向对方,我们从对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读到了同样的信息。

  因为梅尔菲斯没有到过那个地方,所以他不知道我和卡门想到了什么。

  是神都,是屹立在里林世界、光面正中心的真正神都。

  那像树和高塔一样,连接着天顶,占据了整个世界五分之一大小的纯白色神
都,仿佛拥有着生命和呼吸一般的奇迹存在。

  那种颜色,就和修拿变成的这东西一模一样。

  「妈的!!别停下!!」梅尔菲斯骂道。

  我们这才回过神来,继续加速赶路。可是这一次,所有人都看到了令人绝望
的事情。

  纯白色的圆柱体膨胀的速度已经超过了我们现在行进的极限……

  白色猛然扩大起来,像喷薄的海啸一样向我们扑过来。它的光芒吞噬掉了一
切,一直追到我们背后仅仅一百米的地方,而且速度还在提高。

  当然,它并不是在追我们,而是在不夹杂任何感情的吃掉它所碰到的所有东
西。我甚至不知道,它会不会有停下的那个时刻。倘若答案是否定的,那么它是
不是连整个世界都会吃的一干二净?

  我看着那些建筑物被光芒搅成了碎末,附着在了白色的光壁之上,蔓延向上,
然后发出了和它一样的光芒,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那些跟在我们后面奔逃的家伙们嚎叫着,然后在接触到了光壁的时候被拉扯
成了残肢碎片,与那些泥土石块没有任何区别。那些血肉融化在光壁的表面,在
两秒钟之后就再也无法辨认原来的形状。

  我们咬着牙,还想继续努力再加速,可是却没能改变即将到来的结局。

  因为我们的速度在下降,而它每一秒都膨胀的比下一秒要快。

  还没等我品味到心里的绝望和恐惧,那白色已经涂满了我的视野,以不容质
疑的姿态向我们压了下来。

  我曾经在海边游泳,被大浪吞没,此时此刻我所能想起来的只有呛水时眼前
所浮现的泡沫。

  夺目的光芒,然后是一片寂静。

  周围的世界全部变成了白色,但是我却没有被撕扯成碎片,我周围的伙伴们
也没有。

  因为阿纱嘉将我们全都拢在了怀里。

  阿纱嘉的增殖肢体硬生生的给我们支撑起了一片空间。具有讽刺意义的是,
我们没能把修拿打入球体里自保,最后自己却落到了这么一个苟延残喘的地步。

  阿纱嘉的增殖肢体屏蔽开了那些光,可那纯白的颜色却毫不留情的继续吞噬
着她的身体。我看到阿纱嘉没有任何表情的站在那里,身上的不断制造的增殖肢
体像洪水一样喷薄着。

  「阿纱嘉!」看到她不断被吞噬着的身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没事的……还可以撑一会儿……不过只有一会儿……」女孩静静的对我说。

  我的大脑已经完全不会思考了,我只听到身边的龙雀说了话。

  「哥,到时候了。」

  我猛的扭头,看到梅尔菲斯的全身都在颤抖。

  「是了,龙雀。」

  这个男人跪在那里,像是放弃了一切的希望又像是输掉了一切的赌徒。他低
着头,不去看龙雀。

  可是龙雀捧着他的脸,让梅尔菲斯看向了自己。

  「你已经做了足够多了,不能让大家为了我全都死掉。」

  梅尔菲斯闭上了眼睛,他什么都没有说。

  龙雀又转向我,她同样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我支在地上的手背。我从
她眼中看到了浓厚的感情,像是在看父亲和兄弟。

  还有那无法言说的不舍。

  紧接着,她全身都开始发光,和周围完全一样的光芒。

  我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只能跪坐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龙雀变成一团光。

  「死鸦,我走了。」龙雀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别怕。我很快就去陪你。」梅尔菲斯重新睁开眼睛,看着那团光,低声说
道。

  「不用啦。」光芒中发出了隐约的嗤笑声,然后我再也无法分清哪团才是属
于龙雀的光。

  梅尔菲斯直视着那里,眼睛被光灼出了眼泪。

  几秒钟之后,光芒暗淡了下去,周围的白色仿佛熄灭的灯火,那从最深处席
卷而来的黑暗将我们吞没了。

  然后我闻到了土腥味、锈味、还有空气的味道。

           ************

  头顶破开了一个洞,泥土的残渣混杂着一些不知什么东西的碎片细细簌簌的
掉落了下来,带着一缕阳光。

  阿纱嘉的增殖肢体也碎了,她无力的靠在了我的怀里。我紧紧抱着她,用能
量打碎了包裹着我们的外壳,重新走到了外面。梅尔菲斯和卡门也相互搀扶着,
一步步跟上我们。

  我抬头看去,一堵黑灰色的墙壁直直的漫向天空。但它已经不再涌动。没有
能量,没有光芒,它变成了一座石柱,一座吞噬了整座城市的巨型石柱。

  就像我们在光面所看到的神都一样,这座黑灰色的巨树也生出了蔓延的根枝,
而之前包裹住我们的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支。

  一切就发生在短短的数十秒之内,我们从生死一线跃了过去,却没能把龙雀
也带出来。

  阿纱嘉似乎知道一些什么,梅尔菲斯和卡门看起来更是提前就想到了这个结
局,只有我被动的接受了这一切。

  「龙雀呢,梅尔菲斯!?她去哪儿了!?修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
大声质问着面前的男人。

  我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大家一起拼了这么久,可是龙雀却依旧消失在光芒里。
我只觉得胸口无比的愤懑,那是对迷茫和无知的怒火。

  梅尔菲斯仰望着看不到头的石壁,从容的吐出两个字:「死了。」

  「我不明白!」我抓住他肩膀的衣服,用力将他拉到自己面前,逼迫他看着
我。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死了,为了不让我们,还有这个世界和她一起陪葬。」

  让我惊惧的是梅尔菲斯的冷静,他的样子就像是从来没把龙雀放在过心上。

  「你早就知道事情会这样?」

  「我不知道。」梅尔菲斯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但龙雀知道。她很清楚只有
自己能够制止修拿的选择,无论这选择是什么。我想帮她改变既定的命运,然后
失败了,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大口呼吸着带着尘土味的空气,有一种深深的窒息感。

  龙雀真的没有了,那个被大家所喜爱的小女孩,就这样消失在了所有人的世
界里?

  这太突然了,突然到我甚至没能来得及感受到悲伤和哀痛。迷茫感和不甘心
的声音不断在心底深处呐喊着,震耳欲聋。

  就在这个时候,卡门开了口。

  「他说的,已经都应验了……」她对梅尔菲斯说道。

  梅尔菲斯的目光移到卡门的身上,渐渐地恢复了一些温意:「是。」

  「那么你会去么?」卡门又问。

  而这一次,梅尔菲斯没有回答她。

  两个人的对话立刻就让我意识到了一些事情。

  「撒拉弗派人给你发过邀请,对不对?」我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梅尔菲斯点了点头。

  「他对你说了什么?」

  梅尔菲斯没有直接回答我:「你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也被算在了那十个人
的邀请名单之内……」

  「没错,还有鲁恩希安,还有爱丝弥蕾。他的信使给我们每个人都提出了一
个难以拒绝的诱惑……看起来,你的诱惑就是龙雀的事情,我猜对了没有?」

  「智力有所提升,我得夸你一句。」梅尔菲斯哼笑了一声,「那个年轻人对
我说,龙雀最终会选择执行自己与生俱来的使命。但是如果我去参加会议的话,
龙雀的命运可能还有被改变的可能。」

  「使命是指什么?」

  「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她就是修拿的保险栓。当修拿失控的时候,龙雀就是
克制他的唯一存在。」

  修拿身上发生的事情,早就不能以简简单单的「失控」来形容了。他一点一
点丧失人性、变成拥有无尽力量的怪物,这都还可以理解。但在最后的时候,从
他的躯体湮灭之处所萌发出的,如同神都一般的神迹,我无论如何都没法找到可
以用于修饰的词汇。

  我们所经历和目睹的一切,都是我所无法理解的,但至少我们现在仍然有着
选择。而这个选择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如果撒拉弗的口信是真实的,我们还能把她带出来!」我带着一点点激动
地心情,对梅尔菲斯说。

  可是梅尔菲斯仍然是那么的淡定:「或许吧。」

  对于他莫名其妙的暧昧态度,我感到大惑不解:「你怎么能这么冷静?」

  「那我该怎样?嚎啕大哭还是呼天抢地?都打了一天了,我可没那个力气。」

  梅尔菲斯这句话好歹恢复了鲜明的个人风格,多少让我安心了一些。

  我们现在都已经精疲力竭,如果继续留在这里难免会遇到别的意外状况,毕
竟我们身后的这个东西实在是太过瞩目。整座城市几乎都化作了这座石柱的一部
分,我们的飞艇也早就不见了,所以我们只能重新确定了一下方位,然后向最近
的城市飞了过去。

  「你怎么样?还能飞么?」我问阿纱嘉。

  「没能量了。」阿纱嘉小声说着。

  我把她抱起来,和其他人一起上路了。阿纱嘉看起来有些小小的开心,这让
我有些奇怪。

  女孩在最后的关头靠渊体唤醒的力量保护了我们所有人,她给了我们思考的
机会,也给了龙雀时间。但最重要的是,她赦免了梅尔菲斯的负罪感。

  梅尔菲斯早就可以让龙雀牺牲自己来终结这一切,但是他一如既往的挣扎着,
哪怕搭上我、卡门和阿纱嘉的性命,也不想放弃最后一线希望。他的任性最终会
换来所有人的陪葬,是阿纱嘉阻止了这件事情的发生,所以大家还能够活着走出
修拿制造的恐怖神迹。

  或许在我们被吞掉之后,龙雀最后的意志能够救下我们,但这个世界毕竟没
有如果。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另一个选择是不是会带来想要的结果。

  我们的速度很慢,但在几个小时的飞行之后,在我们回头望去的时候,依然
能够看到那耸立向天顶的漆黑石柱,它穿透云层,陷入了死寂的永恒。

  「修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东西又是什么来头?」我问。

  梅尔菲斯摇了摇头。他并不是不想说,而是和我一样,也充满了疑问。

  这个时候,怀里有些虚弱的阿纱嘉开了口。

  「神都之种。」

  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她,这个词汇字面上所蕴含的内容就像一颗炸弹。

  「虽然我说不出神都到底是什么,但修拿应该就是以神都之种的目的制造出
来的。我知道,他接触噬族本质以后一定会变成现在的局面。」

  「放纵的欲望……」我忍不住轻声接道。

  不需要我多加解释,在场的其他两人曾经在暗面冒险过很久,他们明白我在
说什么。

  「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和不少里奥雷特诞生的过程恰好相反……我们里奥雷
特自深渊之中诞生开始,就要不停的努力塑造自己的躯体,才能保持自我,避免
被同化的命运。可是修拿太大胆了,他肆无忌惮的开放着身体的闭环,放纵着自
己对能量、对一切的欲望,最终只能够失去自我,变成不受控制的、能量与物质
的一团集合体。修拿像一个小孩,依仗着自己的能力,却不知道敬畏它。」

  「可是制造他的人,就是想要他这么做。」梅尔菲斯像是在自言自语。

  「如果是的话,就不应该有龙雀的存在。」卡门说。

  不清楚的谜团太多了,我们现在的胡思乱想也不过是在麻木自己的迷惘。

  我们又飞了一个多小时,因为速度不快,所以能量恢复的速率是超过消耗的。
可是体力上的消耗却没得补充,毕竟我不是靠着能量在抱着阿纱嘉。带着一个人
的我越来越疲惫,最后不得不打算让阿纱嘉自己行动。

  「能量恢复不少了吧?自己飞?」我问她。

  阿纱嘉抿着嘴对我摇了摇头,露出一副很享受我公主抱的表情:「以后要飞,
都只能让你带我了。」

  「为什么?」我微微一愣。

  「渊体唤醒使用的是我本源的力量,在被修拿吞掉的时候,我绝大部分的力
量都被已经夺走,所以我现在没剩下多少能量等级了。」

  阿纱嘉蜷缩在我的臂弯中,观赏着我再次变得扭曲的表情,用手轻轻摸着我
的脸。

  我看着阿纱嘉,心里又是一阵抽动。我早就知道,为了对付修拿这种无法理
喻的对手,大家一定会付出沉重的代价。我不该带她来的,曾经继承了里奥雷特
噬族全部希望的王女,现在却为我变成了如此羸弱而渺小的存在。

  「后悔么?」阿纱嘉似乎清晰地读到了我内心的想法。

  我只能将她在怀里抱的更紧,无言以对。

  「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了。」她微笑着在怀里注视着我,「我看到他肆
无忌惮的融合其他东西来补充自己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一定会演变成后来的样
子。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会被吞入其中,我也早早做好了奉献出所有力量
的准备。」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这是命运之流既定的方向。在深渊之中,我遥遥望见了属于深渊最根源的
力量,那是足以洞悉时间和命运的能力。虽然我只能窥视短短的未来,但那也已
经足够了。我做了选择。」

  我想,阿纱嘉所测算到的未来和奥索维曾经解释过的计算能力是相同的概念。
虽然她的能力还不足以规划出完整的图景,但却给了她审视自己选择和接受命运
的机会。回想起她在战斗之时所表现出来的冷静和淡然,更是证明了她对我说的
事情。

  看着我压抑的神情,阿纱嘉反而却更加轻松的笑起来。

  「怎么?我没了能量,就没利用价值了?如果我没来,你已经死了,所以你
要知道,我们两个的选择都没有错。而且,没有力量也很好啊。我越是弱小,你
就越放不下我,可以经常让你这样抱着我。我很喜欢。」

  她的玩笑和软语相慰令我微微振作了一些。我吻了吻女孩的额头,默默地飞
着。我知道,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一辈子都这样抱着她。

  作为一个高级战斗力而言,失去力量是非常可惜的事情。可她对我而言并不
是以这个身份而存在着的。无论阿纱嘉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是我的阿纱嘉。

  只是……

           ************

  我们筋疲力尽的抵达了距离这座废弃城市最近的一座小镇。镇上的居民全都
在议论着地平线上倏然耸立的黑色高塔,大概明天的时候就会有大批记者和官方
调查人员聚集到这个地方来。然而除了我们,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个世界曾经在
毁灭的悬崖边上散过步。

  小镇不大,所以我们这些外来者会非常显眼。于是我们很低调的分头购买了
一些药品和食物,然后躲进了旅馆里过夜。这种事情对我们也算是驾轻就熟了,
毕竟我和梅尔菲斯曾经都当过大通缉犯。

  罗格纳被派遣守护我们的浮车,并没有参战。它的能量很足,当修拿作为
「神都之种」爆发的时候,罗格纳靠着远超我们的速度逃到了相对安全的区域,
所以没有任何的损伤。阿纱嘉在大家安顿好之后重新将它唤到了小镇的附近待命。

  小镇的基础设施和大城市完全没得比,不仅没有大型的气候调节设备,房间
的墙壁上甚至都没有安装CRK联动的粒子屏幕。可是我们都觉得很喜欢这个地
方,因为这种原始感很容易就让我们回忆起了【神都】中的生活。

  昏黄的灯光下,梅尔菲斯和卡门挤在属于我的这个房间里,大家一起填补着
胃部的空虚感。阿纱嘉的力量虽然已经接近枯竭,但看起来食欲仍然很不错,这
让我的担心多少减轻了一些。

  我坐在圆形餐桌的一侧,将便利店里买来的套餐送进肚子里。这东西只能用
来延缓饥饿感,就味道而言可以说是人类食物的底线了。卡门和我一样,勉勉强
强吃了一些。

  阿纱嘉对食物的口味要求不算低,但是饿肚子对她来说是更加不能容忍的事
情。

  只有梅尔菲斯吃的非常满意。看着他大口朵颐的样子,我本来应该感到可笑,
可现在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那个和他一样口味诡怪的小姑娘已经不在了。

  「还有差不多一个星期,撒拉弗的会议就要开始了。一起去吗?」我问。

  梅尔菲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抛给我了一个疑问:「你们下一步
的计划是什么?」

  「先和公共政权一起争取所罗门方面的合作,然后找机会散布消息,收纳新
人类移民。大体上就这样了。」

  「所罗门现在把神都之国打造的犹如铁桶,只要你们抬头,就一定会诱发所
罗门的剧烈反应。加上还有那个无法捉摸的汞先生,你们面对的阻力非常大。我
甚至觉得,你们的新世界移民计划很可能行不通。」

  「行不通也要试。我和初邪都不知道最后能带多少新人类离开,但那终归是
一条路。总不能掌握着着希望,却坐以待毙。另外,不要再说' 你们' 了,应该
是' 我们'.如果我们无法成行,卡门和你的孩子都不会再有未来。」

  梅尔菲斯听到这句话,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卡门。

  「怎么了?不能说么?!」卡门瞪了他一眼。

  梅尔菲斯露出了一丝被噎住的表情,这让我心情大畅。总算是有制得住这家
伙的人了,看着他像普通男人一样吃瘪,我诞生出一种扭曲的快感。

  他沉默了一会,轻轻重复了我说过的那两个字。

  「我们……」

  「是的,我们。」我再次开口,「新人类自从诞生以来,就没有自己的根。
为了活下来,为了回家,我们离弃了【神都】。我们穿过暗面、穿过镜之海、穿
过光面,一直回到这里,却发现这里根本无法接纳我们。我们拥有了那个所谓的
神都之国,但终究也只是镜花水月。现在不一样了,我们要去可以让我们扎根的
地方。」

  我抬手向天上指了指,然后又指向了他。

  「你也有根了。你有了能够真正羁绊住你的人,还有应该存在的地方。梅尔
菲斯,跟我们一起走吧,你不需要再孤身奋战了。」

  梅尔菲斯看着我,眼睛里闪动着游弋的叹息:「人要先明白什么是孤独,然
后才会因为某个人而不再孤独。最初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害怕孤独,觉得一个人死
在荒野里也没什么关系。可是当你拥有了一些东西的时候,就会恐惧失去。」

  「但至少你有过。」

  「是啊……」

  梅尔菲斯没再反驳我。在龙雀死去之后,他的态度出人意料的柔顺。事实上,
他似乎早就接受了那个结局,所以那并不是因为悲伤,而更像一种失去了执念的
空洞。

  可是,就像撒拉弗说的那样,在他那里梅尔菲斯仍然能获得一个交易,一个
能改变龙雀命运的交易。我不是很明白梅尔菲斯为什么现在就一副认命了的样子。

  除非……

  「我们去哪?」卡门轻声问梅尔菲斯。

  「跟着这家伙,让他好吃好喝伺候着我们。」梅尔菲斯终于说出了我所期望
的那句话,虽然表达方式依旧让我很向揍他。

  有梅尔菲斯的加入,我感觉像是被打了一针强心剂。现在的我们几乎已经到
达了全盛的状态,这给了我巨大的信心。当我和梅尔菲斯一起行动的时候,还从
来没体会过失败的滋味。

  第二天清早,我们买了交通工具,踏上了回程的路。

  当我们回到爱沙尼亚军事基地的时候,休斯已经完成了谈判工作。在陈清了
利害关系之后,所罗门没有提出具有决定性的反对的意见。按照休斯的话说,所
罗门的底线还是很清晰的,他需要的是最大程度的稳定,这一点和公共政权的立
场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可是休斯对我却大发了一顿牢骚,把自己有多么艰苦、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努
力翻来覆去的说了无数遍。我算是体会到了这些政客的口舌能力有多么恐怖,如
果再让他多说上一会儿,我感觉自己的头都会爆炸。

  梅尔菲斯因为身份敏感的原因,几乎是足不出户的状态,只有第一天刚来的
时候和鲁恩希安见了一面。

  因为我离开的特别突然,所以回来的时候我很诚实的对鲁恩希安交代了自己
去帮梅尔菲斯的事情,于是鲁恩希安自然而然的提出了见他的要求。而且正如梅
尔菲斯说的那样,潘朵拉在旁边听到这件事情以后脸色并不怎么样,鲁恩希安跟
我一起离开的时候她也完全没有跟来的意思。

  令我非常意外的是,这两个人的关系看起来非同一般。鲁恩希安张口就问了
他关于龙雀的事情,虽然谈话内容似乎是关于很久之前的,但至少我能听出来,
梅尔菲斯早就和鲁恩希安讲过龙雀的来龙去脉。

  后来我才知道,鲁恩希安不仅知道关于小龙雀的事情,甚至还和那个标为0
2号的、和梅尔菲斯一起长大的龙雀有着不算生疏的关系。那都是他们十几岁时
候的时了,只是我一直不知道他们竟然会是老熟人。

  另一边,我的三个师团长已经率领着第三军团开拔到了神都之国的境内。当
然,是以公共政权维和部队的名义。公共政权在神都之国境内修建了三座大型的
军事基地,然后把后勤补给的权限转交给了所罗门政权的手里,作为合作意向的
筹码。

  这是相当聪明而大胆的想法,因为一支没有后勤补给的军队是没有持续作战
能力的。如果我的军团做出了维护秩序之外的事情,所罗门可以很轻松的瓦解掉
军团的战斗力。

  以休斯为代表的公共政权为这件事情出了很多力,这让我心里多多少少有些
不舒服。因为我终究是从某个角度利用了他们。我利用他们集结了军团,又名正
言顺的把军团驻扎在了神都之国里面,可是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我们下一步的行动
而已。

  我对自己说,这种暂时性的欺骗只是为所有人赢得美好未来的最优解。这理
由很容易就能说服自己,毕竟我们已经赌上了一切。

  当这边的事情解决完之后,我们回到了初邪所在的地方。她在短短几天之内,
就和迦施一起制定好了收纳新人类移民的计划,所有所需资金的运转以及物资、
安保调配的事情都井井有条的被她摆在了桌面上,只等着某一时刻的到来。

  这个时刻,就是我们对外宣布移民计划的时刻。

  我在剩余的几天里面,分别和三个师团长进行了彻夜深谈。尽管没有透露我
们真实的意图,但我从另一个角度给了他们足够的信息和示意。同时,我经过长
谈,也再次确认了他们三个的忠诚度和执行能力。只要需要,他们能够迅速响应
我的命令,对神都之国的军事力量展开压制。

  现在只剩下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了,那就是撒拉弗的会议。

           ************

  撒拉弗会议前一日,深夜。

  我背着一大包行李,将它扔在浮车上面。里面有一些食物和饮用水,但更多
的则是干旱炎热地区的生存用品。这是鲁恩希安和爱丝弥蕾的提议,他们的考虑
非常周祥,我们携带的物资最大程度上是要为最坏的状况做打算。

  所谓的最坏状况,就是在没有能量和交通工具的情况下,从澳洲沙漠里独自
逃生。

  幽鬼和食影者的两个大佬在门廊下和自己的亲信交代着一些事情,只有梅尔
菲斯早早的和卡门告了别,已经坐在了车厢里。

  我抬手合上行李舱的门,又习惯性的拉了拉确保它已经关严。

  初邪在我身后长吁短叹。

  「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对女孩说。

  「这种没营养的话就别说了,好好回来。」初邪叹道。她这么说着,又靠过
来,侧身向阿纱嘉站的地方使了使眼色。

  阿纱嘉坐在门廊的台阶上静静的看着我,她右手边伏着罗格纳,左手边站着
的却是断尾。

  「你放心让他给她当贴身保镖啊?要真出了什么事情我可不管哦。」

  看着初邪促狭的表情,我忍不住想笑。

  「她连保护自己的力量都没有了,你总不能真不管吧?」

  「我都忙得要死,哪有功夫天天看着她。」初邪故意闹着小脾气。

  我没和她继续纠缠不休,只是拢她过来轻轻的吻了她的额头。这个举动还算
有效,初邪紧绷的肩膀微微柔软了一些。她往后退了两步,目送我上了车。

  阿纱嘉也微微抬起手,对我弯了弯手指。她的状态很放松也和很安宁,这减
轻了我不少担忧。

  鲁恩希安和爱丝弥蕾在五分钟以后也全副武装的上了车。我们透过车窗,最
后一次向送别我们的下属、同伴、朋友和心爱之人告别,然后踏上了未知的旅途。

  鲁恩希安将坐标地址输入了浮车上的自动导航设备。设备很快就显示出了旅
程所要消耗的时间:九小时零十分钟。这是我们早就算过的事情,如果不出意外,
当目的地天亮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抵达。

  爱丝弥蕾和梅尔菲斯的交情看起来一般,两个人当初见面的时候也只是淡淡
的问候了一下彼此,现在坐在车里更是没有什么好说的。鲁恩希安和爱丝弥蕾就
算有话说,也不可能当着我们两个人肆无忌惮的讨论什么事情。

  所以,这九个小时的旅程大部分的时间是在沉默中度过的。不过我并没有觉
得时间特别漫长,毕竟在旅途终点还有重要的事情在等着我们。

  撒拉弗对我们每个人许诺的交易都带着一种令人生畏的压力。他作为一个从
不抛头露面的幕后存在,轻描淡写的就拿出了足以打动我们每个人人心的诱惑。
且不说他是不是真的能够满足我们的渴望,单单是他获得这些信息的途径,就足
以让人心生不安。

  或许对其他人来说,撒拉弗的感情更多是一种因为未知而来的恐惧。但对我
而言,他却要更加熟悉。

  这不是因为我和他面对面的见过一次。事实上,通过那次不到十分钟的会面,
我完全没获得关于这个人本身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我对他感到有些熟悉,是因为他的对手,奥索维。我感觉,这个世界上唯独
他们二人是一个层次的家伙。而我们其他的人,仿佛都没有和他们平视的资格。

  除了初邪之外,我就是最了解奥索维的人。

  其实这个所谓的「理解」也不过是我狂妄自大的用词而已。对于奥索维这种
家伙,我是永远不可能真正理解他意图和目的的。

  然而最重要的问题是,我不知道奥索维的立场,也就无从猜测撒拉弗的立场。
我只知道,他们两个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致对方于死地。

  这一点梅尔菲斯也非常清楚,因为他和奥索维的交集就来自于奥索维想要干
掉撒拉弗的这个念头。

  我只感到这其中无数错综复杂的关系都纠结在了一起,让人无法看清。我只
希望这次的会议能够给我看清事情全貌的机会。

  我们在出发之前,已经通过卫星地图仔细观察过目的地附近的地形,并且精
心挑选了撤退路线和飞艇的藏匿地点。当然,在这方面我只有学习的份,没有提
出意见的资格。毕竟,新人类在这方面最有发言权的三个人全都在我的队伍里。

  大沙沙漠,澳洲沙漠中的一部分。当我们从飞艇走出来之后的十秒钟,汗水
就迅速浸湿了领子。令人稍感安慰的是,我们停泊的地方并不是沙丘,而是一片
石漠。

  青灰色的碎岩和砂砾组成了一望无际的戈壁,一些低矮的灌木顽强的从岩缝
中探出头来,给这片单调的土地添加了一点点不一样的颜色。

  不过天空很蓝,清澈干净,没有一丝云彩。在这种环境下,无论心情又多么
压抑,都可以得到一丝的缓解。

  梅尔菲斯开始画阵,他以魔力操控将地上的岩块组成了一个带有空洞的拱形,
恰到好处的覆盖了飞艇存在的痕迹。这里距离预定的地点很远,所以我们并不担
心魔力波动会暴露自己的行踪。

  我们以低能量飞行的方式向目标地点靠近着,并沿途藏匿了一些补给品。

  按照这个速度,我们大概会在一个半小时之后到达预定的地点。但是热带沙
漠气候带来的压力却是无法忽视的障碍,当太阳高升之后,我的衣服很快便湿透
了。

  其他二位男士和我也是一样,鲁恩希安沾湿的头发有些狼狈的贴在额头上,
梅尔菲斯的下巴也在不断的滴水。

  唯独爱丝弥蕾只是微微出了一点小汗,她凝聚了风属性能量又或是用了某种
法式,在身边形成一道风障,巧妙地散发着身周的热量。

  我们之所以采取低能量飞行的策略,一方面是为了减少能量波动,另一方面
也是为了节约能量。爱丝弥蕾的做法已经明显让这两件事没了意义,可是却没人
敢提出异议……

  比较幸运,我们这一路飞过来,没有遇到任何意外状况。当我们越来越接近
目的地的时候,视野所及之处出现了一些人类活动的迹象。

  在想象中,那个目的地只是用来接头,而我们会前往下一个地点。又或者,
某个人会在荒野之中孤零零的等着我们,然后打开地上的一扇门,把我们引入一
个宏大的地下基地。

  可是我们看见的是几只黄色的土羊,还有一个放羊的土著老头。那个枯老的
毛利老人头上包着羊毛毡的头巾,手里拿着一根又细又长的牧杖。他拿牧杖点着
地面,静静的看着那几只起劲儿啃着草根的土羊,像是一根枯树桩。

  他对我们的到来完全不在意,好像全世界就只有他自己和那几只羊。

  我们继续前进,然后看到了几十顶伫立在荒野中央的帐篷、袅袅的炊烟、还
有更多的羊和骆驼。

  这是一个即将消亡的土著毛利人部族。绝大多数的年轻人都离开了这个地方,
跑到了大城市里,成为毛利文化演出的一份子,或者心甘情愿的领取着政府的救
济金。留下来的则都是不想割舍这种古老生活方式的、行将就木的老人们。

  我闻到了羊粪、泔水、膻味和烤肉混合的浓厚味道,这些味道让这个死寂一
样的土地瞬间充满了人味。

  如果不是一个用能量飞起来的人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我们甚至会觉得自己
是不是来错了地方。那是个毛利青年,他的脸上布满刺青,让人很难判断他的年
龄,但他的皮肤却非常光滑,显示着年轻的活力。

  他能量使用的非常收敛,那是没有敌意的表现。这家伙做手势示意我们降到
地面,我们便照做了。

  「欢迎,请这边来。」青年用沉稳而舒缓的声音邀请道。

  我不得不说撒拉弗真的是老谋深算。他选择的这个地方,成功的让我们卸除
了大部分的敌意和心防。因为这里生活着的人们实在是太平和了,这种脆弱的生
活就像是一条被扔在了温海中的肥美金枪鱼——既然没被鲨鱼吃掉,那这里应该
就不会有鲨鱼了。

  我们随着青年穿梭在这个充满了原始气息的部族里,无数目光落在了身上。
那些看我们的土著居民们眼里并没有任何好奇,他们只是很单纯的在打量我们。
这从某种意味上说明,这个地方经常有外人出入。

  青年将我们引到了一座高大的帐篷前面,替我们掀开了门帘。

  我走在最前面,把头探了进去。这个帐篷比我想象中要宽敞,房顶上挂着一
些用于照明的脂类,里面还掺杂着一些类似于香料的东西,让整个房间弥漫着淡
淡的味道。这味道并不算好闻,但也并不刺鼻。

  帐篷最里面的毡垫上坐了两个人,正在拿着长长的烟管抽着旱烟。当我向里
面夺走了两步之后才发现,其中一个人是赌徒保罗。

  保罗能够出现在这个地方是我们早就预料到的,不过我没想到他能够这么悠
哉。

  另一个人,自然就是撒拉弗了。

  知道奥索维那个「水鸟和鱼」理论的人没有几个。我原本判断,有很大的可
能性撒拉弗不会自己现身在这个地方,而是以某种间接的干涉方式来给我们提出
交易。他既然亲自来到这儿,就说明他所要达成的目的甚至比失去计算能力的代
价还要高。

  撒拉弗脸上画着一些油彩,穿着毛利人的服饰,和我们最初看到的放羊老头
一样戴着羊毡帽。不过那个帽子还装饰着巨大的牛角,似乎是某种部族地位的象
征。可是我很清楚地记得,他看起来并没有毛利人的特征。

  「来的挺早啊?」保罗盘腿坐在那儿,抱着那根秃烟管吞云吐雾。

  「没有你早。」我笑着回了一句。

  保罗和其他三个人也分别点了点头,看来他们彼此之间也都是认识的。保罗
没跟他们搭话,我觉得那是因为他知道这几个家伙都不是优秀的聊天对象。

  「你就是撒拉弗?」爱丝弥蕾很不客气的将我挤到身后,站在了撒拉弗的面
前。

  撒拉弗的胡子留得比当初和我见面的时候长得多了,加上毛利人的那些装扮,
很有些老态龙钟的感觉。不过他的眼睛依然充满了无法形容的光彩,仿佛灵魂从
未老去。

  他没有回答爱丝弥蕾的问题,而是又从身后掏出一根烟杆,朝爱丝弥蕾晃了
晃。

  「歇会儿歇会儿,大老远跑过来,累坏了吧?」

  爱丝弥蕾剑拔弩张的态度像是一拳打到了水里,撒拉弗和蔼亲切的神情就像
是哄孙女的普通老人。杀手女王盯了他半天,却总有一种提不起气来的感觉,悻
悻的退了两步,坐到了毛利青年给她准备的毛垫子上。

  「我来口吧。」鲁恩希安倒是蛮适应这个环境的。他微笑着接过撒拉弗手里
的烟杆,用能量点燃,抽了起来。

  他们抽的东西完全没有普通手工烟草的焦臭味,烟雾也并不熏人。爱丝弥蕾
虽然皱了皱眉头,但最后还是没有阻止鲁恩希安。

  「没有我的份?」我对撒拉弗说。

  「没了。要不然等会儿你抽他的。」撒拉弗的脑袋向保罗坐的地方晃了晃,
那样子让我想起了邻居的退休大爷。

  虽然有很多话想要问撒拉弗和保罗,但现在时机还没到。于是我们就安安静
静的坐在帐篷里,冷却着一路赶来的汗水。帐篷上有很多透气孔,有不错的凉风
穿梭在我们坐的地方,带走了原本浓厚的燥意。

  太安详了……谁又能想到,新人类最强大的战士们马上就要在这个又脏又破
的帐篷里聚齐?

  梅尔菲斯是唯一一个没有被这种气氛影响的家伙。自从没了龙雀,梅尔菲斯
的性格变得异常平和,虽然嘴上依旧不饶人,但他身上曾经浓郁的戾气和杀气都
消散了。在进这个帐篷之前,他就一直是一副对这件事情不太上心的样子。

  几分钟以后,新的能量波动传了过来。过了一会儿,那个毛利青年引着新客
人走进了帐篷。与此同时,又有两股能量出现了。

  阿努比斯扫视着我们,什么都没说,安静的找了个位置坐下。

  紧接着,那个曾经给我们送口信儿的青年把另外两个人带了进来。其中一个
人蒙着面,只留出了一双眼睛;而另一个人则是破霜。

  我和身边的同伴交换了一下眼神,但是他们对那个蒙面人都没有任何头绪的
样子。我们在出发之前,对于十个与会者的身份已经讨论过很久,但从来没想过
会有这样一个不明身份的家伙出现。

  保罗看见破霜以后有点兴奋,他抬起胳膊连连招手:「来来!这边!」

  破霜看了他一眼,笑着伸出一根指头,示意他等一会儿,然后走到了我们这
边。

  他很礼貌的和我们所有人点头致意,包括我在内。不过我知道,他过来是为
了找梅尔菲斯。

  「已经零级了吧?」破霜微笑着对梅尔菲斯说。

  「又想打架?」梅尔菲斯抬头看着破霜,「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理由,还是
别来烦人了。」

  「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破霜继续笑,「不过既然你已经到了零级,到
时候我可不会再饶你了。」

  梅尔菲斯没理会破霜挑衅式的发言,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手,就好像赶苍蝇
似的。破霜脾气还不错,他很干脆的转身离开,坐到了保罗那边,然后低声开始
和保罗聊起了天。

  五百川很快也来了,他在这里貌似没有什么特别熟的人,挑了个人少的地方
坐了。

  如同我们所想,这里除了我,还有那个未知等级的蒙面家伙,都是零级的战
士。大家相互之间都认识,而且大部分还有过合作关系,所以整体的气氛还不错。

  这个时候就显示出了冒险者社交网络的狭窄。首先就能看出来,五百川完全
不认识梅尔菲斯这个大通缉犯;对他来说我也算是半个陌生人,更别说黑暗世界
的两大魁首了。

  但是最后一个人却迟迟没有来,我们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再次感觉到有人在
用能量飞行的靠近。

  当最后一个人走进帐篷的时候,我们忍不住纷纷站了起来。

  恶魔索安的眼睛闪烁着灼灼的红光,腰间的武器也早已经出鞘,被他提在手
里。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的危险性,这种纯粹的反社会人格是毫无道理可言的,
兴起杀人对他来说就如家常便饭。

  像他这种人,没有大型势力的庇护,其实早应在【神都】的时候就被消灭的。
和他一样的零级通缉犯曾经有过不少,面对整个佣兵世界的追杀,幸存者却只有
他一个。从某种层面来说,他确实是有某些特殊之处。

  剑拔弩张的态势只持续了几秒钟,当撒拉弗走上前的时候,恶魔索安的肩膀
微微松动了一些。

  「来的太晚了,赶紧坐下吧。」老头张开胳膊,对大家虚按了几下。

  就这么简单的几个动作,大家的情绪竟然都得到了安抚,连警惕心浓重的恶
魔索安都将武器收了回去。看到他这么做了,大家也都纷纷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上。帐篷里的人们围成了一个半圈,只有恶魔索安自己孤零零的坐在帐篷的门口
方向,就像是准备随时逃走一样。

  这时候,有几个五十来岁的女人端着某种茶饮从外面走了进来,给我们每个
人都分了一杯。淡青色的茶水散发出奇异的味道,我尝了一口,有一种微酸的苦
味,但是不算难喝。

  然而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没喝……可能还是我的警惕心太淡了。

  「人齐了,我们开始吧。」保罗靠撒拉弗最近,他是少数几个没被恶魔索安
的出现刺激到的人。

  撒拉弗咳嗽了两声,很俗气的开场方式。然而我却觉得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是一种让自己显得平易近人的手段。

  「可能你们有的人对我还不太熟悉,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神都】这个游戏
的创始人。」

  这是梅尔菲斯早就和我分享过的情报,我自己也通过自己的经历多方印证了
这个说法。所以现在我借机扫射了一下众人的表情,我只看到阿努比斯露出了微
微的惊讶神情。

  「就当做是闲聊吧,作为创始人,我很想听听你们作为【神都】最顶尖的玩
家,对我的游戏有什么看法。大家随便说说吧,不管是批评还是称赞我都会欣然
接受,哈哈。」

  游戏……

  新人类是我们脱离【神都】,通过无比痛苦的旅程才获得的崭新身份,那个
世界对我们而言早就超脱了「游戏」二字。自末日开始,没有人再会以这么一个
词汇来描述【神都】。可是现在,那个世界的始作俑者,却重新提起了这么一件
事情。

  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又让人觉得特别困惑。可是与此同时,心里却抑制
不住涌出了表达的欲望。

  因为那个世界对我们来说,是一切的开端,没有它,就没有现在的我们。

  「很棒,如果把它当做一个游戏的话。」很意外,第一个开口的竟然是爱丝
弥蕾。

  「那是一个让人欲罢不能的陷阱,能够无限放大人类欲望的牢笼。」阿努比
斯说。

  「在座的人,大概和我一样,对那个世界又爱又恨吧。」保罗说。

  发表自己看法的人只有三个,其他人看起来和我一样,心里都翻腾着某种强
烈的情绪,却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表达,于是便沉默了。

  唯独梅尔菲斯,平静的像冬眠的蛇蝎。

  「你们现在应该都不会把【神都】看成游戏了吧,但我还是喜欢这样描述它。」
撒拉弗呵呵笑着。

  破霜突然开了口:「人生不就是个游戏么,其实都一样。」

  撒拉弗摇了摇头:「哈哈,其实人生和游戏还是有很大不同的。至少人生的
结局没有人给你提前写好。」

  如果是别人说出这种话,我还能够接受。但对撒拉弗这种拥有「计算」能力
的人而言,我只会觉得这句话是一句谎言。

  「游戏就不一样了,游戏的剧本都是提前写好的,游戏世界会给你带来哪些
互动,全都是我给你们设计出来的。你们在我的世界里,运用着我给你们设定好
的游戏规则,成为了最杰出的玩家。我作为游戏制作人,对你们可是有很深厚的
感情呐。」

  「可是我的游戏在高潮之前就被人破坏了,对一个游戏制作人来说,没有比
这更遗憾的事情了。在原本的剧本里,【末日】就是高潮的序曲。【神都】的玩
家将会为重新回到外面的世界,努力探索我给于的线索。通过蛛丝马迹,寻觅出
出去的方法,齐心合力完成游戏的最终章,最后打开回家的路。你们的能量和魔
力,就是赢得【神都】这个游戏的最终奖励。」

  「这一切听上去是不是还挺美好的?但是可惜啊,有那么几个人硬生生的破
坏了游戏剧本,用近乎作弊的方式,把奖励给提前拿走了,只留下了空空如也的
【神都】世界。」

  「现在看来,好像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了。因为你们以自己的方式书写了不同
的未来,以另一种方式结束了【神都】的剧本,然后开启了新的故事。」

  「新的故事峰回路转,然后你们会发现,【神都】的地位已经全都变了。我
来告诉你们新故事接下来的剧情吧。」

  撒拉弗这样说着,将一叠纸质的文件分发给了我们。

  我们将这薄薄的文件按顺序传给了身边的人,然后带着一丝好奇心读了起来。

  当看到内容的瞬间,我觉得胸口突然一闷。我抬起头,看向身边的同伴,他
们都露出了不安的情绪。

  因为文件上所写的,正是唯有我们才掌握的重要情报。

  新人类的闭环、病毒变异的原理、即将到来的巨大矛盾、还有包括新人类和
旧人类之间不可避免的战争……这叠文件以最简单却最有说服力的方式将一切都
叙述的清清楚楚。

  「这是真的么?」我听到保罗开口问道。

  「所有的数据我都表明了出处,那些医疗统计数据,你们只要联网CRK就
能查到。后续的发展,你们也可以自己亲眼去看,然后再决定相不相信我。」

  帐篷里的气氛立刻就沉了下去,因为所有人都明白这些事情意味着什么。

  可是撒拉弗并没有给大家继续琢磨的时间,他继续了讲话。

  「在你们来之前,我给你们所有人都提出了具有诱惑力的交易。在此之外,
我还给你们一个额外的奖励——和原本的剧本恰恰相反,我会重新开启【神都】,
将那个美丽世界赠与你们新人类独享。」

  「刚才我说过,游戏和人生有很大的不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所有的
游戏都有一个固定的结局。结局之前,玩家必须要打赢游戏设置的最终boss。
我今天把你们召集到这个地方,就是要你们去打【神都】这个游戏的最终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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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八章、我们的战争

  当撒拉弗说出「最终boss」这个短语的时候,所有人都萌生了一种可笑
的情绪。

  可是没人能笑得出来,因为在座的人没有一个是傻瓜。

  【末日】到来的那一日,上千万人死在了饥饿、害怕、绝望和暴力之下,被
困在【神都】中的人们,走出来的甚至只有不到百分之四十。我没有亲眼目睹海
兰大陆和黄铜大陆真正的惨象,但完全可以想象那个时候人们所经历的恐怖。

  奥索维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撒拉弗也不是。他们的行事皆是抱着某种确实
的目,远远不是撒拉弗蜻蜓点水般描述的那么简单。

  所以,如果有人真的认为撒拉弗只是单纯的制造了一个游戏,以一个制作人
的心态让我们完成它,那就大错特错了。结合奥索维的所做,我终于推测到了这
两个人的立场。但除我之外,在场大多数人还蒙在鼓里。

  撒拉弗建造【神都】的目的,是培养出能够抹杀掉某个目标的战士。这个目
标,也就是奥索维口中,命运之河中的那个「泡沫」。所以奥索维才会倾尽全力
促成了新人类的迁徙,破坏了撒拉弗的计划。

  奥索维骗了很多人,包括我、梅尔菲斯和初邪,但是他为了我们同样付出了
很多。我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把他视为同伴,毕竟我们一同经历过生死之战,在
影族领地的时候、在镜之海海岸的时候……

  可是撒拉弗呢?他在Fey死去的时候,给了我回归【神都】的勇气和希望,
又设身处地在我回到现实世界之前帮了我的忙。依照我的立场来看,无论是撒拉
弗还是奥索维,都不是一定站在我对立面的敌人。

  这个时候,破霜开口问了一个问题:「我们要在哪里打?是【神都】么?」

  令我有些奇怪的是破霜的关注点。对他来说,似乎「在哪儿打」比「和谁打」
更加重要。

  「既然是【神都】的最终之战,当然是在那里。」撒拉弗一边抽烟一边说。

  「说说吧,最终boss是谁?我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家伙,竟然需
要我们这么多人一起上。还是说,你打算让我们车轮战?」保罗问。

  撒拉弗那双透彻的眼睛在我们们个人的身上扫过。他用油腻的拇指蹭着手心
的烟嘴儿:「我可没有说,这最后的一战是要和一个人打。」

  听到这句话,我和梅尔菲斯对视了一眼。看来事情和我们想的不太一样。

  撒拉弗继续说:「我召集你们十个人,意图不是挺明显的么?因为你们的对
手也是十个。」

  他的话音一落,我们立刻就躁动了起来。

  「是单挑咯?」我听到了破霜兴致昂扬的声音。

  「十个人?这算什么?」阿努比斯质疑着。

  「哎,等着听他慢慢说嘛。」保罗试着安抚其他人的情绪。

  撒拉弗悠闲的斜倚着身下的垫子,没搭腔,一直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为止。

  「计划是这样的。我会给你们开启通往最终之战的通道,你们能在那个地方
找到十个封印。进入你们指定的封印,打倒里面的对手,交易就算完成了。在战
斗之前,我会把对手的数据给每个人公开,你们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制定战斗的策
略。」

  撒拉弗说的言简意赅,但是却带出了更多的疑点。

  一直不爱说话的五百川提出了问题:「最终战的对手,和你是什么关系?终
归不可能是你制造出来的虚拟人物,对么?你要借我们的手杀他们,理由是什么?」

  撒拉弗抬起眼皮看他:「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你很重要么?」

  「是的。」五百川的问题其实是在场很多人都想问的问题。

  「那是我在神都里种下的种子,结果却成长成了我无法控制的程度。所以要
要把他们抹除,否则迟早会对我们的世界、还有里林、乃至里奥雷特的世界造成
危害。」

  这是一个非常中肯的理由,对其他人来说。

  可对我来说那却不是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因为若如他所说,那奥索维为什
么要费尽心力阻止他的整个计划呢?这是一个我没办法问出来的新问题。撒拉弗
不知道我掌握的情报,便是我的筹码。

  「我不关心你的目的,也不关心对手是谁,我只关心你会不会履行自己的诺
言。」恶魔索安阴涔涔的开了口,「我们帮你杀人,赢了,然后你没了踪影,那
么你说的那些话就都变成了屁话。」

  我们每个人来这个地方,都抱着相同的目的。恶魔索安说的也是大家的心声。

  「所以我给出的胜利奖品是两个。除了你们每个人来到这里的目的,还有回
【神都】的机会。对于前者,我会对你们分别说明交易的可行性;对于后者,你
们新人类不回去的话,就只能和旧人类同归于尽在这个地方。」

  「我有个问题。」

  鲁恩希安抬手示意了一下,这家伙出人意料的很注重礼节,即使是在这种时
候。

  撒拉弗笑呵呵的示意接受他的提问。

  「这场战斗什么时候打?」

  「任何时候都行。你们如果能现在就下决心,那么咱们甚至可以直接开始。」

  这当然是不现实的,没有人会做这么草率的抉择。

  「时间底线呢?」

  「只要你们没死,任何时间都可以。但我要说明的是,你们十个人必须同时
进入封印。所以,我给你们强行加一个期限,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你们可
以仔细考察一下,世界是不是真的在发生我所说的事情。一个月后,我依旧在这
个地方等你们。」

  撒拉弗说到这里,从座位上站起来,轻轻活动着有些酸痛的关节:「该说的
已经说完了。如果对我交易的诚意没有信心,我很欢迎你们留下来,和我单独谈
一谈我最初提出的那个针对个人的交易。」

  听到这句话,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颇有些争先恐后的意思。

  「按照来的先后顺序来。我想这些信息你们都不希望泄露出去,所以我在镇
子后面设了屏蔽类的法阵,想谈的就去那边排个队吧。」

  撒拉弗说着就走了出去。保罗对我们这边笑了笑,紧紧地跟在了他的后面。

  第二波来的就是我们四个人了,爱丝弥蕾毫不客气的抢了第二个位置。

  其他人依次走出帐篷,但鲁恩希安却停下脚步不解的看着我和梅尔菲斯。

  因为我们两个都没动。

  「怎么了?」他问。

  「你先去。」我对他点点头。鲁恩希安没再多话,自顾自去追爱丝弥蕾了。

  偌大的帐篷就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安静的不像话。

  我没有去找撒拉弗沟通,自然是有我的考虑,但梅尔菲斯没去却是我意料之
外的。

  「不去问问龙雀的事情?」

  梅尔菲斯没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以一种轻飘飘的态度叹了口气。

  「这次的事情和我想的一样,真的是无聊。」

  我被他的态度弄笑了:「为什么这么说?」

  「你觉得撒拉弗今天说的,有几句是真话?」

  「你的意思是,他在说谎?」

  「我怎么知道。但你的那个女人不就是这样么?说谎话的时候总是这样,把
人诓到不得不相信对方的地步。」

  梅尔菲斯说的对极了。初邪早就教过我什么才是优秀的谎言。撒拉弗说的话
我们无从辨别真伪,但如果想要自己想要的东西,最后还是得要相信他。

  「可是这次对方手上的筹码太重了。还是说,你有别的想法?」

  梅尔菲斯低头坐在垫子上,他的手放在膝盖上轻轻的点着。

  「和你,我没什么可隐瞒的。阿纱嘉说修拿是' 神都之种' 的时候,我做了
一个大胆的猜想。【神都】是撒拉弗做的,那么很有可能,创造我和修拿的那个
研究所也是出自撒拉弗的手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知道。但我却有一种感
觉,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我站到现在的这个位置上。」

  我静静的听着梅尔菲斯的话,没有出声。

  「他知道龙雀会为了我们而牺牲在【神都之种】的爆发里。更甚者,龙雀和
修拿被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在我面前死掉。于是,他就有了让我不得不替他战
斗的理由。奥索维会' 计算' ,撒拉弗也一定会,我和龙雀的一生,都是为了他
现在的计划。这个猜测,并不是单纯的异想天开。」

  我摇了摇头:「你这个念头有些过于恐怖了。就算是真的,你能放弃拯救龙
雀的机会么?」

  梅尔菲斯抬起了头,他直视着我的眼睛。

  「关于挽歌的死,我曾经和你说过一句话……」

  我心头一凛:「你说,如果人可以复活,缅怀就没有价值了。」

  「撒拉弗或许真的有复活龙雀的方法,可是我不想吞这个诱饵。如果我的命
运都是撒拉弗的安排,那这最后一步,我想反抗。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如果你要为了阿纱嘉接受那个交易,我会和你并肩战斗。这是你应
得的。」

  我的手微微发抖。梅尔菲斯……

  「奥索维曾经做过一件事情。」我自顾自的说道,「他以帮助阿纱嘉通过光
面为诱惑,让我和你决斗,还记得么?我一直在想,或许撒拉弗也是一样的。」

  我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雅魅安最后给我的那张纸条。

  【想想曾经做过的事,还有曾经说过的话】这是奥索维这张纸条上所有的内
容。

  这段时间,我已经想了很多很多,几乎回顾了自己的一生。

  奥索维通过他遗留的CRK,留给过我一句忠告——请牢牢地掌控着自己命
运,无论盘子上摆的诱饵是多么的具有诱惑力,都不要按照其他人的期望那样,
变成一枚棋子。

  在梅尔菲斯和我剖白之前,我并没有真正的将自己放在抉择之上。因为我和
他想的一样,他要为了龙雀而战,那么我根本不需要考虑进与退。

  可是现在,梅尔菲斯说的话,几乎和我所想的一样。

  我不想当棋子。因为就算听凭了对方的摆布,也不一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
果。奥索维已经给我上过了课。

  「我们来掌握自己的命运。」我死死的看着梅尔菲斯,说出了一句经过艰难
抉择而凝聚的话语。

  那意味着,我放弃了替阿纱嘉寻求帮助的机会。

  梅尔菲斯微微昂起头,以灼热的目光和我对视着,缓缓的抬起了手。

  我的手和他紧紧的攥在了一起,给予着对方打破命运桎梏的勇气。我从他的
眼中看出了骄傲,那是为了我而骄傲的目光。

  我远远没有他那么洒脱。他是一个将死之人,一切执念都会在死后消散,就
如他自己所说,死后便可以和龙雀重逢。可是我仍然做出了和他一样的选择,所
以他为我而骄傲着,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改变自己命运的伟大觉悟。

  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个决定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伟大。因为对于阿纱嘉的
事情,我仍然有着另外的打算。

  「就让撒拉弗那个' 最终之战' 见鬼去吧。」梅尔菲斯的脸上浮现出了标志
性的邪恶笑容。

  「没错……」我轻轻应着,心头翻涌着一种莫名其妙的自由感。

  棋子推翻了棋盘。

           ************

  一切在两个小时之后结束了。回程的浮车上,当爱丝弥蕾和鲁恩希安仍然在
思索撒拉弗的交易的时候,我和梅尔菲斯已经毫无牵挂的轻装上路。

  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没有了我和梅尔菲斯,我不知道撒拉弗会不会找其
他人来代替。但不管怎么样都好,这已经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唯一要做的
就是说服两个杀手之王,继续坚定的站在初邪的计划一边。

  新人类现在有了两个选择,回去【神都】,或者奔向新世界。

  从撒拉弗的描述中,我很清晰的了解到,他现在并不知道跃迁门的存在。这
也就是奥索维所说的,两个可以计算的人,一定会是对方算式中的未知数。跃迁
门是出自奥索维的手笔,所以撒拉弗没办法获得相关的情报。

  如果把两个选择放在新人类的面前,人们会怎么选呢?

