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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夜天子(4月18日 更新至“第17章 摧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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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漂亮姑娘

  田雌凤回首吩咐了一句,那艄公立即奋力撑起了筏子,但筏子上有四个人,筏子虽然是顺流而下,速度也快不了多少。

  一个中年文士立即走过去,从艄公手夺过竹篙,单臂往水中一撑,那竹筏一颤,速度突然加快。

  田雌凤不会武功,下盘不稳,竹筏猛地一动,她的娇躯便是一晃,但另一个中年文士马上伸出手去,在她手肘处微微一握,田雌凤立即站得稳如泰山了。

  竹筏箭一般直奔叶小天和宋晓语而去,河畔叶小天和宋晓语的侍卫发现有异,纷纷沿石阶狂奔而来。但竹筏奇快,又抢了先机,终究先于他们一步,堵在了叶小天和宋晓语的去路上。

  竹筏推水,白色的浪花哗哗翻涌着,堪堪堵在叶小天去路上时,那文士又将竹篙向前方水下奋力一刺,竹筏“哗啦”一声稳稳地停在水中。

  田雌凤身形向前微微一栽,由于有那中年文士的扶持,马上稳稳止住。田雌凤微微一笑,揶揄地道:“叶长官,何故仓惶似丧家之犬?”

  叶小天险险一跤跌进水里,幸被宋晓语一把拉住。叶小天扭过身去,讶然道:“啊!田夫人,幸会,幸会,在下和宋姑娘本来是比赛谁先赶到岸边的,不曾看到夫人驾到,失礼失礼。”

  “宋姑娘?”

  这个姓氏很敏感,田雌凤的目光顿时投注在宋晓语身上。

  叶小天见已被追上,情知田雌凤如果要杀人,只需一声令下,在那两个龙虎山高手面前,自己绝对逃不掉,所以干脆放弃逃跑,说出宋晓语的身份正是为了拖延时间。

  别看杨宋两家“打得火热”,但是双方都有分寸,要避免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所以底下人杀得难解难分,两家的土司老爷见了面,还会客客气气地把酒言欢也不稀奇。

  说出宋晓语的身份,田雌凤总要有所顾忌的,只要能稍稍拖延一下时间,他的部下就能赶来救主了。田雌凤果然把注意力转向了宋晓语,轻笑道:“原来是宋家姑娘!好生灵秀的一个女子!”

  宋晓语微微敛衽,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道:“宋家晓语,见过田夫人!”

  田雌凤恍然道:“啊!原来你就是西望山上一晓语的宋姑娘,不错不错,如此人品,倒真配得上他!”

  田雌凤说完,微笑地看了叶小天一眼,宋晓语自然明白她所说的他并非指叶小天,叶小天却误会了,赶紧摆手道:“夫人误会了,在下和晓语姑娘,其实只是初相识……”

  宋晓语咳嗽一声,打断叶小天的话道:“听说夫人昨日不慎受了重伤,这么快就好了?今日居然有雅兴游花溪。tt全集下载/strong>”

  田雌凤被她戳中自己痛处,俏脸顿时一沉,叶小天额头冒汗:这丫头怎么这般不知轻重,如果把她刺激的发怒,真要下杀手怎么办?

  幸好此时华云飞、毛问智等人和宋家的侍卫已经冲到面前,如临大敌地盯着田雌凤一行人,叶小天心中才稍稍安稳了些。

  田雌凤冷冷地对宋晓语道:“蚊子叮上一口也算伤么?啊!我倒是忘了,宋姑娘身娇肉贵的,一点点皮肉伤,恐怕也会受不了吧?”

  宋晓语道:“那倒是,本姑娘如果腿上挨了重重一刀,是绝不会第二天就跑到花溪卖弄的,怎么也得静养个十天半月才成啊,比不得夫人如此剽悍!”

  叶小天已经快急出了汗,不停地向宋晓语挤眉弄眼,别看他有时挺驴,驴性一发天王老子都不怕,正常的时候他却是很油滑的,眼下小命悬于人手,稍稍示弱有什么了不起,千万别激怒她啊。

  宋晓语气呼呼地说罢,瞪了叶小天一眼,道:“你老人家中风了啊,嘴歪眼斜的做什么?”