  毫无疑问,【神都】并不是一个受人青睐的选择。无论是战士还是平民,在
大迁徙之前早已在【神都】里留下了深深地阴影。人和人之间的相互残杀,还有
恐怖的饥荒,这些血淋淋的记忆都紧紧地和【神都】绑在一起。

  所以我并不担心有多少人会在这个选择上产生分歧。跃迁门另一端的新世界,
远比【神都】要有吸引力。

  初邪那边早已经开始构建相关的宣传品。我们不仅精心设计了可以完全展示
新星球情况的图片页面,而且还特意将所有的物理、气象乃至生物数据毫无保留
的做好了随时公开的准备。无论是对普通人还是对科学家来说,我们都可以最大
程度的争取他们的信赖。

  其中最重要的部分,是移民前景和规划方面的介绍。凭借我们已经成熟的技
术,想要打印出一个可供百万人生活的城市也不过是二十天功夫而已;多元化和
自动化的作物培育介面可以提供稳定而丰富的食物生产。

  当移民计划被公开的时候,这些东西要被所有人而审视。初邪的核心思想很
明确,她不打算采取任何掩饰的手段,新世界全部的真实情况都会被展示出来。
这是一场争取信赖的比赛,我们要在战争爆发之前获得新人类们最大程度的认可。

  爱丝弥蕾和鲁恩希安自从上路之后就一直沉默着。我想他们一定是在思索撒
拉弗许给他们的那个交易,至于交易的内容我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

  对于我和梅尔菲斯放弃和撒拉弗详谈这件事情,那两个家伙都露出了一些疑
惑。不过他们同样没有深问,因为他们自己的事情已经占据了思索的空间。

  事实上,我不觉得回【神都】这个选项对他们二人有太大的吸引力,他们不
会为了这个理由而背叛初邪。

  但撒拉弗的交易就是另一回事了。

  龙雀之于梅尔菲斯,阿纱嘉之于我……我不难想象撒拉弗那个提议对他们二
人的诱惑力。

  站在我立场上所考虑的是,如果他们两个在那场所谓的【最终之战】中阵亡
的话,我们会有多大的损失。

  答案是非常大。

  作为零级战斗力来说分量就足够重了,况且还有他们下面的两个组织。如果
没有他们两个的话,幽鬼和食影者虽然不会再回归到敌对的状态,但终究还是没
办法共事。爱丝弥蕾一死,幽鬼可能立刻就会分崩离析成数个小圈子组成的群体,
毕竟另外一个可以独挑大梁的施奎因已经死在了她自己的手里。鲁恩希安死了,
或许还有潘朵拉可以撑住局面,但食影者这种基于利益而搭建的组织,是会因为
实力受损而渐渐枯萎的。

  没了他们的帮助,任何处于我们敌对面的势力,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我们核
心的存在排除掉——初邪死了,一切就都完了。

  所以我不希望他们二人冒这个风险。因为以我的常识来判断,连撒拉弗这种
人都解决不了的敌人,绝对不是我们能够轻易对付的。

  我假设撒拉弗和奥索维是同一量级的存在,那么奥索维的力量就可以成为撒
拉弗实力侧面的反映。而我清晰的记着,奥索维曾经在镜之海的海岸上施展了多
么恐怖的召唤仪式。他所储备的魂属性能量,召唤了不计其数的里奥雷特,生生
的为我们拦下了宫族从深渊中倾巢而出的的力量。

  那么,撒拉弗至少也应该有相似水平的杀手锏才对。可是他却用这么长的时
间,谋划了这么大的一盘计划,来对付【神都】中的十个敌人。可想而知,那些
他培育的「种子」有多么的危险。

  不过我并不打算现在就和他们沟通。说服别人这种事情,我还是需要一些初
邪的意见。

  半日之后,我们抵达了基地。这次会议只用了我们不到一天的时间,却需要
一个月来消化发酵。只不过这次会议的结果如何,对我和梅尔菲斯来说已经不再
重要。

  当我们的飞艇进入庄园庭院的时候,我看到初邪和阿纱嘉在门口一起等着我。
能够这么快回来,其实也是在大家意料之外的。

  「没和人打架吧?」初邪看我完好无损的从车上走下来,像是松了一口气。

  「一切都还算顺利,放心。」我摸摸她的脸,然后将目光转移到了阿纱嘉身
上。

  女孩靠在台阶那边没有和初邪一起过来,但是她已然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所在
的位置,脸上带着一如既往地温柔笑意。

  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起撒拉弗给我的许诺,所以就算我放弃了这笔交易,也没
人会责备我。可是我却仍然有一股化不开的愧疚感,对面前的阿纱嘉。

  无论撒拉弗是否在欺骗我们,这至少是个机会,能给我和阿纱嘉带来更好的
未来机会。可是我却放弃了赌博,所以我愧疚着。

  可是我并不后悔,因为我不想死在那种莫名其妙的战场上。如果要死,我想
死在我所爱之人的怀中。

  卡门和梅尔菲斯什么都没说,他们旁若无人的在那里拥吻着。我想,卡门从
他的表情里已经读懂了一切。他一往无前的走了,没有留恋过去,也不会活在那
股纠缠不散的阴影之中。

  他选择让龙雀安息。小女孩在化作光芒的最后,按了我的手,那成为了我们
的诀别。

  鲁恩希安在这时拍了拍手,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才分别了不到一天而已,就不用这么腻歪了吧?咱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情要谈,不是么?」

  他说的没错。所以我们沉下了心,并肩向会议室走去。

  这是属于我们的会议,参与者有六人。除了撒拉弗邀请过的我们四人之外,
还有初邪和迦施。

  鲁恩希安简明扼要的描述了撒拉弗的意图和计划,爱丝弥蕾做了一定的补充。
他们对事件的认识很清晰也很客观,着重指出了撒拉弗言辞之中令人怀疑的要点。

  可是他们越是这样,我就越发觉得他们会接受那个交易。因为人在这种时候,
往往是自己的理智在努力说服着自己的感情。然而,感情这种东西,并不是道理
能够说通的。

  初邪偶尔会打断他们问一些问题,但绝大多数时候还是静静的在聆听。当鲁
恩希安说完之后,她才慢慢的开了口。

  「那,你们会参与他所说的【最终之战】么?」

  「我们两个都需要考虑。」爱丝弥蕾替鲁恩希安说。

  「别考虑了。」初邪毫不客气,「这种毫无保障可言的许诺,他是不可能兑
现的。其他人因为闭环和病毒的事情,不得不信他也就罢了。你们可不能犯这种
错误。设想一下,无论你们战斗胜负如何,打完了你们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他
凭什么要付报酬?」

  鲁恩希安说:「我们很清楚这点。但他所承诺的东西对我们来说太重了,分
量重到哪怕明知道可能是一场骗局也值得我们一搏的程度。」

  「那当然了!如果不拿出这种分量的诱惑,谁会接受这种交易?大家都不是
傻子。拿到台面上的奖励高过风险,人们就一定会去赌,这是所有人的弱点。利
用这个弱点,他无往不利。」

  鲁恩希安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所以初邪的话对他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而爱
丝弥蕾则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考虑什么。

  鲁恩希安在沉默了几秒钟之后看向了我和梅尔菲斯:「你们怎么觉得?」

  其实梅尔菲斯对这个会议没有什么兴趣,他坐在这里无非就只是为了增加我
话语的影响力。所以我替他回答了鲁恩希安的问题。

  「你也知道,我们两个在会议之后根本就没去找撒拉弗沟通。因为从那个时
候我们就已经做了决定。我们两个都不会接受那个交易,一个月之后也不会再去。」

  爱丝弥蕾听到这句话之后立刻就抬起了头:「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想做别人的工具。工具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花了几分钟的时间,结合奥索维的存在,解释了自己的心路历程。当然,
不该说的东西我没有说。

  梅尔菲斯在最后也说了几句:「撒拉弗是我们没办法掌控的。你们是地下世
界情报网里最深层的组织,可是除了他主动向外透露的信息,你们根本就没听说
过他。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比你们的层级还要深。这种人,可以随时在你们视野
中消失。他凭什么要兑现承诺?他现身以来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这场战斗,等
我们替他做完了这件事,他根本就不需要再露面。」

  并肩坐在对面的两个零级怪物没再说话,一直这样沉默着。

  几分钟之后,鲁恩希安长叹了一口气:「太难了。」

  「是的。」

  我非常理解他,因为那个抉择对我而言也一样困难。但梅尔菲斯支持了我,
在我下定决心之后,那种巨大的负担瞬间就会烟消云散。

  「现在下决定还太草率,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爱丝弥蕾说。

  这也是鲁恩希安的意思。我们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至于当事人自己会
怎么选择,就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了。

  接下来的议题才是今天会议的重头戏,关于我们接下来的计划。

  撒拉弗已经将闭环的事情透露了出去,尽管除我们之外只有六个人得到了这
个情报,但由于事关重大,我们推测这个信息将会在一两个月之内完全的公开化。

  开放情报的主动权已经不再掌握在我们的手里,但总体上并不会影响我们的
下一步行动的内容。我们要在争端爆发之前,公布移民的消息,然后用最快的时
间收容新人类的成员,将他们休眠在跃迁门系统的飞船里。

  在这个阶段,我们会有三个需要应对的势力:所罗门、汞先生和公共政权。

  我们现在对公共政权撒了谎,正是因为我们不希望和人类世界最强大的暴力
机器公然对抗。正是因为他们的规模庞大,所以通过一项决议所需要的时间会很
长。隐瞒真实的情况,是为了减少公共政权应对的时间。只要我们在他们做出强
硬的决定之前真正实行着移民的计划,他们就很难使用暴力来解决这个矛盾。

  而且我们与公共政权高层建立了相对通透的沟通渠道,休斯也会作为一个重
要的斡旋者帮助双方走上最佳的解决之道。

  汞先生是一个非常不稳定的未知因素。自从回归之日以来,除了他寄给初邪
的那张卡片之外,汞先生活着的痕迹仿佛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了。公共政权在
通缉他,所罗门方面也对他完全没有友好的意思,我们就更不必多说了。他到现
在都没有表现出自己的立场和意图,这让我们无法提前做出应对。

  食影者和幽鬼都派出了相应的人手试图搞到他相关的情报,但却一无所获。
这说明,要么汞先生的匿踪能力强的离谱,能够在某些要害注入毒液之后不留痕
迹的全身而退;要么就是他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做,一直在某个安全的地方对整个
事件的发展冷眼旁观。

  我们当然希望是后者,而且希望他能够继续这么做。

  所以,我们真正需要应对的,就是所罗门方面的反应。

  经过细心的分析和总结,我们很容易就能够发现,我们和所罗门的矛盾是根
本无法调和的,也没有任何谈判的余地。

  就所罗门展现的立场来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成为新人类中说一不二的
存在。至于他想要用这个权力做些什么,我们就无从得知了。或许是把新人类作
为工具,潜移默化的控制整个人类世界;又或许是想要新人类作为病毒的载体,
消亡旧人类之后,成为所有人的王。

  基于此情,他是完全不会允许移民计划存在的。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立足于
人类社会,一个期盼着寻求不死的权力者,怎么可能松开手中的一切?

  那么我的处理方法也就简单了,杀了他。

  手中握有食影者和幽鬼这两张王牌,我们自然要用最大的优势来展开主动的
攻击。

  所罗门的行踪不定,手底下的安保措施也非常强。想要以雷霆一击实施斩首,
就必须确定他藏身的据点,然后制定详尽的攻击计划。

  我们公开移民计划的时候,所罗门的警惕性会急剧升高。所以他一定会降低
社会活跃度,减少以神都之国首脑身份抛头露面的频率。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固守、
率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是所有人都会做的选择。

  接下来,用龙族的成语来说,就是瓮中捉鳖。

  所罗门依仗着部属强大的战斗力,而我们也一样。我们就是要逼着他进行小
规模的高强度战斗,逼着他把手中的牌拿到桌面上,看看我们两边谁更强。

  斩首行动成功的时候,也就是我们收编原第一第二军团的时候。迦施将在这
个阶段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毕竟第一军团本来就是思灭者公会的成员。迦施作为
副会长,又是资深战士的身份,接手曾经领导过的部队是没有任何障碍的。

  第二军团是旧反抗军改制的职业佣兵军队,对初邪忠诚度最高的那一批早就
被我们收纳到了麾下,大概有一万来人。剩下的那一些,一半可以打感情牌,另
一半是对初邪完全无感的纯粹雇佣兵,这些人都很好处理。所罗门经营神都之国
的军队时间不长,只要我们站在正确的位置上,整合新人类的全部战力并不难。

  迦施和初邪早已经着手联系旧部,曾经思灭者公会的中高层对燃墟的忠诚度
极高,迦施很容易就在他们中间重新建立起了可靠地联络网。到了需要的时候,
只需要登高一呼就够了。

  就算我们的判断有误,遇到了最坏的结果——所罗门没能被斩首,第一第二
军团也没被收编——第三军团也可以作为最后的底牌,毫不犹豫的踏上新人类内
战的战场。

  这是必须要面对的决断,我没有犹豫。内战总是无比残酷,但我知道,如果
战争不可避免,那我们一定要做赢的那一方。

  我希望第三军团不为人知的杀手锏永远不会被使用,尤其是在自己的同类身
上。

  会议持续了很久,大多时间都是迦施和初邪在说话。鲁恩希安不时的会以顾
问的角度提出一些运作方面的建议,而爱丝弥蕾没有太多的发表意见,看上去仍
然很感性的沉浸在撒拉弗的交易上面。

  我和梅尔菲斯基本上都没说话。我是因为比较有自知之明而选择了沉默,他
则是因为不关心。能让梅尔菲斯坐在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作为一个新晋的零
级战士,难免有用得上他的关键地方。除此之外,他一直都是满脸的不耐烦。

  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深夜。该确认的计划都被敲定,剩下的细节问题就是
迦施和初邪的工作了。于是会议解散,鲁恩希安和爱丝弥蕾率先离开了房间。

  初邪和迦施就某个运作细节讨论了起来,看上去应该也不会用太久。我便离
开了房间,在外面一边透气一边等着她。

  梅尔菲斯跟在我的旁边。

  「真是不太习惯。」他站在门廊下,呼吸着来自午夜又湿又凉的空气,发着
牢骚。

  「不习惯什么?」

  「考虑别人的事情,考虑' 全人类的未来'.」

  他带着讽刺的语气说出后半句话,就好像在嘲笑自己身上的改变。

  「没什么不好。只是有点力不从心,帮不上她太多忙。」我说。

  梅尔菲斯很清楚我说的是谁,他轻蔑的瞥了我一眼:「你就不是那块料,强
出头,看着特别可笑。」

  我很不服气:「没有发言资格的时候我从来不说话,怎么在你眼里还能变成
' 强出头' ?」

  「你考虑事情的深度,和他们是一个层面么?说到底,也不过是被人当打手
头目使而已。初邪说让你上阵的时候,你就拔刀上,听着像不像个无脑的蠢货?」

  「她能用得上我的时候,我当然会出力,这有什么可犹豫的?如果换做是卡
门,你会怎么做?」我反驳。

  「新生活……」梅尔菲斯长叹了一句,「等我们到了新的世界,她又会做些
什么呢?你又会做些什么呢?」

  我听懂了梅尔菲斯的意思,他的感叹不是空穴来风,也不是为了占我口舌上
的便宜。就像他之前说过的,初邪和我之间的问题一直都是存在的。

  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我并不会因为自己被当做打手而心生不满。因为那是
为我付出了许许多多的初邪,我乐得为她而付出。

  「她愿意做什么都好,我可以陪着她。」

  「你觉得她会一辈子都满足于一个保镖?」

  初邪的声音从我们身后响起:「满足啊!你管得着么?」

  我回头看去,女孩抄着手站在我们身后,一脸的虎视眈眈。

  「忙完了?」

  我笑着去拉她的手,结果初邪却没理我。她径直走到我和梅尔菲斯中间,仰
着小脸瞪着他。

  「你算什么朋友!背后说他女人的坏话,想干什么!?拆散了我们你就高兴
了是么?」

  初邪很少有这么认真的时候,她面对梅尔菲斯一直都是嘻嘻哈哈的状态,这
一次听到我们的对话,是真的不高兴了。

  可是梅尔菲斯根本不在乎她听没听见,也根本不在乎我的面子不面子的问题。

  「如果我说的话能拆散你们,那就是我说对了。」梅尔菲斯带着懒散的表情,
说出来的话却针锋相对。

  「你看我不顺眼,没问题!但是你胡说八道,会让他心里有多难受,你想过
么?」初邪话里也带着一股狠劲儿。

  梅尔菲斯嘴角翘了一下:「相反,我看你挺顺眼的。这世界上能骗到我的人
不多,你很厉害。但我只说我想说的话,这和我怎么看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长点
脑子,小姑娘。」

  被叫做「小姑娘」之后,初邪气得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因为梅尔菲斯
话里的意思是,恋爱了的小姑娘才会感情用事,看不清事实。

  自己最好的朋友和自己的女人当面吵架,这绝对是男人最不想面对的情形。
可是很奇怪,我并没有觉得特别尴尬,大概是因为这两个惹祸精都不是喜欢按常
理出牌的家伙吧。

  初邪气得没话说,又不想把争吵发展成没品的对骂,最后好不容易憋出一句:
「喂!你和他绝交行不行!?」

  我一只手揽过初邪,另一只手伸过去,用力将梅尔菲斯推出去两米:「走走,
绝交了。」

  虽然我用幽默的手段缓和了气氛,但梅尔菲斯并没有顺我的意思。他给了我
一个郑重的眼神,然后才转身离开。他是在说「我说的话都是认真的」。

  初邪抓着我的胳膊,气的伸脚想去踢梅尔菲斯屁股,被我一把拉回来。梅尔
菲斯可是开不起玩笑的家伙,他才不管对方是不是女孩,绝对是锱铢必较。到时
候两个人一闹,这地方得毁一大片。

  「你看他那眼神!气死我啦!!」初邪在我怀里扭来扭去,怒气冲冲。

  不过我知道她只是在撒娇,如果她真想和梅尔菲斯打架,很容易就能用能量
挣开我的胳膊。

  「何必在乎他说什么,他说着,我听着,又不会真的改变什么。」我故作轻
松道。

  初邪气呼呼的瞪着梅尔菲斯的背影,一直到他不见踪影为止,这才转过头来
看向我。

  「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我的头立刻开始疼起来:「觉得什么?」

  「觉得我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再喜欢你。」

  我伸出手,轻轻揉着初邪脑后的头发:「我会一直都相信着你。」

  这句话比任何解释任何答案都要有效,我的态度立刻就打碎了初邪心中的不
安。

  「嘿嘿,越来越会说话了。」女孩满意的把脸凑过来蹭着我,紧绷的肩膀也
放松了,「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他说的话对你肯定很有分量,所以我才会害怕。」

  「他那种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感情问题的专家吧!我才不会听他的。」

  初邪在我怀里用力点头。

  「撒拉弗对你提的交易是什么?能说么?」她又问。

  「是阿纱嘉。」

  「我猜到了……但是却没猜到你会否定他的提议。你真能下狠心啊?」

  阿纱嘉的声音突然从房顶上传了过来,她竟然一直都坐在那里。也不知道是
不是故意的,阿纱嘉的插话方式和刚才的初邪如出一辙。

  「他不是下狠心,而是害怕。」

  初邪被她吓了一大跳:「爬那么高干什么啊!也不怕摔下来!」

  已经没了能量等级的阿纱嘉和普通人无异,这十几米的高度确实是挺危险的。
不过当她抓着罗格纳的甲壳,和魔兽一起跳下来的时候,我倒是还挺放心的。

  我递给阿纱嘉一个默契的眼神,因为她说的没错。

  「我确实害怕。我们根本不知道对手是谁,连撒拉弗自己都无法打赢的对手
又会有多么强大?我怕输,我怕死在不知名的地方,无法再见到你们。」

  说到这儿,我捧住了阿纱嘉的手:「你会怪我么?」

  阿纱嘉轻轻说:「我抛弃了一切,只想换得和你在一起的几十年。如果你连
这个都无法满足我、如果你答应了撒拉弗而死在那边,我将永远无法原谅你。」

  「说得好!」初邪从后面抱住阿纱嘉,把自己的脑袋放在她的肩膀上,「我
们三个,永远在一起。」

  初邪说的话,给予着我们无人能比的慰藉。只是,人类的永远,又有多远呢?

           ************

  一切如我们预料之中发展着。

  在两周之后,旧人类发病率的数据如同飓风一样席卷了整个世界。虽然绝大
多数人仍然不想相信这个天方夜谭一般的事实,但他们很快就会不得不去相信。

  所有的媒体都使出了浑身解数,调查记者渗透到了社会的每一个角落,试图
证明那是一个无稽的谣言。他们都失败了,随着时期推及到了一个月之后,所有
人都得到了完全一样的调查结果。

  闭环的事情、潜在的矛盾以及不可避免的战争……这些事情终于像爆发时的
火山一样,迸发出了冲天的巨响。

  当网络上传播的相关情报只有些许蛛丝马迹的时候,神都之国的高层就意识
到,真相大白于天下的一天马上就会到来。所以,在这一个月之内,他们已经开
始进行战争的准备了。所罗门很清楚这一天必然会到来,所以他们的计划进行的
井井有条,而且很大程度上避开了记者们的耳目。

  一个月期限到来的时候,鲁恩希安和爱丝弥蕾仍然没有完全死心,他们抱着
看看情况的心态去撒拉弗那里赴了约。除了我和梅尔菲斯之外,其他八人全部按
时到齐,却没有任何人再出来迎接他们,一直被蒙着疑云的【最终之战】以一种
空洞的方式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恶魔索安以狂暴的姿态摧毁了那个毛利人的小村庄,这是鲁恩希安告诉我的。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举动,因为最后所有人还是不得不接受现实。

  尽管心怀着巨大的疑虑和不甘,爱丝弥蕾和鲁恩希安还是安好的回来了,我
们计划的下一步也得以顺利的实行。

  所罗门封锁了神都之国和外界的大部分联系,也断绝了和公共政权沟通渠道。
他早就清楚,当事情发展到现在的时候将不再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而第三军团早就收到了我的命令,驱逐了公共政权的相关管理及后勤人员,
全军以死守一隅的姿态稳稳地龟缩在自己的基地之中。第三军团的破坏力不容小
觑,在我们没有做任何动作的情况下,所罗门不可能分散精力,主动与我们这股
力量分个生死。

  公共政权试图和我、和初邪取得联络,但我们果断的拒绝了一切沟通。因为
这个时候沟通已经不重要了,只会影响我们预定中实施计划的效果。等时机到了,
公共政权自然会明白我们的意图。

  时间在悬崖边跳着舞,只能希望战火不会在我们开口说话之前就一发不可收
拾的燃烧起来。从这点来说,我们很幸运,我们正确的预估了民众反应的激烈程
度,以及公共政权做出最后决定之前的运作周期。

  全世界没有被纳入神都之国的回归者数量在四百万上下,这里面绝大部分都
是以几千或几万人的规模生活在一些大城市的聚集区里。当事件发酵之后,首当
其冲受到影响的就是这些人。

  平等主义比较昌荣的地区还好,人们努力掩饰着自己对回归者们的恐惧,尽
可能的减少相互之间的接触。而民风稍微剽悍一些的地方,民众很快就自发的组
织起了民兵集团,动用手中可用的武装力量开始封锁回归者聚居区。

  冲突的诞生是不可避免的,尽管国民警卫队很快介入其中,但伤亡仍然出现
得很快。被民兵打死的回归者、被回归者杀掉的民兵、还有更多的被波及的普通
人。伤亡最多的,反而是回归者自己的旧人类亲属,因为他们既没能拿起枪,也
没有举剑的力量。

  没人真正打算死在那种情况之下,他们更多的只是选择了一种自己没办法控
制的宣泄渠道。这种小规模的冲突很快起到了一定的警示作用,急速激化的矛盾
因为另一种恐惧而得到了一丝喘息。

  但惨剧仍然在发生着。因某种急病而失去了女儿的父亲,被绝望的愤怒而吃
尽了理智,盲目的寻求着可以向这个世界报复的手段。最后,他选择在午夜用燃
烧瓶烧死了经常和女儿玩耍的、住在隔壁的那家回归者。

  尽管医生早已诊断,小女儿是死于某种罕见的寄生虫的感染,但那并没能控
制一个失去女儿的父亲心中的疯狂。

  媒体频道中,世界最著名的学者、医生还有最优秀的媒体人,大家都试图在
用理智的声音来探寻解决的办法,但恐惧就像传染病一样,击垮了所有人。

  而这期间我们能做的,只有注视着这一切,注视着绝望的情绪一点一点的在
所有人的心底滋生、发芽,直至向着不可控制的狂暴酝酿。那是在两个月之后,
在各方面的争论和激辩已经开始彻底的变成歇斯底里的吼叫的时候,我们扔出了
希望之种。

  我们事先录制好的资料和宣传视频被发送给了每一家知名媒体。那颗和地球
一样蔚蓝的行星,像镇痛剂一般浇熄了熊熊燃烧着的混乱。与此同时,媒体们也
替我们发布了预告,一场扭转一切的演讲。

  然后,在预定的时刻,初邪的身影传递到了每一个回归者的面前。

  是现场直播,我们一起登上了藏在太空深处的跃迁门舰队的旗舰,从那里将
信号传回基地,又从基地送向了全世界。

  她直播这段演讲的时候,我也在她身边。这让我想起了在镜之海的时候,我
们利用韦尔奇教会的力量,向平民们广播的情境。那个时候我让初邪这么做,只
是为了将她从燃墟的阴影中剥离出来;而现在,初邪则是基于她自己的意愿站在
了镜头前面。

  初邪没有穿正式场合用的正装,而是以一个法师的身份全副武装了起来。这
是我们精心商议过的,我们想让她以最强有力的姿态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因为涉及到各种保密的因素,我们没有雇佣任何专业的拍摄团队,而是直接
让迦施负责了影像的录制工作,地点就选在了跃迁门三艘飞船旗舰的主控制室。

  足足有一千六百平米的主控室布满了各式各样的粒子屏幕,显示着飞船的物
理状况、操作自控系统的运作和乘员休眠仓的即时状态。

  「开始了么?」初邪站在镜头前面问迦施,迦施对她竖起了拇指。

  「虽然不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对大家讲话了,没想到变成直播还是会很紧张
啊。」她笑着说,看不出一点点紧张的样子。

  「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坦诚的说,我们早就在着手研究相关的
问题了,而且得出了确凿的、和你们现在看到的完全相同的结论。我们回归者,
已经完全战胜了疾病这种东西,跳出了大自然演化规律的束缚,成为了更为自由
的存在。只不过作为代价,我们的自由无法控制的威胁着我们的邻人、朋友甚至
最爱的亲眷。」

  「按照预计,半年之后,致病微生物的变异就会发展到现代医学在再没办法
控制的地步。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我们爱的人和爱我们的人,都会死去。这或
许是自然淘汰规律的一部分,但凭什么要我们来承担这种罪恶呢?」

  「所以就如我们放出来的资料所说,我们寻找到了一个可以重新开始的新世
界,建立了这只可以承载我们的舰队!我呢,现在就在旗舰的控制室里,对所有
新人类回归者发出邀请!请和我一起,用我们自己的双手,从零开始,携手建立
只属于我们新人类的家园。」

  初邪对负责拍摄的迦施挥了挥手,一边走一边兴致勃勃的炫耀着着跃迁飞船
的方方面面。在幽深的洁白通道中一望无尽的休眠隔舱、储存着全自动通用打印
机械的工具仓库以及生物培育介面的育种室……这些足以让我们在新世界建立舒
适家园的必备品全都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了每个人眼前。

  在最后,初邪站在旗舰的悬窗间,迦施把她和悬窗外发射基座上其他的两艘
移民飞船收纳在了镜头里。

  「移民的项目从现在开始正式启动,相关的手续和要求都可以在我们的网络
页面上查询到。大迁徙我们都做过一次了,这一次也请勇敢的跟我来吧。我曾经
想要从燃墟的统治下拯救大家,想不到最后却是被大家所拯救。这一次,我不会
再幼稚的把自己当作救世主了。我们要做的是和彼此联手合作,创造奇迹和未来。」

  「那将会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家,所以我想让大家给我们的星球起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将和我们的母星地球一样,成为人类历史中永恒的标记。我们已经开放
了投票的页面,超过万人赞同的名字我们就会作为候选。当然啦,只有登记在册
的回归者才有投票资格!因为这是属于我们的特权!」

  没有什么煽情也没有丝毫的苦大仇深,初邪以一种无比阳光的姿态,向人们
描述了一个触手可及的光明未来,她做的太棒了。

  她甚至都没有提及必然的战争和你死我活的危机,而是以给孩子命名一般的
母性情绪,撼动了新人类被绝望所紧绷的神经。

  这次直播太成功了。我们的星际移民页面在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迎来了超过
一百七十亿的浏览量,并且受到了超过四十万的即时申请。大多数人仍然需要思
考的时间,仍然对初邪的话、对整个计划的可行性抱着疑虑。但这四十万人,似
乎是早已厌倦了后背紧咬不放的危机感,在有了新选择的第一时间,他们就迫不
及待的抓住了这根稻草。

  初邪曾经在【末日】最初的时候带着作物培育飞艇救济了大量难民,又在燃
墟残酷的统治中给了人们温柔的希望。最后,当燃墟刻意而暴虐的将她示众时,
她的存在激发了人们麻木的同理心和自尊。她在新人类之中,早就赢得了空前的
信任和依赖感。所以当她又一次站出来的时候,便展现出了摧枯拉朽的凝聚力。

  为了让星际大迁徙能够更加高效的施行,我们后面还有更多颠覆性的企划。
我们首先让人们自己选出了值得信赖的第三方媒体,带着最让民众疑虑的问题,
以最刻薄而尖锐的方式,对初邪进行了面对面的直播采访。

  初邪没有隐瞒什么,所以那些挥舞的拳头全都打在了空气之中。

  跃迁门科技的爆发性信息产生了不算小的波动,引起了一些不信任情绪的反
弹。毕竟这种超时代的科技实在是太过惊悚,让人们不得不怀疑它的真实性。

  但这股情绪也很快就被消泯掉了。不是因为有什么专家教授给出了认可,而
是因为初邪做出了一个承诺,一个在我们计划之内的承诺。

  「如果对我存在信赖问题,没有关系。你们只要知道,我一定会与大家一起
就足够了。我不可能待在地球上成为危害别人的因素,也不可能担负着被仇恨者
们狩猎的危险。所以,无论未来会遇到什么,我都会是所有人中的一份子。」

  只要不是智力存在问题的人,都很清楚,旧人类早晚会因为恐惧和威胁而对
回归者斩草除根。除非主动聚集有生战斗力量正面对抗,回归者只有离开地球这
唯一的出路。初邪把大家都送走而自己留在地球上,这种猜忌在逻辑上就无法通
行。

  初邪的坦诚,在极短的时间内赢得了几乎所有回归者们的认可。

  在第三天的时候,我们接到了一个人的联络请求,这个人就是赌徒保罗。

  保罗辗转了三四个人,最后通过迦施某个商业上的合作伙伴才和我们搭上了
线。这对他来说并不难,因为我知道他也在北美拥有着着一个不小的商业王国。

  我们对他发出了邀请,派人把他接到了我们的基地。自从我们通过基地与跃
迁舰队那边的信号进行了转接,这个基地的位置就不再是什么秘密了。只要有一
定技术,任何人都可以轻松将我们的位置定位。

  所以很自然的,我们的防御措施也提升到了最高。初邪在苏裳的帮助下绘制
了大量的防御性法阵,针对旧人类武器的高科技主动防御设备也做了严密的部属。
旧反抗军近一万人的兵力分布在防御要害处,组成了滴水不漏的保护网。

  我和初邪在偏屋的会客厅见了保罗。苦苦没有来,保罗只带了三名部下,其
中一个是臭名昭著的金伯利,看来保罗很认可这家伙的战斗能力。

  「不声不响的,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撒拉弗摊牌之前,你们就知道了病毒
的事情,没错吧?」保罗见我们走进来,单刀直入,马上就切入了话题。

  这个时候谁也没心思再说什么废话,初邪很自然的点了头。

  「怪不得撒拉弗的预支报仇对你没有任何吸引力。」保罗看着我道,「可惜
啊,那个交易还挺诱人的。」

  「我哥在【末日】之前就在做准备了,不然怎么可能弄出跃迁门这种东西啊。」
初邪说。

  「手笔真大,我对燃墟是真的服气了。」保罗豪爽的笑着,「都死了这么长
时间,他还是阴魂不散。」

  初邪拿尖锐的眼神刺他,有点不高兴的样子。我见状便接管了对话,毕竟我
和保罗更熟悉一些。

  「你跑过来,除了向死人致敬,应该还有别的事吧?」

  保罗把玩着手边的一只镶花杯子,像是没听见我的问题:「你们很早就开始
计划现在的事情了。那么是我小看了你们,还是你们小看了我呢?」

  「你怎么说话也开始拐弯抹角了。」我笑道。

  「我的存在,应该在你们的计划中有着一席之地才对。如果你们没把我的影
响计算在内,那就是你们太小看我了。」保罗大大咧咧的说着,气氛却因为他话
语的内容变得有些阴沉。

  不过我们早有准备。

  「那么你觉得,自己现在处在什么位置上呢?」初邪用居高临下的语气问。

  保罗针锋相对:「这难道不是你们该思考的问题么?」

  「要么跟我们走,要么和苦苦留在地球,和全世界的人死战到底。你不就这
两个选择?」

  「我也可以选择破坏你们的计划,让你们不得不和我一起死战,把这个世界
从旧人类那里夺回到手里。」

  保罗说的很认真,就像是早已下定过决心。不过我们没有被他蒙蔽。只有对
这个世界毫无善意的人,才会选择战争。

  「哎呀,那怎么样你才能站在我们这边呢?」初邪用夸张的语气摆出了哀求
的样子。

  保罗被她逗笑,气氛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你们总能走在所有人前面,这种感觉特别不好。尤其对坐在我这种位置上
的人来说,什么都掌控不了,太被动。我知道你们一定针对我做了相对应的计划,
所以我们也别费时间来回试探了,贪狼不是那种憋的住气的家伙。」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不是你先沉不住气了么。」

  「我又没说我不是,哈哈哈哈。」

  我对初邪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松口。保罗这个家伙一如既往地坦率,看来我
们没必要继续卖关子了。

  「那我就告诉你。不过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初邪依旧是一副不肯吃亏
的样子。

  「说说看。」

  初邪像是憋了很久一样,身子朝保罗坐的地方探了过去:「叹息圣戒是不是
在苦苦那里!?」

  我万万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么私密的问题,这完全是在我们计划之外的。

  叹息圣戒是初邪梦寐已久的魔力装备。听说,它在能力发动的时候可以给佩
戴者提供一定时间内无视魔力损耗的权利。这也就是当初和自由军四个零级决战
的时候,苦苦能够绘制复数顶级法阵的决定性因素。原来她一直念念不忘了这么
长时间……

  可是这种顶级装备的情报,在战斗的时候往往会起到决定生死的作用,尤其
还是被视为最大对手的两个最高级法师之间。所以初邪问出这种问题简直是没有
脑子的表现。

  更没想到的是,保罗回答的更是干脆:「是啊。一直都在。」

  我忍不住了:「这都不用保密的么?」

  保罗笑的很阴险,朝着初邪指了指:「苦苦那家伙一直都想找机会向她炫耀
来着,想要好好气气她。听说她找了那东西很长时间。」

  初邪捏着拳头,狠狠地在地板上跺了跺脚:「可恶啊那家伙!!」

  「该说的也说了,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保罗说。

  初邪喘着气,好不容易才平息了心里的别扭,重新坐回到保罗面前:「让你
像其他平民一样被休眠之后再装上船,你肯定不愿意吧?而且就你的能力来说,
也太浪费了。我希望大家能以某种形式继续合作。」

  「咱们也合作好几次了。突袭影族包围圈、对抗自由军,我可都没有食言,
这信誉怎么也都说得过去吧?」保罗说。

  初邪嗤嗤笑起来:「那当然了,赌徒保罗的信誉嘛!所有赌约都会兑现的家
伙,怎么可能有信誉问题。我们决定将舰队的一艘飞船交给你,由你来实际掌控。
维护、后勤和技术人员全都交给你,你用自己的人来负责安保工作。」

  保罗的眉毛抬起来:「这么大胆?不怕我开飞船跑了?」

  「跑什么啊,跃迁门只有我能开!你带着一飞船的休眠者上哪儿去?」

  初邪并不是在撒谎。跃迁门的终端是和旗舰连接成的一个整体,而且燃墟最
初设定的生物密码拥有着初邪基因特征的辨识权限。燃墟死了,初邪就变成了现
在已知的唯一一个能启动跃迁门的人。

  在给保罗分享这个事实之后,他沉默了许久。

  「看来真的是要把我和你们绑在一条船上了。如果你死了,那是不是就代表
着我们再无出路?」保罗皱眉道。

  「我不知道我哥是不是还有别的后手,但目前为止看,答案是肯定的。可那
又怎么样呢?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把性命交给彼此了。新世界在等着我们,那种崭
新开始的悸动,你感觉不到么?」初邪说。

  赌徒保罗沉思良久,终于抬起头来。

  「新世界……听起来非常棒。」

           ************

  一切都顺利极了。五天之后,登记的人数超过了一千万。而第一时间登记的
四十万人,被休眠之后运上了飞船,成功的安置在了休眠单元里,成为了跃迁舰
队的首批乘客。

  赌徒保罗带着他的人入驻了第二艘飞船。为了保证跃迁门位置的机密性,除
了我们几个核心人员之外,登船的人是不允许离开的。保罗的举动意味着,他从
那一刻起就已经永远的告别了地球。

  他很清楚这个事实,但并没有露出任何不舍的情绪。倒是苦苦,在太空电梯
的舷窗前凝视着地球,留恋了很久。几乎所有TWP的人都追随着保罗登舰了,
那艘飞船已经被他们迅速的控制在了手里,只等着起航的一刻。

  与此同时,我们隐藏在阴暗面的计划,也迎来了行动的契机。

  爱丝弥蕾在第五日的中午从外面回到了基地,她带来了所罗门的动向。同样
在外面收集情报的鲁恩希安收到消息以后几乎和她同一时间抵达,我们进行了战
前的最后一次会议。

  「挪威,奥菲尤尔附近。所罗门已经带着本部精锐,躲进了那片地区的一个
安全屋。」爱丝弥蕾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在座的所有人。

  因为是作战会议,所以与会的大部分都是此次需要参战的顶尖战斗力。迦施
没有来,年轻人们也没有参与。

  幽鬼方面是爱丝弥蕾、TZ、灰红还有瓦琳娜;食影者这边则是鲁恩希安、
潘朵拉以及断尾;我、初邪还有梅尔菲斯也都在场。

  因为是突袭性质的战斗,所以初邪是不可能参与的,她只是作为整个大计划
最高决策者来帮我们一起把握状况。

  在听到那个地名的时候,初邪就开了口:「我知道,那边有我们家族的几处
地产。所罗门大概带了多少人,你有情报么?」

  爱丝弥蕾似乎在查看自己内置视觉的CRK,她迟疑了两秒:「随队和所罗
门一起进驻的高级战斗力大概在百人左右的规模。至于之前里面有多少防卫力量,
很难说。」

  「可以通过卫星进行扫描么?」鲁恩希安问。

  「不行,他们有专门的屏蔽上方光讯号的设备。」

  「我们这里也有一样的东西,一点也不意外。把具体的方位给我传一下。」
初邪道。

  女孩仔细审视了一下爱丝弥蕾传给她的地图,点了点头:「没错,是靠着海
岸悬崖建的一座庄园,周围近两百公里内都是无人森林。进出庄园的通道一共有
两条,一条是顺着悬崖一侧绕过森林的公路,另外一个要顺着庄园背靠的悬崖坐
电梯下去,那里会有个小渡口,可以让船只进出。」

  「和我目前掌握的情报差不多。」爱丝弥蕾对她点头。

  鲁恩希安问道:「那个渡口深度怎么样?有没有可能供潜水载具进出?」

  初邪摇头:「那一片沿海都是群岛,暗礁非常多,退潮的时候稍微大一点的
船都开不进来。不过向深海方向延伸几公里的地方,有可以供大型游轮停泊的望
海平台。」

  鲁恩希安点头:「没关系。那么目标逃跑有四个办法,海上、公路、高空飞
艇或者逃进森林里面。从海上跑或者坐高空飞艇的话,目标会极为明显,高级战
士能轻松破坏逃生的载具;从森林走就只能徒步,追踪起来也非常方便。只要守
住供浮车通行的那条公路,所罗门就无路可逃了。」

  爱丝弥蕾站起来:「进攻方案就由我来布置,如果有异议的话你们尽管提,
能接受么?」

  能有资格和她抢这个工作的也就只有鲁恩希安了,不过看上去那家伙并没有
这个意思。

  「这次进攻的重要性大家很清楚,所以顶尖战斗力要全部出动。同时,为了
防备对方趁机对我们的防御网进行渗透,幽鬼和食影者之中要留下一组做应对。」

  「我的计划是,由我们幽鬼作为攻击的主力,食影者留下进行防守。鲁恩希
安和潘朵拉也加入攻击组,保证能够全面压制对方的防御力量。防守方面,虽然
没有零级坐镇,但旧反抗军的人数优势加上食影者职业杀手的应对能力,保证安
全是没有问题的。」

  当爱丝弥蕾说到这里的时候,一个人打断了她。

  「我呢?」断尾阴沉沉的问。

  「食影者这边总得有个说了算的当指挥,你就留在基地。而且你不是心心念
念想着噬族王女么?把你留下来护着她,不是正和你意?我很为你着想了。」

  断尾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他忍不住用那只还完好的眼睛向我这边看了一眼,
没再说什么。阿纱嘉力量尽失,我不在这里的时候,能有一个黑暗世界的高手帮
我守着她,我多少也能安心一些。

  可是鲁恩希安却皱起了眉头:「如果让潘朵拉留下来,断尾跟我们去呢?」

  「我要和你出战。」潘朵拉立刻否认了鲁恩希安的提议。

  爱丝弥蕾不屑的对鲁恩希安哼了一声:「我早就考虑好了!不用你再操没用
的心了。」

  鲁恩希安在以前的时候都会用微笑将爱丝弥蕾的揶揄一笔带过,但这一次,
他却若有所思的一直在额头上拧着川字。

  爱丝弥蕾没有再理他,而是继续开始分配任务:「贪狼和梅尔菲斯和我们这
边队伍的契合度不高,所以由你们两个单独一组。有梅尔菲斯的地下世界经验,
带带贪狼是没问题的。加上你们两个配合也很默契,那就由你们这组把守所罗门
会逃跑的路线,任何打算从那条公路溜走的浮车都必须截下来。」

  梅尔菲斯一直都慵懒的窝在沙发里,他看着爱丝弥蕾,打了个「没问题」的
手势。

  「还有没有问题了?」爱丝弥蕾利落的结束了陈述,向初邪问道。

  「你们太专业啦,我都插不上话。如果你们觉得可以,那就这么办咯。」女
孩噘起了嘴,「可惜,我后面还有很多直播采访要做,没办法帮你们打仗。」

  「专业的工作就交给专家来做,身为雇主就老老实实的躺着等好消息吧。」
爱丝弥蕾对她露出了一个飒爽的笑容。她转向鲁恩希安,「我把人都叫进来,咱
们开始制定具体的进攻策略。」

  鲁恩希安对她点头。

  初邪去忙她的事情了,而需要参战的幽鬼负责战斗的成员很快就来到了会议
室。这大概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们聚集的这么齐整,人数比我想象中要多。实际上
整个幽鬼集团是非常庞大的,不过大多数都是负责情报方面的,真正的执行者级
别的战士只占了不到总人数的百分之十。而现在到场的,足足有七十一人。

  这七十一人没有一个是四级以下的,而且我相信其中至少有一半已经拥有了
契约装甲。当这支队伍以狮子搏兔的态度进攻一个据点的时候,几乎是不可能失
败的。

  况且,我们这次的出战者中,还包含了整整五个零级战士。

  正如爱丝弥蕾曾经说的那样,潘朵拉和TZ都是新晋的零级。蕾娜辅以【火
精灵王诅咒】而释放的火术,以及她浓烈的火属性能量,以零级的威力释放出来,
恐怕连「地狱」两个字都没办法形容其力量的恐怖。

  TZ的武器是短刀,我从没见过他战斗的姿态,不过根据他的气质和举止来
推测,应该是以偷袭和短时间爆发为主要进攻手段的战士。沉默寡言而略显木讷
的他一直深受爱丝弥蕾的信赖,当初幽鬼与食影者在堕鎏之地谈判的时候,他就
一直跟在爱丝弥蕾的身边。身为幽鬼的三巨头之一,他的存在感低的吓人,但毫
无疑问是最忠诚于爱丝弥蕾的人之一。

  瓦琳娜、小猫、洛奇……这些我熟悉的战士们全都兴致勃勃的围在桌边,听
配着爱丝弥蕾安排的任务。回想起他们曾经展露过的超职业杀手技巧,一种必胜
的信念由然而生。

  他们在一起,已经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这七十多名杀手,将在杀手女王的
编织下形成一张无坚不摧的攻击网,吞噬阻挡他们的一切。

  我将神宫系在了腰间,穿上了那件最习惯的轻型胸凯,和梅尔菲斯一起并肩
走出房间,和七十多名战友一起,登上了等候在院子里的几辆浮车。

  回头看去,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后面,初邪已经坐在沙发上,和前来采访的记
者寒暄了起来。她没有看我,或许是因为缺乏勇气,或许是因为无需多言。

  阿纱嘉依在罗格纳的身上,微笑着对我挥了一下手。

  这是属于我们自己的最终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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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九章、光的决意

  右侧车窗的外面,漆黑的海平面如同焦油一般沉沉的涌动着,泛起油亮的月
光;左边森林中那些粗大的朽木,冷漠的向我们的身后滑去,在远处扭成了阴森
森的一团。

  浮车载着我们攀上了唯一能够通往那所庄园的公路。浮车一共有五辆,每一
辆都有着顶尖的动力系统、减震消音的配件和反侦测的特种涂层。整个车队无声
无息的在黑暗中游动着,像一条毒蛇。

  伫立在海崖边的庄园拥有着完美的防御地形,但同时也是可以供我们布置包
围网的天然陷阱,我想不出任务失败的可能性。

  理智虽然是这样告诉我的,但情绪却无法控制的紧张起来。

  梅尔菲斯无声的坐在我对面,车厢里的乘客除了瓦琳娜、小猫和洛奇,还有
其他五名幽鬼的杀手。上路以后所有人都没说过,有的在打点自己的武器装备,
有的则和梅尔菲斯一样闭目养神。

  这种气氛带来的是无形的压力。这很好,因为我正需要这种压力来调整自己
的战斗状态。

  我将目光投向斜对面的小猫那边。女孩手里捏着一把小臂长的短刀,用另一
只手的指甲轻轻弹着刀背。那声音不响,但是很清脆。洛奇则把手垫在脑袋后面,
翘着腿不断抖来抖去。

  小猫注意到我在看她,歪着头对我吐了吐舌头,职业级的心态就是不一样。

  我对她使了个关心的眼色,她眼睛眯起来,微微笑着点了头,似乎很清楚我
想对她说什么。

  ——活着回来。

  ——好。

  不经意间,车队突然把高度降了下去,我知道这不算漫长的旅程要结束了。

  这段海崖的中间部位有一块较为宽敞的凸起,足以让我们把载具隐藏在那个
位置,这是幽鬼侦查时候发现的点位。我们脱离公路,把浮车停在了岩架下面。

  我走出浮车,脚下一百多米的地方传来了海浪与岩壁碰撞抗衡的声音。冰凉
的夜风直刺心肺,但是却无法浇灭翻腾的战意。

  蜿蜒着向西南方延伸着的悬崖尽头,闪烁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火光。那里就
是所罗门的藏身之处了,徒步过去的话至少还要一个小时。但是为了保证突袭的
杀伤力,我们还是选择了谨慎行事。

  杀手们用微弱的能量从岩架跃上了公路,爱丝弥蕾带着部下迅速向森林中隐
去。有几个殿后的家伙在后面用风属性的能量吹散了公路上密布的脚印。

  「梅尔菲斯和贪狼自行决定截击地点,我们走了。」鲁恩希安留下一句话,
然后紧紧地跟着爱丝弥蕾的队伍。

  鲁恩希安很照顾我情绪,把我和梅尔菲斯一起作了主语。可是我清楚,自己
只有跟着梅尔菲斯的份。这种黑暗中截击敌人的任务我并不能说没做过,但那个
时候的对手和现在毕竟不是一个等级。

  没有路灯,月光在树林的遮蔽之下也起不到任何照明的作用。七十多名杀手
在一分钟之内就再也不见踪影,只留下了我和梅尔菲斯两个人。

  梅尔菲斯对我晃了一下脑袋,顺着公路向前走去。我们不需要像鲁恩希安他
们一样进行迂回,只要在这条通路附近找一个视野不错的制高点即可。

  我们走在森林中,和公路保持着刚好能够观察到情况的距离。树叶发出沙沙
的轻响,波浪一般向森林深处远远传去。

  走了十分钟,梅尔菲斯的脚步慢了下来。他抬手向斜前方抬手一指,那个地
方的树冠比旁边高出不少的样子。我们靠过去,走上一个不算矮的背坡。

  这片高地角度非常好,能够俯瞰前方公路的一个弯道,这给我们留下充足的
反应时间。我们爬上一棵最高赤松,在一根粗壮的枝丫上坐了下来。

  背后的森林非常茂密,让我忍不住想起了新人类迁徙时候那密密麻麻的难民。
那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正如燃墟说过的那样,脑海中第一时间出现的便是那股
恶臭。

  我们越是向前走,就越是发现燃墟看的是如此长远。当然我并不是在说那盈
之不去的味道,而是说一切的一切。

  是他塑造了初邪现在的勇气,还有让她释放勇气与理想的立足点。我很想知
道,在燃墟的梦里,新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的。

  冰冷的空气包围了我的手足和面颊,我忍不住打开CRK,进入了初邪的采
访直播间。CRK有一点点光,但茂密的叶子提供了完美的遮蔽。

  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候,做这种事似乎有些太过散漫。不过我还是这么做了,
我想要看看她。况且有梅尔菲斯在身边,我根本不需要费心观察环境。对他太过
信赖是我长久以来养成的坏习惯。

  「圆环星这个名字虽然很平实,至少大家都不会讨厌吧。排名第一是有原因
的。」

  初邪坐在我们的客厅里面,斜对着镜头,做出一副思索的样子,雪白小腿从
漆黑的长袍下伸出来,悠闲的晃动着。和当初燃墟审判她的时候完全不同,现在
的她展露出的是无与伦比的掌控力和领导力,让人无法不信赖着她。

  这次的采访主题很轻松,是关于新世界命名的事情。初邪正在煞有其事的品
评着网站上候选的每一个名字。她之所以拿出时间来做这种事情,主要就是为了
稀释人们面对剧变时候的压力与紧张感,也是转移大家注意力的最佳方式。

  「还有默星这个名字,听起来死气沉沉的,我一点都不喜欢。总觉得啊,提
名的那个人一定是个书呆子。」

  「现在投票里排名第三的是神都星,你支持么?」坐在对面的记者问道。他
五十来岁,是一个很有知名度的优秀记者。

  「我们要开始新生活了啊。把过去都斩断,才能投入到崭新的未来里。这个
名字代表了我们曾经走过的路,但不意味着要一直被它束缚。」

  「那么第二名的那撒琉斯又如何?」

  「那不是【神都】里面的一个城市嘛。个人倾向性也太鲜明了,不知道为什
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哈哈。」

  「那在你看来,最喜欢的名字是哪一个?」

  「玛娜。」初邪微微仰起头,「那是个听起来很温暖的名字,我投的是它。」

  我静静的听着她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着,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她会担心着处
于战场边缘的我么?此时此刻,她真正在想的又是什么呢?

  「真是悠闲……」梅尔菲斯嘲讽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四个零级,带着七十个顶尖杀手,处理一百来个普通战士,很难让人绷紧
神经。」我自作轻松的找了个借口。

  不过我说的也是事实,毕竟关于职业杀手的素质,只要稍有体会的人都会做
出和我一样的结论。

  「所以当初的幽鬼,才会不得不做出抉择。你现在能理解了吧?」

  我一愣,随即意识到梅尔菲斯是在说幽鬼分裂的事情。挽歌的名字再一次浮
现,一如既往地带着挥之不去的沉重。

  「你是什么意思?」我没能立刻跟上梅尔菲斯的思路。

  「就是眼前正要发生的事情。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过拥有这么大权力的存
在。幽鬼和食影者的力量,足以对任何一个庞大而力大无穷的集团造成致命的威
胁。而且他们只是被雇佣者,在战斗中所展现的从来都不是自己的意志。今天可
以被你所用,明天就可以变成你的敌人来对付你。他们唯一的极限,就是白日的
人们迟早会意识到自己的恐惧,然后倾尽全力把黑暗世界的他们铲除。」

  这是毫无疑问的。当初邪获得了幽鬼和食影者的支持之后,所罗门几乎丧失
了一切反扑的可能。只要是一个由少数个体意志决定立场的组织,抹杀这个组织
的上层意志就能够瓦解它的一切。幽鬼和食影者就是做这件事情最专业的,这给
了他们无上的地位。

  「所以……当初他们几个才产生了分歧……」我感叹道。

  「很愚蠢的分歧。」梅尔菲斯摇了摇头,「每个人都想要说了算,想要以自
己展现自己的意志,认为自己是对的。我真的很厌烦这种事情……挽歌大概也是
一样。」

  梅尔菲斯曾经是喜欢挽歌的,他很少主动提起那个女人。可是当我和他都摆
脱了过去的现在,我不再一直惦念挽歌的时候,他却开始谈论起她来。

  「那么你觉得谁是对的?爱丝弥蕾还是鲁恩希安?在那种情况下,是应该让
自己变的无比强大、足以对抗这个世界?还是应该隐于大市,在游走在安全的夹
缝之中呢?」

  梅尔菲斯刚要说些什么,一股能量波动突然传了过来。

  那并不是我们的突袭造成的,因为能量波动的方向来自于完全相反的方向。

  我们两个立刻翻上了更高的枝丫,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夜视设备,向能量波动
的源头方向看过去。

  隐隐的有一些能量光点,但是很远,远的让人无法分辨那到底是不是能量的
光芒。但是能量波动却很清晰,那绝对不是错觉。

  能够距离这么远把波动传递过来,说明来者根本没有打算隐藏自己的行迹;
而且他们的数量一定非常可观,这才有可能将波动叠加,传递到我们所在的地方。

  「是所罗门的援兵!?」我紧张道。

  「很有可能。但是爱丝弥蕾他们是步行过去的,应该还没有开始突袭……」
梅尔菲斯紧皱眉头。

  「我们要不要先去通知他们!?」

  梅尔菲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摇头:「如果是援兵,我们就进行拦截,战
斗能量足以引起爱丝弥蕾他们的注意。如果不是,我们仍然要按原计划执行,不
能冒险放走所罗门。」

  他的分析很有条理,我毫无异议:「那需不需要提前做些准备?」

  「来不及了。」梅尔菲斯看着远处的光点,脸色越来越难看。因为那些光点
接近的太快了,很明显是只有高级战士才能够拥有的速度。

  而更令人不安的是那些光点的数量,它们密密麻麻的在树林间隙闪烁着,以
一种高度秩序的队形不断靠近。

  我一直在怀疑,这次的战斗会不会这么简单。而现在我的疑虑得到了证实,
看来我们也必须做些什么了。

  当那密集的光点抵达我们身前几百米处的时候,他们全都放缓速度,将身体
升到了树冠的上方。这只说明了一件事……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俩在这个地方的?」我沉声问身边的同伴。

  「可能性太多了,呵呵。」梅尔菲斯轻声笑着,「单是侦测类型的法式我就
知道七八个,况且还有高科技类型的设备。」

  「看来这一战是免不了了。」我压抑着狂跳的心脏,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

  梅尔菲斯没有回答我,而是直起身来,提升能量,将自己浮了起来。

  我也做了一样的事情。

  那群未知身份的战士也向我们缓缓地飞近。我估测了一下,对方的人数竟然
超过了两百。

  当为首的那个战士现身的时候,答案便瞬间明了。

  破霜身上苍白的能量在夜空中翻腾着,身上厚重的铠甲也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梅尔菲斯……原来所谓的礼物就是你……」破霜努力控制着声音中蕴含的
激动,但还是无法控制的发生了颤抖,「太棒了,他们很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
哈哈哈哈!」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梅尔菲斯用比他小一倍的声音问。

  「当然知道。我所要做的事情从来都没变过,你应该是理解我的吧?」破霜
一直以来的清淡表情,在今天晚上变成了我从来没见过的病态兴奋。

  「你只需要一个和强者战斗的理由,一个能让双方尽全力战斗的契机。」梅
尔菲斯说话的速度越来越慢。

  「否则要这么强大的力量有什么用呢?」破霜对他微笑着,然后拔出了腰间
的那把剑。

  希斯飞尔,我第一次见这把剑的时候还是在镜之海的黑夜里。我只见识到了
它炽白的光芒,却没能看清它真正的样子。

  这一次,破霜没有给它附加任何能量,所以希斯飞尔毫无遮掩的展示在了我
的眼前。

  它的剑身仿佛由脆弱的玻璃组成,上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就好像触之即碎
一般。那些裂纹让人想到了被飞石集中的窗户,带着危险的临界感。

  「能让我尽情用它一战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你是最佳人选。当初让你活着离
开,就是为了今天。梅尔菲斯,在你零级之前我就对你抱以厚望,可千万不要让
我失望……」

  梅尔菲斯抬起头,将半截身的鸦羽之握捏在了手里。

  「不要这样诱惑我啊,破霜。」梅尔菲斯露出了邪恶的笑容,「能够斩下你
的头,这场景只要稍微一想,我就快要抑制不住冲过去的念头了。」

  「看来你也对这一战期盼了很久,太棒了,太棒了……真的要谢谢所罗门了
……」破霜喃喃道。

  我的心脏狂跳着无法停歇,内心之中有一个声音在疯狂的吼叫着,期望自己
也可以与破霜一战。那是属于纯粹的战士的血液,是战胜强者的欲望,也是没有
办法克制的狂想。能够和这个世界上最强的战士毫无保留的以命相搏,胜负都已
经不再重要,这就是属于我们这种战士的执着。

  「那么他们呢?」梅尔菲斯提剑向破霜身后的庞大队伍指了一指,仿佛完全
不把他们放在眼中。

  「是我们Dreams的三个杀手团。对了……我没记错的话,当初第一杀
手团团长黑西斯就是死在贪狼手里吧?」

  破霜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了我身上。这种轻视我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我连零级
都不是。

  「你说过要了结恩怨,而且我也首肯了。不过现在命运似乎不打算放过你我。」
破霜继续对我说道,「这一次虽然不是针对你来的,但作为敌人,我们还是用剑
说话吧。」

  我点了点头:「正合我意。」

  「卡拉诺顿!」破霜大声喊道,那是Dreams作战总队队长的名字,
「贪狼交给你处理,记住不要耽误正事。」

  卡拉诺顿从后面的队伍里飞了出来,应诺了破霜的命令。

  「那我们呢?」梅尔菲斯的眼中已经容不下其他人了,他死死的盯着破霜。

  「我们去那边,好好地享受一下,怎么样?」破霜向海岸那边较为开阔的方
向指了指。

  梅尔菲斯扭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跟着破霜一起飞走了。两个人飞的很慢,似
乎都想要保证最强的状态来享受这一战。

  梅尔菲斯最后的眼神单纯而热烈,除此之外别无他意。因为我看着他的眼神
也是一样。

  此时此刻,我们已经抛弃了其他所有的负担。恋人的思念、牵挂和担忧也罢,
自己的性命、执念和未来也罢,在战斗契机降临的一瞬间就被战意而付之一炬了。

  我独自留了下来,面对着二百多名来自Dreams杀手团的成员,以及多
次站在我对立面的顶尖战士卡拉诺顿。

  「第一杀手团,留下十名一级战士和二十名二级战士!」卡拉诺顿对身后的
部下发出命令,「注意他的【朽骨天国】法阵,结阵之后第一时间消灭里面的能
量召唤体,不要给他迂回的机会。」

  看来他们对我的力量非常熟悉,那应该是当初和潘朵拉战斗的之后,她所透
露给Dreams的情报吧。毕竟那个时候我和潘朵拉还是站在对立面的敌人。

  三十个对手……卡拉诺顿安排的战术算是万无一失了。十个配合默契的一级
战士足以击溃一个零级的怪物,再加上二十名作为轮转的二级战士,这完全是为
了阻止对方逃走摆出的阵势了。看来他们不准备让我活着离开这个地方。

  「卡拉诺顿,别那么着急。」我把神宫拔了出来,轻声对面前的男人说。

  放眼望去,那三十名作为我的对手而留在这里的战士们,和他们身后二百人
的部队相比简直是微不足道。但那并不代表是一个像我一样的一级战士能够应对
的过来。所以我不担心对方会在我说完话之前一拥而上,毕竟能够站在这个高度
的战士们多少都是会有自尊的。

  「贪狼,没想到我们最终还是要生死相见。很可惜,你的第三军团并不在身
边。以这种方式杀掉你,也是迫不得已。这和个人恩怨无关,要怪就怪自己选错
了立场吧。」卡拉诺顿的话语中竟然带着一丝遗憾,或许是我听错了。

  「你比黑西斯会说话多了。如果当初他也能够有礼貌一些的话,可能就不会
死了。我曾经以为,Dreams的人都是像他一样的垃圾。」我赞扬了他一句。

  「人总是会犯错。他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你认为自己选对了?杀了我,破坏了我们的行动,你们的命运又会如何呢?
新的世界,和与旧人类你死我活的战争,你们为什么要选择后者?」

  「我们并没说一定要选择战争,只不过执行这个计划的人,不一定要是初邪。」

  我点了点头:「原来所罗门也并不是死脑筋一根。」

  卡拉诺顿叹了口气:「你没必要以这种方式拖延时间,因为时间对我们来说
并不重要。你还有什么遗言么?我可以替你转述。」

  我摇了摇头:「遗言就不必了。」

  我用能量将自己升高了一些,对着Dreams的队伍大声叫出了一个名字。

  「安娜苏西娅!!」

  卡拉诺顿被我的举动弄得有些奇怪,他大声回应了我。

  「安娜苏西娅不是杀手团的成员,所以并不在这个地方。你是想让她帮你求
情?你这种战士不可能会做这种事……那么,你是想告诉她什么?」

  「你错了,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她是不是在你们的队伍里面。」

  「为什么?」

  「你很快就会明白。」

  卡拉诺顿没有再说任何的废话,他挥了挥手,整个队伍跟着他向庄园的方向
前进。而留给我的三十个对手,向我的四周散去,大幅度的开始提升能量。

  不同颜色的能量风暴在黑夜里爆发了出来,数十道能量的轰鸣震碎了海崖下
的浪声,无可阻挡的能量冲击将周围所有的树木连根拔起,掀出了一大片光秃秃
的空地。

  而我,迎着呼啸而来的海风,喊出了那个久违的名字。

  「苍缀,契约装甲!!」

  「明白。」

  动人而温柔的嗓音在我的心底回应着,那股陌生而熟悉的力量从我每一滴血
液之中渗透了出来,细密轻薄的甲胄缓慢地覆盖了我的整个身躯,它坚定地蔓延
着,夹杂着浓烈红色的血脉纠缠上了甲胄的外层,像蛛网一样遍布了苍白的表面,
直至我的头颅也被吞噬其中。

  大概是三个月之前,苍缀的声音时隔数年再次响起。

  她的次元城已经伫立在了深渊之中,所以她回来了,带着曾经那恐怖而强大
的力量一起。

  我曾经用这股力量与镜厌匹敌。而现在,已经建立了次元城的苍缀,更是获
得了几乎不会枯竭的力量源泉,她可以提供给我的是超越过去极限的能力。

  苍缀的契约装甲如同虫茧一般将我全身包裹,身上如动脉一般跃动的鲜红脉
络像是在缓缓的呼吸着。它仿佛将我与整个世界剥离,然后赐予了我更高权限的
零移使用规则,我的变化刺激到了周围的对手,很多人也吼出了契约装甲的召唤
咒语。我看着各式各样的、不同种族的契约装甲在我面前凝结,心中诞生出了一
丝可笑的情绪——他们所拥有的东西和苍缀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我施展了第一次零移。有了苍缀辅助定位和高等级契约能量的加成,我在刹
那之间就拦在了已经飞出很远的卡拉诺顿的面前。

  卡拉诺顿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我对这个表情满意极了。

  「现在明白了?我只是不想误杀她。」

  卡拉诺顿大声发出向我进攻的命令,他身后的上百人一起向我扑了过来。

  我在身前放出了最大范围的零斩。

  最前面的数十名战士立刻就从空中掉了下去,被截断的身体和四肢化作了一
蓬十几米宽的血河,在空中爆发出了夺目的红色。

  被能量烧焦的血液撒发出弄弄的焦臭味。刺激性的味道和色彩像巨锥一样凿
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我没有浪费时间,因为要杀的人还有很多。

  卡拉诺顿的剑上的能量膨胀成了一道刺眼的光刃向我砸下来,但我是不可能
被他砍到的。

  毫不费力的零移到他的背后,神宫在他的后背上留下了一道深深地刀痕。在
爆出的血肉之中,我看到了脊椎和肋骨的白色。

  接着是更多的人冲过来。

  我以完全不可预知的姿态出现在每一个人的身后,然后将神宫送入他们的身
体,并且在追击者反应过来之前再次消失。

  参战者很快就意识到了全能量防御的重要性,无论我距离他们多远,身上的
护罩都绝对没有减弱的机会。但是这对激发了契约装甲的我来说,也只是白费功
夫。

  无数的血花在空中飞溅,因为挥剑而被零斩切断手臂的人,因为疏忽而被神
宫穿喉的人,因为恐惧而不慎击中同伴的人,所有人都在狂叫着,他们的吼声很
快就从愤怒变成了凄惨的哀嚎,以及用来壮胆的绝望尖叫。

  高级战士们激发了各种各样的能力,做了无数魔力手印,但他们只能看见我
像鬼一样乱窜的身影,还有被我掠过之后从天上掉下来的战友。

  一张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在我的视野里出现,高频率的瞬间位移已经让我
完全迷失了方向,但我只要还能够把手里的武器送到敌人的胸腔里面,就足够了。

  无人可逃,也没人能够触摸到我分毫。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在我内心深处萌
生,然后疯狂的占据了我的全部理智。

  在这个地方,想要活下来,就只能匍匐在地,绝望的哭泣,并乞求我的饶恕。

  我就是神,无人可挡的神。

  这些在普通人乃至其他战士中不可一世的顶级战士,我在呼吸之间就能够将
他们碎尸万段。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为这个力量感到恐惧。

  但很奇怪,我并没有。在此时此刻,我只想要杀掉面前阻挡我的所有人,然
后痛饮他们的鲜血。这难道是苍缀觉醒了血族血脉之后而对我产生的影响?我无
从分辨,我只知道自己现在所拥有的力量不仅征服了面前的敌人,也征服了我自
己。

  那是一种足以吞噬一切的贪婪欲念,想要紧抓着这种力量不放,想要更多的
想用这股力量所带来的快感。这汹涌而来的欲望让我无限的接近了疯狂,看着一
个一个的高级战士在零斩之下被折成两段,沸腾的热血就会直冲我的大脑。

  手里的神宫夺取了数十人的性命之后,对手们终于趁着我屠杀其他人的间隙,
重新整顿了阵型。这些人都是经验丰富的高级战士,他们里面一定有人迅速的察
觉到了零斩的作用方式,然后下达了减缓移动频率的指令。

  在没有高速移动的情况下,零斩便无法发挥最高的攻击效果。于是我也停止
了乱窜,用能量将自己悬浮在空中。

  现在的我看起来一定像极了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魔。

  上百名对手脸上几近崩溃的表情,也诉说着同样的事情。他们龟缩在一起,
以无比恐惧的目光看着浮在他们面前的我。

  我看着自己沾满了鲜血的双手,然后才意识到,大概整个契约装甲都已经被
浓厚的血浆所覆盖了。我没有做能量护罩,所以受害者们的血液便毫不留情的铺
洒在了我的身上。

  这也便是苍缀契约装甲的弱点,能量护罩会限制零移的效果。要最大化的发
挥它的效用,就必须以血肉之躯面对可能遭遇的攻击。这是刀尖上的舞蹈,只要
能够完成一曲,它就会给你难以想象的丰厚报偿。

  一些召唤了契约装甲的战士,带着破败的甲胄,捂着伤口从地面爬起来,踉
跄的和其他人汇聚在一起。那是一些在我零斩之下幸存的家伙。能够抵消零斩伤
害的就只有借用深渊力量形成的契约装甲了,但它们的效果终究有限。

  有人在队伍中喊着什么,大概是在发号施令吧。我已经无从辨别对方说话的
内容,因为单单是保持理智就已经耗尽了我全部的精神。

  十数个魔战士在地上分别开始画阵,看来他们是要选择另一种方式来应对我
的攻击了。

  没有理由让他们自由自在的给我准备陷阱,所以我也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足够了么?我在摇曳的意识连接中向苍缀发问。

  ——随时可以。异体同心的苍缀很清楚我想要做些什么,她回应的非常迅速。

  次元城构架所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苍缀放弃了属于骸族的力量源泉,
迈入了血族的领域。我能够感受到,她的力量得到了质的飞跃,身体也成长到了
人类近二十岁的样子。

  虽然我不知道肉体的形态代表着怎样的力量变化,但苍缀无论在性格还是气
质上似乎都定型了——就像当初我遇到阿纱嘉时候一样。只不过,苍缀从一个幼
小的女孩成长到如今,只用了人类短短数年的时光。或许这就是当初很多里奥雷
特对我所提到的,苍缀的所谓「天赋」。

  我抬起双手,身上沾染的浓厚血浆像蠕虫一样涌动起来。当它们在我双掌之
间完全汇聚的瞬间,我挥手撕裂了空间,将那团鲜血扫向聚集在一起的人群。

  那一大团带着浓烈铁锈臭味的红色铺天盖地的浇了过去,以一种毫无道理的
方式在空中泼洒开来,然后在落地的时候恰到好处的形成了一个硕大无比的法阵。

  这是苍缀在迈入血族领域之后延展出来的新能力。血族的契约者可以将魔力
充分的灌注于血液之中,再将零移的效用施加在血液上,靠苍缀精确的定位,实
现瞬间结阵的效果。

  然后我的敌人们突然发现,脚下沾满了血液的地面以极高的频率震动了起来。
那些浸透土地的、被我以阵纹形式挥洒出去的、以及自己伤口流出的鲜血像是摆
脱了重力的束缚一样,凝结出数之不尽的细小血珠,向上慢慢的浮升着。

  我将左手向前伸出,猛地一攥。

  在空中悬浮着的无数血珠如同突然醒来一样,疯狂的向法阵正中几米高的地
方汇聚而去。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大量的血液已经在我前方重新凝聚出了一个鲜
红的血球。

  而法阵中的人们,则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惨叫声。身上带伤的战士,无论伤口
的大小,都会眼睁睁的看着一股血箭从自己身体破损的地方喷射出来,就像是被
捏破的心脏一样。

  而没有受伤的人,皮肤上也开始渗血,几秒钟的时间,那些从皮下渗出的血
珠就染红了所有人的衣服。

  原本聚集在一起的战士们被未知的恐惧吞没了理智,他们纷纷爆出能量向法
阵外面窜去。

  我重新启用了零移和零斩,第二次向他们扑过去,借着他们逃窜的速度,肆
无忌惮的切碎了数十人的躯干。

  他们被吓到了,事实上那个法阵这是血族法式之中最基本的辅助法阵。凭借
我有限的低等级魔力,它能够抽取的血液十分有限。只要不是严重的伤口,根本
就不会产生致命的失血量。如果他们能够回想起魔力系统的常识,就应该记得,
像这种可以瞬间结阵的法阵,是不可能拥有太强威力的。就算有,凭我一个魔战
士也不可能提供那么多的魔力。

  而这也就是血族法阵最可怕的地方,因为所有法阵的附加效果都可以通过某
个途径来减免魔力的损耗,那就是血祭——也即是通过献祭鲜血的方式提升法阵
的威力、加速结阵、或者释放原本无法释放的招式。

  血族法阵【十方血偿】,原本的目的非常单纯,是为了收集接下来的高级法
式所需要的血液而存在的法阵。可是我的对手却因为这个法阵高度的视觉刺激性
效果而失去了判断力,跳入了我的陷阱。他们一动,我就可以施展零斩收割他们
的性命。

  血族有很多效果极度恐怖的法式,但很可惜我现在的魔力根本无法将它们释
放出来,哪怕是血祭也无济于事。但对于眼前的战斗来说,我并不需要借助那些
法式的力量。

  一簇硕大的能量光蛇突然从我的侧后方升了起来,在空中纠结成了一蓬炫目
的白光,直冲我现在所在的位置。不愧是Dreams的高级战士,即使是这种
情况之下,也能够成功绘制完成这种高级法阵。

  那簇白光几乎夺走了我全部的视线,但我还是用余光瞄到了结阵者所在的位
置。

  这种攻击是根本不可能命中的。在下一秒钟,我就零移到了那个家伙的身边。

  我原本所在的地方,爆出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和刺眼的白光,仿佛那条光蛇吞
噬了大地。

  那个施法者是一个看上去非常年轻的女孩,她的头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上,正
咬着嘴唇,聚精会神的控制着法阵的攻击位置。当我出现在她旁边的时候,她长
大了嘴巴,喉咙里瞬间就要拧出一声尖叫。

  「抱歉。」我说着毫无感情的悼词,神宫上的能量暴涨,像切纸一样将她拦
腰砍断。

  身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咆哮之声,我感受到好几股强大的能量从各个方向向我
逼近着。刚才那个女孩结阵的时候,这几个人应该都在守护着她。

  空间在须臾之间再次撕裂成数不清的碎片,七个冲过来的战士在空中变成了
数不尽的肉块,我甚至连指头都没有动过。

  这一幕终于击溃了在场所有人的意志,剩下的人纷纷转身,向来的地方开始
逃窜。

  战斗结束了,接下来就变成了屠杀的时间。

  我出现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身后,给了他们每一个人一道零斩。短短的数秒内,
第一个人的尸体还没落地,最后一个人就已经变成了新的尸体。

  天上爆发出倾盆的血雨,方圆几百米之内,都被弥漫的血雾所笼罩了。

  远远的,还有十几个人的身影已经隐隐消失在了夜空里。他们相互之间分隔
的太远,现在想要再用零移去追,我的契约能量已经不够用了。

  当血雾慢慢落尽,我看到泥泞的血沼之中还站着一个人。那是唯一一个没有
逃跑的战士,也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我的【十方血偿】吓到的家伙。

  他身上被渗出来的血染得一片暗红,但是眉间却依旧带着沉着的平静。

  我认识他。

  杀了他,尝尝他血管里的液体,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我全身颤抖了一下。因为心底出现的这个声音终于吓到了我。

  那是方不凝的师兄,也算是我的半个师兄,秦人。

  虽然我和他既不是朋友也不是同伴,论同门的关系其实更加算不上。但我绝
不会想要杀他,因为不凝,也因为我的原则。可是我所掌控的力量却像缰绳一样
驱使着我,欢叫着,诱惑着我去使用它,这终于触动了我的神经。

  我没有动,控制着自己,静静的站在秦人面前,压抑着心房之中翻腾的血液,
用足足三十秒钟的时间才解除了契约装甲。

  当我长舒一口气,全身松弛下来的时候,才重新感受到了另一边的苍缀。女
孩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所浸透了,就好像被雨淋了一般。

  ——怎么回事?你要不要紧?我问她。

  ——是为了不让我的力量把你拉入疯狂,我没关系。

  看来我现在想要驾驭苍缀传递过来的力量还差了一些。但事实也证明,我是
有资格使用这股力量的,而这股力量也没有取代我变成我自己意志的主人。

  因为我赢了,赢了几乎没人可以赢下的战斗。

  「你做了什么……」我听到了秦人的声音,这才重新抬起头来。

  秦人用那双黑色的眼睛看着我,沉闷而缓慢的语句之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
责问。

  「打赢了你们,只此而已。」我简单的回应了一句。我不确定我和他现在是
不是仍然是敌人。

  「你的那种力量……带着一种深深地邪恶,你感觉不到么?」秦人又说。

  这种类似说教式的对话,在两个敌对者之间发生,是非常幼稚而奇怪的事情。
但我并没有这么觉得,因为我似乎知道他说出这种话的原因。

  他应该知道,不凝、师父和我,自从回归之日以来都是一直生活在一起的。
所以他此时此刻所表现出来的细微情绪,全都缘起于此。他在担心着师门的人,
担心那些人会受到我的威胁。

  因为我刚才的确陷入了一种不可抑制的疯狂。那种嗜血的冲动几乎摧毁了我
身为人的意志,化身成力量的奴隶。

  但是我自己却清楚极了,那种事情是不可能的。证据就是,我随时都能够依
据自己的意志,解除契约装甲的状态。虽然那个过程不算太轻松,甚至对大多数
人来说都会是一种剔骨般的折磨,但对我而言却远远算不上艰辛。

  贪欲……我记得有不少人对我的评价里都有一句【野心太小】之类的话。我
想他们说的没错,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可能轻松的控制来自血族源头的力量。

  「你还能活着站在这里,就证明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我对秦人说。

  秦人意识到了我想要传递的信息,他的表情微微放松了一些。

  「或许,我能活着站在这里,是因为我足够强。」他戏谑的对我说道。

  我向周围如同地狱一般的景观扫视了一圈:「是什么给了你这么强的信心?」

  秦人没有再说话,他缓缓举起了手里的剑,并且收起了所有能量。

  他的动作太直白了,我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我后撤半步,半弓了上身,将神宫平举在了自己额角旁边。

  没有使用任何能量加速,我们的双脚重重的踏入泥地,溅起了带着血腥味的
土壤。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我们向对方冲了过去。

  秦人的剑比神宫长两寸。他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借着前冲的速度,
以剑尖扫向我的腰间。这只是有熟习剑道的人才能递出来的招式,他恰好将自己
的位置保持在了神宫的攻击范围之外。

  像我们这种早已经习惯了局部和全身能量加速的战士,仅凭腕力做出的攻击
实在是太容易捕捉了,所以我不可能躲不开他的攻击。

  但我并不想躲,因为他知道我能够躲开,那么凭借他在方先生门下多年习剑
的资历,一定有无数后招在等着我。我想要在剑术上赢他,就必须超越他判断力
的极限。

  我将身体向着他剑刃来的方向一晃,冒着被腰斩的危险探身过去。肘部在千
钧一发之际压下三寸,正中剑背。锋利的剑刃刮下了侧腹的一大片衣物,并在那
里留下了一道细细的伤口。

  与此同时,神宫向着秦人的后肩一递。

  刀刃入肉,触之即离。

  我们身形相错,顺着前冲的力量又迈了几步才停了下来。

  短短的一招,胜负已分。

  秦人转身,收剑入鞘。我提着神宫,随手甩掉了刀尖上悬挂的几滴血珠。

  「现在放心了吧?」我问。

  秦人摸了摸右肩不算浅的伤口,一手的血。他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你可
以刺我后心,为什么手下留情?」

  「杀了你,我哪还有好日子过?不凝一直在等着你回去。」我轻声对他说。

  秦人的身子一颤,嘴巴张了两张,但什么都没说出口。

  「你如果能回去,我倒是不介意多个师兄。师父等着你回去给他低头等了很
久了。」

  秦人的眼睛闪烁着踟蹰和不安:「你是说真的么?」

  我点头:「咱家那老头你还不知道?你还指望他给你低头?」

  秦人「哈」了一声,全身的气力仿佛都藏在了这一叹之中。他揉了揉刺痛的
肩膀,向着Dreams来的方向走去。

  「回去的话,也没脸让你叫我师兄啊,都败在你手里了。不过……」他背对
着我,扔下了这么一句话。

  他的话的后半段我并没有听清,因为远处的能量爆炸声已经覆盖了整片天空。

  我提起神宫,向着远处梅尔菲斯与破霜的战场飞去。

           ************

  我见识过破霜的剑舞,那是和我所学的剑道完全不同的东西。

  方先生在教导我的时候从未拘泥于传统的一招一式,从他向我授艺的第一天
他就告诉过我,什么才是最适合我的剑道。剑道即是用剑的道理,怎么样以我手
中的剑,赢过你手中的剑,仅此而已。

  师父教给我的技巧不多,绝大多数都是为了挖掘我本身能力而存在的。速度、
精准度、经验、力道、角度……这些基本的词汇随着我的练习慢慢升华,有机的
组合成了属于我自己的剑道。有的人很强,但是却永远做不好一个老师,方先生
是一个难得的优秀传道授业者。这点上来说,我非常幸运。

  在我和那些靠着自己的摸索、在实战中成长起来的战士比拼剑技的时候,我
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手和我的差距。因为一个人的悟性和智慧再强,也难以匹敌
人类武学凝聚后的精华。当然,梅尔菲斯这种怪物自然要另当别论。

  可是任何一种剑技都有一个相同的基础,这个基础就叫做「攻与防」。如何
在敌人的猛攻之下防守,如何打破敌人严丝合缝的防御,所有的剑技都跳不出这
两句话,这是所谓剑道之中最基本的道理。

  然而希斯飞尔是完全不讲道理的一把剑。

  很多人都听过一句老掉牙的经验:攻击是最好的防御。任何一个在生死线上
拼杀过的战士都会对这种故弄玄虚的所谓「金句」嗤之以鼻,那归根结底只不过
是一句哗众取宠、自以为是、糊弄菜鸟用的屁话。

  在破霜手中的希斯飞尔,只有攻击,没有防御。或者说,希斯飞尔的防御也
即是攻击。

  因为当它被破霜灌注以零级的能量之后,和它正面抗衡的武器都逃脱不了被
斩断的命运。

  希斯飞尔只要竖在那里就足够了,任何试图攻击它的武器,下场都是一刀两
断。

  当我理解这件事情的时候,破霜的剑舞就打破了我关于剑技的所有常识。

  破霜不需要考虑任何能量凝聚和运作的问题,他所要做的就是用自己零级的
速度追上对手,然后将对方纳入自己攻击的范围之内就足够了。希斯飞尔,会帮
他毁灭剑刃轨迹上的一切。

  连理论上不可能被破坏的魔兵器都是如此,鸦羽之刃曾经就折身于希斯飞尔
之前。

  好在,那已经是鸦羽之刃的封印被破坏之前的事情了。封印被解开之后,梅
尔菲斯大概是现存的唯一能够和破霜正面冲突的战士了。

  我距离战场越飞越近,只觉得自己像是在飞向太阳。

  那是纯粹的光属性能量,破霜挥动的仿佛根本就不是一把剑,而是如同羽翼
一样的纯白色光束。希斯飞尔发出的光深深地灼烧在我的瞳孔之中,印下了短时
间内没办法消除的痕迹,这使得它看上去像是留下了无数的残像一般。

  唯一能够让我辨识方向的,是一抹浓重的黑色。那抹黑色,在希斯飞尔夺目
的闪耀之中,顽固不化的伫立着。

  鸦羽之刃已然变成了几乎和希斯飞尔一样的形态,唯一截然不同的便是它的
颜色。那是能够吞噬周围所有光线的黑色,是能够侵蚀一切的暗属性能量。

  梅尔菲斯裸露的肌肤上长满了由鸦羽之刃所蔓延出来的黑色魔纹,甚至连脖
子和脸颊都不例外。在鸦羽之刃的庇护下,他勉强的在这无尽的闪耀之中开辟了
一片立足之地。

  光属性能量如火山喷发一样从希斯飞尔的剑身涌出,结结实实和鸦羽之刃的
暗属性能量对撞在一起,两种完全相对的能量像是完全被本能所支配野兽,光属
性能量疯狂的想要压碎,而暗属性能量却贪婪的想要吞噬。二者在短短的瞬间仿
佛进行了亿万次的交锋,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声。

  我看到黑色的鸦羽被切断了,好在希斯飞尔光束的尖端也被狠狠的撕掉了一
大口。虽然鸦羽之刃的暗属性能量只能微微让希斯飞尔感受到一点阻力,但那已
经给梅尔菲斯赢得了足以反击的机会。

  破霜和梅尔菲斯分别收招,然后又一次将自己的攻击递了过去,那撼动空气
的爆鸣便再一次响起,然后是又一次,又一次,又一次……

  这个世界上两个最强大的人类在我的眼前乱窜着,手里挥剑的动作快的让人
看不清楚,黑白两种颜色闪烁的频率几乎要让我的视觉系统完全崩溃。

  因为过度放肆的使用了苍缀的力量,所以我现在只能靠我自己了。好在之前
的战斗中,我本身的能量损耗并不大,而且也并没有动用魔兵器的力量。

  不过因为契约装甲的使用代价,我的能量上限正在缓缓地下降。三天之内,
我的能量会完全消失。想要和梅尔菲斯一起击败眼前这个几乎不可能击败的敌人,
每一分能量都是极其珍贵的。

  我召唤了赎魂之铠,紧紧握着神宫,向破霜的侧后方游动过去。只是,面对
破霜手里的恐怖武器,赎魂之铠的防御力和纸片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身处在极端震荡的能量碰撞中心,破霜竟然能在我接近的时候立刻感受到我
飞行的能量波动,他向我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然后立刻变招。

  原本极具侵略性的剑招眨眼之间演变成了紧贴自己的旋舞,希斯飞尔的攻击
范围猛地收缩到了破霜的身周,而他自己却向梅尔菲斯直接撞了过去。

  在这种情形之下,被高速剑舞包裹的破霜几乎化身成了能够切碎一切的绞肉
机器。好在这种攻击的缺憾就是它的攻击范围,梅尔菲斯立即向斜后方连续做了
两个加速变相移动,摆脱了破霜的冲击。

  可是这就是破霜的目的所在。当梅尔菲斯被迫和他拉开距离之后,破霜根本
没有继续追击。他猛地转身,爆发出了属于零级的全能量加速,向我直扑而来。

  在看到希斯飞尔闪光迎面砸来的时候,我全身都出了一层冷汗。

  我还能用两次零斩,或者四次零移。以破霜这种恐怖的全能量加速,零斩应
该足以给他造成致命伤害。可是如果不能呢?破霜身上早已铸成了他的契约装甲,
这一击倘若不能致命,那我就会变成两截尸块。

  给我留下的思考时间几乎为零。在希斯飞尔摧枯拉朽的力量面前,我胆怯了。
可是我并没有以此为耻,这种时候又有几个人能够拥有直面希斯飞尔的勇气?

  我选择了零移,整个人瞬息间转到破霜的身后,避开了希斯飞尔致命一击。

  这个机会我是不可能放过的,神宫对着破霜的后背就是一记切刃。

  可是破霜像是早已料定我的应对措施一般,希斯飞尔早已拧了回来。他甚至
连头都没回,我只看到他左肋下方突然就窜出了一道刺眼的光芒,直扫我的胸口。

  另一道攻击来的比希斯飞尔还快,就在我心脏差点跳出胸腔的时候,一枚强
大的能量弹炸在了我的防护罩上。

  剧烈的冲击一下子就将我炸飞了,五脏六腑瞬间挤在一起,胃里的酸液不受
控制的从口腔里喷了出来。

  好在,那朵恐怖的白光,堪堪从我鼻尖前不到五厘米的地方掠了过去。

  是梅尔菲斯的能量弹救了我,他的判断甚至比破霜还要快。这个家伙真的是
无法用逻辑判断的怪物,他不仅预判了我的躲闪位置,更料出了破霜的变招,这
才能够在希斯飞尔把我斩断之前打出那记能量弹。

  只能说,他对我的战斗习惯太熟了,而对破霜的力量判断也非常准确。

  嗡的一声,梅尔菲斯手中的那道黑羽从上方直直的劈向破霜。

  破霜抬剑一挡,能量黑羽便被截成了两段,可是他手中的白光也被削掉了一
寸,使得破霜不得不向后躲开一步的距离。

  梅尔菲斯趁这个机会向我所在的位置追去,并连续打出了三枚黑色核心的高
浓度能量弹。

  破霜信手挥舞着手里的白翼,轻描淡写的斩碎了梅尔菲斯的攻击。

  他没有直接冲过来,而是停止了继续向希斯飞尔注入能量的行为。于是,那
仿佛照亮整片夜空的光明缓缓黯淡了下去。当希斯飞尔沉寂下去之后我才发现,
破霜身上零级超级战士的能量光辉和希斯飞尔相比简直就如同星辰与太阳的差距。

  随着希斯飞尔周围光辉的收缩,无数细小的透明晶状物从白光中剥离了出来,
它们翻滚着、旋转着,重新在剑柄之上凝聚出了那道碎裂水晶一般的剑身。

  「实在是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破霜向远处看了一眼,那边正是曾经
属于我的屠场。

  「这个世界上令你意外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今天你会死在这里。」我说道。

  虽然我的全身仍然因为疼痛和后怕而微微颤抖,但依旧没有放过这个占嘴上
便宜的机会。这么做似乎很傻,但又有几个人能有机会对破霜说出这种话呢?当
我说出来的时候只觉得爽快极了。

  梅尔菲斯缓缓地飞近,和我并肩浮在一起。

  「接下来的战斗,我们两个可要一起上了。」他对破霜说道。

  破霜看着我,似乎兴致比之前还要高昂:「贪狼,你零级了?」

  「应该还没有。」我实话实说,按照爱丝弥蕾的理论,我还没有被「感染」
的机会。

  「那你怎么可能杀我那么多人?」

  破霜的语气就好像在谈论和自己完全不相关的事物,他唯一的兴趣就是关于
我身上的秘密。

  「我的契约装甲比较厉害,仅此而已。但是很遗憾,现在它已经失效了。」
我并没有隐瞒自己现在的情况。因为在面对破霜的时候,我无法控制的萌生出了
强烈的自尊心。

  因为当初在镜之海的时候,他肆无忌惮的对我、对保罗还有燃墟展示出了希
斯飞尔的力量。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一种不想输给他的念头。

  自尊这种东西是很难说清楚的感受。我可以和梅尔菲斯合作与破霜对战,但
却无法让自己回避对手所提出来的关于自己力量的问题。这在很多人眼里大概是
很可笑、很自欺欺人的行为,但我不在乎,梅尔菲斯和破霜也不在乎。

  我们之间的战斗从来就没有公平可言,破霜让手下数百人的杀手团围剿我的
时候也并没有考虑公平与否的事情,他手里面那把无可理喻的武器也和公平毫无
关系。事实上,我们战士心里面的那道天平,普通人无论如何都是看不懂的。

  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如果我能活着站到梅尔菲斯身边,破霜便会认可我加
入这场战斗的资格,超级战士的逻辑大概就是如此。

  「我很久没体会过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快感了,那些压倒性的战斗真的会让人
生锈。既然你放话说要让我死在这里,那我只希望你们不要食言。」破霜说。

  梅尔菲斯插了话:「我当初和他联手杀掉天使之尘的时候,我还不是零级,
他也只是个单单知道瞎打乱冲的傻子。你对我们来说,只不过是又一个绊脚石而
已。」

  「放心,我还有更多的惊喜要留给你。」我也应了一句。

  面前的超级怪物笑的很开心:「很好。既然这样的话,我也要拿出一些厉害
的东西来了。」

  破霜话音刚落就将希斯飞尔举了起来,那水晶剑身上的裂纹随着他的能量注
入瞬间破碎成了无数晶体,就像是被暴起的那道纯白色的光束冲破了一般。

  「梅尔菲斯,他身上穿的是契约装甲么!?」我趁机问了对我来说最关键的
一个问题,因为我还有仅存的一道零斩,我必须要确定这招杀手锏是否能对破霜
起作用。

  破霜之前带队现身时所穿的铠甲是他一直以来都在穿着的护甲,但现在那件
已经不一样了。所以那只有可能是他在和梅尔菲斯战斗时召唤出来的,只是我无
法确定它的力量源头是否和深渊相关,又或者是像赎魂之铠那样的能量召唤物。

  那件盔甲从破霜后背脊柱的位置张扬的伸展出了数道利爪一般的结构,就像
是一只将他抓在手里的怪兽前肢。目前为止我只见到破霜使用希斯飞尔,他口中
所说的「厉害东西」大概就是这件盔甲的能力吧。

  「他召唤铠甲的时候我没有听到颂咒。」梅尔菲斯立刻回答。

  在我的认知之内,所有契约装甲都必须要咏颂契约者的名字才能进行召唤。
看来零斩是可以奏效的,我之前大概还是有些太谨慎了。那个时候我没有进行零
移闪避而是选择用零斩攻击的话,大概已经赢了。

  「喂!」破霜突然对我们叫起来,「别商量战术了!我感兴趣的可不是阴谋
诡计,而是你们两个真正结合在一起能发挥出什么力量。」

  我和梅尔菲斯对视一眼,然后同时举起剑,向着破霜冲了过去。

  「他能量上限远超想象,不能拖到持久战,三到五分钟之内解决战斗!」梅
尔菲斯在冲刺的时候大声对我吼道。

  我没有回话,因为他很清楚我绝对会照他所说的做。梅尔菲斯的指令意味着,
我们在接战的时候必须全无保留的倾力而出。和天使之尘战斗的时候就是如此,
我们以命相搏,然后战胜了能量上限远超我们的对手。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希斯飞尔的毁灭性太强,周旋和消耗只是让我们多冒一
分危险。

  破霜没有动,他向上下左右不同方向迅速打出了十数发光属性的能量球。那
些能量球在飞行了一段距离之后突然就停在空中,变成了一张白色的能量圆盘,
迎面看去的话就像是一轮小小的月亮。那是光属性的能量掺杂了某种魔力效果,
只是不知道具体的作用是什么。

  当他做完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和梅尔菲斯已经冲到了他面前。

  和我料想中一样,破霜的首要目标就是我。一对多的战斗中,率先消灭力量
较弱的对手是所有人都会作的基本战术选择,正如我刚刚加入战场的时候,破霜
就立刻要甩脱梅尔菲斯的攻击,想用最快的速度消灭我。

  希斯飞尔迎面而来,我毫不吝啬的做了零移,移动到了破霜的身后。

  他一定能料到我的动作,但这一次破霜却没能第一时间将攻击追过来,因为
鸦羽之刃短短的阻截了它一瞬间。

  十数道骨翼从我的背后伸出来,像机关枪一样前仆后继的刺向破霜后背。我
完全没有节约魔兵器力量的念头,因为赎魂之铠的防御力在希斯飞尔面前根本没
有意义,所以我在能够释放力量的时候就必须全力以赴。

  破霜被迫放弃了进攻,希斯飞尔在他身周如月轮般疯狂的舞动,无论是梅尔
菲斯的攻击还是骨翼的刺击,全部被光刃拦在了破霜身体一米之外。

  哪怕不注入任何能量,都可以轻松贯穿五级战士防护罩的骨翼,无数次被希
斯飞尔掠过,然后像剃刀下的发丝一般被割断。但是我没有放弃,因为我知道梅
尔菲斯要的就是现在的效果——破霜的防御姿态。

  两道黑光从斜上方窜了出来,那是梅尔菲斯早已召唤出的影鸦,而且是两只。
两只影鸦发出一声尖啸,画作黑暗中几乎无法察觉的幽影,直刺破霜的头部。

  与此同时,梅尔菲斯大喝一声,鸦羽之刃的黑色又浓重了几分,他从正面直
刺破霜的胸口。三道无法忽视的攻击,三个不同的方向,破霜可以靠强大的护罩
短时间抵御我的攻击,却绝对不能硬接梅尔菲斯的杀手锏,唯一能够阻挡梅尔菲
斯的就只有希斯飞尔。

  我原以为破霜会爆出能量争取战术移动的空间,但他没有。毫无预兆的,他
就这么消失在了我和梅尔菲斯的眼前。

  那并不是消失,而是破霜移动的太快了。他那恐怖的速度根本没有任何加速
的时间,直接就从上方两只影鸦中间的缝隙间窜了上去。

  当影鸦扑了个空的时候,我才看到,破霜原来悬浮的地方多出了一道他之前
做出来过的纯白色能量圆盘。

  飞出去的破霜落到了另一张圆盘上面,在接触它的瞬间,一股完全没有能量
波动的力量就将他顶了出去。用一个可笑的比喻,那些能量圆盘就像是弹簧床一
样的东西。

  然而我和梅尔菲斯根本就笑不出来,因为破霜的行动轨迹突然就变成了我们
根本无法扑捉的东西。这种移动完全不会产生多余的能量散射来帮助我们定位,
破霜在瞬间就从被动的防守位置变成了猎杀我们的猎人。

  我们勉强躲过破霜窜过来时辅以的一次斩击,想要追上他。可是那些光能盘
对破霜最大的帮助是极端减少的移动变相时间,我们还没能追上他,他就已经再
次向我们冲了过来。

  我爆出一大股能量做了反向的加速,这才闪过第二次斩击。强烈的反作用冲
击力几乎让我的胸骨折断。

  「先离开他法式的范围!」我向梅尔菲斯喊道。

  「现在跑就变成持久战了,正中他下怀!」梅尔菲斯立刻否定道。

  眼看破霜马上就要落在了第三块光能盘上,第三次斩击就要来了。

  「还记得我们从没用过的那招么!?」梅尔菲斯对我说。

  我略一恍惚,随即想起了什么东西。

  「决胜吧!」梅尔菲斯大吼道,他猛地向另一侧窜了出去,留下我一个人在
破霜的攻击线路上。

  破霜冲向我,身侧的希斯飞尔烧灼着我的瞳孔。我顺着平行方向向后急退,
在他靠近我的瞬间释放了魔兵器几乎所有的力量。

  空中凝聚出了一道厚重无比的骨牢,眨眼间将我和破霜困在了里面。

  我看到破霜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意外,他没有减速,而是加厚了护罩向骨牢
撞去。

  而我也做了同样的事情,突然受力的骨牢向后移动,极大的减缓了破霜的冲
击力,它没有破。

  破霜根本没有犹豫,他很清楚我做出这种战术就一定有后招。他纵起希斯飞
尔,光刃暴涨,画出了一道华丽的圆周,将骨牢一切两半。

  可这是我不允许发生的事情,早已有所准备的情况下,我再次注入能量,立
刻就将裂成两半的骨牢重新接合在了一起。

  「看来还是要你先死。」破霜瞟了我一眼,向困兽一般的我冲了过来。

  我横起神宫,小声的呢喃了一句。

  「给你的礼物。」

  一道光,然后是另一道光,无数不同颜色的闪光突然间从神宫的刀身上爆发
了出来。

  光流刃。

  每一个人的血,都会在神宫上凝聚一枚光流刃。

  我刚才足足斩杀了二百多人。

  铺天盖地的光流刃像瀑布下的彩虹一般喷涌着,几乎没有一道是相同的颜色。
它们组成了一蓬硕大的剑流,以二百多个不同的角度切向破霜。

  整个空间都被我这一击所填满,根本就没有可以躲闪的缝隙。破霜脸上的表
情精彩极了,但手里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

  希斯飞尔的光芒流水一样滑动起来,切断了无数振向破霜的光流刃。可是乱
窜的光流刃根本没有规律可循,破霜挡下了其中的数十枚,却挡不住所有。

  压倒性的剑流终于还是砸在了破霜身上,那些散发着重重色彩的光流切割着
它们的目标,发出了密密麻麻的能量撞击声。

  当那一大蓬洪流折回到神功旁边的时候,我看到破霜已经浑身是血。大部分
的光流刃都被他那身铠甲挡了下来,但其中有几枚切割力特别强大的还是给他留
下了不可忽视的伤口。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预计中的声音。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名叫歌丝娜的女人的小屋里,我和梅尔菲斯曾经制
定过一个战术。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需要使用这个战术的机会,直到现在。