  叶小天登时嘴歪眼斜,啊啊地说不出话来了。宋晓语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嗔道:“你还真装傻啊,有人信么?”

  叶小天失声叫道:“田姑娘!”

  田雌凤盈盈地瞟了他一眼,抿嘴笑道:“你也不必奉迎,我说过既往不咎,就不会再追究。妾身早已嫁人,连女儿都生了,叫声姑娘可嫌有些晚。”

  “他叫的是我,可不是你,堂姐大人!”

  田雌凤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田雌凤霍然扭头,就见又一道竹筏飘然而至,一位佳人俏立船头,风情比之毫不逊色,妩媚中又有三分少女滋味,不免尤胜三分,正是田妙雯。

  田妙雯可不是偶然巧遇,她就是追着叶小天来的,只是到了花溪又绕到上游,乘筏而行,故意制造出一种偶然巧遇的局面。

  田大姑娘追着叶小天出来,自然是想趁热打铁,制造两家公开合作的契机,但她既然知道叶小天来了花溪,又岂能不知道他要见的是什么人,该不该这时出现,方不方便拉近关系,这些她都要考虑。但她就是来了,其中心思,就不足为外人道了,反正,用叶小天刚才的一个想法就能解释:漂亮姑娘,可以任性。

  田雌凤脸色微冷:“原来是妙雯堂妹!”

  宋晓语却很开心地向田妙雯招了招手:“未来小姑,还不快来拜见未来大嫂。”

  田雌凤的嘴角抽了抽,板着脸道:“宋姑娘好!”

  宋晓语嘟起嘴儿自语道:“哼!现在不肯叫,早晚还不是要叫,比你小,我也是嫂子!”沾沾自喜的模样颇显得意。

  叶小天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这才知道这位宋家大小姐竟然与田彬霏订了亲。想想田彬霏的风采,叶小天觉得倒是与宋大小姐颇为般配。

  宋大小姐天真烂漫,有些与莹莹相仿,或许在这一点上与田彬霏相去甚远,但田彬霏本身已是智计无双的角色,如此心地单纯、没有心机的姑娘或许更适合他,否则他既便在家里怕也要不得放松。

  丛林之中一处酒家,曹瑞希和展伯雄靠窗坐着,竹帘儿半卷半垂,遮住了阳光。

  “老展,你说什么办,田夫人也在当场,此时出手,谁还相信是田夫人下手?你我昨日可是与叶小天大打出手过的,那时必然要疑心到你我头上。”

  展伯雄眉头紧蹙,道:“此时下手的话的确不妥,不如暂且撤兵,反正他还要在贵阳停留一段时间,我们总能找到机会下手。”

  这时一名渔翁疾步走进酒馆,来到二人身边,俯耳对曹瑞希说了几句话,曹瑞希苦笑一声道:“田妙雯也到了,再加上宋家小姐,牵涉太多,今日是绝不宜动手了,马上收兵吧!”

  山林的另一侧,一队队杀手整装待命,腰间无鞘的佩刀,身上青色的劲装、倒卷千层浪的绑腿,干净俐落。

  张雨桐负手而立,静静地听人禀报着。

  “叶小天此来,会见的人是宋家小姐。”

  “播州田夫人到了!”

  “思州田姑娘也到了!”

  张雨桐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

  一个青衣首领悄然靠近,低声道:“大人,如果此时不宜下手,我们不妨另找机会。”

  张雨桐冷笑一声,道:“此时下手有什么不合适?”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道:“叶小天与田夫人有仇,田夫人与田姑娘不谐,田家和杨家有怨,叶小天要和田家、宋家结盟,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正适合乱中取利!”

  张雨桐微微昂起了头:“田夫人在场,就能证明不是她的主使?越聪明的人越不会这么想,何况还有曹瑞希和展伯雄替我背黑锅,把他们干掉,能干掉哪个就能干掉哪个,乱,我们才有希望!”

  那个青衣人顿首道:“遵命!”