  我听到了代表攻击启动的鸦鸣。

  我立刻向左上方闪去,并且直接消泯了骨牢。我已经牵制了破霜足够长的时
间,险些交上自己的性命,就看梅尔菲斯的那记能量刃能不能扭转战局了。

  裹挟着浓烈能量闪电的黑色能量刃尖啸着直扑破霜所在的位置。

  破霜只来得及堪堪转身,他在最后一刹那,以一个勉强的姿势在身前支起了
希斯飞尔,挡住了前冲的能量刃。

  希斯飞尔没能在第一时间内劈碎它,能量刃巨大的前冲力推得破霜向后飞出
去足足十米。那抹黑色侵入了破霜的铠甲,撕扯着他的肉体,溢出的血液还没来
得及蒸发,伤口立刻就被强大的能量烧焦了。

  破霜大吼一声,希斯飞尔的光束暴涨到三米之多,终于斩碎了梅尔菲斯全力
的一击。

  这就足够了,就像当初对付天使之尘一样,我们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
破绽。

  「死吧!!」我大吼着,紧紧地追在破霜身边,将光流刃的洪流再次甩了过
去。

  大概是之前的攻击给他留下了印象,破霜没有再试着硬接光流刃。他在脚下
又凝聚出一张光盾,把自己弹向我攻击的死角,与此同时,长达三米的希斯飞尔
对我扫了过来。

  这是我早已猜到的动作,也正是我等了很久的机会。

  最后一记零斩。

  破霜胸口的铠甲地方出现了一道裂纹,他的速度顿了那么一下,然后什么都
没有发生。

  我脑海一片空白。希斯飞尔的光芒在顷刻间就填满了我的视野。

  那果然是契约装甲么?一切都完了。

  我麻木的抬手,将所有能用的能量附加到了神宫之中,挣扎着、喘息着、尽
最大的可能做了一个小角度的躲闪。

  希斯飞尔的光芒入侵到了神宫上面,微微停顿了那么一下,然后将它切成了
两段。

  神宫用自己,帮他的主人争取到了一丝微小的角度。

  希斯飞尔的光芒在我的侧腹舔舐了一下,撕裂了能量护罩和赎魂之铠。

  我被那股力量一带,身体不受控制的翻滚了出去。剧痛窜上大脑,但我无暇
品味那股疼痛,而是惊恐的向自己的下半身望去。

  非常幸运,我的身体还算完整。侧腹部被撕开的伤口也并没有伤到内脏。

  没时间了,我丢下只剩下刀柄的神宫,解体了赎魂之铠,用回收的最后一点
力量凝聚出一根骨矛,做了反向的加速。

  梅尔菲斯的能量弹已经恰到好处的在破霜的背后产生了爆炸,爆炸的威力非
常大,破霜被震向了我所在的方向。

  我的加速不算太快,但破霜的防御破绽已然给我留下了可乘之机。骨矛刺破
了他来不及补充的防护罩,正中他的后背。

  在破霜的契约装甲面前,骨矛没能前进分毫,而是被我前冲的能量压成了碎
片。

  可是这一击的冲击还是给破霜带来了实打实伤害,我看到他转身的时候嘴里
溢出了鲜血。

  破霜受的伤不轻,但仿佛根本没有影响他的动作。他毫不停顿的扬起希斯飞
尔,对手无寸铁的我挥了下去。

  好在我并不是在孤独的战斗。

  破霜抬手的瞬间,一丝黑色从胸口透过了他的身体。那丝黑色在零点零一秒
内扩展开来,撕开了破霜的胸口。

  鸦羽之刃将破霜当胸斩断,然后是他的双臂。

  破霜的残骸从空中落了下去,翻滚着,和逐渐黯灭的希斯飞尔一起,消失在
了海崖下黑暗的破涛之中。

  大量的失血让我头晕目眩,梅尔菲斯的双手因为筋疲力尽而疯狂的抖动着,
我们已经完全支撑不住浮空的状态,只来得及将自己扔回到地面上。

  可是我们赢了。

  心脏在咚咚狂跳,我们已经证明,当我们二人联手的时候,这世间无人能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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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章、消散的阴影

  我和梅尔菲斯踉踉跄跄的将自己挪回到公路边,坚硬而微湿的路面透着一股
澄澈的清凉。我毫不在乎的躺在地上,让冰冷的地表冷却着自己沸腾的血液。

  梅尔菲斯盘腿坐在旁边,我能听到他厚重的喘息声。我们俩都还没能从胜利
中清醒过来。

  当我们好不容易平息了急促的呼吸,梅尔菲斯发出了沉闷的笑声。听着那声
音,我也忍不住笑起来。

  大概方圆几公里内都没有活人了,被能量灼烧的焦热空气也退回了寂静。我
们两个以粗鄙的姿势靠在地上,笑个不停。

  「他绝对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输掉。」我躺在那里,难耐心里的昂扬,
用拳头轻轻凿着地面。

  「不……他从一开始就带着赴死的觉悟。破霜从来没小看过我们俩个,他只
是赌输了。」

  「赌?」

  「他在赌希斯飞尔的力量能够压倒我们两个联手的配合。」梅尔菲斯脸上挂
着难以抹去的笑意,「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希斯飞尔还不是现在的样子,这说
明希斯飞尔也是有封印的,而且破霜将它解开了。我非常清楚,他还有很多招数
根本没用出来。如果当时因为忌惮希斯飞尔的杀伤力,攻击节奏慢上一拍,输的
就是我们。」

  我点点头,然后长叹了一口气。

  胆敢和希斯飞尔以攻对攻,就是我们取胜的决定性因素。这个选择给我们带
来了胜利,也让我付出了代价。

  我支撑着站起来,向一个方向飞去。梅尔菲斯没有动,他知道我要做什么。

  我在预想中的地方,找到了神宫的残骸。这把陪伴了我很多年的刀,刀身只
剩下了五分之一。它折身在希斯飞尔之下,并且最终为主人赢得了胜利,我没有
辜负它多年以来的陪伴。

  被斩断的刀刃也被我找到,然后一起插回到了刀鞘之中。无论神宫是不是有
可能修好,这都会是一件永远伴随着我的纪念品。

  当我做完这件事情以后,看到梅尔菲斯正站在海崖边,眺望着什么。

  我走过去,和他一起向黑暗的海面看过去。

  「希斯飞尔就在下面的某个地方。」他对我说。

  那把摧枯拉朽的武器,和破霜一起沉入了海底。他坠落的位置我们都还记得,
所以只要肯花功夫,重新把希斯飞尔打捞出来并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你想说什么?」我扭头看向梅尔菲斯。

  「你现在需要一把剑。」

  「那边倒是有不少,上百件高级战士的武器,我可以挑一把最好的。」

  听到我的回应,梅尔菲斯露出了不解的神色。是的,任何人在见识过希斯飞
尔的威力之后都很难控制去占有它的欲望。杀伤力永远都是武器最重要的指标,
所以把希斯飞尔说成是我见过的最强武器也并不过分。

  可是我并不想要它,因为神宫被毁在它手里。我对希斯飞尔产生了一种毫无
理性可言的排斥感,带着这种感觉我是不可能和它产生契合之意的。

  梅尔菲斯没有深究我的想法,他重新看向海面。

  「我已经有鸦羽之刃了,如果你不想要的话,那就让它沉睡在那个地方吧。
那东西还是不要出现在你我之外的人手里的好。虽然有足够能量驱使它的人并不
多……」

  我没有反对他。

  我踱回到后面血腥的屠场,梅尔菲斯帮我一起收集了散落在那个地方的武器。
我们找到了四十多把没有损坏的高级单手剑,然后任由我挑了起来。

  面前的这些装备,每一件放在神都里都能让普通的佣兵打的你死我活。可是
现在我已经看花了眼,反而有些麻木了。

  那些辅以魔力结晶的附魔武器首先被我淘汰了,一来我并不擅长魔力,二来
这种武器的力量也需要长时间的摸索才能够完美的发挥出来。

  其次淘汰的是重量和比例不合我习惯的候选品,对我而言,用的顺手远远比
其他的因素重要。

  我最后选中的是一把能量加护比例数一数二的长剑,我不知道它是不是也有
自己的名字。这把剑剑身和剑柄的长度恰到好处,最令我满意的是它的剑刃很轻
很薄,这点和神宫非常类似。

  能量恢复了一些,所以我尝试着给它做了能量加护。这把剑的能量加护水平
超过了神宫,甚至超过了断尾曾经借给我的那把剑。Dreams杀手团高级战
士用的武器果然有不少好东西。

  「该出发了。」梅尔菲斯看着黑夜深处频频闪现的能量爆炸光芒。

  爱丝弥蕾他们的战斗也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我点点头,和梅尔菲斯向那边赶去。我们用了很低的低空能量加速,希望能
够在加入战场之前尽量恢复能量。

  破霜和他的杀手团从这条唯一的陆上通道赶过来,目的十分清楚。他们是为
了对我们进行包夹,所以我们的行动从某个角度来说应该已经暴露了。堵截所罗
门已经不再是首要任务,我们必须要现场确定战况才能重新制定策略。

  我们距离目标越来越近,能量爆炸的声音也越来越密集。我们在路上看到了
不少死人,那些守卫周围都没有留下任何打斗的痕迹,应该是被杀手们解决的。

  Dreams名义上的杀手团其实更多的是用来与其他势力正面作战的团体,
和真正地下世界的职业杀手比完全就是两种不同的存在。无论是多么强大的战士,
在专业人士的暗杀之下都很难幸免。

  庄园外面的一大片外墙被破坏的非常严重。筑墙的原石厚重古朴,每一块都
是精心打磨过的好料子,它们被某种力量融成了岩浆,到现在还没冷却下去。

  我和梅尔菲斯从断墙处旁若无人的进入了庄园,没有任何人阻拦我们。因为
这里的守卫也早已经变成了尸体,从能量爆炸的方向来看,只有后院还有人在苟
延残喘。

  这所庄园非常大,甚至比我们作为基地的那一所更宏伟。我们向庄园的主建
筑群飞过去,一路上所有交通工具都被摧毁了,那些燃烧的残骸遍布在庄园的各
个地方,像是无数欢聚的篝火。

  在路过主建筑群的时候,我们谨慎的透过窗户向里面观望了一下。那些房间
里已经空无一人,走廊里也有一些尸体。按照幽鬼滴水不漏的行事作风,这里也
不太可能有活口留下来了。

  我们跃上屋顶,向下方的战场看去,那个地方还有上百人在混战。

  混战一词其实是非常不准确的描述,因为事实上那只是幽鬼的人在剿杀残留
的对手而已。看似混乱的场面,其实完全都是在幽鬼一边的掌控之中。他们的对
手还剩下七八十人,和己方的人数相当,但已经完全陷入了幽鬼的步调里面。

  松散的阵型里面,不断有守卫被有目的性的攻击逼迫着向其他人的位置躲去。
超过一半的敌人已经像肉猪一样被赶进了包围圈之中。

  有不少力量强大而经验丰富的家伙看穿了幽鬼的战术意图,完全没有被引诱
到包围圈中。他们的能量强度很明显已经压倒了和自己对战的那名杀手,可是无
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那名杀手的纠缠。

  小猫就处在这样一个位置上,和她交手的那个战士能量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
等级,但这家伙总能在对方爆发的时候建立起完美的防守姿态,并且在对方试图
逃跑的刹那进行流畅的攻防转换。

  她施展的攻击总是恰到好处,如果对手硬扛着攻击逃窜的话,就一定会受重
伤。当对方恼羞成怒,想用全能量爆发的攻击将她率先击杀的时候,她又能灵活
的腾挪闪跃着,像走钢丝一样在危机边缘摇摇欲坠,让自己就是掉不下去。

  同样的战况发生在战场的每一个角落。当一个杀手成功的把目标逼近包围圈
之后,就会迅速支援那些绊住高级战士不放的同伴。所以像小猫这种战术位置的
家伙,只要支撑队友来援就足够了。

  幽鬼中负责包围对方的战士只有四十个,面对对方突围的压力从理论上说并
不小,但潘朵拉和TZ的存在让所有试图逃离包围圈的努力都化为了泡影。

  想要在集团战中突围,他们就只能依仗高消耗的全能量爆发才可能豁开一个
逃生的口子。可是,当他们将自己的爆发力摆上台面的时候,立刻就会发现,自
己要面对的是一位零级的怪物。全能量爆发,又有谁是超级战士的对手?

  当我们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心里明白,幽鬼的战术已然势不可挡,胜利也只
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唯独在战场的另一侧,正上演着一幕高强度的战斗。

  我和梅尔菲斯向那边靠拢,在距离战场最近的一栋四层小楼上看到了鲁恩希
安。

  这家伙亚光黑色的头发在黑夜里简直就是天然的迷彩,要不是他转过头来看
了我们一眼,我们甚至都没发现他。

  鲁恩希安支着他那把锈剑,大大咧咧的坐在瓦片上面,欣赏着面前的大战。
他这个做派简直就是看着员工干活的无良老板。

  正前方,爱丝弥蕾正和一个强大的战士打在一起。令人微微惊讶,那个家伙
的能量等级和爱丝弥蕾几乎不相上下,明显两个人都是以零级的强度在对战。

  「怎么这么悠闲?!」距离战场太近,能量爆炸的声音非常震耳,我只能扯
着嗓子对他喊。

  「是她非要自己去和那家伙单挑,我可没辙。」鲁恩希安摊手道。

  「那边你也撒手不管了?」我向后面指了指。

  「那种杂鱼犯不上我出手。我已经干掉好几个顶级高手了,现在歇一歇也是
应该的。」他倒是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都没有。

  梅尔菲斯靠到旁边,鲁恩希安注意到他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便抬头和他对
视起来。

  「破霜带人来了,似乎知道我们的计划。」

  鲁恩希安皱起了眉头:「他人呢?」

  「都死了。」梅尔菲斯轻描淡写的扔出了几个字。

  鲁恩希安睁大了眼睛,嘴巴张了两下,一时间没找到措辞。看着这家伙露出
这种神情,我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

  「厉害。」他最后勉强吐出了一句赞美。我和梅尔菲斯都忍不住笑了,这可
以说是我有生以来听过的最高评价了。

  几秒钟之后,鲁恩希安重新开口:「如果破霜是所罗门召过来的,那么他应
该有自信从这个地方逃走,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到这个地方来,爱丝弥蕾情报中的
人大概是替身之类的存在。我们必须速战速决,然后重新定位所罗门。」

  梅尔菲斯点头:「和我想的完全一样。」

  「一起把那家伙解决吧,你们两个能量不多,以侧面包夹的位置封他逃跑路
线,其他的交给我们两个。」鲁恩希安站起来,向爱丝弥蕾那边凑过去。

  「走我的对角线。」梅尔菲斯吩咐了我一句,紧跟鲁恩希安。

  非常简明的战术思想,我只要能和梅尔菲斯将对手夹在一条轴内,就能够起
到充分的作用。这是以多打少的时候常用的战术走位,我并不陌生。

  感受了一下手里面全新的武器,我也跟了上去。

  我飞近战场,那个和爱丝弥蕾打的不相上下的战士慢慢在我的视野中变得清
晰起来。我突然之间想起了他的名字,一股浓厚的情绪猛然间点燃了我的大脑。

  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布伦洛农,他曾经和小鱼一起,在心族领地的火山口处把
我的战友们一一杀光。

  微凉、沙伦、昆利尔……这些人的名字我一个都没有忘记。

  我知道自己可能会在所罗门的地盘遇见他,但却没想到他竟然是一个隐藏这
么深的零级战士。

  「谁让你们出手的!?我自己解决!!」爱丝弥蕾的头发在快速的移动下狂
舞着,她在看到我们的时候大吼出声。

  「速战速决,所罗门应该不在这里!」鲁恩希安对她应道,然后逼向布伦洛
农。

  布伦洛农的脸扭曲成了一个恐怖的表情,他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爱
丝弥蕾凝聚出的一枚雷电光球砸在了防护罩上。

  狂乱的电浆四散暴起,巨大的推力猛地将布伦洛农击向身后混乱的战场。看
来爱丝弥蕾是打定主意不想让我们插手她的战斗,她这一下子直接把对手打出了
我们预先建立的包围。

  另一边的战场,幽鬼已经把优势扩大到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地步。当对手只
剩下十个人的时候,幽鬼甚至连一个阵亡者都没出现。眼见大势已去的守卫纷纷
丢下武器示意投降,可是迎接他们的依旧是能量刃和剑。在这个时候会心软的杀
手都是不合格的家伙,而且我们也不需要这种档次的俘虏。

  爱丝弥蕾的剑游弋着紫红色的锐利光芒,发起了肉眼几乎难以看清的猛攻。
布伦洛农咬着牙递出去的攻击几乎全部被爱丝弥蕾视若无物,他很快就吃不住女
孩的进攻压力,转为了防守和躲闪的姿态。然而爱丝弥蕾早布下了无数小型风阵,
极大的限制了布伦洛农的行动,躲闪几乎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看来之前的对攻也只不过是爱丝弥蕾手下留情的结果,当幽鬼女王全力爆发
的时候,布伦洛农就只有硬吃攻击的份了。

  在能量的闪光当中,我看到他似乎在大喊着,但已经没人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了。能量爆炸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爱丝弥蕾就像是要用能量将他一口气压死。

  鲁恩希安猛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急追过去,冲着爱丝弥蕾的身影大喊。

  「别杀他!!所罗门的情报还要……」

  但是已经晚了,鲁恩希安的话音还未落,爱丝弥蕾空着的左手就按在了布伦
洛农胸口上。

  与此同时,布伦洛农的剑身吐出了一道胳膊粗的能量光柱,它直冲天空,从
视觉死角处直扫爱丝弥蕾的头部。我目瞪口呆,爱丝弥蕾这个举动简直就是要和
对方同归于尽,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发动致命攻击的先后顺序已经不重要了,
哪怕布伦洛农先死……

  事实证明我还是担心的有些过头了,爱丝弥蕾就好像提前预知了一切,脖子
恰到好处的一偏,那道光柱擦着爱丝弥蕾的额角扫过,带走了几缕发丝。

  接着是一道夺目的紫红色从布伦洛农身后爆了出来,那颜色像是被夕阳灼烧
过的云彩。

  布伦洛农的身体从空中摔在了地上,我窜过去,仔细查看了一下,发现他整
个胸腔都被穿透了。心里面多少有一些压抑,因为仇恨的怒火已经没有地方发泄
了。

  「是不是有些过头了!」我看着从空中降落下来的爱丝弥蕾,「我们还要从
他这里掏出所罗门藏身的情报呢!」

  「那种东西可以再弄。」爱丝弥蕾的语气非常恶劣,情绪看起来也非常差。
我想大概是因为她这边弄错了情报的原因,使得她很没面子。

  幽鬼的战士们在观赏完自己领袖的战斗以后,纷纷低头做起了收尾的工作。
一些人开始治疗受伤的同伴,另一些人则打扫起了战场。潘朵拉和TZ身为高级
成员,并没有做这些琐事,他们迈步走向我们。小猫警惕的四处看了看,当她看
到灰红在另一头安排其他人工作的时候,偷偷摸摸的躲闪着他的视线,也向我这
边蹭过来。

  鲁恩希安无奈的叹着气,从后面拍了拍爱丝弥蕾的肩膀:「不至于吧,脑子
充血了?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哼,不用你操心。」爱丝弥蕾甩下一句气话。

  这次行动虽然取得了不错的战果,但是最重要的目标却失踪了,所以实际上
我们的计划是失败的。不过所罗门所依赖的战斗力几乎已经被我们全部缴灭,迦
施那边对第一和第二军团的策反工作也已经开始实施了,如果唯一的权威所罗门
不露面的话,没有人能遏制迦施的影响力。

  没有取得最好的结果,这次的战斗也算是拿出了足以扭转局面的成绩,所以
大家总体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这样想着,我抬起头。就在刹那之间,我看到了一件东西。

  旁边所有的人都和我看到了同一件东西,空气在瞬间凝固。

  鲁恩希安的脸色大变,他惊讶的神情,比听到破霜死在我们手里还要夸张。

  爱丝弥蕾的头发散乱,她信手将头发重新扎起来的时候,我看到她额角那张
小面具被打碎了,那应该是布伦洛农最后一击留下的纪念。

  我曾经以为,那张小巧的面具之下会是一道难以消除的伤疤。

  在爱丝弥蕾的额角上,镶嵌着一只眼睛。那只眼睛的瞳孔像爬行类动物一样
凝成一条细缝,在黑夜中散发着的微光仿佛扭曲了周围的空间。

  爱丝弥蕾几乎是在同时看到了鲁恩希安惊讶的脸,她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在
那一瞬间,她没有做出任何的表情,只是闭上了眼睛,然后将手里的剑竖了起来。

  一切都像是进入了慢动作,我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见的景象。

  爱丝弥蕾的剑再次爆出了刺眼的紫红色,毫不留情的在鲁恩希安的胸口划过。

  鲁恩希安在那一瞬间似乎聚集起了一道防护罩,但我并不确定。一切发生的
太快了,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鲁恩希安已经被那道能量刃扫了出去。

  他的身体像木偶一样在空中翻滚,然后砸在地上,鲜血涂红了一大片地面。

  所有人都像石头一样僵在了原地,大家都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啊啊啊啊!!」

  我听到身后传来潘朵拉撕裂一样的哭喊,她向鲁恩希安冲了过去,能量加速
让她在地上重重的砸出了一个坑。然而她仿佛全不在乎,只是颤抖着将鲁恩希安
揽在怀里。

  我不知所措的看着爱丝弥蕾,又扫视着其他人。

  小猫站在那里,和我一样的不知所措,她无助的颤抖,就像是在害怕什么。

  瓦琳娜的眼里全都是绝望一般的了然,她似乎早就知道什么,只是现在才不
得不相信。

  就在这个时候,潘朵拉抬起头。我看到眼泪在她的面颊上疯狂的流淌着,她
死死的看着爱丝弥蕾,牙齿几乎咬碎。

  「魔龙之眼为什么在你那里!?」女孩冲着爱丝弥蕾大吼,喉咙都嘶哑了。

  魔龙之眼,这个词汇对我来说并不算陌生。那是瞳族至高的圣器,曾经是挽
歌从噬族那里偷走了它。阿纱嘉为了夺回那东西才进入了神都,促成了我们两个
的相遇。我一直以为那东西是在Dreams手里,毕竟当初他们是利用魔龙之
眼的力量才打开了通往暗面的大门。

  尽管我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但我知道,当它突然暴露在爱丝弥蕾额角的
时候,就像戳破了潘朵拉和鲁恩希安眼前浓厚的迷雾,将很多埋藏在过去中的谜
团一一连接了起来。

  爱丝弥蕾还没开口,另一个声音却从房顶上响起。

  「自然就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了,哈哈哈哈!!」

  那个漆黑的影子从上方跳了下来,用能量缓缓地在地上撑了一下,然后直起
了身体。

  是失踪了很长时间的毒烟,他像曾经一样,带着令人作呕的黏稠笑容,我的
脑子变得一片混乱。

  潘朵拉在看到他的时候停止了哭泣,仿佛所有的悲伤都被染成了愤怒。

  「一直一直……你都知道事情的真相,对么!!」她一字一顿的看着爱丝弥
蕾。

  爱丝弥蕾只是看着她,在她开口回应之前,毒烟先对爱丝弥蕾扔下了一句话。

  「怎么?撕破脸了还要手下留情?你不想动手就由我来吧!」

  就在他拔剑准备冲向潘朵拉的时候,鲁恩希安用手撑起身体,从地上爬了起
来。

  毒烟的动作戛然而止。那是一种本能的恐惧,当他看到鲁恩希安没死的时候,
身体马上就失去了前冲的勇气。

  鲁恩希安全身都被血浸透了,胸口一道深深地伤口几乎可以见骨。但是他还
是站了起来,在潘朵拉的搀扶之下。

  一股能量压缩在伤口处强行止了血,那是燃墟用过的手段,没想到鲁恩希安
也学会了。我自己曾经试验过很多次,这种精确的凝聚方式是我完全做不到的。

  就在毒烟动作停顿的瞬间,梅尔菲斯猛地拉着我的胳膊向前窜去。

  他的动作特别突然,将处在呆滞状态的我吓了一大跳。在所有人回过神之前,
他带着我用能量跳跃窜到了鲁恩希安和潘朵拉旁边。

  「干……干什么?」我不知所措的问。

  「还看不懂么?」梅尔菲斯摆出战斗姿势面对着身前的幽鬼杀手们,「你以
为她为什么那么急着杀布伦洛农?是为了灭口。把食影者全部安排在基地也是她
计划的一部分,破霜根本就是她叫过来的。」

  「为什么!?」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为了杀我,杀你,杀他们两个。」梅尔菲斯指了指鲁恩希安和潘朵拉,
「只是她没想到,带着两百多人的破霜也会被我们两个击败,所以才装模作样的
继续执行了我们原本的计划。布伦洛农完全就是被她坑了,在死之前都没能说出
真相。如果不是布伦洛农最后一击,她不知道还要在我们面前演多长时间的戏。
她唯一算错的,就是暴露了魔龙之眼的存在,所以才会对鲁恩希安下死手。」

  「你错了。」爱丝弥蕾提着剑一步一步向我们走过来。「鲁恩希安,如果我
真要杀你,你现在还能站在那里么?」

  鲁恩希安按着胸口破裂的伤口,脸上全无血色:「的确。我是不是要谢谢你
手下留情?」

  「因为我本来就不想杀你。事情到这一步,也是我不想看到的。如果你之前
乖乖的将组织合并,我们也不需要刀剑相向。将食影者交给我吧,我会让你和蕾
娜安好的离开。」

  爱丝弥蕾面无表情的陈述着冰冷的语句,一种巨大的陌生感扑面而来。

  「然后呢?将食影者完全吞并,你又想要做什么?」

  爱丝弥蕾抬头看着没有尽头的黑夜:「回【神都】。」

  「可是撒拉弗连人都……」

  「你们忘了么?」爱丝弥蕾轻笑着,抬起手指指了指额头上的那只龙眼,
「这东西可以开启通往瞳族的领域,我并不需要撒拉弗。」

  「你自己回去又有什么意义?」

  「谁说我要自己回去?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和所罗门联手?只要摧毁初邪的跃
迁门,剩下的人才能和我一起回【神都】。等我把所罗门也杀了,带着人们回到
【神都】的时候,吃掉食影者的幽鬼就会是世界的王。那个世界的规则,由我来
定。」

  这大概就是她要杀我的原因了。我和初邪作为同一立场,拥有着足以左右新
人类的权力。梅尔菲斯自然也会被划为我们这边不可分割的部分,那么他也必须
死。

  鲁恩希安的眼睛不住地颤抖:「你疯了……」

  「是你们太愚蠢了。你和水墨都是目光短浅的蠢货,跟着你们,组织只会走
向被别人所毁灭的结局。想要以骄傲的姿态活下来,我们就必须成为最强大的那
个存在!」

  说到这里,爱丝弥蕾的语气微微柔软了下来。

  「只有挽歌明白这一点,可是她太软弱了。」

  鲁恩希安将目光转向毒烟:「他一直都是你安插在食影者里的蛇,对么?」

  爱丝弥蕾完全没有否认,只有毒烟发出了咯吱咯吱的粗砺笑声。

  「哈哈哈!!对我发追杀令?如果幽鬼和食影者真的动用整个情报网,我怎
么逃得掉?不是女王大人的话,我早就被你们从阴沟里掏出来了。」

  「你一直都在骗我们……」鲁恩希安看着面前曾经和自己亲密无间的恋人、
同伴、战友,声音终于带上了杀气。

  「这个世界上我想要的只有一件东西,就是能够保护自己人的力量。你只要
站到我这里来就好,蕾娜也是。」

  然而这几句话并没有打动她面前的男人。

  「爱丝弥蕾……水墨到底是怎么死的?!」鲁恩希安终于撕开了冷静的面纱。

  爱丝弥蕾对他冷笑着:「水墨的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挽歌竟然背弃了
我……不能站在我这边的人,没有让她活下去的道理。」

  这句话终于验证了我的直觉。毒烟不是因为无法留手而杀了挽歌,他根本就
是在执行爱丝弥蕾给他的命令。

  爱丝弥蕾的话音未落,身旁就腾起了一股令人窒息的热浪。

  「我要你死!!」

  潘朵拉发出了狂怒的吼声,火精灵王的诅咒腾起了丝丝的青烟。

  「蕾娜!!」鲁恩希安伸手去抓她的胳膊,手却被狠狠地烫了一下。

  梅尔菲斯拉着我和鲁恩希安急退,血红火焰以潘朵拉为中心直冲天空。

  炙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喉咙都因为呼吸而变得无比疼痛。潘朵拉身上的魔兵
器铠甲在几秒钟之内就被火焰灼烧成了极端的青白色,连她脚下的地面都融成了
岩浆。

  「拔剑!上!」爱丝弥蕾对身后的幽鬼杀手们下了命令。

  杀手们相继拔出了自己刚刚入鞘的武器。可是除了TZ和毒烟之外,竟然没
有人向这边移动。

  爱丝弥蕾猛地回头,望向自己的部下。

  那些杀手们也看着她。有的人站在那里,手里的武器抬起又垂下;有的人迈
出了几步,却没能继续前进。

  「如果你没杀施奎因,大概不会是这个局面。」鲁恩希安对爱丝弥蕾说道。

  爱丝弥蕾统治下的幽鬼一直都是重视人情的组织,她自己的作风就决定了这
个组织运行的灵魂。幽鬼中对鲁恩希安和食影者抱着对抗意识的旧部,在听到挽
歌死于她手的时候,一时间根本无法为她而举剑;而以灰红为首的、和食影者并
没有仇恨的新晋成员,早已和我们产生了难以忽视的羁绊。

  我看到小猫咬着牙举起手里的短刀,能量因为情绪的波动而不受控制的四下
溢出。她看看我,又看看爱丝弥蕾,上下牙关不住地碰在一起,全身如蚁噬。

  洛奇用左手抓着自己拿刀的手腕,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里。

  灰红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们,他没有动,他身后的人们也没有动。

  唯独TZ没有任何的犹豫,他坚定地站在爱丝弥蕾的背后,将双刀握在了手
中。一个看起来如同木偶一样的男人,在这个时候的动作诠释了他内心的一切。

  倘若是鲁恩希安和爱丝弥蕾的身份对调,食影者在自己首领的命令下是绝对
不会犹豫的。因为食影者的人不喜欢做价值判断,他们只在乎自己做的事情符不
符合组织和自己的利益。

  这两者对食影者来说恰恰是统一的。这也正说明,鲁恩希安无论如何都不会
像爱丝弥蕾一样做出将自己意志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事情。

  很可惜,这种分歧最终把我们引上了无法回头的道路。

  潘朵拉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身躯里喷涌的火舌将她的身影完全遮蔽,
并在她冲向爱丝弥蕾的时候留下了一道焰龙。

  爱丝弥蕾微微侧身,她抬起手,身体周围涌动的能量飞快的聚向手掌,一道
一米粗的巨大能量光柱喷涌而出。这股能量喷泉正面砸中潘朵拉燃烧着的身形,
无可悖逆的止住了她前冲的势头。

  大片的火焰在能量的冲击下四散飞溅,能量震动引得地面不断发抖,像是突
如其来的地震。爱丝弥蕾在之前的战斗中消耗明显比潘朵拉要多得多,可她仍然
轻而易举的跟上了潘朵拉的能量强度。

  两股强大能量的对峙之中,潘朵拉开始还能勉强一点一点的前进,可五秒钟
之后她就只能苦苦支撑了。又过了让人神经紧绷的五秒,爱丝弥蕾的能量光柱爆
发出了更强的光芒,将潘朵拉猛地推了回去。

  潘朵拉的双腿在地上割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几乎被推回到她冲过来之前所
站的位置。女孩身上的火焰已经被吹飞了大半,她全身都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
愤怒还是受了伤。

  「蕾娜,不要自讨苦吃。」爱丝弥蕾垂下手,「如果足够聪明,就听我的,
坐下来好好谈谈。你掌控火精灵王诅咒的程度还没能赶上挽歌,不可能是我的对
手。」

  潘朵拉牙关都在打战:「你……你……没有资格提挽歌的名字!!」

  爱丝弥蕾看着她,露出了残酷的冷笑:「那就来吧,我成全你。」

  就在这个时候,梅尔菲斯突然动了。他没有冲向任何人,而是跃向了某个方
向,将魔力向地面注入着开始画阵。这家伙冷静的像是铁做的,在剧变之下根本
没有在意口舌之争或者转圜的可能性。既然选择要做敌人,那就以敌人的身份,
穷尽一切手段取胜,在这点上他从来就没有犹豫过。

  如果说鲁恩希安和潘朵拉的战意是被情绪支配下的发泄,那梅尔菲斯的举动
则把局直接转到了毫无妥协机会的死斗。

  这正合我意,因为在毒烟出现的时候,和他站在一边人就已经全部要和我分
个你死我活。

  我和梅尔菲斯在这点上,算是心意相通。

  「毒烟!TZ!」爱丝弥蕾大声喊了同伴的名字,示意他们阻止梅尔菲斯结
阵。

  在她出声之前,我已经按捺了很久。当毒烟的名字响起的瞬间,我就直接冲
向了属于自己目标。

  「躯蚀,契约装甲!!」

  毒烟做了最谨慎的选择,当他全身都被黑色的液滴覆盖之后,才提着剑迎向
了我。

  而另一边,鲁恩希安则挡在了TZ的路线上。他在梅尔菲斯行动的时候终于
明白,这场战斗已经无法以别的方式结束了。过往的情感、羁绊和温柔,已经全
部散落,很多很多答案也许再也没有重见天日之时。因为能给与答案的人和需要
答案的人,总有一者要在这里死去。

  潘朵拉在大声念咒,但是在强大的能量加速过程中我的听觉已经无法分辨她
在说些什么。那应该是释放魔兵器力量的咒语,因为在飞行中我看到火精灵王诅
咒的样子已经发生了变化。

  背后传来了新的热浪,但我已无暇分辨,因为毒烟已经和我近在咫尺。

  「破霜和他的狗腿子们都败在你们两个手里,这只能说是一个奇迹。」

  毒烟在和我短兵相接的时候扔出了一句评语。

  我没有和他交谈,而是竭力让自己保持着和梅尔菲斯一样冷静的心态,尽可
能快的把自己的攻击递了过去。毒烟的剑技和他的身份是相称的,我无法在短时
间内从剑招上占得任何便宜。

  「你知道么,爱丝弥蕾的CRK掌握着这片地区的所有状况。当她发现Dr
eams杀手团败退的时候,一定气得发疯,恨不得亲手把你撕了吧?哈哈哈哈!!
所以你最好感谢我的仁慈,让你能抱着一丝复仇的希望,和我交手。」

  毒烟喋喋不休的在聒噪着,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见慢。

  「闭上你的臭嘴!!」我怒吼,将越来越多的能量用在了手臂的局部加速上
面。战斗时的交谈是非常容易分散注意力的行为,毒烟一直说话肯定有别的目的,
可是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的攻击更加的犀利,以夺取他说话的精力。

  毒烟一直在阴沉的笑,那笑容让人从骨头里发痒。

  就在我以为自己必须全力阻止他靠近画阵的梅尔菲斯的时候,他却根本没有
按我的预想出牌。我们两个的武器相互碰撞了十数次之后,我就明显的感觉到自
己能量的强度已经跟不上了。

  还没等我改变策略,毒烟的经过加强的能量冲击就来了。他将附着了能量加
护的武器横轮过来,完全忽略了我借机对他打出的能量弹攻击,直扫我的身侧。

  这种大开大合的攻击不可能破开我的防御,但他经过能量加护的武器使得攻
击半径长了几乎一倍。我无法躲闪,只能用剑生挡了这一击。

  我就像棒球一样被毒烟扫了出去。我在空中刚刚调整好身体姿态,他冲过来
又是同样的一击。这一次我飞的更远,一直到了庄园背面的海崖外面,脚下只剩
下了咆哮的海水。

  这让我有些奇怪,因为这种高能量的攻击在无法造成伤害的情况下是没有意
义的行为。

  不过当毒烟缓缓飞近的时候,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的那几个杀招,应该在和破霜战斗的时候用光了吧?」他狞笑着说。

  「你倒是知道的很清楚。那时候你就在旁边么?为什么没有胆量出来?」我
挑衅着。

  「我怎么可能在那边。只是我刚才故意提高了移速,你却没用那招,看来真
的是不能再用了啊?哈哈哈哈!」

  「可能过一会儿就能用了,你确定还要给我时间继续休息么?」我心下有些
发紧,但还是故意这样说道。

  毒烟摇了摇头:「你说谎的本事真的是太差了。」

  「或许吧,但这并不是你能活着离开的理由。」

  毒烟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是我的耳朵出了毛病还是你的
脑袋坏掉了?在场的零级,鲁恩希安已经重伤,其他人的消耗也基本过半。如果
不算那个婊子的【龙眼】,我就是这里最强大的存在。为了把你带出梅尔菲斯法
阵的影响范围,我才费了这么多功夫把你轰到这边。你竟然以为凭自己一个人的
力量能杀我?」

  我也对他笑起来:「所以你以为这样就吃定了我?没了契约装甲,用光了魔
兵器的契约能量,连常用的剑也断了,我就一定会输?」

  毒烟看着我的表情,笑容微微减淡了一些:「你很快就不需要虚张声势了。」

  他猛地将能量提升到了零级,庞大的能量柱以他为中心爆发式的向外膨胀起
来。在之前的战斗中,他完全没有参与,所以正处在能量的全盛期。那道冲天的
能量柱直刺下方的海面,激起了大片的水花。

  我将新到手的武器横举在胸前,缓缓提升着自己的能量,没有采取和他一样
的爆发式。

  几秒钟之后,毒烟将手中的剑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弧,我仿佛看到它带出了一
缕黑色的墨迹,和他身上的契约装甲质地相若。

  空气中传来一声沉闷的爆鸣,在眨眼之间毒烟就冲到了我的面前。

  零级的速度,零级的攻击能量,他对准我的肩头就是一斩。

  这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退的一击。

  「中!!」

  我吼着,将剑背贴在肩头,然后用全身的力气将那把武器抡了起来,像鞭子
一样直扫毒烟的腿。这一击的速度超过了毒烟,我的攻击毫无疑问会在他之前命
中。

  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我知道毒烟不会躲,因为他有他的自信,是他对自己
身上零级能量护罩防御力的自信。

  如我所料,我对攻的意图让毒烟险些哈哈大笑。

  但是他没有笑出来,因为我的剑在刹那间撕破了他的护罩,直割他的小腿。

  短短的零点一秒,毒烟的反应神经快极了。哪怕再惊讶,他也借助能量罩争
取的极短时间,做出了躲闪的动作。

  不过这个选择同样崩坏了他的攻击动作。

  我在预判的方位之内侧了肩膀,毒烟的剑扫去了我铠甲护肩的一大片金属,
能量的散射也在我肩膀上留下了几道伤痕。

  但我的攻击也给他的腿上留下了一道口子。

  我们两个的身体在此回合的攻击之后一触即离,毒烟借自己前冲的力道飞出
去十几米,似乎是想争取几秒钟时间,思考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他重新回头的时候,我看到毒烟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浓
重的杀意。

  「这不可能……」他死死的盯着我说。

  「这当然可能!!」我大吼着,像箭一样射向他。

  两把武器再次碰撞在一起,但这一次我们都用上了庞大的能量。零级别的能
量相互挤压着,爆出一声狂响;能量挤压所产生的闪电光芒在夜空中毫无束缚的
闪烁着,照亮了天上的乌云。

  我们拼劲全力向对方发动着攻击,手里的武器以高速交错。我砍中了他很多
次,他也数次砍中了我。但是因为攻击频率太高,攻击能量没有来得及跟上防御
能量的强度,所以我们都没有受重伤。

  感受到意外压力的毒烟狂躁的倾泻着自己的能量,想要以最短的时间将我压
倒。可是他没能办到,在他企图用能量风暴摧毁我的防线之时,我也对他做了一
样的事情。强大的力量震的我们倒飞出去数十米的距离,谁都没能占到便宜。

  「你什么时候到了零级!?你的能量绝对不可能这么多!?不……就算你是
零级,和破霜他们的战斗也应该把你耗光了!!」

  看着他极度动摇的样子,我终于再也忍不住邪恶的笑容。

  「还不用全力的话,你马上就要和这个世界永别了。」

  我当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厉害,事实上我全身的肌肉都已经处在抽搐的边缘
了。能量的冲击力早已对我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损伤,完全是在靠浓厚的战
意和肾上腺素压制着全身的剧痛。

  而这股惊人力量的来源,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是很确定。这大概和苍缀有关,
因为在毒烟出现之后,苍缀就再也没有回应过我的呼唤,而体内的能量则疯狂的
上涨着。

  在我的认知内,哪怕是最强大的终极契约,也不可能在双方之间进行这种直
接的能量传递。可如果不是这样,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其他的解释。也许当苍缀
借助我的眼睛看到毒烟的时候,她就做了某些事情,她知道我需要更多的力量。

  无论它来自何方,只要能用这股能量杀掉毒烟就足够了。

  毒烟用了数秒时间考虑目前的状况,突然换了个角度错开了我所在的位置,
向庄园的方向冲去。

  我早有准备,抬手甩出聚集许久的能量刃,逼着他调整了方向,然后紧贴着
他飞行路线截住了他。

  手里的剑带着高浓度的压缩能量扫向毒烟的后背,而毒烟则在空中做了一个
难度极高的扭身,没拿剑的手对着我的面门甩出一道黑影。

  我的精神已经绷紧到了极致,当他肩膀一动的时候我就本能的将脑袋偏了一
下。那道黑影擦着我的脸颊划过去,我的攻击砸在了他的身上。

  被击中的毒烟向下直坠,我没有看到血,看来他的契约装甲防御能力并不差。

  我追上去,发动了一连串的攻击,逼得毒烟向后直推,打破了他回去庄园的
念头。

  毒烟被我连续的进攻打得一口气提不上来,一时间丧失了反击的余地。在几
秒钟之后,他才重新提升起能量,将我震开。

  「一开始把战场选在这里,是你最错误的决定。」我浮在空中,看着他。

  能量等级占优势的情况下,毒烟的选择是非常正确的。全角度的空战、浮空
的高能量消耗、以及战场分割都是能量优势情况下的首选。

  可这也正中我的下怀,因为这个地方,没有任何的影子。

  为了对付毒烟,我已经尽可能的搜集了和他相关的信息。我清楚的记得,他
的契约装甲来自于影族,而他曾经就有一招是通过影子的存在而实现的。

  我相信类似的能力他还有很多,但在空无一物的海面上空,他不可能有施展
的机会。

  毒烟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表情,他和我保持平行的位置慢慢的飞着,仔细
观察着我的位置,寻找着任何一丝破绽。

  僵持了大概十秒钟,毒烟停止了移动。他忽然解除了身上的能量护罩,然后
把剑也收回了剑鞘。

  正在我疑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毒烟的手上腾起了一股黑色的能量。
他突然向我猛冲,就好像打算扑进我的怀里。

  没有思考的时间,我在他逼近的瞬间团身向旁边一侧,然后将手里的剑向他
用力刺去。

  剑刃终于攻破了契约装甲的防线,透过武器传来了切割血肉的触感。那是他
的小腿,他在我攻击发动之前,就弯起了下肢来进行阻挡。

  几乎是同时,肋下传来了一阵剧痛,看来我没能完全闪过毒烟的攻击。他手
上的黑色能量并不是暗属性能量,但是却轻而易举的穿透了我强大的防护罩。

  毒烟转身,双手以狂风暴雨之态向我不断刺过来。双手的攻击频率比武器要
高太多了,一时间我完全失去了还手的能力,只能一边后退一边勉强的抵挡着他
的狂攻。

  支撑了几秒钟,在防御已经破绽百出的情况下,我不得不选择对攻。可是毒
烟似乎根本没有防御的意思,他只是简单地用不致命的身体部位硬接我的斩击,
然后继续猛攻。

  我身上出现了无数伤口,他也一样。一时间,大片的血液从空中落了下去,
我们两个身上都被红色浸透了。

  同归于尽?毒烟绝对不是会做出这种决定的人。可是我没有改变局势的能力,
只能强行抑制着失血带来的眩晕,拼命地将剑一次次挥舞出去。

  突然,毒烟的狂攻毫无预兆的停止了。我的双手因为高强度的运动已经控制
不住的在发抖,勉强抬起剑刃挡在自己的要害之前。毒烟在我发愣的瞬间便成功
了摆脱我的阻截,飞向了庄园的战场。

  很狡猾的战术,以两败俱伤的打法混淆我的战局读取能力,然后在我无暇旁
顾、全身心投入死斗的时候突然改变策略。狂攻之后的喘息,就是他意图创造的
机会。

  一时间我已经没法追上他,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着他一起向庄园飞去。

  偌大的后院,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

  方圆百米之内的地面都被高温煅烧成了结晶状,和爱丝弥蕾正在对战的人不
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鲁恩希安和梅尔菲斯。

  梅尔菲斯没能结阵,他和鲁恩希安以爱丝弥蕾为圆心不停地改变着攻击的角
度;而爱丝弥蕾身上则闪耀着一层魔力护罩,她凭借这层魔力护罩的庇护,正游
刃有余的和两个敌人对攻。

  潘朵拉半跪在战场后方不远的地方,她胸口插着一把短刀,鲜血流了一地,
身上的火焰已熄。

  我在另一边的断墙边看到了TZ,他的一条腿断了。尽管伤口的断面已经被
能量烧焦用以止血,但他似乎已经无力再战。

  鲁恩希安在重伤之下还能给零级的TZ造成这种重创,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
的眼睛。

  在看到毒烟转回战场的刹那,鲁恩希安就对梅尔菲斯喊了一句什么,然后甩
脱爱丝弥蕾的攻击圈,向毒烟迎了过去。

  可是爱丝弥蕾没有如他所愿,毕竟梅尔菲斯的能量早已跟不上强度,能够自
保已经很不错了。幽鬼女王轻松的震开了梅尔菲斯,然后在鲁恩希安接战之前飞
了过去,将毒烟纳入了自己一侧。

  我落到潘朵拉身边,去检查她的伤势:「你怎么样?」

  潘朵拉看起来已经比之前冷静多了,她咳了一些血出来:「只伤了一点肺,
死不了。」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向TZ那边看了一眼,我这才注意到这把短刀是属于
TZ的武器。

  「撑住。」我对她说,然后就打算往梅尔菲斯那边靠拢。

  「三分钟以后,引过来。」潘朵拉微弱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她正在用血在地上绘阵。那正是血祭法阵,
只是不知道效果如何……只希望当她发动的时候,法阵的威力不会把所有人都变
成牺牲品。

  一阵夺目的闪光突然从战场升起,爱丝弥蕾手中凝聚了一团闪光的高浓度能
量团,她把它扔上了天。

  紧接着,毒烟发出了一声狂吼。他身上的浓重黑色像崩解一样爆发了出来。

  「飞起来!!」鲁恩希安对梅尔菲斯和刚刚进入战场的我大吼。

  可是晚了,爱丝弥蕾的闪光在我们身后拉出了长长的影子。那些影子突然发
生了扭曲,就像产生了某种吸力,将我猛地扯向了地面。梅尔菲斯比我反应要快,
然而他只跳起了半尺左右,也被脚下的影子吸了过去。

  只有鲁恩希安飞上了几米的高度,脱离了毒烟法式的效果。

  就在我和梅尔菲斯失去平衡的当而,爱丝弥蕾已经冲了过来。

  毒烟的法式有着超乎想象的施法范围和效果,但只是持续了短短瞬间。这短
短的瞬间在高级战士的死斗之中足以决定生死,就如现在。

  爱丝弥蕾借助这个空隙将矛头指向了最弱的我,她的剑闪烁着红光,对我当
头劈下。

  我刚刚踉跄着恢复平衡,那把剑就已经斩到了面前。

  千钧一发。

  我松开了手里的剑,因为手比剑快。

  两掌迎着剑刃挥舞的方向一拍,夹住了爱丝弥蕾的剑刃。

  剑刃的倾斜角度和我的预判有那么一丝的差别,我的右手拇指被干净利落的
斩断。可是剑刃已经入了我的掌心。

  「不是改变对方攻击的位置,而是借着对方的攻击改变自己的位置。」

  方先生这句话我一直都没忘记。

  我紧绷着双臂,身体被爱丝弥蕾的剑身带着向上一挺,将自己掷出了她这一
剑的攻击范围。

  爱丝弥蕾露出了惊讶的眼神,但是她的动作丝毫没有减慢,立刻就注满能量
将剑身一横。

  我在完成入白刃的瞬间就松了手,但还是迟了一点。左手的手掌被直接斩了
下来,一大股鲜血喷了出来。

  钻心的剧痛让我双眼一片漆黑,头晕目眩之中,我只感受到自己的后背接触
了地面。

  这是唯一的方向,我双脚在地上猛地一蹬,身体以与地面平行的姿态向后窜
去。

  爱丝弥蕾那股恐怖的能量就在我身前不到两米的距离,手无寸铁的我眼看就
要被她追上。

  可是,当我重新摔在地上的时候,爱丝弥蕾的攻击却迟迟没到。

  我睁开眼睛,看到潘朵拉放弃画阵,提着剑护在我的身前。

  不过爱丝弥蕾停止攻击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战场中多出了一个人。

  「苏迦诺!!」

  爱丝弥蕾停在了追击的路线上,她扭头,看向那个不速之客。

  我也愣住了。捂着手从地上爬起来以后,我终于看清了来的人是谁。

  那个男人曾经救过我一次,在毒烟和施奎因伏击我的时候。这个男人带着几
个同伴插手了我们的战斗,并且对毒烟展开了追杀。

  我们曾多次猜测这个男人的身份,但却没有任何头绪。而现在,他竟然莫名
其妙的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爱丝弥蕾的样子十分迷惑,刚才那个男人喊出的名字,大概是她的真名。

  「你是什么人?」

  这个男人看了她一眼,没有回话,他在爱丝弥蕾的注视下向我这边走了过来。

  当他走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他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潘朵拉。

  潘朵拉皱着眉头,将手里的剑指向他。可是这个男人却没有停下脚步,他把
手轻轻放在她的剑刃上,将她的武器按了下去,对她露出了一个略带忧伤的笑容。

  我看到潘朵拉的背影微微一震,她的肩膀松弛了下去,解除了战斗的状态。

  「蕾娜,对不起。」我听到他这样说着。

  我看到潘朵拉的肩膀微微颤抖,她哭了起来。

  「忍忍,有点疼。」男人伸手握住潘朵拉胸口的短刀刀柄,对她说。

  「你干什么!?」鲁恩希安用能量跃了过来。梅尔菲斯警戒着毒烟所在的方
向,一步一步的向我们这边退着。

  爱丝弥蕾和毒烟重新汇合在一起,毒烟指着那个男人,大声对爱丝弥蕾吼着
什么,似乎在对她说明这个男人追杀过自己的事情。爱丝弥蕾只是面对着我们这
边,没有动,像是没听见毒烟在说什么。

  潘朵拉对鲁恩希安摆了摆手,鲁恩希安这才没对男人挥剑。女孩在短刀拔出
来的时候痛的叫出了声,血如泉涌。

  男人的动作很快,他掏出一个小瓶子,把药倒入了潘朵拉的伤口,又用便携
的凝胶止住血。

  潘朵拉的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但是她仍然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都是在说谎……是么?你一直在骗我们……」我听到她对男人喃喃而语。

  「对不起。」男人只是不断重复着道歉。

  鲁恩希安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俯下身,看着正在为潘朵拉处理伤口的男人。

  「是你?」

  男人瞟了他一眼,露出不自在的情绪,然后将目光重新转回到了潘多拉身上。

  「是你!」鲁恩希安用肯定的语气说。

  「嘿嘿。」男人最后还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鲁恩希安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脸上的肌肉扭曲成了说不清道不明形状。男人
正视着他,带着微笑。

  鲁恩希安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手里的剑也举了起来。他发出了一声怒吼。

  「死人为什么会活过来!?坟墓容不下你么!?」

  「不……因为看不下去了,对不起。」男人说道。

  鲁恩希安的剑垂下去,揽着男人的脖子,和他拥抱在一起:「该说对不起的
……可能是我们……」

  我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忍不住问潘朵拉:「是谁?」

  潘朵拉还在自顾的擦拭着眼泪,她小声的吐出了一个名字:「水墨。」

  「他不是死了么!?」我惊讶道。

  这不符合逻辑,如果他是水墨的话,当初他追杀毒烟的时候就应该被认出来。
可是……

  爱丝弥蕾向我们这边走过来,她脸上的表情冷的吓人。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她对男人说。

  「因为你也知道我的名字,对吧?」水墨对爱丝弥蕾笑着,轻浮的挑了挑眉
毛。

  这个细微的动作直刺爱丝弥蕾的神经,她倒退一步,张大了嘴。

  「唐……唐归……」

  水墨只是看着她,算作默认。

  爱丝弥蕾手指颤抖的指着他:「这不可能!!……我们调查过的……」

  「穹顶之役时候的名字确实是找了个家族里的小孩儿代用的,不过那不代表
我不在队伍里面。这么明目张胆的拿出真名来用,也是为了掩你们的耳目。至于
这张脸……当初和蕾拉打定主意离开的时候,就做好了整容的准备呢。」

  「你都死了!!!」爱丝弥蕾的喉咙里爆发出了一声嘶吼。

  「你一直都想我死吧?」水墨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遗憾,「当初【魔龙之眼】
失踪,公会内部爆发了最大的信任危机。借着这个机会,你就可以把身为会长的
我推下台;然后等你寻回【魔龙之眼】的时候,就能自己当会长了。」

  「那是因为你毫无责任心!!【幽鬼】已经处在生死存亡的边缘,你的领导
根本就不能带着我们强大起来!!」爱丝弥蕾大喊。

  「你说的对……我很抱歉……」水墨低下头,小声说。

  本以为水墨会反过来疯狂的斥责自己,却没料到对方的姿态放的如此之低。
爱丝弥蕾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不知道是你说得对,还是鲁恩希安说的对。【幽鬼】该更强大还是该隐
藏的更深,我无法决断。可是,如果你想要当会长,只要开口就足够了,我一定
会让给你。」水墨继续道。

  「让给我!?别开玩笑了!!」爱丝弥蕾猛地挥手,「每一次我想和你认真
沟通,你就总是拿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敷衍我!!现在又说什么要让给我,全
都是放屁!!」

  「那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制造死亡的假象?以你在【幽鬼】里的威信,成为会
长并不是难事。我和……我和蕾拉……本来就打算静静的离开……」

  一直都淡然应对的水墨,在提到挽歌的时候,嗓子就像被噎住了一样。

  「蕾拉知道,你怕她背叛自己,一直在监听她的联络频段。所以她才借用了
里诺的通讯频段,和我约好,制造死去的假象,平息【魔龙之眼】丢失的风波。
我们打算一起隐居,不再理会黑暗世界的事情。」

  爱丝弥蕾全身发抖,就像身处极地的寒风。

  「我和蕾拉唯一没想到的就是……我们的选择最后会变成【幽鬼】分裂的导
火索。从那天开始,蕾拉便再也无法入睡。她一直说,是我们两个的私心毁灭了
组织。她无法忍受沉重的负罪感,在一天清晨无声无息的离开了我。」

  水墨诉说着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他语气中带着的淡淡悲伤有一种无法
抹除的悠长。

  挽歌在离开了水墨之后……遇到了我,然后开启了我从未想过的人生。

  「很愚蠢吧?」水墨苦笑着看着自己曾经的同伴们,「我们四个,都要为【
幽鬼】的分裂负责。但可笑的是,只有蕾拉一个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水墨这样说着,伸手抚向跪坐在旁边的潘朵拉。他的手轻轻理顺着女孩的头
发,潘朵拉顺着他的手靠在了他的腿边,不住地抽泣着。

  「所以……爱丝弥蕾,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水墨继续说,「只是……不
要继续错下去。我跟着毒烟的踪迹,一直注视着你们所做的一切。我本来并不想
出现在这里——我没有颜面再次面对你们,但我实在是不想再看到这种战争。」

  「错?」爱丝弥蕾迷离的眼神慢慢的锐利起来,「我没有错……」

  「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苏迦诺!!」水墨提高了声音。

  「如果当初你们都听我的话,一个人都不会死!!」爱丝弥蕾吼道,「错的
是你们!!你以为我杀掉曾经的同伴很开心么!?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家能够活下
去!!还有施奎因,还有鲁恩希安……如果你们不是一直阻碍现在的合并计划,
我根本不用做这些事情!!」

  「那么蕾拉呢!?她又做错了什么!?」水墨爆发出了一声大吼。

  四周安静了下来,喧嚣的情绪一点一点的从天空沉降到我们的周围。

  爱丝弥蕾闭着眼睛站了很久,她轻声开口。

  「挽歌知道我做的一切,所以她必须死。牺牲了她,【幽鬼】才能继续存在
下去。」

  水墨慢慢的抬起头,他看着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将腰间的剑拔了
出来。鲁恩希安、潘朵拉、梅尔菲斯、我,全都站在了水墨身旁,一同举起了自
己的武器。

  这一刻,此地的所有人,或许都已不在乎其他的事情。我们为同一个人而举
剑。

  「我不想杀你们,是你们非要逼我下杀手的。」爱丝弥蕾扫视着我们,缓声
说。

  我们五个人化作五道能量闪光,向她冲了过去。

  爱丝弥蕾额角的那只独眼在我们动起来的时候爆发出一道吞噬一切的黑光。

  【魔龙之眼】的黑光在呼吸之间席卷了地面和天空,周围燃烧着的房屋和残
垣断壁都不见了,我们视野中能看到的一切都变成了无尽的黑色。

  紧接着,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出现。这些眼睛注视着我们,就像是天上无数
神明在看地上的蝼蚁。

  但我们仍然冲到了爱丝弥蕾的面前,五个人的攻击一起笼罩了爱丝弥蕾。

  然而没有一道攻击能够命中她。爱丝弥蕾以我们完全无法想象的姿态,游刃
有余的躲开了我们每一道全力的斩击,并且恰到好处的把自己的剑刃绕过了我们
的防御圈,依次命中了数人的身体。

  这并不是因为她的动作太快,而是因为太过精准。我们的行为仿佛全都变成
了慢动作,任何一丝缝隙对我们来说都是无法躲闪的致命破绽。

  爱丝弥蕾的剑尖没入了我胸口几厘米的距离,然后在我急退的时候在那里留
下了一道大口子。只是这一击,我的右手就再也无法抬起来,立刻丧失了作战能
力。

  梅尔菲斯左臂中剑,他和毒烟一样,很果决的用不重要的身体部位接了攻击。
这家伙在看到我到地的时候立刻抓着我的铠甲边缘,将我向后扔了出去。

  鲁恩希安的躲闪最为及时,所以只是在肋下留了一道擦伤。他毫不停顿的挥
剑,布下了一道根本不可能躲闪的剑网。

  水墨身周浮起了一轮十二枚的青白色能量刺,对准爱丝弥蕾的后背全数射了
出去。

  这些攻击都没有命中。

  爱丝弥蕾的剑算的恰到好处,它抵挡了所有无法躲闪的攻击,几乎没有浪费
一丝能量。

  但鲁恩希安毫不在乎的样子,他在攻击无效之后立刻向上一跃,给身后的人
留下了角度。

  潘朵拉的双手中聚集了一捧炽白的火焰,我认出,那是自己曾经体验过的【
王之咒炎】。女孩将那捧火推了出去,笼罩了爱丝弥蕾的身周。

  液体一般的流火立刻就沾上了爱丝弥蕾的身体。爱丝弥蕾的能量喷涌着将火
焰推开,然后回身接住了水墨的攻击。

  可是【王之咒炎】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被挡住的。白色的火焰瞬间就消耗
了爱丝弥蕾大量的能量,然后攀上了她的肩膀。

  她铠甲的护肩立刻就融化了,眼看就要将她整个吞掉。

  然后爱丝弥蕾念了某个咒语。

  黑暗中无数的瞳孔像光栅一样射出了密集的暗金色能量柱,几乎填满了整个
空间。大家不得不放弃围攻,全力防御这股无法躲闪的攻击。

  我蜷缩在地上,聚集着能量硬抗着能量柱的冲击。令我绝望的是,在与毒烟
对战之时旺盛的能量已经不见了,加上契约装甲的负面效果,我的防御能量几乎
已经抵挡不住。

  就连毒烟也没有逃过能量柱的攻击,他的契约装甲崩坏,只能凭借自己的能
量支撑着。

  爱丝弥蕾却没有防御,借助这个机会摆脱了王之咒炎的作用范围。她穿梭在
能量柱的缝隙之间,剑身发出强光,直奔水墨。

  水墨横剑挡住她的攻击,身上的护罩却因为能量不足立刻被能量柱穿透。远
远的,他所站的地方爆出了血花。

  鲁恩希安目睹这一幕的时候,像赌命一般冲向了水墨所在的地方。他也学着
爱丝弥蕾的姿态试图在不断暴起的能量柱中穿梭,那机敏的躲闪动作让我叹为观
止。可这毕竟不是他的主场,那些攻击还是给他留下了不少伤口。

  但他的行为已经出乎了爱丝弥蕾的意料。鲁恩希安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直刺
铠甲破损的肩部。

  爱丝弥蕾猛地将肩膀一沉,分配了一些能量来进行防御。然而鲁恩希安的剑
还是击穿能量罩,刺透了她的上臂。

  这几乎是致命的一击,因为另一侧的水墨也忍着剧痛发动了攻击。

  与此同时,毒烟像是孤注一掷般的,顶着能量柱冲到了他们旁边,对鲁恩希
安的后背就是一斩。

  剑刃带出了一大片鲜血。可是那并没有减缓鲁恩希安的动作,他松开了嵌在
爱丝弥蕾手臂上的武器,一把捏住了毒烟的头。

  食影者的首领大喝一声,另一只手的拳锋凝聚了一大股能量,狠狠地凿在毒
烟的胸口。

  毒烟的能量罩破碎了,他顺着这股力道向后滑去,险些翻到在地。

  就在他准备重新冲向鲁恩希安之前,一把剑穿透了他的肚子。

  像是被其他人感染了一般,梅尔菲斯也放弃了防御。数道能量柱穿透了他的
身体,却没能阻止他的决心。

  鸦羽之刃早已等在那里,鲁恩希安这一拳,正是为了把毒烟送到剑锋直指的
位置。

  腹部中剑的瞬间,毒烟立刻做了手印。他痛苦的大叫着,皮肤上像变异了一
般凝聚出了无数墨色的尖刺,一条类似于尾巴一样的东西从他的后脊处扫到了地
面上。

  那是影族的【渊体唤醒】?

  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右手只能抬到胸口处,我用连手掌都没有的左前臂支起自己的剑,在剑柄底
部爆开了一枚压缩能量弹。剑身被能量顶了出去,像飞翔的标枪,它穿过无数双
眼睛的注视,穿透了毒烟的头颅。

  毒烟的身体向外一偏,然后摔在了地上。地上浸满了黑色的血,如同挥之不
去的阴影。、终于受伤的爱丝弥蕾用一枚能量弹炸飞了身后的鲁恩希安,而水墨
则纵剑刺向她的脖子。

  爱丝弥蕾忍着剧痛抬手,一把握住了水墨的剑身,将他猛地拽向自己。

  她的手指飞了出去,但是另一只手的剑也没入了水墨的肩膀。

  紧接着,两个人之间发生了能量的爆炸。水墨倒飞出去摔在了血泊之中,而
爱丝弥蕾则踉跄的后退了几步。

  黑色的空间缩回了爱丝弥蕾的龙眼之中,她拔出肩头的锈剑,昂立在焦土上。

  「想杀我?你们太天真了。」她笑着说。

  潘朵拉从地上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过去扶起了鲁恩希安。

  梅尔菲斯则靠到了我旁边,因为体力不支而半跪了下来。

  「当初拿走【魔龙之眼】,是因为只有我能正确使用它的力量,我只是想用
它的力量保护身边所有的人。但你们太愚蠢了,愚蠢到不知道该和谁站在一起。」

  爱丝弥蕾慢慢说着,像是在做最后的倾诉。

  「你们选择死,那么就都去死吧。」

  幽鬼女王将剑重新附上能量。她的动作很慢,似乎能量也不多了。就在她向
我们走过来的时候,那额头上的龙眼突然牵动了空间,就在我微微恍惚的瞬间,
视觉就被剥夺了。

  一片黑暗,无法分清方向和时间,我整个人像是落入了深渊。

  身后远远地传来了幽鬼杀手们的惊呼,看来就连距离这么远的他们都被夺走
了视力。

  这就是瞳族圣物的力量,爱丝弥蕾最后的杀手锏。

  在没有眼睛辅助的情况下,我已经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身前不远的地方传来了微弱的能量波动,然后是四声剑鸣。

  我绝望的等待着第五声剑鸣——夺走我生命的那一声。

  足足十秒钟的时间,当我重新恢复视力,看到梅尔菲斯和潘朵拉倒在了爱丝
弥蕾的面前几米远的地方,梅尔菲斯的身上还插着爱丝弥蕾的剑。

  但是爱丝弥蕾也摔倒在地,她肋下多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她捂着那个地方,
跪在那里,用另一只手撑着地面。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两个能看的见?」她吐出一口鲜血。

  梅尔菲斯抓着身体里的武器,露出了轻蔑的笑容,他眼眶中的那只假眼正在
烨烨生光。

  「你忘了,姐姐是为什么才去作佣兵的么?」潘朵拉捂着身上的剑伤,虚弱
的说道,「她为了治好我的眼睛而把自己卖给了佣兵团。我生命里的头十年,黑
暗就是我的全部世界。」

  爱丝弥蕾挣扎了一下,试图重新站起来,但是却失败了。

  这片僵持的战场,几乎无人还能继续作战。

  爱丝弥蕾抬起头,对着沉默的幽鬼战士们喊出了一个名字。

  「猫!!过来!!」

  我趴在地上,颤巍巍的向后望去。看到小猫愣愣的站了出来,不知所措的看
着她。

  「不要让我说第三遍,现在给我过来!!」爱丝弥蕾口中的血液飞溅着,她
对小猫大吼道。

  不要……不要听她的指挥……

  我默念着,却因为大量的失血而无法组成完整的话语。只能看着小猫一步步
靠到了爱丝弥蕾身旁。

  她瑟瑟发抖,用两只手拼了命才抬起手里的武器。

  「很好……很好……别怕……」爱丝弥蕾在小猫靠过去的时候恢复了温柔,
「你是个乖孩子……现在也要听话……杀了他们,大家就全都可以过上幸福的生
活……」

  「我……我……」

  小猫不住地打着冷战,牙关之间都在咯咯作响。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看着这个不起眼的女孩。

  「能不杀大家么……我不想大家全都死掉……别再杀了……别再杀了!!」

  小猫最终用尽全身力气说道。

  爱丝弥蕾猛咳了两声,眉宇之间重新凝结了寒霜:「真是废物……」

  她这样说着,将手放在了小猫肩膀上,在小猫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来。

  爱丝弥蕾闭上双眼,【魔龙之眼】重新凝聚了光辉,它越来越浓,在下一秒
就要对着我们倾泄而出。

  就在这个时候,小猫扑进了她的怀里。女孩手里的短刀刺入了爱丝弥蕾的心
脏。

  爱丝弥蕾双腿一软,整个人倒在了小猫的身上。她一时间似乎没明白自己为
什么失去了力气,当她低头的时候,才看到了没入自己胸口的刀。

  「连你也……背叛我……」爱丝弥蕾狠狠的说着,「那就一起死吧……大家
一起死……」

  爱丝弥蕾中断了原本攻击法式,启动了【魔龙之眼】另外的某种能力。龙眼
本来即将喷发的耀眼光芒猛地向后一收,就好像巨龙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恐怖
的力量几乎要从深渊中喷薄而出。

  在最后的刹那,她却听到了一声呢喃。

  小猫紧紧地抱着她,将脑袋埋在她的身体里,轻轻的念了一个词。

  「妈妈……」

  爱丝弥蕾额头上的龙眼连续闪烁了三次,最终暗淡了下去。

  她抬起头,呼出了一口气,用手轻轻摸了一下小猫的头发,整个身体瘫软了
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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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一章、火雨


  我梦见了挽歌。

  我不知道在梦里梦见过这个女人多少次,所以并不惊讶她会再次出现。然而
就在这段模糊不清的梦境中,她没有杀死我,也没有被我杀死……她的眼睛里充
满了平静。

  看着她的双眸,我的心脏中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解脱感。

  心脏的跃动撞碎了短暂的梦境,身上的伤口传来了阵阵的疼痛。我睁开眼睛,
看到了浮车舷窗外冉冉升起的朝阳。

  我们踏上了回家的路。

  记忆中留下了一段空白,我已经不记得是谁把我搬到了车上。身上的伤已经
得到了妥善的处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有止痛剂之类的东西来提高一下舒适程
度。

  参战人员之中,我是伤的最轻的。尽管两只手都被废掉,但肢端组织培育起
来是很简单的技术,所以身体上的损伤肯定比能量等级回复的还要快。

  我抬起头,看到梅尔菲斯身上插满了生命维持设备,正躺在旁边的医疗舱里。
我们在出任务之前,给专门在一辆浮车中配备了整整十台医疗仓,以期在需要的
时候减少伤亡。这种医疗仓在外伤救治方面非常可靠,只要人塞进去之前没死,
基本都能活下来。

  他既然躺在那里面,就说明我完全不必担心这家伙了。

  费力的将脖子扭到一个方向,我看到了瓦琳娜。她静静的看着窗外出神,没
有发现我已经恢复了神志。

  我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她这才回过头来。

  瓦琳娜的眼睛里带着一种哀伤的空洞,我知道她还没有从剧变之中平定心绪。

  「鲁恩希安他们怎么样了?」我问道。

  「还不错,都活着呢。」瓦琳娜抬手向我看不见的一侧指了指,她抿着嘴,
似乎想做出微笑的模样。

  「那就好……」我重新让自己躺平,微微舒了一口气。

  「只死了两个人,这个结果真的挺好的,对吧?」她的声音从头顶的方向传
过来。

  毒烟……爱丝弥蕾……

  对于前者,没有什么可以多说的。但后者,她的抉择,让人没办法轻松释怀。

  她是否真的把我们看成过同伴?我相信答案是肯定的。但为什么她能够做出
那种选择?宁肯站在所有亲友的对立面,也要坚定地走自己的路……

  她错了么?如果说她的死证明她选错了路,那么挽歌呢?挽歌当初也选错了
路么?

  很多事情,都已经没有办法再说清楚。

  「如果不是亲身感受到她的杀意,我可能到现在都不会相信爱丝弥蕾是一切
的始作俑者。」我对瓦琳娜说。

  「她把所有的东西都藏在了心里。别说你,原来以为至少她会信赖我吧,但
她从来都没提过只言片语。爱丝弥蕾到最后都没有相信任何人……她缺乏安全感,
所以才一直在追求最强大的力量,追求最有控制力的地位,可是就算拿到了又怎
么样呢?」

  瓦琳娜的语气像是在质问,但她质问的对象已经死去了。这些话,变成了毫
无意义的呢喃。

  「但是我很高兴,她最后还是放弃了。」瓦琳娜最后说,「她不是带着恨走
的。」

  「这要感谢小猫。」

  「爱丝弥蕾以为自己只是培养了几个听话的手下,却不知道平凡日子里的一
点点温柔,也能积累成无法替代的感情。猫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是她的工具……爱
丝弥蕾到头来也不过欺骗了自己。」

  或许她在最后的时刻终于意识到,别人并不是因为立场或意见的不合而站在
了她的对立面。小猫最后的那一声呼唤,打碎了爱丝弥蕾所有的判断。她终于动
摇了,她意识到,其实答案无比简单:只是因为自己错了。所以甚至连视自己如
此亲密的小猫,都做了这种选择。

  力量,没有能给予她想要的结果。

  可是她的死,仍然像是挥之不去的阴影。当我认真的审视自己内心的时候,
会发现其实我一直都对爱丝弥蕾带着一丝憧憬。

  并不是男女之情的憧憬,而是我羡慕着那种对力量纯粹的追求。这个女人有
一种无比坚定的特质,让每一个战士都会为止折腰。我在潜意识中会不自觉的模
仿这个女人的思维模式,让自己在动摇的时候更加坚定、在困顿的时候更加洒脱。

  我很喜欢她。

  大家都很喜欢她。

  我们一直都觉得,她是一个值得依赖的领袖。有她在的时候,她的力量和信
念总会给我们带来安全感。我们习惯了她的庇护,却没有人知道,她是最没有安
全感的人。

  船舱的里面响起一声机械的摩擦,好像是医疗仓被打开的声音。逐渐习惯了
伤痛的我支起身,从铺位上坐了起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鲁恩希安揉着额头,慢慢从医疗仓中挪了出来。

  「这么快就能活动了?」我惊讶道。

  「都是外伤。」鲁恩希安轻声应道,「躺在这里面让人喘不动气。」

  这些医疗仓都自带充足的医用氧气,自然不会让人呼吸不畅。但我理解他这
么说的原因。

  我向他那边看了看,潘朵拉也在里面,她的状况和梅尔菲斯差不多。除了两
处比较严重的剑伤,她的手臂、脸颊和脖子上都残留着严重的烧伤。那大概是肆
无忌惮的使用火焰而造成的,又或者是爱丝弥蕾能量闪电灼伤的。

  躺在仓里昏迷不醒的还有水墨。这不是我第一次打量这个家伙,但并没有感
觉他看起来和我多么相似。或许是因为整了容……

  鲁恩希安向水墨那边看了一眼:「伤得最重的可能就是他了。爱丝弥蕾在【
魔龙之眼】领域发动攻击的时候,我们都在全力防御,只有他在和爱丝弥蕾接战。
能量柱贯穿了他身上很多地方,回去以后大概不少脏器都需要移植。」

  「活着就好……」我说。

  鲁恩希安用颤动的眼睛看着我,似乎有强烈的情绪想要发泄,但他最终什么
话都没有说。

  这时,瓦琳娜走到了他面前。

  「基地传来通讯,迦施已经成功收编了神都之国所有的编制部队。所罗门一
直没有现身,所以那边没有受到任何妨碍。」

  身为爱丝弥蕾左右手的瓦琳娜,对鲁恩希安一直以来都不假颜色。即使早已
抛弃了曾经的矛盾,但身为幽鬼老资格的成员,她和食影者向来泾渭分明。所以
鲁恩希安微微有些奇怪,他看着瓦琳娜问道:「你是在汇报么?对我?」

  瓦琳娜看了看他身旁沉沉昏睡的水墨,俯下了身子。她面对坐在病床上的鲁
恩希安,单膝跪地。

  「【幽鬼】这个名字,已经到了该要抛却的时候。灰红和我,以所有人的名
义,听命食影者。」

  爱丝弥蕾、施奎因都已经不在。忠诚于爱丝弥蕾的TZ,也变成了背叛者的
一员。灰红和瓦琳娜,是幽鬼仅存的有些许领导力的人了。他们两个的决定,已
然代表了幽鬼新旧两派所有人的意见。

  鲁恩希安的呼吸停顿了几秒,然后他抬起头,闭上了眼睛,像是在抑制着什
么。我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痛苦的神色,我知道,那是幻想与现实的剥离之
痛。

  很久很久以前,有四个伙伴,怀着无人能挡的热诚,建立了一个自己梦想中
的王国。

  很久很久以后,梦醒了。

  鲁恩希安伸出手,将瓦琳娜拉了起来。

  「原来,我从来都不知道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他仿佛在自言自语。

  瓦琳娜握住鲁恩希安的手,直起了身:「那并不怪你。」

  「她已经永远不能再回来了……」

  「所以,我们需要你带领我们所有人。」

  鲁恩希安垂下头,他的手掌滑过自己的脸,慢慢将指尖插入了发隙之中。

  黑暗世界顶峰最后存留下来的这名战士,带着全身的伤痕和痛失所爱的悲伤,
在一艘穿梭的浮车里,登基为王。

  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

  正如瓦琳娜汇报的那样,迦施借着自己曾经的威信和燃墟的影响力,把曾经
的第一第二军团完全纳入了我们的麾下。神都之国里就算还有有组织的反抗力量,
也已经没有了和我们相抗衡的能力。

  尽管所罗门的下落变成了迷,但只要我们想,应该很容易把他揪出来,需要
的仅仅是时间和机会。

  我们平平安安的从战场返回了基地。

  水墨、潘朵拉和梅尔菲斯被送进了护理室。基地常备的医师都是顶尖的,他
们早已准备了器械材料,在伤员抵达之后就立刻开始了手术。

  鲁恩希安坐着轮椅,任由瓦琳娜推着他下了浮车。

  他的身后,是聚集的整整齐齐的幽鬼;他的面前,是迎接他归来的食影者。

  鲁恩希安缓缓地穿过了迎接他的人群,向建筑物的方向行进着,曾经水火不
容的两股势力渐渐在他身后汇合成了一体,再也不分彼此。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小猫。如果那个时候,爱丝弥蕾用瞳族圣物最后的法式让
大家在那个地方同归于尽,我想所罗门很有可能成功破坏新人类的跃迁计划。毕
竟黑暗世界的力量是决定性的,没有鲁恩希安掣肘,想要暗杀初邪其实并不难。

  爱丝弥蕾死了,想要用圣物开启传送门也无从实现,那么战争将再也无法避
免,新人类和旧人类将一起毁灭。

  从这角度来说,是小猫拯救了世界。

  我不能站在上帝的角度说她的选择就一定是正确的,但她的的确确选择了自
己认为是对的事情。她战胜了自己的感情,也用自己的真实情感撼动了那个女人。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寥寥无几,我为她而骄傲着。

  由于我身上的伤并不妨碍行动,所以我并没有坐轮椅。只是两只手都暂时无
法使用的情况下,很多事情都变得十分不便。

  尤其是在拥抱阿纱嘉与初邪的时候。

  初邪早早就收到通讯,得知了我们安好的消息。对于爱丝弥蕾的背叛,她虽
然很惊讶,但因为二者之间仅仅是合作的关系,所以并没有对情绪造成什么影响。
综上所述,她在我们抵达以后所做的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嘲笑我断掉的手。

  「哈哈哈!先是没了腿,现在又没了手。不知道下次哪里会不见掉。」女孩
倚在车门边,看着我嗤笑,伸手准备扶我下车。

  还没等我说什么,阿纱嘉就扑了过来。

  柔软的身体和我撞了个满怀。牵动全身撕裂肌肉的疼痛让我好一阵龇牙咧嘴。

  阿纱嘉的脸颊和我紧紧地贴在一起,温热柔软。但是因为我包着手,所以只
能用小臂轻轻拢住她。

  「不至于吧……」初邪在旁边没好气。

  我也微微有些奇怪,阿纱嘉这么长时间以来都以一种淡然的情绪示人,我已
经很久没见她流露出这种热情了。

  就在这个时候,阿纱嘉贴着我的耳朵,吐出了一句让我心跳加速的话。

  「我……大概可以和你们永远在一起了。」

  「真的!?」我惊讶道。

  「喂喂!怎么回事啊!都不先告诉我的嘛?」初邪也连忙凑过来。

  阿纱嘉笑的很开心,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活生生的色彩。女孩松开我,又靠过
去摸了摸初邪的脸颊。

  「【魔龙之眼】……你们在战斗的时候,我感受到了龙眼的力量。」

  我恍然大悟。当初正是借着瞳族将圣物借给噬族的契机,挽歌才抓到缝隙偷
走了【魔龙之眼】。阿纱嘉一定很清楚龙眼的力量和用法,这东西的存在突然让
很多事情有了转机。

  「难道你能通过它重新获得力量?可那是瞳族的圣物,你的力量和它并不契
合吧?」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思考着这一切的可行性。

  阿纱嘉摇头:「我当然不可能通过瞳族的圣物重获力量,但有了它作为力量
之源,我就能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更久一些了。原本我毁灭了自己的次元城,和
深渊断了联系,失去了存活的土壤;现在如果有它的话,我就能重新汲取养分。
虽然那只是能够供我活下去的程度,那已经足够了。」

  「更久一些……是多久?」我压抑着即将爆发的兴奋,最后问道。

  「反正,至少比你们人类的寿命要久一些吧。」阿纱嘉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
轻快的戏谑。

  我一把将她重新揽在怀里,全身激动地发抖。这真的是美好的一天……

  耳边传来了咯咯的笑声,我忍不住向初邪看过去。

  「在笑什么?」我忍不住问她。

  「笑命运。」初邪坐在一旁的车架上,托着腮,出神的看着我们。

  「我的命运?」阿纱嘉有些不好意思的抬起头,看向初邪。

  「笑我自己。」初邪伸手去揪阿纱嘉的发梢,「当初,我在心里许愿,如果
你能不死的话,我以后绝对不会吃醋。人呐,真是不能骗自己。如果那时候我是
违心瞎说的话,那现在一定难受死了,哈哈哈哈!」

  「说完全不吃醋的话,我可不太信。」阿纱嘉也笑着,由着初邪玩着自己的
头发。

  「我刚刚问了问自己的内心,」初邪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现在啊,只觉
得很高兴。他,你,我……大家终于能够享受来之不易的幸福和未来了,还有比
这更好的结果么?与其在你死后,他到死都戴着你留给他的角来怀念你,还不如
大家开开心心的,一起过一辈子。我一直是这么告诉自己的,而现在,事实也终
于证明,我并不是在对自己撒谎。」

  阿纱嘉伸手探到自己的颈后,拿出了一件东西。那是她回到我身边以后,我
还给她的那支断角。她没有再抛弃它,而是像我一样,将角做成吊坠戴在了脖子
上。

  阿纱嘉将那支角擎到了初邪面前:「我不给他了。我把我的角送给你。」

  「为什么?」初邪微微一愣。

  阿纱嘉看向我:「如果有一天我和你们再次离散,需要通过我的角来寻找你
们,我会先找她。所以,你要永远和她在一起才行。」

  「啊!那我要了!」初邪小声发出了一声呼喊。她喜滋滋的低下头,让阿纱
嘉把角挂上了自己的脖子。

  阿纱嘉帮她挂好,然后又理顺了初邪的头发。我们三个看着彼此,世界变得
一片宁静。

  现在只要将【魔龙之眼】帮阿纱嘉弄到手就好,不过我并不着急。

           ************

  在撤离战场之前,我们焚烧了毒烟的尸体,任凭海风将他化成不值一提的尘
埃。

  但是爱丝弥蕾却被我们带了回来,她和我们之间的爱憎,在她死后已经不再
重要,曾经的幽鬼们带着她的遗体,在基地的后山上为她选了一块墓地。

  在第三天的时候,我的手已经被修补好,潘朵拉、水墨和梅尔菲斯全都恢复
了神志,身上的伤也没有了大碍。我们都参加了这场葬礼。

  鲁恩希安尽管伤势还没痊愈,但已经不影响行动了。他推着轮椅上的潘朵拉,
而卡门则推着梅尔菲斯,大家走上一片阳光明媚的山坡。来到了生长在山丘顶端
的大树下。

  这颗大树孤零零的生长在一片绿色的草坡中间,层叠而浓厚的树冠茂密的像
是硕大的伞盖。

  没有悼词,也没有仪式。在弥漫的阳光下,我们将爱丝弥蕾的木棺沉入了早
早挖好的墓穴。她曾经的部下,依次走过去,撒下了一捧土。

  爱丝弥蕾所有的雄心壮志、阴谋诡计、喜悦或不安、热情或愤怒、贪欲或执
念,都随着一捧捧的尘土被一起埋葬了。

  她的墓碑之上,没有写名字,只刻下了一行日期——她死去的日子。

  然后鲁恩希安走了过去,他在掏出随身的短刀,借着能量在墓碑之上刻下了
一道十字形状的图案。

  那不是十字架的形状,而是一把剑。我认出了那把剑,他们曾经支付给我的
十字金币上就刻着这样的一把剑。

  初邪和阿纱嘉都没有来,我全程都站在梅尔菲斯身边。这个男人今天出奇的
安静,也没有露出丝毫的不屑。

  我原以为在众人纷纷离去的时候,他会从牙缝中迸出一句诸如「蠢女人」之
类愤世嫉俗的评语,但他并没有。他对这个死去的女人有着无法掩饰的敬意,虽
然我不知道一向目中无人的他为什么会对爱丝弥蕾产生这种感情。

  爱丝弥蕾的墓碑前最后留下了几个人。鲁恩希安、水墨、潘朵拉、我、以及
小猫。

  小猫抱着膝盖蹲在墓碑旁边,将一朵不起眼的小小黄花插在了土中。

  我走过去,俯下身子,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个时候小猫是
带着怎样的心绪拯救了大家;又或者她看着爱丝弥蕾的墓碑,现在心里又在想些
什么。

  「我会很想她的。」小猫的声音轻轻的飘过来,带着一丝哽咽。

  「她知道。」我站在她旁边,应道。

  「她为什么就不能早一点清醒过来……为什么非要我做那种事情……」

  小猫没有使用抱怨的语气,她就好像是在单纯的问一个无人能回答的问题。

  「我想她一直都很清醒。只是,在她眼里,无论是爱情、友情、亲情,都没
能胜过她自己心目中所展望的愿景吧。」

  小猫用力点点头:「我不怪她。」

  「也不要怪自己。你救了我们。」

  小猫擦了擦眼泪,站直了身体。她将半张脸缩进了夹克衫里面,向不远处等
着她的洛奇跑了过去。

  我想她不会有事,她把一切都看的非常清楚。这是从小就生长在黑暗世界的
必备能力。

  我扭过头去,将目光落在了水墨身上。他摆弄着自己的轮椅,滑到了我旁边。

  这是我和他第一次交谈,但是这个男人的影子已经在我的人生里徘徊了很长
一段时间。挽歌与我的羁绊,很大程度是来自于她对这个男人的眷恋。

  「伤怎么样了?」我问。

  水墨没有说话,他只是抬着头,一直打量着我。

  「为什么这么看我?」我又问。

  这一次他开了口:「因为你长得挺帅的。」

  听到这句话之后我差点脖子抽筋儿,但我随即想起来,有很多人说我和他长
得像。他说出那句话是在变相的夸自己原先的长相,一个拙劣的玩笑。

  不过这句玩笑迅速打破了我们两个之间陌生的距离。

  「你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目睹了我们几人之间发生的一切……缘分真是一
种无法言说的东西。」水墨又说。

  他口中的「我们几人」,指的应该是幽鬼最初的四个创建者。

  「有的时候我不知道是该感到荣幸还是不幸……」

  「当然是不幸了。」水墨利落的接道,「和黑暗世界沾上边又有什么值得荣
幸的?蕾拉当初为了妹妹卖身佣兵团;里诺身为孤儿一直给别人当枪使;我是一
个被家里人卖掉的商品;而躺在坟墓里的这个女人,全家都死在黑暗世界成员的
手里。我们只不过是在黑影里面勉强寻找可以寻欢作乐的机会,而【神都】给了
我们一扇门,就这么简单。」

  「我也这样想过,但我从没有过回头的打算。」

  「那是因为你身边的人也没有回头。我就不一样了,我回了头。」

  我看着他的眼睛:「你不打算回食影者?」

  水墨呵呵一笑:「好不容易摆脱了与生俱来的命运,走在了阳光下面,这是
牺牲了挽歌才换来的机会。况且,他们并不需要我。」

  水墨这样说着,向鲁恩希安所在的位置偏了偏头。

  「这不是真的。」鲁恩希安推着潘朵拉走到我们身边,「新食影者刚刚合并,
仅有的阻力全都来自老牌幽鬼的成员。如果有你在,可以减少很多麻烦事,一切
都会轻松很多。」

  水墨晒晒一笑:「我早就是个死人了。」

  「可还不是为我们复活了?」

  「那你宁肯我没复活么?」

  鲁恩希安沉默下去,他知道自己的劝说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那你要去哪里?总得和我们一起去新星球吧?」潘朵拉问他。

  「我手底下的那帮孩子挺不安分的,只希望去了新家不会惹太多麻烦。」水
墨哈哈一笑。

  这句话无异在说,如果有需要的话,他仍然会站在鲁恩希安和潘朵拉的食影
者这边。鲁恩希安脸上的表情柔软了一些,他也笑了笑,从山丘上向远处眺望着。

  「初邪说,你们需要这个。」潘朵拉抬起头望向我,她手掌一开,将【魔龙
之眼】展现在了我的面前。

  「的确。阿纱嘉有了它就不会消亡,所以我一定要得到它。你们开个价吧。」
我说。

  潘朵拉摩挲着手心里的龙眼:「姐姐当初从暗面偷走这件东西,引出了这么
多事情,都是她没想到的。可能,她真的会后悔当初做了这件事情。」

  「没人能知道未来的。」鲁恩希安看着远方,随口插话道。

  「所以未来才有趣。」水墨哼笑。

  潘朵拉手掌一振,将瞳族的圣物扔向我。我胳膊一抬,将它握在掌中。

  「算是决战的谢礼。」她对我说。

  「真的不要钱?」我打趣道。

  「真要钱的话,这世界上也没人出得起价。」她说。

  我打量着手中的这个球状体。它和人眼差不多大,从这尺寸来看,它应该并
不真的来自于深渊中的某种魔龙。毕竟深渊里的魔龙不少,但瞳族圣物只有一个。

  「阿纱嘉曾经告诉我,这东西只有真正替换原本的眼睛才能奏效。如果爱丝
弥蕾不是把它装在额头,而是真的替换了眼睛,我们应该打不赢最后那一战。」
我喃喃道。

  「她如果真的装在眼睛上,从最初幽鬼分裂之前都会暴露。这一切都是冥冥
中注定的。」水墨说。

  或许他说的是对的,但我并不喜欢把一切都归结于命运。

  大家离开了这个孤零零的墓地,而我带着【魔龙之眼】,赶回了属于自己的
那间小屋。

  当我推开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初邪一脚踢翻了房间里的一张凳子。

  女孩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大喊大叫着,不住拽着自己的头发——当然,她舍
不得真下手。

  「怎、怎么了?」我吓了一跳,问旁边坐着的阿纱嘉。

  阿纱嘉摊手,连连摇头。

  「哪有这种事!!你看啊!!」初邪叫着,手一挥,将手边的CRK粒子悬
浮屏幕滑到了我旁边的投影墙上。

  我定睛看去,发现是一张数据图,内容是关于新星球命名的投票。

  第一名【玛娜】的票数遥遥领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采访节目直播的
时候,这个名字是最受初邪青睐的。

  「这不是挺好的么?」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好个屁啊!」初邪气急败坏的叫着,「这名字根本不是我起的!!」

  「你起的?候选的那些名字不都是大家投票选出来的么?」

  初邪张牙舞爪来掐我的脖子:「怎么可能真的用投票这么不靠谱的办法决定
命名这种大事!?你是不是傻!!那可是新世界啊喂!!未来几百年、几千年都
要使用的名字!!当然要起一个我喜欢的!!」

  「原来说投票只是骗人的把戏。你是想要黑箱操作咯?」

  初邪哼哼唧唧半天才吱声:「我直接拍板,很多人会不服气好嘛!」

  「就算是这样,你又生什么闲气?你自己说喜欢玛娜这个名字的。」

  初邪气得跳起来:「我是瞎说的啊!!到时候我喜欢的名字放到了第一位,
那不是真的会有人说我黑箱操作!!」

  「可是……」我呆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可是热
心而又忠诚的回归者们听到你喜欢这个名字以后,为了哄你开心,一股脑的把票
都投给了你的选择!早知道就说真话好了啊!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啊!!」初邪连打我好几拳。

  我抓住她的双手,软语相慰,好不容易才把气头上的三小姐哄好。

  「反正本来网站就是我们建的,到最后改改票数不就行了么。」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知道心里有多不爽么!?」

  「换个角度看,这不是证明,大家都很喜欢你么……」

  我说完这句话以后,初邪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她由着我抱着她,轻轻晃着小
腿,好像慢慢变得有些小开心了。

  回归者们,一直念着初邪在镜之海为他们发出的怒号,一直念着她在末日降
临之前为大家建造的诺亚方舟,他们感激着她、憧憬着她、喜爱着她,愿意为她
做许多许多事情。这小小的投票结果,就是无法辩驳的证明。

  「那,你起的是哪一个?」我问初邪扭过头,似笑非笑的看过来。她捧住我
的脸,嘴角轻动,吐出一个名字。

  「那撒琉斯。」

  我有些奇怪:「原来这个是你起的,可是为什么……」

  半截问题还没出口就噎在了嗓子里面,因为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看着我的眼神,初邪知道我已经明白了一切。她贴上来,给了我一个深深地
吻。

  那撒琉斯城,那是我们两个最初相遇之地。

  突然感到特别特别的感动,心脏像是浇上了一盆岩浆。

  都说女人需要浪漫,而男人是不解风情的笨蛋。有不少自诩风流潇洒的男人,
别出心裁弄些情调,以浪漫自居。可是到了这一刻,我才知道,当女人认真浪漫
起来的时候,男人的水平真的何止相差千里。

  初邪倒是想起来现在不是亲热的时候。她在我完全燃烧起来之前离开了我的
臂弯。

  「东西呢?要过来了么?」她问。

  我平息呼吸,从口袋里掏出【魔龙之眼】。

  初邪把它拿在指尖,细细打量:「传说中的瞳族圣物啊……不会真的是什么
东西眼球吧?」

  「据说是某一代瞳王留下的眼睛。」阿纱嘉靠过来,从初邪手中接过了它。

  女孩将它捏在手里,眼神微微有些涣散。这件东西对她而言,代表着很多过
往和情绪。她一时间陷入了回忆,仿佛在重新品味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我将她揽在怀里,揉了揉她的头发:「还需要做些什么么?法式?还是咒语?」

  阿纱嘉听到我的话,回过神来。她摇了摇头:「不需要。我只要汲取它最低
限度的能量就可以了,更强的瞳族力量我也没办法使用。只要一直带着它在身边,
我就能活下去。」

  「哎呀,还有点可惜呢。这么厉害的东西,不能用……」初邪露出了一丝馋
相。

  「这东西对人类来说,或许并没有什么好处。」阿纱嘉说,「谁知道佩戴它
的人类,是不是会变得越来越傲慢呢?想要变得更加卓越,继而偏执,最后成为
这东西的奴隶。爱丝弥蕾,或许就是因为它而走向了末路。」

  阿纱嘉的说法已经无从考证,但我却希望她的猜测是真的。希望爱丝弥蕾是
因为力量的代价迷失,而不是出于本心抛弃了属于她的伙伴与恋人。

  我想将这件事情告诉鲁恩希安他们,但踟蹰之后还是放弃了。因为我想,他
们并不需要任何借口来原谅爱丝弥蕾——他们在她死的时候就已经原谅她了。

  安顿了女孩,我还剩下一件事情要做。

  我带着被希斯飞尔斩断的神宫找到了方先生。

  方先生和方不凝早已经被阿杰他们接到了基地里面,在等待登船的这段时间
里,老爷子非常清闲,每天就只是和小辈们练武喝茶。

  他看了我手里的神宫,微微咂舌:「这个断面切得,真叫一个利落。」

  「对方的武器太厉害,而且破霜的能量强度也没人能比。」我无奈的说。

  方先生接过神宫的残片,用手指轻轻拂过刀背,体会着金属的清凉感:「不
好修了啊。」

  「是么……」我闻言微微有些失落。

  「要修的话,至少得几个月。材料也得慢慢试。」方先生又说,「就先放在
我这儿吧。断面这么整齐,截面积太小,修不修得好,难说。」

  我对武器打造方面的认识几乎为零,但听起来我仍然有重握神宫的一线希望,
这已经足够了。

  老爷子若有所思的掂量着手里的东西,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由着他呆坐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道:「我遇见秦人了。」

  方先生眉头微微一挑,没有应我的话。

  「他想回来的,又怕被拒之门外。我劝了他两句,不过还是得看您的意思。」

  我打定主意做老好人,所以开始两头说好听的。

  老头叹了口气:「下次碰见,就带回来吧。」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方不凝就高兴的大叫声。看样子这姑娘是藏在外面都
听了个清楚。

  「估计上船的时候就能碰见。」我补了一句。

  方先生挥了挥手,让我出去,我便照做了。此时此刻,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
什么。大概这其中还有很多事情是我不知情的。

  方不凝见我出屋,一把就抱住了我。

  「谢谢你……」我听到她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

  「我之前可是赢了他了。」我开玩笑道。

  「知道你厉害,行了吧。」不凝的脸颊因为兴奋而绯红着,她期盼了很久,
终于能重新站回到日思夜想的人身边。心里的喜悦在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无法掩饰。

  我很高兴为她和他做了一些事情。我一直都不是乐于助人的性格,但最近发
生的好事让我的心情微微有些昂扬,所以才管起了闲事。

  对于多两句嘴就能创造的契机,我也没那么吝啬。

           ************

  该来的总会来。公共政权在沉寂了很久之后终于和我们取得了联系。

  只不过,他们采取的联络方式着实有些别具一格。数万装甲部队和装载了大
杀伤口径航炮的浮空炮舰包围了第三军团所在的一个基地,并且切断了基地的能
源供给和补给通道。

  在得到这个消息以后,我们没有惊慌失措,因为另外两个基地并没有受到任
何侵扰。倘若公共政权真的想要和我们翻脸,不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他们并
不是没有将我们一网打尽的军力。

  所以,这种举动就只不过是强迫我们这边领导层出面的一种手段而已。

  经过我极力的争取,最终由我代表大家与公共政权进行沟通与谈判,在不带
任何随从的情况下。

  这选择听起来有些狂妄,但我还是用自己的理由说服了所有人。

  就像当初公共政权选择我的理由一样,现在的我依旧具备着他们所注重的一
切特质,早先建立的信任也会变成谈判中双方共同的优势。而独自前往这个决定
则是出于对己方态度的表率。

  当对方剑拔弩张表现出自己不安之时,收刀卸甲能够起到缓和矛盾的作用。
如果对方要对我不利,带多少人都没有用,只会让事情变得不明不白——譬如将
我的死亡栽赃到同行者的身上。可如果我独自前往而发生了不测,对方无论如何
也找不出可以推卸责任的借口。

  此时此刻,我们已经没有任何事情需要对公共政权隐瞒,我们可以给他们一
切他们想要的权力,静静的等待起航的那一刻。

  为了避免通讯暴露我的行动轨迹,我们没有提前知会公共政权。不过我们都
知道,他们正在等着某个人的出现。所以我独自驾驶着飞艇进入了他们军事禁区
之后,士兵们很快就把我现身的消息传给了指挥部。

  休斯和一群荷枪实弹的特种军人在几分钟之内就赶到了我所在的地方,将我
接上了他们的浮车。

  「你仍然相信,这些大个子能担起保护我们的责任?」我看了看身旁拢枪而
坐的彪形大汉,调笑道。

  休斯自然也不会忘记当初和我一同在山林中遇袭的事情。那个时候,面对食
影者和幽鬼的杀手,这些保镖几乎没能发挥任何作用就变成了尸体,这着实不是
令人愉快的经验。

  「放心吧,你和我都命大的很。」他也开起了玩笑。

  我们两个笑了一会儿,气氛很快就沉静了下去,因为我们都清楚现在彼此身
上都还压着无法推卸的任务与职责……

  「这次摆出这么大的阵仗,看来上面有人生气了。」我对他说。

  「嗯哼。」休斯点了点头,「老实说我也很生气。以为你会是个少见的老实
人,结果却把你们的大计划藏这么深。我也是看错了人。」

  「不会想要杀了我解恨吧?」

  「生气也就生了那么一会儿。站在你们的立场上想想,这应该是最佳选择了。
跃迁门的存在不能暴露,闭环和病毒的消息一旦暴出来就是天翻地覆。不过说到
底,你们还是没有真正信赖我们。」

  「你觉得我们该信赖你们么?」

  「不该。」

  「这不就行了?」

  「问题在于,这件事情已经给你留下了信任污点。后面的事情走向如何,你
可能就要更加被动了。」

  我点点头:「这并不是问题。」

  浮车在重重保护之下,驶向空中那艘硕大的浮空炮舰。这东西几乎可以看作
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巨型堡垒,也难怪行政院的首脑们会把会见地点选在这里。

  浮车钻进了专门用于载具进出的闸门,停泊在了炮舰的内腹。在特种部队的
簇拥下,我与休斯并肩进入了会场。

  会场的布置真可谓是别具一格,除了我和休斯的位置以外,面前竖着十几面
硕大的玻璃窗。每一扇窗后面都坐着人。

  「哎呦,都亲自出面了?这回不怕我闹事?」我呵呵笑着。

  「那是航天材料的玻璃,就算是你也没办法短时间内把那东西打破。行政院
议员坐的地方都是单独的隔离舱,要是有什么突发事件,一个按钮他们就能从炮
舰脱离飞走。」

  「嗯……倒是没什么破绽。就是你比较惨了,出了事也没地儿逃。」

  休斯微微一笑:「总要有人当承担风险的消耗品。」

  站在我的立场来说,我却非常希望休斯会是坐在窗户里面的人之一。

  窗户里的议员倒是很客气,没有什么架子的对我打了招呼并做了自我介绍。
其中有几个还为之前在太空站里没有与我直接见面的事情表示了歉意和遗憾,态
度可以说非常友善。不过因为他们人不少,我没能记下几个名字。

  接着,休斯作为代表,对我提出了不少问题,全部是关于我们移民计划的。

  我一五一十的对他们的问题进行了解答,并且毫无保留的将几天前针对所罗
门的突击行动和盘托出。只不过,幽鬼与食影者的恩怨被我瞒了下来,因为那对
我们之间的事情没有什么帮助。

  真话,是唯一不需要担心被戳穿的语言。议员们对我进行了全方位的质询,
用「拷问」一次都不算过分。但是他们没有找到任何漏洞和破绽。

  「所以,初邪在网路上说的都是真的?」休斯最后问。

  「没错。我们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这句话我说了谎,但包括食影者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打算让【魔龙之眼】再
度现世,所以也没人能识破这个谎言。

  「我没问题了。」休斯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大大咧咧的翘起了腿。

  「这样就行了?」我有些古怪,「如果就是这样的话,没必要包围我属下的
师团吧?」

  「问题问完了,接下来就是我们这边的要求。」休斯手指微动,操作了CR
K。

  粒子屏幕在我的面前竖了起来,大量的图表和文字占据了我的视野。我立刻
头痛了起来,这种官方冗杂的条文光是看上一眼就让人觉得想死。

  「给你一个小时,好好读一下吧。」

  我捂住了脑袋:「你就不能简单和我说说?」

  休斯仿佛阴谋得逞一样哈哈大笑:「就知道你没有这个耐心。如果你对我足
够信任,那就只需要读我高亮出的那些条款就足够了。」

  我白了他一眼,无奈的读了起来。我倒是不怕他动什么手脚,因为这根本就
不是像合同那种类型的东西。他骗我并不会有任何好处,因为双方翻脸的话也不
是这些纸面上的东西能够控制的。