  张雨桐徐徐转身,看着肃立当场的众青衣人,神色忽转感伤:“诸位,你们是我张家最后的秘密力量了,张家的是非成败,如今全系于你们一身。”

  张雨桐慢慢向前两步,将脚下一截枯枝咔吧一声踩断:“你们若是死了,你们的家人我会当成自己的亲人奉养!你若能侥幸不死,就是我张家的大恩人,一生富贵享用不尽!”

  众青衣人齐齐拱手,沉声道:“愿为主人效死!”

  张雨桐徐徐转身,沉默片刻,用力一挥手,低喝道:“此一去,但凡所见,都是你们要杀的人!动手!”

  众青衣人像群狼一般,滚滚而去……

  溪上,三个女人一台戏,叶小天生命之忧已去,开始苦恼起如何向田妙雯解释了,他哪知道宋晓语姑娘早已许配了夫家,而且就是田妙雯的大哥。

  现在他和人家的未来大嫂幽会,却被人家田姑娘撞个正着。宋姑娘心地单纯,天真烂漫,根本不觉得此事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可叶小天不能这么想啊。

  万一田妙雯有所误会,再告诉她大哥,自己这边声名事小,万一因此影响了宋姑娘的终身幸福,那就罪莫大焉了。偏偏这种事还没法解释,越描越黑。

  叶小天趁着三个女人大打机锋,好不容易才想出一个理由,便东张西望地道:“啊!宋姑娘,你说令兄片刻就到,怎么还不见他的人影啊?”

  如果宋晓语是陪着她大哥宋天刀来见叶小天的,那自然就什么嫌疑都没有了。叶小天觉得宋姑娘虽然天真烂漫,其实慧黠聪明,并不是笨蛋。

  她或许意识不到被人撞见可能会产生不好的影响,但是自己说的这么明显,她至少会觉察出有古怪,不会傻呼呼地申明她就是自己来的,根本没有她大哥什么事儿。

  宋晓语听他一说,果然觉察不对,看了他一眼,眼神稍显奇怪,却还是顺着他的话意道:“刚才久等你不至,我哥去那边林中游赏了,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宋晓语伸出纤纤葱指,向湖畔丛林轻轻一点,一时间就像小仙子撒出一把豆子成了兵,丛林中蓦然冒出数十个青衣人,手举长刀,踩踏着齐膝深的湖水,向他们猛冲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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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池心鱼

  “有刺客!”一声尖叫,把水中的游鱼惊得四下逃窜起来,如此高亢激昂的一声尖叫,不是发自宋小姑娘之口,竟然是叶小天喊出来的。

  竹筏上持篙的中年文士脸色一变,一篙入水,那筏子就横着窜了出去,笔直地射向湖心小亭。

  敌人从四面来,在湖面上趟出了无数条水线,场面蔚为壮观。竹筏无根,在水面上与之搏斗,对两个龙虎山高手来说并不为难,可再加上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田夫人,他们可不敢冒险,所以疾趋湖心亭,在那里,凭他两人的功夫,足以把田夫人护得风雨不透。

  宋晓语花容失色,大叫道:“姐夫,咱们快逃!”嗖地一下窜起来,慌不择路地就要往岸上逃,这可不是自投罗网?她双脚刚刚离地,就被叶小天拦腰横空抱了回来。

  谢妙雯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娇斥道:“向湖心逃!”说话间,她的艄公已经紧赶慢赶地追着田夫人向湖心小亭转移了。

  叶小天一把拉起宋晓语的手,便沿着琴弦状的条石向湖心小亭跑去,单腿跳,双腿跳,轮着跳,跟“跳房子”似的,动作倒是相当利索。

  “杀!”

  此时,宋晓语的人、叶小天的人,已经分别向来敌迎去。

  “杀!”

  华云飞猛虎般前扑,双腿趟出扇形的水花,手中刀劈面刺去,刀未到,扇形的水花已经急骤地扫在那人脸上,水花在那人脸上炸开,溅到空中时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华云飞从他眉心狠狠拔出刀来,猛地向前一跃,那人的身体正仰面摔向水中,华云飞在他腹上用力一踏,那人更快更沉地砸向水面,在水花被砸开的刹那,华云飞已经腾空而起。一口雪亮的长刀迎上了第二个敌人。

  “杀!杀了他们!”