  读了几行之后我就明白了公共政权方面的立场。

  在这场事关人类未来的剧变之中,公共政权一直都处于极端边缘化的位置。
无论是神都之国的建立还是初邪的新世界移民计划,虽然看起来都是非常任性的
决定,但毕竟都是在公共政权毫无插手余地的情况下完成的。

  事到如今,公共政权必须展示出足够的手腕和力量,稳定这段时间有可能出
现的动乱、掌控事态发展的节奏,以维护整个人类世界的稳定。

  总的来说,公共政权对我们提出的条件分三个主要部分。

  首先是撤离新人类所有有编制的武装力量,将维护秩序的任务全权交付给公
共政权的军队。他们会在三个军团登船之后担负起收纳、运输剩余回归者的工作。
从他们的角度而言,这可以最大程度杜绝我们单方面变卦或者被其他势力利用的
可能性。

  其次,无论是所罗门还是汞先生,我们必须放弃对这两股不稳定势力的搜查
与剿灭的工作。公共政权会完全负起镇压二者势力的责任。言外之意,我们必须
收回属于自己的情报网,不再动用黑暗世界的力量。

  最后,也是唯一一条在之前内部会议中,我们这边完全没提前预判到的条款。
公共政权方面要求我们放弃一切包括在地球内、外部居住空间站和资源星球的武
力使用。而这个条款的诞生并不是为了让我们放下抵抗能力,他们针对的是一件
我们没想过的问题。

  在旧人类的生活区域内,仍然有回归者出于各种不同的理由,并不打算离开。
这种人的数量超过了我们的想象,达到了十几万的程度。公共政权在迫不得已的
时候,会使用武力解决这个问题。他们不希望我们插手,无论是想要帮忙还是阻
止他们下杀手。

  因为有些意外,所以我沉下心来仔细阅读了与此相关的所有条款。这花了我
将近一个小时的功夫,和休斯之前和我说的时限几乎一致。可能那个时候他就知
道,我终究是需要这些时间的。

  虽然我不擅长这种大事件走向的判断,但在读完条款之后我意识到公共政权
是认真的。

  他们自然不会天真到真的以为我们会放弃武装变成任人宰割的状态,所以所
谓的放弃武力只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完全不具有可执行性。但他们的意图已经
清楚无误地传递给了我——他们即将采取的措施,或许会很残酷,残酷到有可能
动摇我们旁观的立场。

  无论男女老幼,无论任何理由,在劝说无果之后都会采用暴力措施强行限制
行动能力,送上移民飞船。如果在这期间遇到暴力反抗,那么公共政权将毫不留
情的采取致命武力。

  那些无法割舍自己亲人的回归者、留恋故土的人、对网路上消息嗤之以鼻的
怀疑论者,都要屈服于公共政权的强权之下,没有任何的理由和借口。因为旧人
类还要在这个世界上继续活下去,他们将是公共政权唯一为之负责的群体,而不
是回归者。

  可以预见,这十几万人的命运将是坎坷和痛苦的。但我没有理由也没有力量
阻止这些事情,任何人都没有。人道主义是人类文明的结晶,但在生死存亡之际,
新人类领导层内不会愚蠢到出现反对声音。

  「全部同意。」我关闭了面前的粒子屏,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在椅子上换了个
姿势,企图疏松一下紧绷了一个钟头的肌肉。

  休斯没说话,他回头看向玻璃窗后的那些议员,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我听到了掌声,很微弱的稀疏掌声。睁开眼睛,那些窗户后面的十几个议员
已经全都离开座位站了起来,他们正在鼓掌。有的人是单纯的出于礼貌,而有的
人则是倾注了某种热烈的感情。

  休斯走到我面前,对我伸出了手。

  这或许是旧人类与新人类的领导层之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达成某种共识。
没有后备选择,没有合同,甚至连签字都没有。

  我和休斯握了手,在微微恍惚的瞬间,就成为了人类永恒的历史。

  只不过,作为当事人的我,突然之间有种被卖了的感觉。这一切是不是来的
太容易了?看对方开心的样子,总觉得自己是吃了什么大亏。

  「我们的姿态都这么低了,你们是不是也要拿出点好处来?」我知道现在说
这话可能已经有点晚了,但还是很不甘心的开了口。

  没想到休斯却是一脸严肃的样子。

  「我们给你……不,我们给所有的回归者准备了三件礼物,作为送别的纪念。」

  「三件?这么说也有我的份儿了?也」听到他这么说,我还真的有那么一丝
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休斯笑着没有答话,他身后的玻璃窗里的议员也没有坐下。他们站在里面,
带着一种庄重的表情。

  休斯重新向CRK输入了一串命令,粒子屏再次亮了起来。

  我疑惑的看着粒子屏上显现的三幅图片,一时间没能看懂这是什么意思。

  几秒钟之后,我张大了嘴巴,胸腔里的心脏发出了砰砰的巨响。

  这三幅图片展示了一尊雕塑,一幅画和一叠纸。

  拉奥孔、星空与浮士德的手稿。

  「这三件东西,是属于全人类的财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这些东西都
有名义上的主人,但是说服博物馆本身或者他们的收藏者很容易,代替整个人类
做出这个决定却很难。」休斯轻声对我说,「我们最终决定,代表旧时代的人类,
将着三件东西送给你们,让它们伴随着你们飞入星海,一同见证新世界的诞生。
如果未来的某一天,我们完全战胜了疾病,重新开发出新的宇航通道,那时候我
们再见,希望你们能将这些东西好好保存到那一日为止。因为那一日,人类将像
从前一样,不分彼此。」

  哪怕是对文艺方面知之甚浅的我,也深知这三件东西在人类文明历史上的地
位。在两个种族面对着不可调和的矛盾的此时此刻,它们寄托了母星对我们最深
沉的美好祝愿。

  当时间的洪流冲刷而去,这几件东西将永远提醒着新人类,我们自己也是拥
有着历史的。我们曾经有根,曾经是人类这个伟大文明的一部分。

  我再次握住休斯的手。在这一瞬间,我忍不住想到,这或许就是人类偶尔可
以引以为傲的人性了吧。我们作为一个整体的时候,也可以做出如此温柔的选择。

  拥有这种温柔的人类,理应获得一个光明而美丽的未来,无论是他们,还是
我们。

           ************

  公共政权以休斯为代表,将三件无价的艺术品正式赠予了我们。整个仪式由
公共政权负责进行了全程的直播,让全人类都见证了这略带温情的一幕。

  自从新世界移民计划公布以来,回归者们的代表就被天然的认知为初邪。但
我们还是没大胆到让她抛头露面的程度,这种场合实在是太适合暗杀事件的发生
了。

  所以我们派出的代表是一个无名小卒,是迦施手下的一个行政人员。对于这
种官面上的事情,只需要做的漂亮就足够了,而那个家伙恰好有相关的丰富经验。

  交接工作非常顺畅。当装载着三件东西的密封箱装上太空电梯之后,我和初
邪等人在转接的空间站接手了货物。我们将它们运上了旗舰,然后初邪像拆圣诞
礼物一样任性的打开了艺术品的安全包装。

  「哎呀,真是想不到……那边做事还挺用心的。」她用手指轻轻抚过拉奥孔
那光滑而细腻的大理石表面。

  「那把这种瑰宝赠送给我们,我都忍不住想会不会是有什么阴谋了。」我看
着那些缠绕在拉奥孔身上栩栩如生的蛇,感叹道。

  初邪又打开了星空的包装,然后把它拿了出来。她的动作大大咧咧的,让我
头皮一紧。

  「哎哎,用手直接拿不太好吧?」虽然不懂艺术品包养方面的事情,但皮肤
上的油脂肯定对画作会有损伤。

  「这幅是假的啊。」初邪笑道,「真的本来就在我们手里。」

  「啊?」

  「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吧?真品早就被我们家里买下了,外面的只不过是赝作
而已。区区三件而已,就跟打发要饭的一样啊,还那么郑重其事。」初邪一脸嫌
弃。

  这种情绪上的反差让我感到自己着实有些愚蠢,不过还是嘴硬起来:「能给
三件就不错了,难不成还真要对半分?旧人类根本不会同意的。」

  「他们不给,我还不会自己买?我已经把我哥留下的、还有家族里能搜刮到
的全都打包了。另外还把产业置换之后的现金全都买了这些艺术品和古董,大概
有那么七八万套吧。」

  初邪说的轻描淡写,我却感觉有点头昏脑涨。

  「你怎么从来没和说我过?」

  「你根本不关心这种东西吧?和你说有什么用啊。」初邪白了我一眼。

  她说的倒也没错,这家伙比我考虑的周全太多了,论眼界我肯定没有发言权。
初邪要建立的是一个崭新的世界,她的思路不是我能跟上的。这其中肯定还有很
多我完全都没想过的事情,而她已经处理的妥妥帖帖。

  几日后,新人类的军团开始登舰。

  为了保证最大的可控性,这些战斗力全都登载到了属于我们的那艘船上。我
陪着自己的三个师团长一起上了船,在整个第三军团的战士们进入了沉睡之后,
目送着他们进入了休眠仓。

  目前为止,除了预留的了十万单位空仓,八百万休眠仓的旗舰已经基本满员。
而赌徒保罗负责的二号舰也已经搭载了超过六百万的乘客。剩余的新人类,只需
要另外两周就可以全数登录,那便是我们起航的时刻。

  食影者的所有成员按照约定都已经登舰。我们之间的羁绊已经非常深刻,所
以我们根本没有要求他们进入休眠,也不担心他们会惹出什么麻烦。

  根据燃墟留下的数据,当舰队穿越跃迁门之后,将在宇宙中航行另外半个月
才能抵达新的星球。不,新的星球已经有了她自己的名字,那撒琉斯。

  为了打发这半个月的航程,初邪在旗舰上给我们自己安排了非常舒适的大房
间——她倒是从来不会亏待自己。当看到那张硕大的床铺,阿纱嘉都忍不住躺在
上面打起了滚。我却觉得有些负罪感,毕竟这艘船上搭载的数百万乘客只能享用
一间比棺材大不了多少的休眠仓。

  倒是我比较倒霉,在初邪和阿纱嘉享受那张大床的时候,我却不得不作为唯
一和公共政权进行事务接洽的代表,和休斯呆在某个太空电梯运载港口大眼瞪小
眼。

  就在我守候在太空电梯港口消磨时间的时候,收到了一封联络邮件。

  安娜苏西娅,代表Dreams方面的势力对我进行了回复。

  我之所以说「回复」,正是因为我之前就已经给他们发出了信息。

  破霜率领杀手团成员介入我们与所罗门之间的战争,无异于宣布站在了我们
的对立面。这场短暂却惨烈的战争以我们完胜告终,Dreams在一夜之间丧
失了他们的会长以及大量顶级战斗力。

  可是我并没有打算将他们抛下。整个Dreams加上边缘成员,和保罗的
TWP一样多达数万。公共政权早晚要处理他们,结果无非只有两种:变成死人,
或强制上船。

  在这种情况下,我主动发起了联络。我以非常官方的口吻,对他们进行了放
弃武装和登舰的邀请。当然,Dreams的待遇和TWP不可能相提并论,他
们将在保罗的船上休眠,而保罗肯定会尽心的限制他们的影响力和活动能力,后
面的事情我们大可以撒手不管。

  Dreams最有影响力的成员已然只剩下了两个女人——副会长艾拉齐娜
和安娜苏西娅。后者于我于初邪都有恩情所在,所以我的邀请也是直接发给她的。

  由艾拉齐娜和其他Dreams的核心成员一致决意,接受我的邀请。

  这是我出于善意的决定,他们应该能够读懂。

  我和Dreams的仇恨已经不复存在。无论我们的立场是否对立,破霜作
为一个超级战士,在一场以一敌二的战斗中殒命,都配得上我的敬意。

  过了一日,休斯告诉我,Dreams的人已经从我们所在的这个太空电梯
通道进入了转接空间站。我没有去见他们,因为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只希望我
们在那撒琉斯重新相逢的时候,不会再次变成仇人。

  没有见到Dreams的人,我却见到了另外一个几乎被忘却的家伙。

  每日和休斯喝茶的时间被一个士兵给打断了,那是负责移民登记部门属下的
士兵,他给我们带来一个很有意思的消息。

  「有个小孩非要带宠物上飞船,我们禁止了,但那个小孩非说是你允许的。」

  这个士兵是在对我说话,所以我一时之间有点懵:「是在说我?」

  士兵点了点头。

  休斯也是无聊的有点太久了,他一听这个兴致就来了:「走!一起看看去,
是谁这么大胆敢假借你的名义。」

  一头雾水之下,我们跟着士兵前往了太空电梯港口所属的一间休息室。这种
地方基本都是用来安置出入海关时候手续出现问题的移民的,虽然有一些警卫人
员在维护秩序,但通常的气氛还是比较放松的。

  我隔着玻璃窗,看到房间里坐了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十五岁上下的小孩,我
打量了他们半天,完全没有从记忆中找到相关的印象。

  但是房间里蹲着的一只动物却让我很在意。一只白色的大狐狸?

  那家伙蹲坐在地上,几乎和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一样高了。修长的纯白色
身体上缠绕着无数让人眼花缭乱的魔印似的东西,虽然大体一看像是狐狸,但很
明显那并不是动物。

  里奥雷特……我似乎想起了什么。

  当初穿越镜之海的时候,有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带着一只小小的里奥雷特
混在了平民的队伍中。当时里林军队的首领还特地和我一起把她找了出来,打算
当场杀掉。

  不过因为我一句下意识的说情,她活了下来。只不过我没想到,她和她的主
人竟然会在这里出现。

  我推开房门和休斯一起走进去的时候,那头里奥雷特「呼」的一下就站了起
来,把我吓了一跳。

  那个少年和他的父亲也站起身来,对我表现出了很恭敬的样子,看来他们没
忘记我的脸。

  「真是没想到……」我对那头里奥雷特伸出手,下意识摆出了逗狗的姿势。

  虽然有些不妥,但是那头里奥雷特看上去并不在意。她记得我……记得是我
救了她一命。

  她踱着优雅的步伐向前走了两步,很亲密的用脑袋蹭着我的手。虽然她的形
态和罗格纳有些相像,但这种毛茸茸的触感不知道比那只魔狼要好多少倍。

  「都长大了。」我看着少年,感慨道。

  距离新人类大迁徙已然过去数载,那时候的幼小男孩也变成了少年。同样,
他的里奥雷特也变成了具有压迫感的形态。

  里奥雷特如果和人类生活的这么近,将会获得极大的力量,这是阿纱嘉身上
发生的事情告诉我的。当初阿纱嘉与初邪一起踏上救济饥民的旅程,短短的数日
之间,她就从人类饥饿的情绪中汲取到了足以让深渊承认的资格。

  可是这头里奥雷特看上去仅仅在智力和体型上略有发展。这也许是因为兽型
里奥雷特想要进化所需要的能量太多了,又或许,只是她主人的欲望从来都没有
多么浓厚吧。

  「是您当初说我可以带着她的……这个许可现在应该也可以用吧?」少年怯
怯的问我。不过我看出来,这家伙的懦弱是伪装出来的社交伎俩。他远比看上去
的年龄要成熟,懂得在成年人面前故意卖弄小心思再露出破绽,赢得一定的好感。

  我没有理由拒绝他,因为就像某个里林说过的,我也想看看种子会成长到什
么样子。

  而且有这种主人,这个里奥雷特成长起来应该也不会太坏才对。

  我没有做什么烦人的说教,只是特许了他带着里奥雷特登船的请求。至于在
转接太空站,我们的人会怎么安排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这算是给罗格纳找了个
女朋友?不过如果等级差别太大,被罗格纳给吃了的话可就要命了……

  带着种种奇怪的念头,我和休斯离开了房间。

  「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的秘密真的是永无止境啊……」休斯一边走一边感
叹。

  「为什么这么说?」

  「喏,就是刚才看见那东西,应该就是你们一直说的里奥雷特了吧?」他往
后偏了偏脑袋。

  「没错。不过里奥雷特有好几种形态,他们……」

  「不用给我介绍啦。我也总算是亲眼看到了一次。也算是再次证明,回归者
经历的事情都是真实的。一想到还存在着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好奇心就要
饱受煎熬。」

  「的确。当我们抬起头仰望星空,拼命向深空中探索的时候,殊不知可能方
向已经完全错了。」我笑了笑。

  「人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吧。」休斯点头,「等新人类和旧人类在科技的庇
护下重新相聚,我们就该去那边世界探索了。光面与暗面……想一想就觉得充满
了挑战性。」

  此时此刻,我想起了艾希娅·心曾经说过的话。

  「光面的居民曾经告诉我,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人类。」我隐瞒了她关于
屠灭人类的论调,因为那没有什么可以探讨的余地。

  「是这样吗?这更加说明,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还太过浅薄了。」休斯评
论道,「其实我还是挺高兴的,因为人类需要对这个世界更加谦逊一些。」

  「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想,很多悲剧都不会诞生。」

  「一厢情愿,我们从来……」

  休斯的话刚说了一半,就看到远处的空中出现了一艘小型飞艇。我们同时皱
起了眉头。

  那艘飞艇闪烁着警示的信号,以极高的速度向我们这边开过来。那是公共政
权用来传递机密信息的特使。现代科技太过发达,加密通讯和反加密通讯技术一
直在你追我赶,最高级情报的传递反而必须依靠人力才能够实现保密的要求,这
实在是很具有讽刺意义。

  荷枪实弹的特种兵簇拥着那个特使冲到了休斯面前,将一个芯片交到了他手
里。

  「哪个部门的情报!?」休斯大声问他。

  「战略防御部。」那个人在留下一句话之后头也不回的窜上了他的飞艇,然
后向另外一个地方疾驶而去。

  休斯脸色铁青,他带着我快步走进最近的一栋建筑,让护卫清干净了某个房
间里的人,坐下来读取了芯片的内容。

  他只看了五秒钟,就对我发起了CRK的连接请求。看来对我并不需要保密,
我这么想着,点击了确定。

  当看到内容的时候,我才明白,所谓的战略防御部是什么样的部门。

  那是军方麾下负责战略武器的部门,换而言之,就是核子武器。

  一股不明身份的势力,袭击并占领了某个远程飞弹发射基地。而实施进攻的
武装人员,包含了大量的回归者。

  军方在第一时间就发动了反恐怖突袭,但却被各式各样的魔法阵绊住了手脚。
好无应对经验的精英部队损失惨重,连续三次行动都告以失败。

  最耐人寻味的是,对方根本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他们想要发射核武器……」休斯声音微颤。

  「对谁!?」我抑制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问出一个我自己非常清楚答案的
问题。

  「对你们……」

  「有可能么?他们怎么会知道跃迁门所在的位置?导弹的射程能够触及到我
们么!?」

  「你们的位置应该不会暴露才对,就连我们行政院的人都不知道,初邪在保
密工作上做的很好。但是导弹确实能够覆盖你们,只要在太阳系内就行,添加的
燃料只要高过第二宇宙速度就可以。」

  这种基本的常识我竟然都忘了。

  「想要启动核武器,他们必须争取时间加注燃料,设定攻击航道。无论目标
是谁,我们都必须在这之前阻止他们!」休斯大声说。

  我猛的站起身,在意识中大声呼唤了苍缀的名字。

  她回应了我。

  「我去……那些人拦不住我。」我抓紧腰间的剑柄,对休斯说。

  「出发!!」休斯果断极了,他没有再提任何的条条框框,而是直接召集武
装部队,带着我向事件的突发地点赶了过去。

           ************

  在飞艇上,我将内置CRK的通讯条目指在了初邪的名字上面。

  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向她那边预警,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如果那些袭击
者本来并不知道跃迁门的位置,我现在进行通讯说不定正好会落入陷阱。

  被袭击的导弹基地建立在很隐蔽的山峦之中,我们用最高级的飞艇全速飞行,
只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就抵达了基地的外围包围圈。

  在我们靠近的时候,俨然发现这个地方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数十架大型攻击飞艇悬在空中,已经毫不留情的夷平了基地所有现代防御设
备。无数特种部队的队员已经在战场外列队,准备随时突入内场。但是导弹发射
井和周围的设施入口都被一个硕大的防御法阵所包裹,面对这种东西,军方似乎
一筹莫展。

  休斯在现身之后就立刻叫停了攻击行动。这是我的要求,我需要仔细勘察对
方发动的防御型法阵,然后用绝对的力量击破它。

  这是初邪给我的信心。作为最强大的法师之一,她曾经告诉我,如果零级战
士针对一个特定点位进行高密度的全力攻击,以目前人类掌握的防御法阵水准是
无法抵挡的。

  我曾经和零级的毒烟打了个针锋相对,我相信就算自己没到零级,也足以摧
毁它。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我踩着被轰炸碾的支离破碎的地面,向那个闪烁着灰色
光芒的魔力护罩走过去。

  我张开右手,用对戒的力量召唤了一支骨矛,然后不断灌入能量,将它凝聚
的更加结实。

  与此同时,身上的能量也在一点一点的提升。我努力克制着提升的速度,然
后把溢出来的能量一丝不苟的附着在了越来越长的骨矛上面。

  能量已经提升到了顶点,我将它紧紧地我在了手里,躬下了身体。

  此时此刻,我距离那道防护罩还有六百多米的距离。

  我要用破霜曾经用过的招数,一举击溃面前的障碍。尽管我的骨矛比不上他
的战枪,尽管我的能量强度比不上破霜的级别,但那道防护罩总不会比影族曾经
的领主黑无更加结实。

  我深吸了一口气,全身的能量膨胀起来,在下一秒钟就要将我弹射出去。

  就在此刻,被乌云遮盖的天空突然亮了。在天顶最高的地方,一蓬流水样的
光芒喷涌了起来。

  那抹遥远的白光,在瞬息之间变成了无限接近于黑色的深紫。那片浓重的紫
色如邪神一般从整片天空上压下,无数细微的火光在深紫色波浪的推挤中于天上
燃起。

  那是无数的外太空站被引爆了,接着是每一座城市都伫立着的太空电梯。一
串串的火焰如瀑布般顺流而下,链接着外太空的细长的桥梁弯折、坍塌在翻腾的
橙红之中。

  大地发出了如同哀鸣一般的震颤,那抹从天而降的紫色猛地落在了地面。天
上盘旋的飞艇在这股微紫色能量的侵袭下爆发出一阵电光,刹那间就变成了废铁,
它们与地面接触的时候又腾起了无数火焰。

  这如同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之中,天上下起了火焰的暴雨。那是下坠着的空
间站和近地的太空城市,它们全部变成了燃烧着的钢铁碎片,开始无情吞噬着地
面上无辜的人们。

           ************

  A。D。2078,4月29日,回归者所罗门·罗斯柴尔德的私人武装部
队对位于地中海附近的核子武器基地公然发动袭击。以此为掩护,该私人武装的
间谍小队成功渗透公共政权位于西伯利亚的另一个基地。

  公共政权的特派反恐部队围攻地中海基地的同时,所罗门·罗斯柴尔德的间
谍小队成功将西伯利亚基地的「陨星」级核子飞弹发射。

  位于地球与月球之间的跃迁门被「陨星」级核子飞弹成功命中。

  跃迁门内禁锢的相位能量被释放,波及太阳系内六万个人类外太空聚居区,
以及全部近地太空设施。被摧毁的近地太空残骸对地表城市造成巨大破坏,死伤
者数量二十八亿以上。

  在相位能量的影响下,朝向跃迁门半球的电子设备被全部破坏。人类进入长
达数百年的科技寒冬。

  自此日,地球残存回归者与旧人类之间开始了长达三十年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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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二章、终章

  大地的震颤持续了很久很久。

  我从来没有亲身体会过地震,直到此刻,地球仿佛因疼痛而咆哮起来。已经
无法靠双腿站立了,旧人类的士兵们纷纷摔倒在地,我也只能用能量低空浮起身
体。

  天空被染成了脓肿一般的紫色,这颜色让我十分不安极。在我的认知之内,
还没有任何一种现象或者事物能够改变天空的颜色。

  天上的攻击飞艇已经变成了在火焰中慢慢融化的废铁,空中弥漫的火雨把那
片紫色撕割的面目全非,大气层把残骸摩擦成了无数耀眼的太阳,浇灌着脚下每
一寸土地。

  我的心脏也和它们一样在碎裂了。脑海深处有一个声音,它对我疯狂嘶吼着
某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可是我却强行捂住了自己意识的双耳。

  当震撼终于平息的时候,我看到休斯正对着CRK大声喊着什么。

  我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休斯满脸都是冷汗,他的眼球在不断的颤抖:「不知道!通讯设备完全坏了,
别的电子设备也全都失效,我们断了联系!」

  「现在怎么办!?」

  休斯比我冷静的多,他沉思了几秒,抬手指向不远处若隐若现的魔力护罩:
「基地里面有通讯器材!如果刚才的能量波没穿透基地军用标准厚度的防护墙,
说不定我们能和总部取得联系。」

  我二话没说,重新聚集起能量,加速冲向那道护罩。能量的损耗已经完全被
我抛出了计算的范畴,借着冲刺的速度,手里的骨矛带着摧枯拉朽的压缩能量射
了出去。

  魔力护罩瞬间就被骨矛撕破了一个大口子。我紧追在后面,在魔力重新闭合
之前冲进了护罩的保护范围。

  和预想中不同,被我击破的魔力护罩并没有愈合。看来这并不是持续供给魔
力的法阵,换句话说,里面的人甚至有可能早已经跑掉了。

  休斯还是带着部下跟着我冲进了基地。我们排查了基地内部各个角落,这里
的仪器设备也失去了运作能力,就连自动门锁都不起作用。那些无法打开的门被
我一一用能量击破,我们一直跑到基地深处的一个仓库里才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一排架子上,躺着几只已经落灰的老式CRK,那应该是很久之前留下来应
急用的设备。我们抱着一线希望按下了开关,粒子屏幕终于闪烁出一丝光芒。

  休斯摆弄着手里的那台东西,我也拿了一台,输入了熟悉的号码。

  已经顾不上暴露不暴露的问题了,我现在只想听听初邪的声音,听听阿纱嘉
的声音。

  然而从我手中设备发射出的讯号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就如粒子屏上的空白,
我们仿佛已经和这个世界完全割裂开了一样。

  我麻木的一次次点击着拨号的按钮,换来的是无尽的沉默。

  身边突然响起了信号的声音,休斯兴奋的大叫了一声,左拳在空中猛地一挥。

  「通了!!是新西兰那边来的信号!!」

  我一步靠过去,紧紧地盯着屏幕。上面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士兵样的人。

  休斯张口报出一串身份认证码,几秒钟之后,一个高级军官站到了屏幕前面。

  「怎么回事!?为什么别的地方联络都断了!?」休斯急切的问道。

  那个军官脱下了自己的帽子。声音非常低沉。

  「几乎整个北半球的通讯设备都不能用了,南半球受的影响不是特别大。我
们和澳洲现在还能保证联络。但是目前得到消息,所有近地的太空设施都失速坠
毁了,各大城市崩坏的太空电梯和太空站都对地面造成了无法估量的伤害,南半
球也不例外。」

  「搞清楚原因了没有!?」

  「有人在西伯利亚基地发射了一枚飞弹。电子望远镜不能用,我们目前的情
报很有限,只知道这枚飞弹是在距离地球一万八千公里左右的位置爆炸的,但是
在数据库上,那个位置并没有太空城或者临时空港。」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再也站不住了。脑袋里面像是爆炸了一样,炸的我
头晕目眩。

  我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

  跃迁门的就处在那个距离之上,我已经再也无法回避那个事实。这股能量,
就是被毁的跃迁门留下的诅咒。这个基地只是所罗门佯攻的靶子,他早已经占据
了另一个基地,然后摧毁了回归者们唯一的路。

  他的目的是什么,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休斯和视频另一端的人在继续交谈着,我却什么都没能听见。

  我的一切,都在那片无尽的黑暗领域里变成了碎片和残渣。

  我像僵尸一样站起来,向外面走去。休斯拦下我想要说些什么,但我推开了
他,我唯一想做的就是离开这个地方。

  我迈步走出基地,抬头看着天空。空气中弥漫着钢铁、塑料和橡胶燃烧的恶
臭,浓浓的黑烟在深紫色的背景之下不断雀跃。「末日已到」,它们欢呼着。

  我俯下身子,跪在地上,呕吐起来。

  酸臭的胃液夹杂着一些没来得及消化的食物残渣被我吐了一地。

  我不断干呕着,胃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但是身体的痉挛却止不住。我试着
去控制自己颤抖的双手,却发现身体冷的像是冰块。

  初邪……阿纱嘉……梅尔菲斯……未来……

  什么都没了。

  整个世界向我挤压过来,巨大的孤独感一把钳住我的后颈,将我狠狠的按在
地上。

  我喘不过气,只能勉强让自己平躺在地上,大口的呼吸着剧毒的空气。天上
偶尔滑过的一块块橙红色碎片就像命运之神在向我眨眼。

  「这是送给你的最后一个笑话,喜欢么?」我仿佛听见他说道。

  无人作答。

  几分钟之后,几乎被胀裂的心脏想被冻结了一样,向胸腔里缩去。我拖着冷
的发抖的身体,踉踉跄跄的站起来,用能量把自己浮了起来。

  我向来的方向飞去,把这个燃烧的基地、以及休斯扔在了背后。

  后来的事实证明,我此时此刻这个下意识的选择无比正确。

  所罗门摧毁跃迁门的真实动机已经没人能知道了,但可以确定的是,地球上
残余的回归者从这一刻起已经没有了任何选择。新人类和旧人类之间的战争再也
无法避免,这是一场没有人可以中立,也没有无辜者的战争。

  任何一方,只要有人还活着,这场战争就不会结束。这是再也无法协调的矛
盾。

  以休斯的睿智,他很快就会意识到这一点。我与他曾经的惺惺相惜和共同患
难在这条无法逾越的鸿沟面前都没有了任何意义,他终有一天将不得不杀掉我,
或者被我杀掉。

  如果他真如我想的那么聪明,那么刚才就是杀我的最佳时机。头脑混乱之下,
我根本没有任何警惕性,更不会提防身边的同伴。好在我走了,没有留下被人趁
虚而入的机会。

  我作为回归者最顶尖的战斗力之一,蕴含的威胁性根本无法估量。能够以最
小的损失将我排除掉,这对旧人类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天赐良机。

  至于休斯会不会真的这么做,我就不知道了。因为自这一天之后,我再也没
见过他。

  我提升自己的高度,盲目的一路向北飞去。冰凉的风在我的头发上结出了冰
晶,那是我之前的冷汗。

  我路过了一个城市,在没有地图的情况下我已然无法分辨那个城市的名字—
—它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足足有十几公里那么大的太空城残骸落在了城市的西
北角,强烈的震荡波推平了城市里所有的高耸建筑,留下了深不见底的陨坑。无
数较小的碎片扫荡一样把没受到波及的城区重新犁了一遍,偌大的城市在瞬间就
成为了浓烟滚滚的废墟。

  陨坑中被高温融化的沙子形成了闪耀的晶体,它们反射的光芒刺得我睁不开
眼。

  我阖上双目,继续向前飞着,然后路过了许许多多同样命运的城市。

  开始的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往这边飞。直到生理上的混乱慢慢停
歇,理智才重新攀住了我的神经。

  我想要回去看一看。这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幻想,但却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能量在几个小时以后告竭,我终于飞回了当初和休斯一起驻扎的那个太空电
梯空港。

  曾经高耸入云的电梯已经不复存在,这座城市也没有被那些从天而降的烈焰
赦免。

  我看到崩塌的建筑残骸里,那些绝望的挖掘着被埋葬者的人们;抱着肮脏的
玩具用力哭号却得不到回应的孩子;被砸断了胳膊的女人像僵尸一样拿着自己的
断臂迷茫的蹒跚在瓦砾之间。

  一个白发苍苍的年迈女人带着满脸的土灰,静静的坐在一栋坍塌的房子前面,
她身边那些堆积的碎块之间,探出了几只已经僵硬的胳膊。她就这样坐在自己亲
人的胳膊旁边,目光呆滞。

  那眼神大概和我现在一样。

  自从进入了科技文明的时代,人们在偶尔的天灾降临之时,总会对受难的同
胞毫不犹豫的施以援手。无论在什么地方,即使损害再大,都可以及时得到来自
全世界的救援和关怀。凭借着高效率的救灾队伍,大家至少能在九死一生之后获
得喘息和悲伤的机会。

  可是这一次,被灾害所波及的范围,超过了极限。无家可归的幸存者,遍布
了北半球的每一片土地。

  这已经不是几个救援队就能解决的问题了。在这种情形之下,个人的力量太
过渺小。

  我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向前飞着。

  越是靠近城市中心,来自人们的惨嚎声就越淡。城市外围或许还有不少幸存
者,但太空电梯所在的市中心,和其他城市一样,被从天而降的空港碾成了灰烬
和沙土。

  脆弱的幻想被现实不留情面的折断。我的面前是一个十几公里宽的圆形巨坑,
破碎的太空港就躺在坑底,与融化的岩石一同变成了岩浆的一部分。

  我呆滞的看着火红色的陨坑,漂浮在悬崖边,如同失去意识的幽魂,只能靠
在这灼热的圆形边缘慢慢的绕着。

  仍然没有冷却的空气,像浓稠的液体一样在我眼前涌动着,把前方的废墟搅
的一片模糊。这个世界上似乎只剩下了我一个人,身体如同被推到在桌的水瓶,
气力和意识都洒了出来,似乎很快就要干涸了一般。

  我从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样一个地步。

  我宁可和他们死在一起……我的伙伴,我的朋友还有……

  我抬起头,似乎看到初邪坐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她抱着什么东西,扭头看
向我。

  我伸出手去,靠近着她,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影子在空气中扭曲,又变成
了阿纱嘉。

  胸口的疼痛就像钢锥一样刺着心脏,可是这种感觉也在慢慢的淡去,如枯萎
的植物。

  我向阿纱嘉走过去,她也站起身,向我走过来。

  我想去抱她,但我知道,这只会让她的幻影烟消云散。我舍不得,看着她的
面颊,我就觉得自己似乎还能活下去,哪怕是在骗自己。可是我还是很想抱她,
想要让她的体温暖暖心脏,哪怕只有一秒。

  牙关在打战,我很清楚……这种愚蠢而可笑的纠结只会让我陷入更深的绝望。

  阿纱嘉靠近我,展开双臂,将我揽进了怀里。

  「我在这里。」她轻声在我耳边说。

  我的双臂和胸膛传来了真实无虚的温度,还有她身上的香气,以及柔软却坚
强的肩膀。

  她是真的,她不是幻象。

  「啊啊啊!!」

  我用全身的力气抱紧了阿纱嘉,嗓子里无法抑制的爆发出发泄似的哭号声。

  她在这里,在我的面前,似乎已经等了我很久。我不是孤身一人,我还没有
被抛弃。

  阿纱嘉也用力抱紧着我,用脸颊紧紧贴着我,似乎想要给我力量。

  我不需要什么力量,只要有她在就好,我知道自己一定还能活下去。

  「不要害怕。」

  阿纱嘉温柔的声音让我崩塌的精神重新融合在一起,内心的寒意也逐渐褪去。

  我贪婪的汲取着她身上的热量,很久很久才放开了双手。阿纱嘉用手抚摸着
我的头发,表情平静而安详。在这幅末日一般的背景之下,她身上散发着唯一的
光辉。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初……初邪呢?」我的喉咙僵硬着,问出了一个艰难
的问题。

  「攻击来临之前,她大概是开启了跃迁门,带所有人离开了。」

  「大概?」

  「初邪在船上突然得到情报,说有人突袭了什么基地,便当机立断发布了出
发的命令。我知道自己没资格阻止她的决定,所以立刻向她要了一艘飞艇,回来
找你。」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不敢相信初邪竟然可以这么果决的将我一个
人抛弃在这颗孤独而充满敌意的星球上。她不可能知道飞弹已经发射的事情,她
在完全不考虑我们是否能够镇压对方的情况下,选择将我扔在了这里。

  我知道她是为了所有新人类的未来而不得不决断,可她凭什么因为一个简单
的情报就扔下我?

  在这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恨她,仿佛曾经所有的羁绊和爱意都被她所背
叛。

  可正是因为她的判断,她和其他人都活了下来,这是我无法否认的事实。这
里面有方先生一家、有阿杰那些少年、有梅尔菲斯、甚至还有梅尔菲斯的孩子…
…如果让我选择,我是一定会让她扔下我离开的。

  可是……自我牺牲是一回事,被恋人所抛弃则是另一回事……

  阿纱嘉很清楚我的念头,她什么话都没说,因为任何话语都没有她的一个眼
神来的有用。

  我抬头看向紫色的天空,深深吸气。

  大家都没死,而我也不是孤身一人,这已经是一种极大的恩赐了。我该满足
的,相比之前那种无以复加的孤独和绝望,此时此刻,我该心满意足的。

  现在再想什么都没用了,初邪他们已经抵达了崭新的星域,向被命名为「那
撒琉斯」的世界全速前进着。相对于整个新人类的命运而言,我一个人的进退真
的是无足轻重。他们会在那片土地上建立独一无二的文明,开始人类在历史中从
未体会过的酸涩与甜美。

  只是这一切,都与我无缘了。

  我和初邪,在转瞬之间,便相隔了数百光年。从此以后,我们将无法再见。

  她甚至没来得及留下一句告别。

  我生命的轨迹被不可抗拒的力量扭转到了我无法看穿的方向,接下来何去何
从,或许将困扰我很久。

  好在,阿纱嘉还在我身边。她没有背弃我。

  「我怎么会背弃你……你是我拥有的一切……」阿纱嘉看出我的情绪,轻声
回应道。

  从今天开始,她也便是我所拥有的一切……

  时间没有给我们踟蹰的机会,天色不知不觉已经暗了下来。在这片蔓延上百
公里的废墟之中,我们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阿纱嘉现在和普通人无异,我必须
顾虑她的安全。

  「我们离开这里。」我牵着她的手说。

  阿纱嘉抬手示意我等一下,然后转身向她之前呆的地方走过去。

  我跟在她后面,几步之后,看到了一具躺在石板上的尸体。

  是断尾。

  他面目全非的脸上,似乎带着一丝隐约的微笑。

  我想起来,在我看到阿纱嘉的时候,她似乎一直抱着什么东西,那应该就是
断尾的遗体。

  「他跟我一起上了飞艇。我不会操作,全靠他才能飞回来。刚进大气层,冲
击就到了。飞艇失效,他带着我从好几千米高的地方摔下来,用能量帮我做了缓
冲。最后,太空港砸下来的时候,他耗尽全部能量抵御冲击,将我护住了。没有
他的话,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阿纱嘉诉说着断尾的丰功伟绩,声音却平淡的像清水。在这一刻我才终于看
明白,对于阿纱嘉来说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点缀,哪怕是为
自己献出生命的断尾也只不过是稍显浓重的一笔。

  想起我曾经的嫉妒心,实在是太过幼稚了一些。

  可是我仍然无法忘却这个男人做的牺牲。他用生命证明了自己对阿纱嘉的情
意,哪怕不会有任何收获和结果,他也依然坚定地遵循了自己内心的执着。

  我能理解他的心境,因为不久之前我刚刚体会过同样的感受——一无所有的
痛苦。他做了选择,然后为之付出了代价。可是同样,断尾死前应该感到了解脱,
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将被自己憧憬的人铭记。

  仅仅差一步就能在崭新的世界开始无人能想象的生活,但他义无反顾的跟着
阿纱嘉踏上了回来的路。我想象着他揽着阿纱嘉从千米的高空一跃而下,在火雨
之中拼劲最后的一丝能量。就好像宿命一样,他在那一刹那,深深地明白这是自
己的宿命,自己会死在这里。

  这是人生中无数的选择将他最终引向的那个结局。当断尾遥遥望去的时候,
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的生命会在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方式结束。

  他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像一个老人。

  我帮阿纱嘉埋葬了断尾的尸体。女孩在他的墓前沉默了很久,能让她动容的
人类,在我之外只有断尾而已。

  罗格纳因为身形过大,根本无法登上飞艇,所以阿纱嘉连它都留在了跃迁舰
队上。

  无论是自愿还是被动,我们两个已经切断了和这世界上的一切羁绊,成为对
方仅有的寄托与牵挂。

  我和阿纱嘉向着现在已经空无一人的庄园出发了。我不想夺取无辜者的性命,
也不想让自己变成战争的牺牲。燃墟留下来的庄园足够隐秘,而且也是我唯一能
想到的落脚点。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和阿纱嘉在那个地方一直住下去。

  所有能找到的交通工具都被相位能量波破坏掉了。我尝试着修理,但是凭着
半吊子的水准根本无法找出故障所在。无奈之下,我只能以最原始的方式,抱着
女孩用能量飞起来。

  我一直带着阿纱嘉飞到那座广袤的山林为止。能量有些消耗过度,为了保证
我们二人的安全,我选择和她一起徒步走完最后一段路。

  方圆上百公里都没有任何人居住,所以我们周围非常安静,只能听到我们两
个人的脚步和树叶的摩擦声。头顶的月光因为某些原因完全被遮蔽在了地球之外,
阴暗的树林看不到任何亮光。

  我用一丝能量做成球体,勉强帮我们照亮脚下的路。因为没有任何导航设备,
所以我只能靠着印象前行,而且不得不三番五次的飞到树冠上方来确定大体方向。
这使得林中的旅程变得有些漫长。

  「我有些累了。」阿纱嘉牵着我的手,对我说。

  这一整日发生了太多事情,当那艘载着情报特使的飞艇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
候,一切就不受控制的滑向了深渊。巨大的恐惧,然后是孤独与绝望,到后来的
失而复得……我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像是滔天巨浪中的独木舟。到了现在,无论是
精神还是肉体都进入了一种麻木僵硬的状态。

  我也需要休息,但是有一种我无法分辨的情绪在推挤着我继续向前走。

  「很快就到了,再走一会儿,我抱你再飞一段。」我头也不回的说。

  可是阿纱嘉停下了,她带着一点倔强站在原地,拉住了我。

  我回头看到女孩的神色,知道我大概无法动摇她的想法。于是我用五分钟的
时间收集了一些枯枝,找到一块相对开阔的地方,用能量点了一堆篝火。

  翻腾的火焰燃烧了起来,冰冷的空气不情不愿的从身边被驱散开。身上渐渐
有了暖意,柔和的火光让神经也稍微放松了一些。阿纱嘉的建议是对的,当我坐
到火堆旁那根枯树干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疲惫。

  「人类……」就在意识恍惚之时,身旁的阿纱嘉突然出声道。

  她已经很久没用这种口吻说话了,我神经一绷,扭头看向她。

  阿纱嘉却只是一直凝视着火焰,脸上并没有什么复杂的神色。我甚至怀疑自
己听错了。

  「人类怎么了?」我问。

  阿纱嘉轻轻摇头:「没什么。只是越来越觉得,自己和你们的差别是这么的
大。」

  我听她这么说,莫名的感到有些紧张:「为什么这么说。」

  阿纱嘉将手伸向火焰,张着手掌取暖。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

  「还记得当初我们在堕鎏之地的时候,你所说的话、还有你所做过的事情么?」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并没有忘记当时的情景。只是我不知道
她所指的是什么,所以无法回应她的问题。

  阿纱嘉没有等我的答案,她自顾的说了下去。

  「我一直回忆着你在面对我父亲时的果决。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真的非常崇
拜你。以那种觉悟,义无反顾站在绝对不可能战胜的存在面前,为我而战。那种
勇气,我从来没有见过。为了一丝执念,可以赌上一切,可以抛弃一切。那一瞬
间的你,真正让我有了此生唯你而伴的决心。」

  「然后在今天,我又看到了你的胆怯和脆弱。你像孩子一样,惶恐着、逃避
着。努力回避着已经无法更改的这一切,不敢去思考,不敢下判断。就好像是没
有智慧的野兽,靠着本能在这山野之中奔波。于是我越发庆幸,自己回来了,能
在这种时刻陪在你身边。我从没像现在这样想要保护你,即使我没有任何力量。」

  我明白她在说什么。

  从穹顶之役和我第一次分别之后,阿纱嘉就变得越来越像人类,她不断变强
着,直到为了我而摧毁了自己的次元城。自那一刻起,她身上人类的特征就在一
点一点的消退。她在面对自己可能的消亡之时,是那么的坦然;在得到魔龙之眼,
重获生存机会的时候,也并未狂喜。

  人类的喜怒哀乐,在她身上变得越来越淡。她眼中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只要
我还能好好的活着、陪伴着她,对阿纱嘉而言就是一切的一切。

  本以为她会因弱小而背离里奥雷特的特征,却不知其实是因为她的欲望在渐
渐消散。

  人,因为欲望而复杂,因为欲望而产生重重情绪。阿纱嘉,却走在了相反的
道路之上。

  这意味着什么?是好是坏?我都无法判断。

  「我知道你在逃避什么。是初邪。」她的声音再次飘过来,「你拉着我拼命
地跑,想要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赶紧开启新生活,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庄园里。
你以为这样就能逃避心里的愤懑和不甘?还是说你以为自己能忘得掉她?」

  「不要提她了。」我试图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是明白的。」阿纱嘉把手放在我的头上,轻轻在我的发隙间理顺着,
「比我而言,你其实更喜欢她。」

  「不!」

  「我当初留下你们两个,独自回归深渊的时候,你所拥有的是留恋与不舍。
现在她留下了我和你,你却带着一股无法化解的东西淤积在心里。她可以抚慰你
对我的不舍,我却化不开你对她的郁结。」

  「那是因为你给我留下了一线重聚的希望,而她!」我不知不觉得提高了声
音。

  阿纱嘉重新牵住我的手:「你怕我会嫉妒?我并不是影族啊。我只是感到有
些无力。作为和你一样的人类,她比我更加懂你。初邪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们
两个产生的反应是那么立体,是只有人类和人类才能够拥有的交融。她注视着你,
也注视着自己想要的未来,这种复杂的欲望,构成了鲜活的她。你喜欢的也正是
这样的人。」

  「不,你对我来说……」

  阿纱嘉抬起手指点在我的嘴唇上:「我从未质疑过你对我的感情。只是,你
对我和对她,并不一样。因为我和她对你来说,本就是完全不同的存在。我只是
很遗憾,因为自己无法弥补她在你心里留下的空白。」

  我紧紧抓住她的手:「不要再说了……我们就是彼此的全部,其他所有人,
所有事情,都不再和我们相关。」

  「是啊,这已经成为了既定的事实。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随波逐流的结果,那么我会满足的。我至少没有失去你。」

  「想法真是复杂啊。」阿纱嘉靠在我身上,感叹道,「心意的善变,这是我
永远无法变成人类的原因。」

  在篝火旁舒缓的交谈,让我的心绪稳定了下来。被初邪抛下而产生的极度不
安与惶恐,在阿纱嘉的抚慰下逐渐平息。我不知道自己要用多久才能在仰望天空
之时忘却初邪给我留下的一切,但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人类是适应性极强的生物,同时我们也很健忘。当时光流逝,我们终究会放
下执着。

  树枝慢慢变成了灰烬,我们再次上路。得到休憩的我能量也恢复了不少,我
抱着女孩跨过了几公里的山林,终于在黎明之前抵达了庄园。

  人去楼空。

  偌大的院子没有打扫,很快就铺满了来自周围树林的落叶。那栋在黎明晨光
中隐约的主楼,看上去阴沉极了。

  曾经所有的伙伴都聚集在这个地方,憧憬着即将到来的新生活。而现在,巨
大的反差让我喉咙发紧。

  阿纱嘉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我知道她是饿了。

  庄园里的自动化设备同样没有逃脱失灵的噩运,好在当初为了给驻扎的不对
提供食物,仓库里应该还有不少便捷口粮。

  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所以我也不知道食品仓库在什么地方。庄园太大了,
我和阿纱嘉花了整整一个上午,才在东南角的库房中找到了储存食物的房间。

  数百平米的空间,足足有十几米高的货架,上面琳琅满目摆满了各色保鲜包
装的食物。这些东西原本是为了在数月内给驻扎成员保证营养而存在的,现在只
有我们两个人,吃上几年应该都吃不完。

  几年之内,我应该可以在庄园里开垦一些田地自给自足。凭借能量,在这一
大片山野之中猎些肉食应该很简单。如果有心,想要驯养牲畜也并不是不可能。

  带着足够几天吃的食物走出库房,我有些茫然的看着这片空荡荡的庄园。

  这就是我们要开始的新生活么?几年之后,在这里做一个农场主,安逸的过
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虽然有些迷惘,但我可以确定,这总要比成为战争的一份子要好。

  阿纱嘉心无旁骛的盯着我手里拎着的食物,她的样子让我的心情微微上升。
她的「不在乎」,很巧妙地影响着我,让我的潜意识随着她一起蒙蔽了残酷的真
相。

  这又有什么不好呢?我这样问自己。

  电子炉灶肯定是不能用了,接下来可能不得不用原始的方法进行烹饪。不过
对我这种在「神都」野外生存过的佣兵来说,也不是多么大的问题。

  阿纱嘉的话,如果是饿的比较厉害,这些食材直接生吃都不介意。

  日常用品的储藏室里,我找到了野外烧烤用的设备、煎锅和木炭。在主楼大
厅昂贵的地板上,我和阿纱嘉支起了烤架,弄起了别开生面的聚餐。

  因为胃口的原因,几乎二十四小时没有进食过的我并没有感到不适。可是当
锅里的汤沸腾起来之后,饥饿感还是涌了上来。

  阿纱嘉双手把碗捧在胸口,眼巴巴的看着我,一副等不及的样子。

  我忍不住想,只有这种一丝欲望彰显的瞬间,她才更像是人。

  就在这个时候,紧闭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一群荷枪实弹、身穿战术铠甲的战
士鱼贯而入。我一愣之下,差点把面前的炊具打翻在地。金属碰撞的声音将我惊
醒,我立刻聚集起能量护住了阿纱嘉。

  二十多人……从大门的空隙向外看去,外面的不速之客至少有这里的一倍以
上。

  更让我紧张的是,这伙人中至少有一半都还拿着剑。他们带着全覆式的现代
头盔,完全看不清长相;身上的铠甲明显也是为能量近战而准备的,但又糅合了
现代科技的元素。

  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所罗门的人……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拔出剑,随时准备出手。可奇怪的是,这些人并没有用枪口对准我。

  看到我之后,其中有人立刻用CRK进行了联络。他们的CRK竟然还能用,
这进一步说明,他们对相位能量来袭的事情早有准备。

  我护着阿纱嘉向后退去,仔细的观察着可能的脱逃路线。这栋建筑的结构像
闪电一样在我脑海中流淌着,各种可行的战术在意识中开始构架。

  这时候,那群战士向两边让开了一条通路,一个和他们穿着类似的家伙走进
了大厅。

  那个人的头盔非常古怪,从下颚处伸出了两条管子,弯向后面,就好像某种
新型呼吸器。

  这家伙抬手摆了一摆,他身后的战士们便转身从大厅入口离开了我们所在的
这栋建筑。这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古怪,这些人的行径让人完全摸不到头
绪。

  直到面前的人摘下了自己的头盔。

  「果然没猜错,你会来这个地方。」汞先生将头盔抱在怀里,眯着眼睛,长
长的舒了两口气。

  他的声音和我记忆中完全一样,带着一种让人提不起劲的低沉沙哑。可是他
身上盈之不去的危险感却一直刺着我的神经。身穿作战服的他打破了原来白西装
的优雅印象,显得非常精干。

  汞先生伸出手掌,冲着我向下压了压,示意我放下剑。但是我没有这么做。
我可没忘记,在镜之海的时候正是我的诡计,让他率领的自由军一败涂地。

  他往前走了两步,探头看了看我们正在煮的东西。他仿佛觉得有些可惜,在
饭菜焦糊之前拿着锅把将汤从烤架上拿了下来。

  这种平常的举动在现在的环境之中显得诡异极了,没人能相信汞先生会在意
一锅别人炖的汤。

  汞先生用拿起汤勺,轻轻吹着勺子里的汤,然后尝了一口。他好像对汤很满
意的样子,干脆拖过我原本坐的椅子,将头盔放到地上,给自己满满的盛了一碗。

  这个时候我该趁机冲上去将他制服么?还是说……

  汞先生没给我思索的机会,他一边喝汤一边开了口。

  「我不是来打架的。如果我真的要与你们为敌,也不会隐名埋姓这么久。」

  他表明自己姿态的方式简单而有效,我立刻就信了他大半。因为凭借他的智
慧,应该很容易读懂我作为保护者的姿态。阿纱嘉就是我此时的弱点,而他并没
有打算利用这一点。

  他解散了自己的属下,这说明他也有某种决定性的方式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我没必要冒险去试探他。

  「很久之前,初邪收到过一张卡片,是你寄给她的么?」我问。

  「该醒了。」汞先生自顾喝着汤,重复着那张卡片上写过的话。

  「所以你是一直知道我们的动向的,可是并没有伺机报复。」

  汞先生吮着热腾腾的汤汁,肩膀看上去很放松:「我一开始就说了,我的目
的就只是能让新人类尽量以人类的姿态回到外面的世界。既然燃墟和初邪联手保
全了新人类的尊严,那我并不介意输给你们。至于被骗的事情,是因为你比我厉
害,我认输。」

  「你觉得我会信么?」

  「事到如今,你不信又怎么样?」

  「你是不是和所罗门联手了?神都之国应该就是你们两个联合的产物吧?」

  我清晰的记得,当初新人类和旧人类之间发生的种种冲突,背后都有着阴谋
的痕迹。也正是这些不断升级的纷争,才让所罗门纠集起了支持他建国的群众舆
论支持。

  「没有。自从回归以来,我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看戏。」

  汞先生的回答是那么的坦然。我不是分辨谎言的专家,所以无法戳破他的伪
装。

  「如果一直只是在看戏的话,你为什么会在现在出现在这里?」

  汞先生将汤慢悠悠的喝完,然后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台老式CRK。我
卖过那东西,是带有物理接口的老式型号。他把手伸向我,示意我接过去。

  我拉着阿纱嘉将她紧紧带在身边,警惕的凑过去,将CRK拿到手里。

  「她很聪明。」汞先生拿起地上的头盔,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能倒过来找
到我,而且还知道自己该相信谁。」

  「什么?」我没听懂他的意思。

  汞先生眨了眨眼,突然将话题一转:「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所罗门能够定位
到你们的跃迁门?」

  我心头一凛,茫然的摇了摇头。

  汞先生抬起手,伸出了三根手指:「给你们的三件礼物,我推测每一件都带
着定位器。我追踪了艺术品的来源,拉奥孔的所有者和所罗门势力有关系;公共
政权可能对那份手稿搞了点文章。当然,这都是我的猜想。不过那幅星空,确实
是我做的手脚。」

  「不可能。」我坚定地摇头,「我们在收货的时候仔细检查过,没有任何发
信设备。而且我们连外包装都全部换了一边。」

  「你们自己的漏洞,就是低估了科技发展的力量。虽然不知道所罗门和公共
政权用的什么手段,那幅星空夹带了一项只有我这边才掌握的最尖端的科技。」

  「现在还需要保密么?」我皱着眉头问。

  汞先生并没有卖关子的打算,他吐出了一个我没听过的名字:「同位素计算
芯片。」

  「那是什么?」

  「在那幅画的颜料之中,我们用不同的同位素编写了可以进行信息传递的类
似计算机芯片的东西。虽然只能实现非常简单的功能,但找到你们所在的地方是
足够了。这项技术根本就没公开过,你们不可能提防。所以理所应当的,所罗门
和公共政权也对你们用了一样的手段。」

  谁都料想不到,来自旧人类的善意之中,竟然会夹带着毁灭的种子。三件礼
物的背后,更是纠结了错综复杂的种种利益纠葛和阴谋。那幅赝作的星空能被公
共政权当做礼物送给我们,这说明汞先生在公共政权内部依旧隐藏着巨大的影响
力。

  但同样的,我也意识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是你通知初邪,所罗门入侵飞弹基地的,对不对?」

  这件情报也就只有他能从公共政权的情报网络中截获了。

  「没错。现阶段的同位素电脑只能传递二进制的信息,但是初邪还是当机立
断打开了接收频段。这个举动会极大的增加跃迁舰队暴露的机会,但她还是这么
做了。她够聪明,能立刻意识到,既然那幅赝作之中能有这种东西,那舰队的位
置就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暴露。」

  「就算你给了她情报,她怎么可能信任你?」

  汞先生将脸转向我,伸出一根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对于一直如沙土一样
沉闷的他来说,这已经算是非常兴奋的动作了。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默契。她立刻就知道,这幅画是来自我这边的渠道。因
为知道真品在他们手里的人不多,我算其中之一。在这种情况下,依旧弄了赝品
上去,就是为了让她意识到这种刻意的姿态。在需要的情况下,让她想起我在整
件事情里面可能的存在,这就足够了。」

  汞先生微微一顿,继续说:「初邪非常果决的进行反向通讯,然后联络到了
我,于是我将所罗门的行动告诉了她。只是那个时候没人知道,所罗门还藏了另
外一手。唯独初邪……」

  「她怎么了?」

  「只有她知道,所罗门不会做这么拼死一搏的事情。他大张旗鼓的行动之下,
必定隐藏着一击必中的后手。所以她当机立断,启动了你们的跃迁门,这才能在
真正的攻击到来之前逃出生天。」

  听着曾经初邪最大的敌人说出这样的话,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站在那
里,不由自主的幻想着初邪以最果敢和坚定的声音,下达了出发的命令——也同
样是抛弃我的命令。她现在真的很厉害了……那种洞察力和坚韧的神经,与曾经
燃墟是在同样的高度。

  「最后的时间,初邪给你留下了一些东西。就在那台CRK里面,让我转交
给你。所以我来了,算是完成了她交托给我的任务。」

  我捧着那台CRK,双手不断的发抖。

  「这里面的东西,你看了么?」我问。

  「没看。」汞先生这样说着,站起身,嘴角翘了翘。这是他唯一一次笑容,
而我看懂了这笑容的含义。

  他说了一个简单的谎言,一个不怕我识破的谎言。以他的立场,是绝对不可
能视这种私密情报而不顾的。他不是那种恪守准则的迂腐者,但同样也不是毫无
道德观的下等人,他在以自己独有的方式对我表示尊重。

  汞先生走到门口,关上大厅的门,留下我和阿纱嘉在里面。

  我颤抖的打开那台CRK,上面只储存着一段录音。

  我伸出食指,点击了播放键。

  或许是由于信号传输的缘故,文件在播放的时候夹杂着有些浓厚的干扰。沙
沙的白噪音之中,传来了微弱的呼吸声。

  我在万分之一秒内就听出,那是初邪的呼吸声。就是这么微弱的一丝响动,
立刻夺走了我的心跳。

  那是被压抑在嗓子深处的呼吸声,我仿佛能感觉到,女孩为了控制僵硬的喉
咙,全身都在颤抖着。我能看到她颤抖的双肩,还有紧咬的双唇。

  足足十秒钟,她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泄露出一声短促的抽噎。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面对着这道迟来的信息,我最终还是无法逃避——我和初邪之间,已经相隔
了整个宇宙。她的声音像是一只向前伸出的手,想要紧紧抓住我的衣襟。可是,
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我们两个之间都已经错开了无尽的距离。

  初邪的抽泣声中,隐约传来了嘈杂的人声,似乎有很多人在她的背后忙碌着。
那个时候,她应该是刚刚下达了启动跃迁门的命令,整个舰队的控制组都在疯狂
的运动着。

  「对不起……」初邪用尽全身气力勉强凝结出一句还算清晰的话语。

  「没关系……」我捏着CRK,以她永远无法听到的方式,轻轻回应道。

  录音中的初邪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她哭泣着,哭的像是在冰天雪地被扔进了
荒野中的孩子。

  我也站不住了,抱着那台CRK坐倒在地。

  「我知道你无论如何也是没办法原谅我的,因为我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可是你知道,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我选择了他们,没有选择你……奥索维说
对了,我现在就已经后悔了,非常非常后悔……可是我还是无法改变自己的选择。」

  「好羡慕阿纱嘉。当我发现自己必须担负这种责任的时候,才明白她的选择
是多么的简单和幸福。如果我从没站在今天这个位置就好了,可是……这个世界
上没有如果。」

  初邪勉强说了这样的一段话,再次沉默起来。她努力压制着几乎崩溃的情绪,
想让自己多对我说几句话,却怎么也做不到。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呼吸才平顺到可以说话的程度。

  「来找我。」她突然吐出这样一个词。

  「第三艘飞船已经用自动程序被安置在月球背面了。跃迁门如果被破坏,至
少那艘船能保下来。想办法登上那艘船,航道都已经设好!密码只有你知道,是
奥索维CRK的……」

  这时候初邪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准备就绪!」

  「来找我!贪狼!来找我!!来找我!!不要忘了我!!」初邪提高声音,
用尽全身力气大吼道。

  一切安静了下去,只剩下了一片白色的噪音。我知道,彼时彼刻的初邪鼓起
了最大的勇气,扔下通讯器,走向了开启命运之门的控制台。

  我愣愣的捧着手里的CRK,仿佛陷入了永恒的凝固。

  第三艘飞船?去找她?初邪还在等着我?

  脑海中瞬间被某种剧痛却清凉的东西狠狠地冲刷过去。

  突然,本以为已经结束的录音文件再次响了起来,这次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梅尔菲斯捡起了被初邪丢下的通讯器。

  「三百六十光年。这种飞船的最大速度是光速的百分之六十三。算上加速和
减速的时间,当你到达那撒琉斯的时候,至少需要八个世纪。那个时候,无论是
我还是她,已经死了很久。」

  梅尔菲斯冷酷的声音像神的忠告一样在CRK上回响着。

  「她大概想要在抵达以后用低温休眠来等你。但我要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
八个世纪的休眠?没人知道这期间会发生什么事。而且,当她开始为整个新人类
的兴起而忙碌的时候,时间将如流水一般滑过去。她会一年又一年的忙着,把进
入休眠的时间一推再推。她的热血和梦想,都在那片土地上生机勃勃的实现着,
她会轻易地放手而去么?当她终于无法再忙的时候,会发现自己已然老去。那时
候的她,绝对不会让你见到自己苍老的模样。初邪就是这样的女人,你是最了解
她的。到了那个时候,此时此刻的不舍和留恋都已经变成了记忆中的影子。于是
她终于接受了现实,继续着她的优雅和野心,然后老去,死去,带着对你的最后
一丝歉意和爱意。」

  「认清吧,这就是现实。」

  我紧紧地握着手里的CRK,指节发了白。

  「可就算我这么说,你还是会来的,对吧?」梅尔菲斯顿了顿,发出了一声
哼笑,「无论如何,你都会拼上一切可能登上那艘船,跨越三百六十光年的距离,
去找她兑现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诺言。即使你知道,自己会在八百年后,体会
万丈深渊一般的绝望,但还是会在血浆和泥泞之中奋力反抗,以无比狼狈的姿态,
丢下自己的血肉和尊严,去追逐她为你画出的虚情幻影。」

  「我很羡慕你,因为你会以或者腐臭、或者卑贱姿态活下去,为某些事撕碎
自己的信条,为某些事砸烂自己的自尊。充满了无法满足的欲望,被这种东西永
远折磨着,并且活着。」

  「那就挣扎吧,以抛弃一切的姿态挣扎,如果你认为这是唯一能够触碰到欲
望尽头的方式……人,就是这么活着的。五彩斑斓的活着,哪怕没有得到想要的,
你的挣扎也会给这个世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就像曾经我与你并肩而战之时一
样。」

  「我和初邪不同,我不打算给你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不会在那里等你,
所以……永别了,朽骨贪狼。」

  「永别了,兄弟。」

  文件的时间指针读完了最后的一秒钟,然后自动关闭了程序。

  「永别了。」我默默在心里说道。

  我闭上眼睛,让梅尔菲斯的身影从脑海中慢慢的黯淡下去。他一直对我发表
的,关于初邪的议论,我从没真正听进去。可是在那个时候,却被他言中。初邪
最终选择了她的生活轨迹,而这条轨迹,我没能追上。

  可她又给我展现了一条无比渺小的可能性,让我有了推翻梅尔菲斯论断的机
会。这只取决于,我是否会继续相信初邪给我描绘出的新图景。

  梅尔菲斯就是梅尔菲斯……他为迷惘的我撕开了血淋淋的事实,却又以他的
方式给了我面对一切的勇气。

  阿纱嘉探过来,伸开双臂揽住了我的肩膀。

  「你做决定吧。」她将整个人靠在我身上,用自己的温柔给我注入着力量。

  「我……想去找她……」我用发抖的喉咙对她说。

  「我陪着你。我们三个,重新聚在一起。」阿纱嘉微笑着对我说。

  我觉得自己似乎也笑了,只是没人能把我的笑声和哭声真正区分开来,我自
己也不行。

  八个世纪……八个世纪之前,人类甚至还未开始文艺复兴。

  三百六十光年,我根本无法将这个数据和自己的印象进行直观联系。

  但那又如何呢?有人在等我,也有人为伴。

  汞先生将时间计算的非常好,在我们情绪稍微稳定之后,他重新推开门走进
来。

  「能给我把这东西带过来,我很感激。」我直视着他,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偶尔做做这种事情,会让自己增加一些满足感。」汞先生已经很沉着的样
子。

  「那么……月球后面第三艘船的存在,你也知道了吧?」我问。

  汞先生点了点头。

  「作为酬谢,我邀请你一起上船。」我说。

  能让汞先生特地来找我,就我的判断来说,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只有我知道启
动飞船的密码。我不确定汞先生持有的科技是否能够破解它,但就现在而言,人
类的电子设备全面停摆,想要进行相关突破肯定非常困难。

  「我没说要和你们一起走。」

  没想到汞先生给出了拒绝的答案。

  「你不走?你知不知道现在回归者和旧人类之间……」

  汞先生直接打断了我的话。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要留下来,赢下这场战争。」

  他果然是个狂热的战争分子么?我这样想着,摇了摇头。

  「就算你赢了又怎么样?所罗门那边会放任你的势力做大么?就算回归者赢
了,你们之间又要进行内耗,你就能确定自己一定能活下来?」

  汞先生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他一只胳膊夹着腋下的头盔,一只手叨着烟吞云
吐雾。

  「恰好相反。我留下来是要帮公共政权收拾残局。」

  「你说什么!?」这个回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汞先生绰着烟,对我的方向点了点:「所以你根本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

  我沉默下去,努力的回忆着曾经和他产生交集的那些瞬间。

  「你不会真是为了什么人类福祉这种冠冕堂皇的大话吧?」

  「连你也知道那是骗小孩的胡说八道。」汞先生很不客气的评论道。

  他在大厅里悠闲的踱着步:「你们都认为我是一个狂热的战争分子。这个标
签并不能说是错的,但事实上,战争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竞争是前进的最佳动力。对人类来说,战争就是最好的竞争。是战争给了
人类高强度的冶炼、火药、轮子、喷气式飞机乃至核裂变和第二宇宙速度。可我
并不是那种期望用战争手段让人类进化的无聊疯子,我只是看到回归者身上闪现
着的崭新方向。我意识到这将是人类发展的全新方向,可旧人类终究不可能允许
回归者一直存在下去直至取代他们,这是属于被淘汰者的愚蠢反抗。所以,一开
始,我的打算是站在所罗门那边,帮人类更新换代。」

  「可是初邪所做的事情改变了我的立场。她给了两个种族完美的发展空间,
消除了两方不得不你死我活的必然选择。于是,新人类和旧人类可以以独有的文
明继续前进,并在几百年后一较高下,验证哪一种才是人类该有的形态。于是我
站在初邪一边,盼望着移民可以成功。」

  「所罗门做的事情,是目光短浅的权力欲表现。他为了这种欲望,甘愿搭上
每一个人的性命。这种行为将毁灭旧人类的前进机会,夺走旧人类无数的机会和
可能性。」

  「尤其是凭现在的状况,旧人类所依赖的科技武装受到了巨大的损伤。加上
病毒的威力,回归者完全可以赢下这场战争。可是,我为什么要允许两个完全一
样的文明分别在地球和那撒琉斯上同时存在?」

  「想要进行这种全面的、丑陋的战争,凭公共政权现在那帮人是不够的。所
以我已经和他们沟通好了,这场仗将由我来打。」

  我不得不赞叹,汞先生的视野已经凌驾于人类这个种族之上,他的战略战术
能力也在镜之海的时候展现的淋漓尽致,只是……

  「你也是回归者,本身就是病毒的源头,公共政权怎么可能让你再次进入领
导层?」

  汞先生轻轻拍了拍腋下的头盔:「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将一直带着这种隔
离头盔。或许休斯他们会贴心的给我一个无菌室来淋浴之类的,不过那并不重要。」

  我惊叹于他的觉悟,也惊叹于公共政权领导层的果敢和大气。如果真的像他
说的那样,旧人类或者真的能赢。

  「可是,就算赢了,你也只不过会成为地球上最后一个回归者。那个时候,
你依旧是病原体的发酵室,你就不怕公共政权的人回过头来再处理你么?」

  「他们当然会处理我,所谓我会在他们动手之前,用更优雅方式的把自己解
决。」

  我张大了嘴:「你是不是疯了?」

  「我不死,对旧人类就永远都是个威胁,我现在又何必为他们而战?」

  「你……」

  汞先生吸尽最后一点烟,随手把烟头扔在了昂贵的地板上,用脚踩灭。那动
作是那么的随意和洒脱,这说明他现在说的东西都是早就决定好的。

  「就只是为了活而活的话,对我没有任何价值。只要想象一下,在数百年之
后,那撒琉斯人和地球人再次相遇的时刻就足够了。在那种壮丽的图景面前,区
区一个人类的短暂生命又算得上什么?」

  许久之后,我才不得不对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敬意。

  汞先生根本没有看我,他更不会在乎我对他的态度。他和我不是一类人,而
是更像初邪。也怪不得只有他明白初邪在想什么,初邪也是一样。他们两个人都
是理想主义者,只不过汞先生比初邪拥有更多冰冷的理性,所以他实现理想的方
式缺乏美感,却更加有效。

  「我不知道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但我劝你不要去南半球抛头露面。」他对
我说,「你身边的那个女人,是你最大的软肋。如果所罗门用她要挟你参战,会
对我接下来接管的战争造成极大的影响。如果你在南半球出现,那么我会用所有
手段将你杀掉。」

  我皱起了眉头:「可是这边的太空港几乎全毁了,电子设备也不能用。没有
这些东西,我根本无法去找第三艘飞船。」

  汞先生似乎早就知道我会这么说:「你和那群杀手去暗杀所罗门的那个庄园,
还记得么?」

  我茫然的点了点头。

  「所罗门为了防备暗杀,在那个庄园藏了一个地下飞船发射平台。从太空随
便迂回一下,任何杀手都没法拦截他。你们突袭之后,那个地方就被所罗门废弃
了。如果运气不是很差,你在那里应该能找到可用的太空穿梭机。」

  他对我们和所罗门的事情了如指掌,看来他的势力一直都渗透在各个角落,
只是我们从未知晓。我越来越相信,他会赢下这场战争。

  汞先生带着自己的部下离开了。这群部下之中确实有不少回归者的身影。在
这场回归者必死的战争中,这些人依旧毫不动摇地追随着他,我不知道他到底是
如何笼络起这批死忠的。

  不过这场战争的胜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和阿纱嘉的道路已经非常明确。

  我们打点了行装,然后用两天的时间赶路,来到了那所被战斗蹂躏的面目全
非的所罗门的据点。

  与鲁恩希安他们在此地战斗的场景在我的记忆之中依旧清晰,可是此时此刻,
我根本没有闲暇去体味曾经令人无比澎湃的战斗。

  因为我们接下来的旅程,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我用了不算短的时间找到了隐藏在地下深处的那艘太空穿梭机。我战战兢兢
的试着按了启动的开关,然后听到了令人狂喜的电子回馈声音。

  这艘太空梭是足以搭载千人级别的大型机种,我从来进行过相关的操作,所
以光是在驾驶室里研究操作的细节就花费了我整整一天的时间。

  好在高度完善的辅助人工智能极大的简化了我的工作量,只要我搞清楚了与
AI的交互界线,剩下的工作就可以完全撒手了。

  在我忙碌的时候,阿纱嘉只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搜刮了这个据点所有能吃
的东西装上了穿梭机。

  当一切准别就绪之后,我打开了机库厚重的合金混凝土顶盖。阴阴沉沉的紫
色天空笼罩了出口的视野,但我的心情已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机械的震动感摩擦着我跃动的心脏,我们向上空飞去,一直飞着,仿佛不会
停歇。

  被相位能量影响下的地球,第一次在太空中撒发出朦胧的紫色光谱。这是我
与地球的永别了,这个星球在我们的身后变得越来越小。在她上面即将发生的事
情,从时间轴上变成了和我们无限远的坐标。

  太空中如此皎洁的月亮,在我们的视野中逐渐扩大。我的心脏提到了胸口,
操作着太空梭偏开了一个微小的角度,向她身后滑去。

  当那第三艘移民飞船的身躯终于凸出了月亮边缘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胸口
都快要破裂了。初邪真的留下了飞船,她在这件事情上没有说谎。

  阿纱嘉感受到了我的喜悦之情,她欣慰的看着我,带着一点俏皮揪了揪我的
耳朵。女孩的这个动作似乎包含了很多复杂的意味,但我已经无法分辨。

  那艘巨大的飞船很快笼罩了我们的舷窗。这是一艘足以以低温休眠的密集方
式承载千万人级别的超级飞船,大的像一个城市。它甚至连建造都只能在远离地
心引力的太空之中,否则自重都会直接摧毁这艘飞船。

  我们穿梭机的AI连接到了飞船本身的AI频道,然后我接收到了输入密码
的请求。

  于是我输入了曾经用在奥索维CRK上的密码。

           C——R——A——N——E

  权限迅速转移,我成为了那艘句型飞船最高级别的成员。

  穿梭机被舰身的引导力场稳稳的拉进了无数入口中的一个。当闸门闭合,发
出一声金属的闷响之后,我提着的心终于落下了大半。

  我和阿纱嘉从自己的太空梭走下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跃迁门舰队飞船的主
机库。

  这简直就是一个平原,要不是照明系统独特的光,头顶的天花板甚至会让人
觉得有天空那么高。

  跟随着墙上种种导向的标签,光是从停机坪探索通向主控制室的道路,就花
了我足足半个小时的时间。直到我突然想起来,可以利用飞船上AI的导航。只
是很不行,我现在手头并没有能用的CRK设备。

  我们累了个够呛,好不容易才进入了主控制室。我不甘心的让AI重新进行
了一下导航,这才发现,其实上来根本用不了十分钟。

  我气急败坏的向AI进行了询问,然后从就近的机组人员仓库中找了一个C
RK打装上,这才作罢。

  就像初邪所说的那样,飞船的航道已经完全设定好了。

  看着大屏幕上星图的轨迹,我不由得有些出神。那条由漂亮的几何曲线构成
的航道尽头,一颗美丽的星球正在缓缓地旋转。

  初邪在等着我。

  我启动了飞船,开始了这趟横跨八个世纪的旅程。

  在主控制室的侧翼,有专门的为机组人员准备的休眠仓,这将成为接下来我
和阿纱嘉的容器。我们两个人会在里面孤独的度过近乎千年的时光,这样想来还
真是让人有些忐忑,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期间会不会发生些什么。

  不过我并不恐惧,因为未来对我的诱惑已经完全压倒了那些负面的情绪。

  「害怕么?」我点击了休眠仓上的开启按钮,打量着接下里的「居住环境」。

  「有点……」阿纱嘉带着一点怯怯的感觉说。

  「只是睡一觉而已。不管未来会怎么样,至少希望能在这里有个好梦。」我
劝慰道。

  「我怕的是一觉醒来,你却不见了。」阿纱嘉叹气。

  我楞了一下,心中化开了温意。很可惜,这地方并没有双人休眠仓的设计,
否则我倒是很想和阿纱嘉一直待在一起。

  「就像你以前说过的,就算我们被意外分离,也要倾尽全力找到对方。」

  听到我的话,阿纱嘉笑着点了头。

  我回到控制台那边,重新检查了一边预设的程序和AI应变策略,确保我们
这一路上能够安全的航行。全部检查完毕之后,我命令AI关闭这艘船未使用部
分的能源,希望能尽量节省一下。毕竟这艘船太大了,一直开着能源过于浪费,
没人知道在航行期间我们是不是会遇到急需能源的突发事件。

  「警告!C- 7080休眠舰桥检测到未定义人员,是否继续断电操作?」

  AI突然发出的报警声猛的刺到我的神经。

  「未定义人员?是谁?」

  这艘船上竟然还有第三个人……想到这一点我就不寒而栗。如果刚才不是特
意打算关闭电源,我和阿纱嘉直接进入休眠,这简直是把脖子送到别人面前砍。

  「无法检测,无身份特征编码。」

  「能定位么!?」我大声问。

  AI很快就给我的CRK传输了船舱的平面图,一个刺眼的红点正闪烁在某
个承载休眠仓的舰仓中。

  我拔出了腰间的剑,拉着阿纱嘉走出了控制室,然后用密码权限将它锁死。
只有我和阿纱嘉知道这个密码,所以我不担心会有别的不速之客从这里夺走控制
权。这也是我们最大的筹码,如果对方是敌人,我们至少也有最后的这张底牌。

  本想把阿纱嘉留在这里,但是我和她都无法再接受分离。她怕我会一去不回,
我怕她会出现意外——要相依为命八个世纪,任何一点纰漏都是我们无法接受的。

  我们坐着舰桥传送带直奔C- 7080舰仓。在路上,我一直紧盯着CRK
上的那个红点,红点并未移动,就好像一个死人。

  舰仓的其中一扇门被我们打开,我和阿纱嘉走了进去。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
那些堆叠了上百米高的休眠仓,但每一次都会让人咂舌不已。那些密密麻麻的休
眠仓在墙壁两侧如蜂窝一样占据了全部的视野,一直延伸到头顶黑沉沉的影子里
面。这不是生活区,所以默认的照明系统仅仅覆盖了贴地的十几米范围,走在这
个地方,总有一种被阴影笼罩的不安感。

  那个红点就在前面扇区的拐角,我让阿纱嘉躲在身后安全范围里,将能量提
升起来,又加护了手中的剑。

  或许是被我的能量惊动了,那个红点终于动了起来。

  「出来!」我率先发声,以期能占据一定程度的主动。

  在喊话之后,我就立刻换了自己的位置,并躬下了身子。曾经体会过顶级杀
手在这种密闭空间中的杀伤力,我不能不小心。

  从拐角处最先显现的,是一把剑。

  那把剑布满了裂纹,像是晶莹剔透的水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破霜迈着无比缓慢的步子走了出来,希斯飞尔的剑尖点在地上,与地板刮划
出了刺耳而尖锐的声音。

  「这不可能!你已经死了!!」惊恐的声音脱口而出。

  破霜没有答话,他只是慢慢的转过身,正面面对着我。他的铠甲和衣服都破
败的不像样子,头发也缠在一起,毫无优雅可言。

  我看到一道横贯胸口的伤口,还有破霜手臂疤痕。那是梅尔菲斯在最后一击
的时候给他留下的纪念,他斩断了破霜的身体和双臂,在那天夜里。

  可也正是他身上的伤痕,证明我面前站着的这个男人就是破霜。我无法想象,
他怎么可能从那种致命伤的情况下活下来。

  那道几乎可以连成一线的伤痕,像是融化了周围的血肉,重新粘合在一起的
样子。纠缠错结的疤痕组织如树枝一样蔓延在伤口周围,狰狞而恐怖。

  他能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我们在所罗门据点整备飞船的时候偷偷潜入的,然
后又在我们去找控制室的时候,自己跑到了这个地方躲。

  以此说来,破霜在落下悬崖的之后就没死。他应该再次爬了上来,然后独自
挣扎到了那座庄园里面养伤。至于他是怎么感觉到了我们,又跟着我们上了船,
就不是我能判断的事情了。

  养伤……这个词听起来是那么可笑,像那种致命的创伤也是能养好的么!?
我想要对面前的这个男人怒吼。

  「是你和梅尔菲斯让我尝到了失败的滋味,还有死亡的恐惧……真的是难得
的体验……应该对你表示意一下感谢。」

  破霜开口了。他的声音没有变,但是却充满了疲惫和虚弱的感觉。

  「贪狼!!」

  阿纱嘉猛地喊了我的名字,那声音夹杂着浓重的恐惧,激的我浑身一颤。

  一直淡然的女孩此时此刻竟然会发出那种声音,这让我非常不安。我紧盯着
破霜,向后慢慢退去,靠近着女孩所在的地方。

  破霜没动,他低下头,用空着的那只手捂住自己的脸,仿佛在忍受着剧烈的
头痛。

  「阿纱嘉?」我呼唤着女孩的名字,向后伸手,和她牵在一起。

  女孩的全身都在发抖,甚至连牙关都发出了咯咯的声音,我从来没见过她这
个样子。

  「怎么了!?」我焦急的问道。

  阿纱嘉紧紧抓着我的手,几秒钟之后才勉强吐出了一个词。

  「宫……宫王……」

  「你说什么!?」

  「宫王……宫王在他的身体里!!不……他……他就是宫王!!」

  身为里奥雷特的阿纱嘉识出了破霜身上的秘密,而这个事实几乎完全颠覆了
我们的认知。

  「噬族王女……对么?」

  破霜一步步向我们走过来。他依旧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眼睛也半闭着。

  他应该从来没见过阿纱嘉。就算当初阿纱嘉在Dreams城堡被擒的时候
见过一面,也不可能说得出阿纱嘉的身份。但是此时此刻,他却问了这种问题。

  这只能说明,阿纱嘉的判断并没有错。

  「你不是破霜?!」我仍然不甘心的问道。

  破霜微微弯下腰,似乎越来越痛苦。他足足用了二十秒钟的时间,才重新支
起了身体。

  「我是破霜,只不过……」他顿了顿,「很快就不完全是了。」

  脑子在回复运算能力之后,似乎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奥索维当初在暗面,和你一起去迎战宫王……你们根本没发生战斗,他只
是说服宫王,对你使用」再世之卵「!!」我将信将疑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
知道这是唯一的正确答案。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奥索维的主意真的是天马行空。在无人可以真正抵御宫
王的情况之下,他推出了破霜这个筹码。破霜身为真双性人,对宫族而言大概有
着无法比拟价值。况且他又拥有人类顶点的力量和所向披靡的希斯飞尔,很容易
就可以猜到,宫王对他会是多么的青睐。

  宫族的结构和其他里奥雷特完全不同,我从曾经接触过的诺提、沦净还有流
沙身上感受到宫族那无比贴近人性的本质,他们的行事风格和准则根本就不是我
能预测的。同样,宫王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存在我也无法和其他里奥雷特之王进
行类比。

  我可以想象,奥索维说服宫王和破霜达成了一个交易。宫王凝结「再世之卵」,
而破霜则要担负起意志被吞噬的风险。两方都在豪赌,如果宫王赌赢了,那么生
机勃勃的地球,将彻底成为他复兴宫族的起点。如果破霜赌赢了,他将占有一个
里奥雷特王者的全部力量。

  爱丝弥蕾曾经说过,她与破霜是真正全身心投入追求力量的唯二之人。对于
破霜的这个选择,我完全不意外。

  从之前的种种迹象来看,破霜开始的确成为了赢家。他保持住了自己的意志,
完全压制住了宫王的存在。我现在才明白,在我和梅尔菲斯与他激战的时候,他
为什么可以不通过咒语就直接召唤能够抵御零斩的契约装甲,因为那就是直接来
自宫王「再世之卵」的力量。

  破霜的意志力真的很强,他能够完美的压制住宫王的意识,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过这里面最让人唏嘘的,却是奥索维。他在短时间之内完美的解决了宫族
危机,却直接搭上了包括地球之内所有人类的命运,乃至人类最强战士的未来。
这家伙的大手笔和巨大心脏,真的让人无法释怀。

  谁又能想到,时隔这么久,他的阴影竟然再次笼罩在了我的身上。

  当思路到达这里的时候,我已经弄懂了发生的一切。

  「我和梅尔菲斯给你的致命伤,让宫王有了可乘之机……」

  在濒死之时,破霜不得不动用宫王的力量修复身体的破损。而他的精神意志
也弥于涣散消解之际,被宫王趁虚而入。此时此刻,破霜的灵魂深处大概还在交
战。

  「哈,正确答案……我们……我……将成为……崭新的我……」

  他语言的已经无法正确的使用主格,这是主体意识完全陷入混乱的证明。两
种不同的记忆和人格不断的攻击着对方的存在,使得破霜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破霜!守住自己的意识!跟我们一起去新世界!!我已经把你公会的人全
部邀请上了移民船,现在他们已经去了那撒琉斯,你不想看看未来么?!」我对
他吼道。

  破霜缓缓的抬起头,我看到他的眼中露出了清明。

  「谢谢你为他们做的事情,谢谢。」破霜真诚的对我说,他的句子吐得清晰
而干净。

  然后在下一秒,他发出了一声怒吼。一股蠕虫般的血肉从他的伤口处疯狂的
喷涌了出来,凝结成了无数挥舞的漆黑触角。

  宫王的意识完全突破了破霜最后的防线,融合真正开始了。属于里奥雷特的、
那些不受控制的力量让他的肉体产生了剧烈的变化,他已不再是人类。

  「未来……未来在等着我……」不知道是宫王还是破霜,或者已经是统一体
的他,呢喃着说出了不知所云的话。

  乱舞的触角渐渐平息下来,以一种稳定而厚重的感觉在破霜背后的空中轻轻
游动着,散发着属于里奥雷特王者才拥有的威慑气场——和我见到噬王之时几乎
完全一样。

  「破霜?」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唤着他。

  「……是的……破霜……」他似乎带着一点迷茫轻轻点头,「这个名字我会
一直用下去。整个暗面都会知道我的名字……我就是宫王破霜……」

  我的心一下就灰暗了下去。

  宫王破霜扭头看向我的眼睛:「原来你是这么厉害的家伙,贪狼……流沙那
个孩子……说过,有一个率领着人类残部,以英勇无惧之姿面对我们宫族深渊精
锐的家伙,原来就是你啊。流沙她啊,对你表达了很深的敬佩。可惜我在Dre
ams的时候,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一个人。没能好好地和你交往一下,有些遗憾。」

  破霜的语言表达越来越流利,到最后已经完全没有了破绽。他提了流沙与我
们交战的事情,也提到了Dreams……看来融合已经完成了。

  我忍不住想,如果开始我和阿纱嘉没有来这个地方,说不定未受干扰的破霜
能够重新战胜宫王也说不定?又或者,因为看到我,破霜才能回光返照一样再次
对抗了宫王一段时间?没人知道答案,因为没人能把时间倒推回去。

  我看着面前新生的里奥雷特之王,心中百感交集。

  不过最浓重的,还是恐惧感。因为如果他真的放弃人类的身份成为了里奥雷
特,哪怕身为破霜的意识依旧存在,他所要做的事也不是我能阻止的了的。

  「这一天终于到了……流沙,还有大家,仍然在暗面挣扎。他们无数次期盼
着,我能够带来新的曙光……我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宫族终于要崛起了,总有
一天,我会率领着亿万之中,回到暗面,摧毁深渊中那些傲慢和不可一世的家伙
们……」

  破霜脸上带着无尽的悲伤,在隐约的黑暗中叹息着,我看到他的脸上甚至有
泪水流下。

  可是这并没有感动到我,而是让我感受到了更深的恐惧。

  因为我已经隐约猜到了他即将要做的事情……

  在这艘飞船上,他将会蛰伏八个世纪。当他抵达那撒琉斯的时候,属于新人
类的世界,将会成为他复兴宫族的温床和立足点。

  他口中的亿万之中从何而来?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就从你们开始吧。」破霜将目光定在了我和阿纱嘉身上,「贪狼,你的灵
魂带有让我折服的光彩,我邀请你成为我们宫族的一份子。流沙很看好你,我也
相信她的眼光……如果我能找到回归暗面和深渊的方法,我可以让你做王城领主。」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一根如影子一般漆黑的触角微微卷曲了起来,好想要对
我做些什么的样子。我精神立刻就绷紧了,随时准备进入战斗状态。可是破霜很
尊重我的样子,他并没有动。

  他又看向阿纱嘉:「噬族王女……虽然看上去已经没有了力量,但做我们宫
族下一代的初始之母是非常合适的。你们两个,服从于我,我会给你们两个的结
合以祝福。你们的下一代,将追随着我,于深渊之战中迎来荣光。」

  我全身都僵硬的说不出话,但是阿纱嘉却拉住了我的手。

  「把船毁了。」她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什么?」我下意识的问。

  「不能让他到那撒琉斯去……初邪还在那里等着你,他会将那个星球上所有
的人类变成自己可以利用的苗床,那个时候新人类将不复存在。我们必须把船毁
掉。」

  我惊讶的看着阿纱嘉,惊叹于她的觉悟。我没想到她会站在人类的立场上说
话。

  阿纱嘉看出了我的想法,她只是摇了摇头:「牺牲,是人类凌驾于一切生物,
乃至里奥雷特的特质。我只是想尝试了一下这个滋味而已,似乎也并不是特别困
难。你知道这是正确的选择,我们不会臣服于他,所以不管如何都是死。」

  「你错了,我们还有另外一条路。」我抱过阿纱嘉,用力亲吻了女孩的额头。

  我将她推开到一旁,举起了手中的剑。

  破霜微微昂头,对我的选择露出了赞许之意。

  「我不会死在同一个人手里两次。而且,这一次只有你自己。」

  「对。不过这一次,会让你体会一下我全盛的状态。」

  「苍缀,契约装甲!!」

  苍缀毫无犹豫的响应了我的召唤,这件寄予了我全部奢望的武装以决绝的姿
态覆盖了我的整个身体。

  「啊……怪不得……」破霜又发出了微微的赞叹,「你竟然得到了血族的力
量。杀手团的成员,确实不可能和这种力量相抗衡。不过,数千年之前,我就已
经见识过这股力量了。这股力量并没有办法拯救血族,他们还是消亡了。」

  「那不代表我就赢不了你。」我用比他小一倍的声音应道。

  破霜没有再说话,他只是微笑着,举起了手中的剑。

  白色的光芒冲破了碎裂的水晶剑身,在空气中形成了那道摧枯拉朽的光刃。
希斯飞尔傲慢的将自己的光芒席卷了整个船舱,甚至一直照亮到头顶黑黝黝的天
花板上。

  我发动了零移,向破霜的面前滑去。这一次我没有本能的选择他的身后,因
为上一次他就轻易看穿了我的动作,而这一次我必须打破这种固有的习惯。

  可是随即我就知道自己错了,因为破霜身上层层的触角已经动了起来。它们
像无数乱窜的利刃,在破霜身周组成了密不透风的屏障。

  在零移作用消失的瞬间,我就用剑硬接了三记触角的突刺,不得不重新向远
处移动。

  破霜根本没有动用希斯飞尔,他只是挥舞着那些坚硬的黑色触角,以各个角
度全方位的占据了我可能出现的位置,然后在我现身之时毫不留情的刺击下去。

  短短的五分钟内,我用了数十次零移和零斩,切断了他二十多根触角,却无
论如何都无法贴近能够攻击到他的距离。能量的消耗就如流水一样,而他却连动
都没有动。

  这就是宫王……是宫王和破霜的结合体……

  这种绝对力量的差距,现在我终于有了直观的体会。怪不得当初我说要挑战
噬王的时候,苍缀会对我的贪婪那样恐惧。

  果然赢不了的,当脑海中最终出现这个念头的时候,我的心却变得一片宁静。
于是我改变了最终的策略,胜利也不再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我的攻击之下,破霜终于按捺不住了。当他窜过来的时候,那些触角如同
锁链一样伸展了出去,深深地刺入了周围的墙壁中。

  我疯狂的用零移躲避着他的追击,但是那些触角拉扯着破霜的身体,让他改
变移动方向的速度快了好几倍。希斯飞尔的光芒几次在我的身后闪过,每一次都
险些把我一刀两段。

  但我的移动并不是没有意义的,我看准了时机,终于将破霜引领到了我预想
中的位置。

  「来吧!!」我大吼着,突然放弃了游走,在瞬息间移动到了破霜面前两米
的地方。

  脑海中传来了撕裂般的尖叫声,那是苍缀的凄声悲鸣。她已经读懂了我的念
头。

  最近的触角刺破了我的防护罩,在皮肤上留下了数道伤口,不过却没有真正
伤到我。

  我将剑高高举起,对准破霜的头颅斩了下去。这一击蕴含了我全部的能量,
期望能够发生我预想中的剧情。

  一根勉强拦在剑刃路线上的触角被轻松砍断,几乎没有减少这一击的速度。

  破霜手中的希斯飞尔向上一横,那朵光芒瞬间吞噬了我的视野。

  一片苍茫之中,我感到手中的武器重量骤减。

  这把新武器毫无悬念的被希斯飞尔斩成了两半,仅剩下不到五厘米的残留剑
刃在破霜的胸口前划过,只带走了一片碎布。

  破霜背后的另一根触角竖了起来,在我攻击动作还没终结的时候,扫在了我
的胸口。

  一大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我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向后面飞去,撞在了
墙上。

  身上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几根,幸亏用了一点能量缓冲,不然的话我可能已经
脊椎断裂了。

  破霜震了一下手里的剑,以超越零级的速度向我扑过来。

  下一击,我就会死,这是我很清楚的事实。武器已经没有了,甚至连重新支
起身子都变得非常困难。

  不过我还是做了,因为这是我必须做的事情。

  一根触手刺入了我的胸口,几乎要把我钉在墙上。

  不过距离已经足够近了,在破霜的致命攻击到来之时,我已经将剩余的全部
能量注入到了手中的短棍上面。

  黄金色的光芒如夺目的阳光,它抗拒着希斯飞尔的光芒,在我的手里形成了
一道夺灿烂的弧形。

  我从没用过弓,所以很难射准。但是这个距离的话,哪怕是我也能命中目标。

  AZZA的黄金弓。

  这一瞬间,我逝去的朋友在与我并肩作战。

  我的胸口被刺穿的瞬间,我已经拉满了弓。AZZA的影子在对我微笑着,
而我对准破霜连开三箭。

  宫王破霜,依旧是破霜。他没有忘记被AZZA一箭射爆战枪的情形,这道
黄金色的光芒,是他心底永远无法摸去的阴影。

  所以他的动作慢了一拍,只来得及用希斯飞尔劈开第一箭。

  第二箭正中他的下颚,掀开了他的整个下巴,又斜刺进头颅之中。

  然后是第三箭。能量箭贯穿破霜的胸口,将他整个人带飞出去。

  我垂下了手里的弓。能量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身体瘫倒在地上。

  阿纱嘉冲过来,她一把将我抱在怀里,用手去捂我胸口处的伤。

  喷涌的鲜血,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破霜踉踉跄跄的想要爬起来,无数血肉在他的伤口处聚集,试图修复身体上
两处巨大的创伤。他试了两次,却再次跌倒在地。头部的伤势太重,即便他已身
为里奥雷特,也无法像无事一样立刻恢复行动能力。

  「来不及了,阿纱嘉。」我对女孩轻声说道。

  大量的失血让血压不断下降,我的意识逐渐模糊着,视野也变得迷蒙不轻。
我用手抚摸着面前女孩的脸颊,贪婪的体味着最后的温暖。

  「啊啊啊啊!!!」

  一直清淡如水的女孩,此时此刻发出了撕裂般的惨叫。

  「我放弃了一切!!放弃了噬族的未来!!毁灭了自己的次元城!!只为了
能赢得那短暂的几十年!!为什么,为什么你连我最后的愿望都要夺走!?!?」

  阿纱嘉的眼泪泉涌,她对着破霜的方向疯狂的吼着。

  破霜没有回答她,甚至都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阿纱嘉的话。他只是匍匐在地
上,让伤口努力愈合着。

  「听我说……阿纱嘉……」我抓着女孩的手,用力呼唤她的名字,「对不起,
我太自私了……」

  阿纱嘉已经泣不成声,我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人性。

  「我想要初邪,也想要你……我太贪婪了。我为初邪付出了很多,为了她的
梦想,为了她的世界……所以我才自私的抱着一点希望。哪怕在你快要力量消散
的时候,都没能鼓起勇气对你说这些话。」

  阿纱嘉用手按着我的伤口,手不住地颤抖,鲜血将她半个身子都染红了,她
说不出话,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抱着我。

  「那个时候真好……遇到你,而你在白雪菲尔德,等着我……」

  都说人死之前会将记忆中的事情一一浮现,或许是真的。

  「贪狼!!贪狼!!」女孩只能一遍一遍呼喊着我的名字。她的呼喊,让我
继续保持着意识的情形。

  「光咏,吃了我。」我用尽全身力气在她耳边说道。

  这就是我胜利的方式。我无法战胜宫王破霜又如何呢?阿纱嘉会活下去,也
会重新获得成为噬王的机会。

  我早知道的,这是可以拯救阿纱嘉的契机。她在穹顶之役就提到过,吃掉衷
心之人,噬族将获得怎样的力量。那种久远的事情,我本来应该早已忘却,可是
奥索维的字条却提醒了我。

  他说「想想曾经做过的事,还有曾经说过的话」。从那个时候我就一直在思
索各种的可能性,然后从记忆中找到了阿纱嘉活下去的方法。

  可是我太自私了,我想要享用和初邪的日子……

  我原本打算,在阿纱嘉最终消散之前,再为她贡献出自己的心脏。后来她有
了魔龙之眼新的力量源泉,我以为自己已经不需要考虑这件事了。

  可是现在,最后的机会就在眼前。

  噬族的力量源泉,是「放纵的欲望」。她无比衷心于我,宁可为我而放弃一
切。一次又一次证明自己衷心的倾力付出,将会使她最后的放纵得到无法想象的
升华。只要她放下所有的矜持,放纵自己压抑着的欲念将我吞噬,就可以获得无
穷的力量。

  这是我已经计算过无数次的力量公式。

  我要兑现许给阿纱嘉的承诺,用我的命,给她换来登上王座的机会。

  我很高兴自己并没有食言。

  我知道,如果自己不是濒死之际,阿纱嘉绝不会吞噬我。所以我拼上了全力,
让宫王破霜给我留下了致命伤,并同时重伤他,给阿纱嘉留下吃掉我的空隙。

  我不害怕,因为我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

  哪怕她无法战胜宫王,突然获得的巨大力量也足以让她激活魔龙之眼,重新
回去暗面甚至深渊。

  我脑海中逐渐黑暗了下去,如同我们所身处的暗域。时间、空间和五感都在
离我远去,我仿佛看到自己正在下沉。

  死亡的时刻已至。

  「你逃避不了的。吃了我的心,阿纱嘉,它永远是你的。」我对女孩轻声说
道。

  女孩捧着我的脸,和我吻在一起。

  时光在我的眼前流过,我这一生并没有做什么自己真正想做的大事,唯独拥
有的这两个女人将会是我永远的骄傲。为她们的感情,还有为我自己的觉悟和选
择……

  足够了。

  我静静的看着阿纱嘉,留恋着她最后的模样。

  阿纱嘉颤抖的举起自己的手。

  「与你的过往,将在王殿中与我永世相伴。」

  她最终也没能从苍缀手中夺回我的契约。只有回忆,能成为我们唯一的羁绊。

  女孩轻轻吟诵着曾经对我诉说过的梦与期盼,然后将手用力插入了我的胸膛。

  那颗鲜红而璀璨的血肉被她捧在手里,阿纱嘉。光咏留下最后一滴眼泪,将
我的心脏送入了口中。

  我已无法视物,只能慢慢的阖上双眼。我似乎看见了星河,然后是星河后永
恒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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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日谈

                其一

  「地球,惠灵顿,新西兰」

  这是一栋二十世纪末的老式建筑,对于公共政权而言,能在这个地方重新组
织行政议会算是非常幸运的是。毕竟行政委员只剩下八人,而北半球的军事调配
能力几乎全部瘫痪。

  休斯夹着一叠纸质的文件走在一条阴暗冰冷的走廊里。为了节约日益紧缺的
能源,建筑里的取暖设备已经完全停摆,走廊上还能保留照明就已经不错了。

  他一边走一边用手抓挠着下巴上的胡茬。用了将近十年的激光剃须刀因为无
法充电而被扔在了法国的家里,不知不觉的,胡子就已经长到这么长了。

  或许应该试试刀片?休斯还是有些担心那东西会割破自己的嘴唇。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人类不得不重新学着如何去摆弄那些相对原始的工具。

  走廊的尽头,一个穿着密闭隔离战斗服的家伙正等着他。这套衣服是用来应
付生化战的装备,在这个地方穿这副行头的就只有一个人。

  「你要的。」休斯将手里厚厚的文件交在汞先生的手里,「还有这么两摞,
一会儿让人给你送来。」

  「辛苦。」汞先生的声音在全覆式面具的遮盖下线的沉闷极了。

  不过他不戴头盔的时候说话声音也是这德性,休斯想着。

  汞先生拿着材料走进属于自己的那间办公室。这里并不宽敞,不过所有的自
动化设备都还能够运作。这是议会方面一致决意给汞先生的特权,所有的资源都
以最大限度来满足他的需要。

  不再有政治手段和相互倾轧,也不再有官僚主义。这是非常睿智的决定,休
斯对整个人类高层在危急时刻所展现出的决断力感到很满意。

  不过,你死我活的战争,也要从文件开始处理……

  汞先生翻阅着手里的东西,另一只手则从CRK粒子屏上调配着有生战斗力。
休斯坐在他斜对面的沙发上,看着他在那里忙碌。

  「现在能够立刻行动的部队,全球只有二十万。想要正面和所罗门战斗,损
失至少在一半以上。」汞先生的声音里完全听不出任何情绪。

  「还好你在那天之前搜集了所有回归者的信息,不然我们连对方有多少人都
不知道。」

  「这要感谢那个已经飞走的女人。她当机立断将所有登记人员的数据传给了
我。加上回归之日建立的回归者档案,我们才能做做减法,把对方的底摸清楚。」

  休斯从来没见过那个名叫初邪的女人,但是她的形象在休斯眼里一直都散发
着光芒。甚至连贪狼都会对她如此爱慕,休斯很想当面看看初邪到底是个什么样
的家伙。

  「你说,我们这场仗要打多久才能结束……」这不是个适合聊天的时间,但
他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话。

  「五到七年,消灭新人类的建制军事力量。然后用十到二十年的时间,清理
隐藏在角落的每一个独立个体。」

  汞先生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从容干脆,是已经计算过无数次的结果。

  「唉……等打完仗,我都已经成老头了。」

  汞先生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工作,他扭过头看向休斯,那张封闭的黑色面罩如
一只恐怖诡异的昆虫头部。

  「你不会以为自己真的能活到战争结束吧?」

  休斯哈哈一笑:「抱着一点幻想也是挺不错的。」

  汞先生点了点头:「我喜欢和乐天主义者一起工作。」

  休斯站起身,往房间外面走去。他打开门,突然想起了什么,再次望向汞先
生。

  「已经好奇很久了。你真名到底叫什么?」

  汞先生抬起头,黑黝黝的面具之下,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这场几乎摧毁了北半球的技术灾难,被命名为「审判日」。

  公共政权在海克特。盖奇的领导下,从废墟中重新稳定了全球的局势。建立
了以剿灭新人类为核心目标的「清剿部队」,并开始为战争做好准备。

  2078年9月,回归者与旧人类第一场正面战役在凡尔登爆发。战役持续
五十五天,旧人类付出了十万人以上的伤亡,将回归者击退至丹麦以北。

  2078年5月,第二场战役在白俄罗斯边境展开。清剿部队用二十八天的
时间,将战线一直拉扯到乌克兰,以最大可能性杀伤对方的战斗。在海克特。盖
奇的亲自指挥下,回归者与旧人类战损比仅有1:1。15。

  2086年,海克特。盖奇阵亡。他死于神都之国针对他发动的第十六次暗
杀行动。

  2088年,公共政权击溃神都之国最后一批建制武装力量,战局进入地毯
式扫荡阶段。

  休斯死于2093年,死因是变异乙脑病毒造成的呼吸系统衰竭。

  2109年,地球上最后三个未成年回归者被处决,战争正式结束,旧人类
开始重新投入社会重建工程。

                其二

  「暗面,心族王城」

  高达百米的王殿,被无数跃动的火焰笼罩。如果抬头看去,就能轻易欣赏到
只有在心族王城才能看到的奇景——白焰火湖。

  一大片被翻腾的白火汇成的巨大天池,倒扣在王殿的顶端,仿佛下一秒就会
倾斜而下,融化掉它触碰到的一切。

  不过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对于现在呆在王殿里的里奥雷特们而言,白
焰火湖已经在那里存在了上千年,是如同心族图腾一般的存在。

  心族十八城的领主已经在王殿全部到齐,但是心王却迟迟没有露面。王座后
面那道与深渊相通的高耸传送门缓缓地涌动着,没有任何波澜,甚至连王城领主
都没有现身。

  怜幽裹着厚重的长袍,用脸轻轻蹭着领子上的绒毛,站在偏后的位置上。她
低着头,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掩饰什么。

  「怜幽大人,这次还会让我们出战么?」她身后的里奥雷特近侍问道。

  这个里奥雷特的身高和怜幽齐平,是她最近刚刚从深渊中提拔上来的战士。
他在之前不久完成了和某个人类的契约,力量得到了极大的提升,怜幽便让他做
了自己的近侍。

  他的名字叫做炎惧。以其目前的力量,他甚至已经可以作为领主的后补——
如果再有领主在战争中死掉的话。

  不过这个家伙的野心不大,而且很清楚自己应该服从谁。他聪明却不张扬,
怜幽就是喜欢他这一点才把他一直带在身边。

  「出战?我们之前几次的迂回,已经让烛恒怒火中烧。下个让我们的部队投
入战场的命令,就是我们成为炮灰的时候。」怜幽笑了笑,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

  这个时候,另外一个领主走了过来。

  「怜幽,这次把我们所有人都召唤过来,会不会是要对噬族发动总攻?」

  怜幽连看都没有看他:「吾王的决定,我不敢妄加揣则。如果吾王这次能够
逼出噬王现身,一切都会明了。」

  此时此刻的深渊之中,心王已经集结了深渊总督和王城领主两大主力军团,
推进到了噬王的次元城,以期让噬族掀开自己最后的底牌。最好的可能,大概就
是噬族根本连底牌都没有,后面的仗也不需要再打。噬族将会和血族、宫族一样,
在暗面销声匿迹。

  就在这个时候,王座之后的传送门突然躁动起来。

  十八位领主和自己的近侍一起站直了身体。

  可是心王并没有出现,王城领主也没有出现。心族深渊总督烛恒猛地从传送
门中跃了出来,落在了地上。

  烛恒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因为这是王城,就算有指令要向暗面传达,也应该
由王城领主做这件事——这本就是王城领主的职责。

  十八位领主整齐的单膝跪地,对深渊总督表示臣服。

  「回自己的次元城!!调集所有兵力去狂纵之崖!!」烛恒震耳欲聋的吼声
响彻了王殿。

  狂纵之崖,是心王次元城的名字。这项指令如兜头的一瀑寒泉,在王殿中砸
出了冰花。

  十八位领主惊讶的抬起头,看到深渊领主的从肩膀向下,足足三分之一的身
体已经不见了。浓汁混合着鲜血像破碎的罐子一样浇了一地,撕裂的肋骨从血肉
中钻出来,那颗勉强还在跳动的心脏直接暴露在空气之中。

  「怜幽!!吾王命你接替王城领主的位置!!不要让吾王失望!你知道代价
是什么!!」烛恒对半跪在地的怜幽大吼道。

  「遵命!」怜幽先是一愣,随即垂首应道。

  十八位领主被这句话紧紧扼住了心脏。这代表着什么?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王城领主已经殒灭,所以才需要人填补他的位置。

  深渊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答案很快就要揭晓,因为所有人都要聚集部队,
向深渊进发。

  怜幽骑在巨大的心魔驮兽之上,率领近卫队离开王城,向自己的领地进发着。
不过她很快就会回来,因为王城领主的宝座正在等着她。

  她的耳边还回响着之前听到的那些话。那是烛恒瘫倒在王座边,用尽全部力
气描述才描述出的深渊中的战况。

  心王重伤,深渊总督重伤,王城领主死亡,只剩下一直守卫着狂纵之崖的深
渊军统领还保有完整的战斗能力。如果噬族不是之前死伤惨重,趁着现在发动反
攻,狂纵之崖或许都保不住了。

  心族的败北,不是因为噬王现身。而是因为噬王换了人。

  那个曾经被当做筹码,在瞳族、心族之间随风摇摆的小姑娘,成为了噬王。

  那个连次元城都被自己毁掉的女孩,凭借一己之力击败了心族最强的三位存
在。

  最初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是噬族王城领主八诡的计划成功了,噬族王女获
得了一颗人心。心王对她的出现不屑一顾,因为即便她成了人,在毁灭次元城、
断绝了深渊联系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战胜自己。

  但当她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心族才知道自己完全错了。

  她是数千年来噬族唯一一个成功发动了噬族「深渊之赐」的存在,她吃掉了
约定之人的心。已经没有了深渊作为力量源泉,她却以最极致的放纵,独立于深
渊之外,凝聚了自己的力量之源。

  阿纱嘉。光咏已经不需要深渊,她的新称号将被整个暗面所知晓。

  「新深渊」。

  这是心族从未面对过的敌人,整个种族都被推上了破灭的边缘。已经和噬族
征战千年之久的心族,在「新深渊」完全掌握自己力量的时候,就会被她所吞噬
吧……

  其他所有的心族都是这样认为的。

  怜幽坐在驮兽之上,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她豪迈而疯狂的笑声席卷着身周从属们的耳膜,这让他们不寒而栗。

  「怜幽大人?」炎惧不安的探问道。

  怜幽无法掩饰脸上的笑意,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像是喘不过气。

  「怜幽大人,您不担心吾族的命运么?」炎惧奇怪的问道。

  「命运?担心又有什么用?我更相信自己创造的命运。」怜幽嘴角上扬着,
大口喘着气。

  「您是因为王城领主之职才如此兴奋么?这不像您的作风……」炎惧问。

  「王城领主?那算什么……」怜幽眺望着远方隆起的漆黑山峦,她用力握紧
了自己的拳头,「我将坐上心王的王位。」

  「什么?!」炎惧大惊。

  「看着吧,炎惧……见证这一切……」怜幽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发抖,「阿纱
嘉。光咏,将成为我登上王座的阶梯。我种下的种子,终于发芽了……」

  怜幽努力呼吸着,用手捂着自己的心脏。在那个地方,有一个人留下的伤痕。

                其三

  「暗面,骸族王城」

  薄蝶骸在王座之前轻轻的踱步,她放任自己白金色的头发铺洒在一尘不染的
地上,脚步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身为统治整个骸族的女王,她忍不住在大殿
中哼起了歌,那是她还身为里林之时学会的曲子。

  如果其他人在这里,她是决然不会这么做的。不过今天是例外,今天她很开
心,而且她也并不害怕此地唯一听众会说些什么难听的话。

  凯因。雷伊诺恩站在二层与一层连接的最后一级台阶上,看着面前的女孩。

  「所有暗面的军团都被影族击溃,对方的大军一直压到了自己的王城下面,
还这么高兴?」凯因用冰冷的声音对她说。

  自从那批人类穿越暗面和光面,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之后。影族仿佛获得了源
源不绝的力量,那应该是来自于旧人类的嫉妒。他们对首当其冲的骸族展开了攻
击,并且连战连捷,一直打到再也无法推进为止。

  如果不是瞳族同样因为新人类的傲慢略有增强,说不定也会吃上大亏。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暗面的纷争算不了什么大事。在深渊之中,影族已经无
法从根本上撼动瞳族和骸族的联盟。如果不是骸族的女王过于慵懒,骸族也不会
被打到兵临城下的程度。

  「不要提这么扫兴的事情!」薄蝶骸故意撇着嘴,伸出手臂,很不客气的指
了指灾宴之王的鼻子。

  凯因闭上眼睛,仿佛不想看她闪耀的双目:「那又是为了什么?」

  薄蝶骸两只洁白的手掌在面前轻轻一拍,然后像花瓣一样缓缓张开,就好像
要变什么魔术。只不过,她什么都没变出来。

  「开始了,开始了。」她的声音中压抑着笑音,那是凯因听过无数次的音乐。

  「你是说苍缀?」

  「是苍缀,也是阿纱嘉。就让小孩子们先去闹别扭吧,到最后,还是要全都
站到我们这边来,这不就你要的么?」

  凯因的手掌按到了阶梯的扶手上,他捏着手掌中的骨质,差点不小心将它握
碎。他的独眼开始微微闪光。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怎么?这个礼物不喜欢?」薄蝶骸轻快地说。

  「你想证明什么?」

  「我什么都不用证明。」薄蝶骸向他走过来。

  凯因觉得自己的呼吸随着她一步步的接近一拍拍的减慢,就在薄蝶骸快要站
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再也按捺不住,转身,向二层走去。

  「又要逃跑么?」薄蝶骸的问题中再也没了兴奋,重新变回温柔而平淡的声
音。

  凯因没有回答也没回头,他一步步向上走去。

  「就快了,凯因。你总有无法逃掉的一天。还有八百年,你知道的,到了那
个时候,你就不得不面对我!」

  薄蝶骸的声音回荡在王殿之中,久久不散。她看着凯因坐回到二层的座位上,
然后也扭过头,向王座后面的传送门走过去,口中再次哼起了那首歌。

  凯因看着薄蝶骸的身影被传送门中的能量吞没,双肩微微放松了下来。

  他抬起手,学着夜舞的样子,轻轻拍掌,然后再张开。

  「是的,就快了……就快了……」

                其四

  「神都,精灵岛」

  男人捂住自己肚子上的伤口,缓缓的坐倒在身后的王座上。他看起来非常虚
弱,也有些憔悴。那不是伤口或者身体不适造成的,他感到自己的心前所未有的
疲惫。

  他的面前,站着二十多个全副武装的战士。在那些战士的脚下,还有五具尸
体。

  他清楚地记得,那些站着的人,还有地上已经死去的战士,是如何在那一天
宣誓对自己效忠的。

  还有给了自己这一刀的那个战士,他曾经以为,就算是下属也罢,至少自己
是一直把他当朋友对待的。

  或许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归根结底,那不是大家一起的选择么?为什么他们
全都后悔了?

  「敏昂海姆,你必须付出代价!」为首的第一个战士对男人大吼道。

  男人在座位上直起身体,就像一直以来一样。他任由自己腹部伤口喷吐着鲜
血,不再理会。

  「怎么?改口了?」他轻蔑的笑着,看着面前的背叛者,「你当初上岛的时
候,手捧着我赠与你的食物,匍匐在地上,叫我什么来着?伟大的黑暗精灵王…
…是从同一张嘴里说出来的,对吧?」

  「闭嘴!!」那个家伙吼着,想要用声音盖过令自己窘迫的事实。

  「还有你,」黑暗精灵王举起手中的罗睺,将剑尖对准了旁边试图藏在其他
人后面的另一个战士,「在第三次扩张的时候,也曾经为了活下去而紧紧抱住过
我的肩膀,我没记错吧?」

  那个人没有作答,也没有看他。

  「如果还对身为我战友的记忆带着一点尊敬,那就对我说说,你们到底想要
做些什么吧。」敏昂海姆微笑着看着面前的人,挪了挪位置,让自己靠的舒服一
些。

  「对你的恩遇和拯救,我们并非毫无感恩之心。只是,我们不想被你继续欺
骗下去!!」

  「没错!!我们当初轻信了你的谎言,留了下来,留在这个空无一人的世界
里面,就像是永远飞不出牢笼的麻雀!!」

  我并没有阻拦你们离开。黑暗精灵王坐在那里,沉默着,没有反驳。

  这个世界蕴含着巨大的秘密,让他捉摸不透而又着迷的秘密,所以他才留下
来。他并非厌恶外面的世界,只不过是更喜欢这里而已。

  可是这些因为恐惧而不敢选择的人们,只会盲目的跟从着他。这很正常——
能够清晰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又有几个呢?他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恨他到
这个程度。

  或许也只是自己骗自己的谎言吧,自己只是挡在了他们通往这个位置的道路
上而已。黑暗精灵王……这么可笑的名字,其实他根本就不在乎。只是,很多渴
望着权力的人,并不这么想。

  这个小小的王国,就好像小孩子做游戏一样的东西,却总有人把它当真。

  「不要挣扎了,敏昂海姆。我们发了假的警报,其他人都已经去海岸那边调
查不存在的入侵者了。别反抗,我们会让你有尊严的闭上双眼。」

  也没什么可反抗的了。敏昂海姆向旁边那个被自己杀掉的背叛者看了一眼,
他刺的很深,肝脏或许已经破了。只是可惜,自己还没探寻明白这个世界的秘密。

  罗睺被充上了能量。卡门真的做了一把好剑……他这样想着,用尽全身力气
站起来,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你打不过我们这么多人,何必挣扎……」那个曾经深受自己信赖的朋友,
冷冰冰的吐着这样的话语。

  精灵岛……自己就是因为厌烦了人类的丑恶,才这样命名了自己的家园。可
是最终,这片土地还是要染上因为人类阴谋诡计而流的鲜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女孩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大厅的入口处。

  她身材不高,好像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但是却有一头银色的头发。血红的
双眸闪烁着令人眩晕的光芒。

  「你是什么人!?」

  她的突然出现吓坏了在场的背叛者们。

  面对质问,女孩流露出一丝不安。

  「我是……这里的主人。」她轻声答道。

  「这里是精灵岛的都城!只属于精灵岛的人!!」

  女孩的表情有些动摇:「我不是说这个岛或者这个房间,我是说……」

  她展开双臂,画了个大圆:「所有。」

  在场的背叛者们因为紧张和焦虑,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们冲
过来想要先把女孩抓住。

  敏昂海姆仿佛看到了一张膨胀的无形剑网,从女孩的身上爆了出去。那些对
她充满了敌意的人,在眨眼之间就变成了细密的碎肉。

  这是多么强大的力量……敏昂海姆赞叹道,如果能和她打上一架,说不定也
是一场值得赞美的葬礼。

  可是接下来的事,却让濒死的黑暗精灵王目瞪口呆。

  女孩随手挥了一下,地上的空间突然扭曲了起来。一地的血肉和被染红的地
毯,在瞬息之间就被空间吞噬了,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那些被破坏的桌椅、灯具和窗户,在刹那间恢复到了原型,如同时光倒流。

  这是神迹么?

  女孩走过来的时候,敏昂海姆已经再也站不住了,他摔倒在地上。

  距离答案只有一步,他看到了触手可及的解脱,却无力开口询问。

  「想活下去,就听从于我,让我成为你的王。」他听到女孩这样说道。

  王?有什么不可以的?这个可笑的黑暗精灵王的身份,自己从未有过任何留
恋。如果有人能代替自己来带领那些需要带领的人,岂不是可以轻松的多。

  就算能力不足也没关系,我可以好好地辅佐她……

  敏昂海姆躺在血泊之中,对女孩眨了眨眼睛。

  于是女孩伸出手,在他的嘴角抹下一滴鲜血,送入了自己的口中。

  她又伸出自己的手指,用一丝能量把指尖划破,然后探到了敏昂海姆的嘴边。

  一股无法言喻的力量在敏昂海姆的体内燃烧了起来,下腹破裂的血肉在一秒
钟之内就愈合的连疤痕都不复存在。无论是因失血而造成的眩晕,还是心跳的逐
渐枯竭,都在女孩的一滴血中消散了。

  这是只有这个世界的神才能够做到的事情。敏昂海姆站起身,热泪盈眶的看
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女孩,他知道自己找到了一切的尽头。

  他俯下身子,对面前的女孩表示了臣服。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志,贯穿了
肉体的屏障,直达自己精神的海洋。敏昂海姆感受到了女孩的存在,那是完全凌
驾于自己之上的俯瞰。

  「你到底是……是谁?」他颤抖的问道。

  女孩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开口。

  「我是」龙腹「」流淌的荆棘「」不死「苍缀,尔等血族唯一的王……」

                其五

  「那撒琉斯,结晶大陆,奇诺诺城」

  经过整整两年的建设,这座初始之城已经蔓延到了铁灰山脉的脚下。城东的
跃迁飞船残骸已经被拆的差不多了,上面的金属原材料一点都没有浪费,全都变
成了这座城市的一部分。

  一条清澈而欢快的河流从铁灰山奔腾而下,缓缓穿过了奇诺诺城的中心。在
她的裙边,坐落着一栋纯白色的古典建筑。

  如果历史学得好,会很容易看出这栋建筑的哥特风格。只是很不合适宜的,
高耸台阶上的一根根立柱却采用了古希腊式的设计。

  这栋精心建造的建筑,被当作了议院开会的场所。

  会议室里,一众议院正抓耳挠腮的等着迟到了许久的那个家伙。

  「抱歉抱歉抱歉!!」

  初邪推开门,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身后跟着那个名叫苏裳的女孩。

  议员们无奈的和她打着招呼。她一屁股坐在会议桌最尽头的那张椅子上,打
开首饰盒,用里面琳琅满目的小工具开始修剪指甲。议员们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这女人完全没有抱歉的意思。

  可是谁也不敢说什么,因为他们的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自己离了她什么都干
不了。

  「先说个好消息,」一个议员点着CRK的操作屏,「冒险基金会去年投资
的第一批冒险者已经开始盈利了。昨天下午,我们收到了他们价值四百万克斯的
充能水晶矿石。」

  「才四百万,离还债还早着呢,用不着高兴。」初邪没好气的浇了盆冷水,
「光是那十五台打印母机,利息就够他们还上两年的。」

  「那也总比打水漂强。这样看来,有那条矿脉,南边的新城应该就可以稳定
下来了。十五台母机,换一个城市,这可是大赚啊。」

  「喜欢出去建城的人多,喜欢管事儿的人少。真是越建越来劲,我还嫌管不
过来呢。」初邪叹气。

  那个议员很知趣的没有接话茬,赶紧闭上了嘴。

  初邪用指尖敲了敲桌面,似乎决定了一件事:「行。既然在期限内产生回报
了,那就给他们降息百分之二十。就算喜欢自己建城,也得像这帮人一样靠点谱
嘛。拿出去好好宣传一下,做正面素材。哦,降息的事情就别说了。」

  「明白。」议员笑着。

  「这伙人有什么名号没有?」

  「他们自称塞怜。」

  初邪愣了一下,就好像心口被打了一拳。

  议员们看着她突然僵住的表情,大气都不敢出。

  「哦……」她很快恢复了思考,「降息百分之五十吧,就这么定了。」

  「这有点过头了吧?」

  「没事,那群人都是好人,他们能建一座好城。」初邪微笑着说。

  议员们一个一个的掏出自己预备的事务。本来应该由大家一起讨论的决定,
像以往一样,习惯性的变成了针对初邪的请示会。这让女孩不耐烦的打起了哈欠。

  一直到中午,议员们才作罢。他们纷纷整理着手里的材料,开始琢磨午餐该
吃些什么。

  「喂喂喂!干什么?这就要走了?」初邪突然站起来,轻轻拍了拍桌子。

  议员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事情处理完了啊。」

  「我的事儿还没处理呢!」初邪站在那里,肃然道。

  听到这句话,议员们连忙重新就坐。很久没有遇到初邪自己掏出提案的时候
了,他们对提案的内容立刻就提起了好奇心。

  初邪从苏裳手里接过了一张东西,扔在了会议桌上。

  「这是什么?」离得最近的议员探起身,费劲巴拉的将纸拉到了自己面前。

  「辞呈。」初邪站在那里,认真的说道,「从今天起,我正式请辞让出议会
的这个席位。谢谢大家两年来的支持和鼓励,我很荣幸和大家共事。后会有期!」

  初邪说完,手一挥,带着苏裳就向外面走去。

  议员们在一瞬间就炸了锅。他们连忙站起来,有的人甚至连椅子都推到了。

  「你要玩什么鬼把戏!?」

  「别闹啊!」

  「回来回来!把话说明白!!我再也不拿造纸厂那事儿烦你了还不行么!?」

  初邪在门口停下脚步,被议员们团团围住。

  「怎么了!?我半年前就说过!!半年以后,我就撒手不管的!!」女孩横
眉怒视着面前的议员们,「别给我装那个天真无辜的表情!!」

  「我们知道,我们知道,但是你别一时冲动啊,还有很多事情要交接啊。」

  「交接个屁!!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大吼的女孩很容易就镇住了所有的人。以她的威信,没人敢和她吵架。况且
道理本来就在她这边……

  这个时候,一个德高望重的中年议员推开前面的那些家伙,靠了过来。

  「初邪,就算你走了,你又准备干什么?」他沉声问道。

  初邪倒是挺尊敬面前的男人,她没有再大呼小叫:「不干了,我要去玩我自
己的。」

  男人没有指责她的任性,而是提出了一个非常严肃地问题。

  「那保罗那边怎么办?」

  两年之前,当跃迁舰队抵达那撒琉斯的时候,保罗的飞船单方面的切断了与
这边的联络,打破了原先的计划,独自降落到了海另一边的大陆。半年之后,冒
险者们带回了消息,保罗已经在东大陆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国家。

  他们的国徽上清清楚楚的标记着TWP的缩写样式,首都约赫利尔。

  保罗建立是权力高度集中的帝制国家,名为托雷沃庞帝国。

  这是与西大陆——结晶大陆的城邦资本联合制完全无法兼容的政体。

  初邪那个时候很容易就懂了,保罗从现身与自己谈判的时候,就拟定了宏伟
的建国计划。

  聪明人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两片大陆的人们,终有一天会因为价值观、利益
乃至危机感而相互为敌。

  「就算我在,也无法处理TWP帝国的问题。」初邪平静的说着,然后把苏
裳推到了前面,「你们要靠的人,是她。」

  议员们全都沉默了,他们知道女孩会解释。

  「从今以后,就是魔法的时代了。保罗已经帮助苦苦在帝国建立了专门研习
和传授魔法的高等学校,高级的军团级法阵,将是未来战争最具有决定性的因素。
我们的科技水平会不断衰弱,只有握住魔力这种武器,我们才能保护自己。」

  「以我的理解,保罗只要还活着,就不可能对我我们宣战。战争很久之后才
能到来,所以我们要倾尽全力发展自己的魔法科技,与之抗衡。」

  「可你自己就是最强的法师……你来组织我们的魔法学院才行。」一个议员
说。

  初邪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用不到我的!我会的,她已经都会了!」

  苏裳露出了一丝不安的情绪,但是却没有动摇,因为这些话是初邪早就对她
说过的。

  初邪像是摆脱了缰绳的野马,开开心心的甩开了身后无言以对的议员,走出
了议会大楼。

  她躲进浮车里,开回了被严密保护着的,自己的小屋。

  苏裳一直跟在她后面。

  「我没想到你会全都交给我……我甚至连实战都没有过……这种沉重的责任,
你放心交给我么?」她轻声问初邪。

  初邪坐在自己的床上,整理着一个行李箱。她将衣服塞好,然后合上了箱盖。

  「卡门会帮你的,我已经和她说好了。等孩子大一点,她自己就跑来找你啦。」

  初邪忍不住点着自己的CRK,打开了不久之前收到的来自卡门的照片。

  是卡门的自拍,她那张魅力十足却慵懒无比的脸占据了小半个屏幕。那是一
片翠绿的原野野,最远处的树林边孤立着一栋小小的房子。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梅尔菲斯正坐在河边,手里拿着一根吊杆,目光呆滞的钓着鱼。

  一个目光尖锐的小宝宝骑在梅尔菲斯的脖子上,两只手死死的抓着他的头发。

  「这家伙,怎么还活着啊!都多久了……到底死不死啊……」初邪憋不住嘴
角的笑意,毒舌道。

  「我害怕。」苏裳看着她解脱般的笑容,忍不住脱口道。

  「怕什么,卡门那个人虽然咄咄逼人,但人其实……」

  「不……」苏裳走过去,蹲在初邪的身边,用力抓住她的手,「你要走了,
你要去等他,对么?我们唯一能够全身心依赖的人,就要消失了。所有人都会害
怕,我也不例外。」

  初邪摸了摸苏裳的手背:「我只不过是一个精神寄托,你们总要学会自己走
路。没有那么难的,我们已经学了足够多的教训,只要不做傻事,大家都能过上
想要的生活。」

  「再给我们一点时间不行么?你可以从旁看顾我们,如果我们走的不对,你
还能……」

  初邪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他……我不想让
他看到变老的我,死也不行。剩下的日子,我要在八百年之后,留给他。」

  苏裳哭起来,那是无助和空虚的眼泪,那是失去母亲的孩子心中必然会升起
的不安。不过她很快就会坚强起来,她一贯如此。

  初邪拎着那只小巧的行李箱,推开房门,独自走了出去。那撒琉斯的母亲、
奇诺诺城市联邦的建立者,一夜之间消失。自这一天起,没人再见过她。

  她走的干脆极了,对普通人来说,没有任何征兆。

  联邦的人们度过了很长一段焦虑和不安的时光,混乱的局面也不断出现着。
又过了一段时间,正如初邪所想的那样,人们渐渐学会了自己走路,并且走得很
好。

  八百年,她给自己准备的藏身地点必须足够隐秘,才能保证安全。所以她没
有对任何人透露任何线索。哪怕保罗的帝国占领了结晶大陆也好,都不会影响她
的计划。

  世界被她抛在了脑后,初邪感觉痛快极了。她终于不需要每日每夜的想念着
那个一直伴着自己的男人了,我们将在八个世纪之后重逢。而这种重逢,也是一
种浪漫。

  只是女孩并不知道,遥远的星空之中,那艘孤独飞船上所发生的事情。

             那撒琉斯2877年

  韦尔奇走在一个山坡上,用袖子擦着满头的大汗。

  菲狄欧娜没好气的给他递过去一张手帕:「说了好几次了,别老用袖子!很
难洗的!」

  韦尔奇对她灿烂的笑着,一看到这笑容,菲狄欧娜就再也提不起生气的劲儿
了。

  「想不到路竟然这么难走!」韦尔奇抱怨道,「下次一定要让初邪拨款,把
这俩城市的路好好修修。」

  「是你自己不租浮车的……」菲狄欧娜埋怨道。

  「没钱啊!!穷人的命苦!!」韦尔奇用手锤着自己的腰,仰天长叹。

  第一年,韦尔奇和教会的其他成员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城市的建设工作里,直
到第二年才有了多余的精力发展自己的教会。他和菲狄欧娜几乎走遍了结晶大陆
的每一个城市,建立了教会的基础网络。如今,他们正在前往一个还没有教会成
员常驻的新城市。

  新世界,牧师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了。每个人都在付出必要的劳动,能传教的
机会也就只有晚饭前后的空闲了,这是好事,因为这最能检验一个神职人员的虔
诚度。

  他们靠着自己劳动的所得,筹集路费,将连教堂都没有的教会传遍整个大陆。

  「幸亏有罗格纳帮忙,不然的话真的要累死了。」菲狄欧娜拍了拍旁边的巨
狼。

  出人意料的,这头被遗留下来的深渊噬魔倒是和韦尔奇特别合的来。于是它
就充当了韦尔奇和菲狄欧娜的免费运输车,背负了两个人大量的行李——这对它
来说并不算什么。

  两人一兽好不容易爬上了山坡。韦尔奇再也走不动,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微风一吹,清凉的感觉让人特别舒畅。

  他向后一靠,准备在罗格纳身上打个盹,却一下躺了个空。

  韦尔奇转头一看,罗格纳正呆立在旁边,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俯下身子。

  这头魔兽的样子,就好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喂,大狗,没事吧?」菲狄欧娜担忧的摸着它的甲壳,低头问道。

  罗格纳在沉寂了半分钟之后突然动了,它的喉咙里发出了威胁性的颤抖,用
爪子在地上歪歪扭扭的写起了什么东西。

  韦尔奇惊讶的靠过去,读起了地上模糊不清的字迹。

  「第三艘飞船……宫王……」

  他默念着上面的字迹,额头上沁出了冷汗。

  罗格纳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接收到了它真正主人阿纱嘉。光咏在两年前发出
的信息。这条信息穿越了八百年的时空,刚刚抵达那撒琉斯。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韦尔奇抓着罗格纳的甲壳,用力晃动着巨
兽。

  罗格纳突然身子一震,将韦尔奇震到了一旁。它扫视了身旁两个陪伴了已久
的同伴,眼神之中似在道别。

  几秒钟之后,它爆发出一声兴奋的吼声,转眼之间消失在突然暴起的能量旋
涡之中。

  韦尔奇紧紧地握着拳头,他一把拉起惊魂未定的菲狄欧娜。

  「我们去奇诺诺城!这件事必须让初邪知道!!八百年后……妈的!!」

  然而,当他们花了数日,筋疲力尽的赶回到联邦主城的时候,绝望的发现,
初邪已经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其六

  「地球,澳洲,大沙沙漠」

  一个小小的城镇,在大沙沙漠枯黄色的包围中,看上去非常显眼。

  镇子不大,边缘甚至还有当地土著生活用的帐篷。不过城镇中心倒是有五座
现代化的建筑,虽然也只有五六层的样子。

  撒拉弗坐在其中一栋的某个房间中,摆弄着面前的仪器。

  那台仪器非常古怪,完全超越了现代人类的想象力。除了撒拉弗之外,或许
根本没有人能说出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几秒钟之后,答案被揭晓了,有人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能听清么?」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传过来。

  「嗯,信号不错。」撒拉弗笑着。

  「真是厉害,我们一直都在害怕,这东西会失效。」年轻人说。

  「这是不可能的,毕竟是我做出来的东西。」撒拉弗用戏谑的语气回应着。

  塞安波通讯器,可以无视空间距离进行即时通讯的超科技装置。它轻而易举
的将远在三百六十光年外的信息传递到了这个老头的面前。

  「这两年,在那边过的怎么样?」他继续问。

  「按你之前的指示,我们三个在东西两个大陆搜集了很多情报。不过目前看
来,一切和你计算中基本一致。保罗建了帝制的国家,如果动手的话相对简单,
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打算了。初邪那边,一直在发展城市,支持度太高了,下手是
有难度的。如果你什么时候需要杀她,要考虑的因素有三个……」

  撒拉弗拿出半截铅笔和一张破纸,准备记录传递过来的信息。这三个战士是
他特意培养出来的,又花费不少力气制造身份,才混入了跃迁舰队里面。虽然战
斗技术没办法和真正的超级战士相提并论,但好歹等级都被他强行提到了零级。

  就在这个时候,通讯器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惊恐的吼声。

  紧接着,密集的能量爆炸声响了起来。十几秒的时间,第一声惨叫回荡在了
撒拉弗所在的房间里。

  然后是第二声,还有第三声。

  撒拉弗摇了摇头,将那半截铅笔和破纸收回了抽屉里面。

  十几秒后,另一个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早上好啊,老头。」

  撒拉弗无奈的笑起来,笑的肩膀发颤。

  「也就只有你能给我些许惊喜了,奥索维。」

  「是的吧?打算怎么感谢我?」

  撒拉弗笑着:「你从深渊里出来了?还跑到了那撒琉斯?这已经完全超出了
我的想象。」

  「你自作聪明的跳下了河,想要一招定胜负,反而把自己坑进去了。后悔么?」

  奥索维在哪一边替撒拉弗叹息着,反而更像是在讽刺。

  「有点后悔,结果最后还是输了,所以只能赶紧抽身。」

  「抽身?那这三个人又是怎么回事?」奥索维不依不饶的质问着他,那语气
就好像在对老朋友说话。

  「你都把人杀了,还问这个干嘛。你要是真想知道,有一百种方法从他们嘴
里掏出想要的答案。」

  「哎呦,还是你了解我。」

  「我如果了解你就不会问你之前的问题了。你到底怎么跑到那儿去的?算我
求你,我年龄都这么大了,你是不是也表示一下尊重?」

  通讯器里传来奥索维爽朗的笑声:「其实很简单。阿纱嘉。光咏摧毁次元城
的时候,我恰好是在噬族的深渊里面。她借用那股力量破开通道,去了地球,我
只不过是搭了顺风车而已。再后来,伪造身份,偷偷登上跃迁舰队就很容易了。」

  撒拉弗长叹一口气:「这么说,我自以为是的做着计划的时候,你一直都在
地球上。怪不得我的计算出了差错。」

  「是呀。」奥索维的声音中充满了欠揍的得意感,「只是给原来的手下写了
一张小小字条。」

  「唉!」撒拉弗摇了摇头,「不得不承认,这一次,还是我结结实实的输了。」

  「你少来,你如果没有后招,我把自己的头拧下来。」奥索维没好气道。

  「我已经进了河,失去了计算能力,想要走出来就必须用很久很久。你又何
必对我那三个人出手?」撒拉弗的语气中带上了不满。

  「谁让你打初邪的主意。我的时间快到了,怕你以后给她找麻烦,所以必须
趁现在解决他们。」

  「时间到了?」撒拉弗皱起了眉头,「那欧的诅咒……又要生效了?」

  「没错。也不知道这一回什么时候才能醒……好在这次,不会有你这个大麻
烦来打扰我了。」

  「睡吧,奥索维。下次再战。」

  「嗯。晚安了,老头。」

  通讯器恢复了沉默。撒拉弗将它从桌上摆到了角落里,今后的日子里,它再
也没有响起。

                其七

  「暗面,噬族王城,堕鎏之地」

  噬族王城领主八诡,拖着沉重的巨大身躯,站在誓约禁壁的外面,沉默的等
候着里面的人出来。他的身后是无数噬族的精英里奥雷特,每一个都刚刚浴血归
来。

  他的身边,是深渊总督碎颌与深渊军团统领饮岚,他们也沉默着就好像在随
着八诡一起祷告。

  阴沉黑暗的堕鎏之地,只有盈盈的能量火把在地上轻轻跳跃,还有头顶的紫
河发出着沉闷的奔流之声。

  不知过了多久,誓约禁壁的大门被轰然推开。

  月喉从里面走出来,他慢慢将门扇拉开到极致,然后俯下了身。

  身披雍容王袍的女孩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身后的禁壁之中,无数锁链在空中
密密作响。

  所有噬族一同俯下了身体,面对着女孩单膝跪地,他们的嗓音在堕鎏之地轰
鸣着。

  「」独音「」噬心之嗣「」新深渊「阿纱嘉。光咏,吾等噬族唯一的王!」

  「新深渊」……阿纱嘉品味着自己的称号,发出了细微的感叹声。曾经的某
个称号不见了,被它取而代之。她这时候才明白,没有吃掉那个人之前,自己的
存在就好像无风无浪的空白。她看到,原来深渊安排的命运中,自己必将啖下那
个男人的心脏,然后成为可以和深渊比肩的存在。

  「阿纱嘉。光咏!!杀了我!!」一个凄厉的声音在誓约禁壁之中响起。

  一个身体残破的几乎看不出原来形状的里奥雷特被无数锁链纠缠在誓约禁壁
的正中。

  那是曾经的心王。两年,噬族在噬之女王的率领之下,终于击破了狂纵之崖
的所有防线,逼迫心王与自己决一死战。可是有谁能猜到,噬族也会口下留情,
将他变成俘虏呢?

  噬之女王没有回头,她挥手,命月喉关闭了那扇曾经关押过自己的厚重大门。

  她的父亲,上一代的噬王,在她归来的一刹那,执念消散,永远的归于了深
渊。堕鎏之地也好、誓约禁壁也好,都被新的女王所继承。

  心族的王已经不再了,有的只是一个需要杀上无数次的俘虏。战争也结束了,
心族想要诞生新的王,还需要内斗很久。

  本可以一口气将整个心族全部铲灭,但是光咏没有这么做。

  在她即将下定那个决心之前,一个心族里奥雷特的身影让她放弃了最后的倾
力一击。

  那个里奥雷特的名字是炎惧,他唤醒了噬之女王一丝埋藏着的回忆。

  心族已经不重要了,心族从来就没重要过。因为噬之女王要做的事情始终就
只有一个,那就是屠尽整个暗面和深渊苟延残喘的每一个宫族。

  心族,只不过是一个烦人的绊脚石。

  她等待着,等待用自己的双手,在宫族之王现身暗面的时候,将他毁灭。

  在那艘船上,她的力量虽然在急剧的成长,但短时间终究还是无法和持有希
斯飞尔的破霜抗衡。她不得不放弃复仇的最佳机会,用魔龙之眼躲回到暗面,重
新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光咏走上了堕鎏之地的阶梯,回到了八诡为她准备的王殿之中。

  噬族的王殿,再也不用像其他种族一样,建立在渡口之间。新生的噬之女王,
身为让所有里奥雷特都为之仰视和恐惧的「新深渊」,她毫无困难的行走在暗面
与深渊之间,从未担心自己摧枯拉朽的力量会让自己落入「冰面」以下。

  光咏在自己的宽大王座上找到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她取出了一直带在身上的
魔龙之眼,轻轻在手中把玩着。

  她早已不需要这件东西,哪怕是瞳族的圣物。

  八诡迈着沉重的步子,从旁边靠过来。他注视着自己的女王,脸上挂着油腻
腻的微笑。

  「我饿了。」光咏没有抬头,只是简单地扔出一句话。

  八诡的大手一挥,上百名里奥雷特举着无数精致的餐盘与美食,流水一样瞬
间摆满了光咏面前的桌子。

  光咏直起身子,将魔龙之眼随手丢在桌子上,拿起叉子开始进食。

  八诡往她旁边的位置上一坐,大模大样的也抓起了桌子上的食物。

  他是噬之女王唯一会允许与自己分享食物的里奥雷特,甚至不需要任何许可。

  八诡也绝不会和她客气。

  两人仿佛在比速度,因为稍微慢一点,对方就会把自己爱吃的东西吃个精光。

  比赛总是以光咏的胜利告终,这倒不是因为八诡在让她。

  八诡用手背擦着油光锃亮的嘴巴:「瞳族要求我们把魔龙之眼交还回去。甚
至连灾宴之王亲自在骸族王城也提到了这件事情。你是不是考虑考虑?」

  「对他们说,八百年以后再来拿。」

  「你留着它也没什么用。」八诡无奈道。

  「如果他们不同意,那就给他们战争。」

  八诡笑着,应诺。

  「血族……血族那边有消息了么?」光咏又问。

  八诡摇着头:「血王苍缀封闭了自己的次元城,也没有在暗面的黑城出现。
需要对她发动进攻么?」

  「还不是时候。」光咏的眼神锋利起来,她摆了摆手,「宫族被我们覆灭之
后,才轮到她。而且,旗鼓相当的战争,才会有意思。我给她时间。」

  「如你所愿,小姑娘。」八诡呵呵笑着。

  「在你眼里,我还是小姑娘?」光咏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向身旁的巨型胖
子。

  「你是小姑娘,也是我的女王。你是我的骄傲和荣耀。」八诡轻声说。

  光咏眯着眼瞥了他,像是对他的答案并不满意,但八诡并不在乎。

  暂时已经不用考虑战争,肚子也被填饱。光咏将身体靠在王座的扶手上,微
微有些出神。

  「八诡……你觉得,我现在像人,还是里奥雷特?」噬之女王轻声问旁边的
王城领主。

  「里奥雷特……货真价实的里奥雷特。」八诡毫不动摇地说道,「在我有生
之年,从未见过本族的」深渊之赐「,更无法想象」新深渊「的存在。你就是深
渊,那自然就是再也纯粹无比的里奥雷特。」

  光咏点点头,微微闪亮的长发从肩膀上滑下去,垂落在雍容华贵的王袍上。

  「可是,我为什么会如此的想念他……」

  「因为他的心在你这里。」

                其终

  「暗域」

  这好像是古罗马风格的建筑,我无法分辨它们的细节,只觉得有些陌生。

  我坐在街头露天的咖啡馆边,轻啜着一杯味道浓厚的咖啡。

  喝这样的咖啡会很难睡着的,我这么想着。

  在我习惯生活的地方,很少有这样露天的咖啡厅。这应该是欧洲的某个城市
吧,我猜测着。

  路边的行人十分悠闲,带着一种从骨子里洋溢出来的轻松感。他们遛着狗、
推着婴儿车,有人在长椅上喂着鸽子。

  我看着他们,有些出神。这种日子好像已经很久没享受过了。

  一个坐着轮椅的女孩向我靠过来,她在对我笑,那笑容很熟悉,我在一瞬间
有些恍惚,却看不清她的脸。

  就在我努力想要认清她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我的桌边。她伸出手,在我的
桌上放了一枚金币。

  很奇怪的金币,八成是假的吧?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世界变成了一片黑暗。

  一片黑暗,仿佛从我出生开始,就是这样的颜色,一切只是轮回。

  我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我梦到了一片黑色的海,没有尽头的海。头顶的天空也是黑色的,似乎和黑
色的海水融为了一体。我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中漂浮着,心里无比宁静,像是一个
失去了生命的死者。眼前可以看到点点的繁星,所有能够指向的东西都十分遥远,
没有目的也没有止境。

  忽然之间,我看到了一枚燃烧着的火球。它发出隆隆作响的声音,以不可阻
挡的势头向我逼了过来,并在瞬息间熄灭,然后将我吞噬进了烟尘之中。

  我迎来了一片寂静,直到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遥远的像是穿越了无数日
夜和距离。

  「他不可能还活着。」一个陌生女孩的声音。

  「可以打个赌。」又一个慵懒的男声哼道。

  我用尽全力,微微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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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记

  我能够清楚的记得,《神都》动笔的时候,屋子外面是一片冰天雪地。

  不过房间里的暖气非常不错,所以我只穿了一件单薄的T恤。

  刚刚在贴吧完成了一篇连载,日更,两个月,两千两百万点击,那是是足以
让自己小小自豪一把的数据。

  有些累。几天以来都没有再创作什么的兴致,于是与Zip打起了游戏。

  是《Biohazard5》,老游戏了。不过因为打的还不错,所以总能
提起一些兴致。Zip和我配合的很好,拿到了全球三位数的名次,1408。

  我问Zip,这名次是吉利还是不吉利?Zip说,不然我算一卦。我说滚。

  对于一个习惯写东西的人来说,一个故事的终结带来的是任何东西都替代不
了的满足感。当然,还有无法回避的空虚。

  我丢下手柄,留Zip在客厅。他打开了另一个游戏,我已经记不住那是什
么了。大概是《使命召唤》,又或者是《上古卷轴》。

  我钻回卧室,打算写点没写过的,权当解闷。

  没打算继续写《终末之果》,因为思路有些迟滞,心情也不是特别合拍——
事实上我已经很久没写了。

  《神都》,我打下这两个字的时候,只是借用了《终末之果》中的一个词汇,
并没有打算以现在的这种姿态展现出来。

  可是一切,就这么开始了。

  《神都》成了整个系列第一个完成的作品,在今天,在动笔的五年之后。

  五年。

  五年以前,我从未想到,自己会体味到衰老的滋味,虽然只有一丝征兆。

  从未想到,会有至亲的二人在眨眼之间相继逝去,留下一间再也无人居住的
房子。

  从未想过,自己会组织起属于自己的小家庭,有了值得永远爱的女人。

  未来在那个时候是一片混沌的迷雾。我以为自己知道前行的方向,直至此刻
回头,才陡然发现那时的自己是如何的无知与迷惑。

  《神都》的五年,是人生中最混乱也是最多变的五年。

  我并不喜欢这五年。

  我并不喜欢《神都》。

  我讨厌贪狼,因为我能在他身上看到自己。

  我讨厌梅尔菲斯,因为他有的东西我永远也无法拥有。

  我讨厌韦尔奇,因为我总是像他那样笑着。

  我怕这许许多多被塑造出的人,会质问我,质问我这五年到底做了些什么。

  我写下了这篇故事,这篇故事却没有为自己创造什么未来。

  我怕他们问我,值得么?

  五年以前,我会毫不犹豫的肯出肯定的答案。我会说,这是我喜欢做的,我
写的很快乐,也有愿意看的人,这就是值得的。

  现在,我无法做出这样的回答。因为只要继续活下去,能够允许自己任性的
机会就将越来越少。此谓之现实。

  我想,成熟的标志之一就是麻木。不再执着,也不再会固守某种原则。曾经
顽固不化的念头,也会因现实变成微微一笑,融化在时间里。

  我远不够成熟。不是因为我固守着原则,而是因为我因为放弃了曾经固守的
东西而被不断煎熬着,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被麻木。

  梅尔菲斯最后的话,从某种程度上说,是给自己听的。

  希望我永远不会麻木,希望我永远被那种罪恶感和矛盾所折磨。因为正是他
们,让我诞生了无数想说的故事。

  我想要说故事,这就是一切的起源。

  从此刻,五年之后,我想看看,自己在这条路上又走了多远。

  那时候,要记得看看,自己是否有资格微笑起来。

           ************

  这篇后记的前半部分,只为写给自己。

  而后半部分,则不完全如此。

  最先动笔的,是《暗域》。

  曾经将整个故事在二十万字的级别推翻过三次。又因为种种原因放笔,为了
补完整个故事的脉络,开始了《终末之果》。

  整个故事构架的真正跨度,应该有十五年。

  而这其中的头十年,真正的读者只有两个,其中包括我自己。

  我清晰的记着,十年之前,我坐在他的房间里,兴高采烈的描述着凯因·雷
伊诺恩的计划。他听着,一直在笑。我一直写下去,而他则一直读着。

  他不曾问过我什么,也不曾施于几句赞词。很多时候他看起来都是一个微显
腼腆的男人。

  一晃如今,他几个月才会偶尔问我,「写到哪里了?」。如果完成这部作品
是我一心想要做下去的幻梦,他就是这场梦最后的守护者。因为我知道,即使没
有任何人会读,他也会在,正如他十多年来所做的那样。

  这是一个男人给另一个男人的勇气。他就是我的梅尔菲斯。

  下面这张图,作为《神都》完结时的纪念。

  在创作《神都》的漫长时光中,无论是文学水平、情绪把握还是自己单纯的
写作状态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这是写过最大篇幅的作品,其中的愤懑、压
抑、沮丧或者解脱感,都是从未有过的感受。

  写作者大部分都是内心敏感的人,我们常常为一丝纠结或杂念而无所适从。

  我又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幸运值原来很高。

  我遇到了Anderson先生,有了第一次愉快的交谈。

  他帮我建立的q群,做了我因为逃避心理而一直没做的事情。

  我没有把他的存在当一回事,因为所谓的粉丝群,曾经的作品已经排到过第
三群,而我已经数年未曾在其中露面,甚至连原本的号都已换掉。

  我开始的时候没以为《神都》会如何,后来才发现它与之前任何一个作品都
不同。

  我把自己的梦扔到了台前,毫无保留的接受着所有人的审视、唾骂和批判。
我再也不能以一句「我自己都没当回事」,来进行脱解,像以前那些娱乐创作时
所做的一样。

  然后在无比的忐忑与窒息之中,我感受到了Anderson先生的巨大善
意。

  这个世界上能对一个陌生人真正展现善意的成年人并不多,因为这么做的人
往往会收到伤害。

  他这么做了,然后我发现,无论在价值观还是分寸感上,我与他都达到了高
度的合拍。

  如果说《神都》最终没能带给我任何东西,那么这个朋友,至少值回了票价。

  然后我认识了更多的人。

  在前一晚的更新中,我像溺水之人一样去抓自己的稻草。那个时候,我想到
的人是拂晓。

  他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从未吝啬,昨晚也是如此。

  还有奶茶,他是第一个让我知道,有人会为我的文字如此感动的家伙。在我
为下笔而激昂的时候,我知道他会与我共鸣。

  从初始便陪伴着、见证着、用自己的分析和感慨一次又一次鼓舞我的剑鱼兄。

  在精神上激励过我,又在技术上支援过我的微嗔。

  在评论中长篇宏论、看得我心潮澎湃的狗子哥;分析的鞭辟入里,仿佛能读
懂我心的眷尘;帮我建立了贴吧的蛋蛋;为《神都》谱过曲、写过文的绵羊;送
游戏给我的艾斯戴斯;尽心为管理出自己一份力的归墟;不时发来几句鼓励的逐
影……

  需要感谢的人,还有很多。毫无诚意的一并谢过。

           ************

  有人说,《神都》的结局太过虚幻,没能够读懂。

  而我不想过多解释。因为很多答案,正是因为希望读者自己挖掘,而被我掩
盖了。

  既然是做梦,为什么不做大点呢?

  对于这套由数部长篇组成的作品,我抱着一个很大的野心在写。这是文学层
面的野心。

  我的文笔拙劣,行文晦涩,颜色也略显阴暗。人物的塑造只能采用最笨的方
法来写,那就是堆积字数——在文学层面我一无是处。

  但我仍然有着野心。

  这套作品,我希望很多人能够读到。而无论人们从哪一篇读起,无论阅读的
顺序如何,都能有绝然不同的感受。而这种感受,无法重复,因为你无法更改阅
读的顺序。

  随着凯因进入了整个故事,还是贪狼?整个故事被揭开的顺序,将为每一个
读者塑造无法复制的阅读感受。每一部作品,都将有必须在其他四部之中被相互
印证的线索与答案。

  五部作品,便有一百二十种不同的体验。这就是我的野心。

  谢谢在这里第一时间阅读了这篇后记的你们。也很抱歉,因为你们只能共享
其唯一一种。

  《神都》完结时的读者,只有诸位,不到八百人。希望五年以后,这个数字
能乘以十倍,或者百倍。

  八百,这个数字……与贪狼的旅程,有了奇妙的巧合。

  五部作品,将以《神都》、《战争之豺》、《终末之果》的顺序完成。《库
鲁斯绯克之痕》作为中短篇,会与最终篇《暗域》同时更新。期望你们能与我一
同走完梦中的旅程。

  就像《神都》其终的贪狼一样,在八个世纪之后,与《暗域》的主角们相逢。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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