  毛问智咋咋唬唬地挥舞着手中刀,喊一句退一步,后脚跟碰到水中条石的时候。赶紧跳了上去,握着长刀四下瞅瞅,开始向湖心亭靠拢。

  小亭四面都有人站在水中激战,不时有人中刀。染得周围湖水一片血红。这花溪鱼肥且多,因为这些人的滋扰,不时有大鱼跃出水面,给这血腥的场面更增添了几分杂乱。

  田雌凤的筏子到了湖心亭畔,立即被那名持篙的中年文士护着进入小亭,另一名中年文士脚下用力一震。那筏子先是往水里猛地一沉。紧接着“啪”地一声完全炸开来,变成了散落水中的一些竹竿。

  那中年文士跃到岸边,俯身拾起一条细一些的竹竿,也匆匆退入亭中,他们两人再加上两条丈八长的竹篙竹竿,防护范围已经涵盖了整个小亭。

  田妙雯的小筏也到了亭边,田妙雯迈步登上岸去,还没扭过头儿,就听宋晓语的大叫声在耳边响起:“小姑等等我!”

  田妙雯没好气地回过头。就见叶小天拉着宋晓语,一路跳着房子,堪堪跳到身边,田妙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叶小天一把拉起她的小手,不由分说地冲向小亭。

  小亭中,田雌凤瞪着水中激战的纷乱场面,怒不可遏地道:“是谁吃了熊心豹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说到这儿,她忽然顿了一顿。这场糊涂仗打到现在,刺客究竟要杀谁,她还不清楚呢。

  田雌风一转身,就看见叶小天一手牵着田妙雯、一手牵着宋晓语冲到她面前,干笑道:“一起躲躲,一起躲躲!”田雌凤冷哼一声,往旁边挪了挪。

  所有重要人物都集中到了湖心小亭,所有的杀手自然都向这个方向冲过来,侍卫则拼命抵挡,双方围绕小亭,展开了激烈厮杀。

  毛问智冲到一半,就有两个杀手冲到了他前面,想要再往回跑,扭头一瞧,退路上也有人在厮杀,毛问智进退两难,只能呆呆地站在一块石头上。

  叶小天在亭中看见,不禁急叫道:“老毛,快闪开,往下游走,往下游走啊!”

  毛问智听见叶小天的喊声,冲着亭中嚷道:“大哥,我来保护你!”

  叶小天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保护个鸟!先顾你自己吧,快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

  眼见毛问智不为所动,叶小天急了,刀光剑影就在老毛身边,这个夯货又比不得华云飞一身武功,真要较量起来,他都未必及得上自己,叶小天立即就想冲出去。

  他伸手去夺中年文士手中的竹篙,一连夺了两把,那竹篙好象在那中年文士手里生了根,纹丝不动。中年文士瞪着他道:“你做什么?”

  叶小天道:“借竹篙一用!”

  田雌凤不耐烦地道:“慈不掌兵,你出去干嘛,武功很高吗?”

  宋晓语道:“你为了部下能不畏死,自然是极好的。不过他们的目标只能是你我,绝不会是那个家伙,你若出去,不但救不了他,还会让你的部下顾此失彼!”

  田妙雯瞟了叶小天一眼没有说话,叶小天沮然放开了手。

  ※※※※※※※※※※※※※※※※※※※※※※※※※

  曹瑞希和展伯雄正欲带人离开,忽又有人赶来禀报,那人对二人禀报一番,二人不由面面相觑:“大批杀手?这是谁派的人?”

  曹瑞希想了一想,喜道:“会不会是田夫人贼喊捉贼?将自己也置之险地以洗脱嫌疑,高明啊!”

  展伯雄摇头道:“不可能!田夫人如果想杀叶小天泄愤或有可能,可她不会动宋家的人和田家的人,那会给杨天王招来大麻烦。”

  曹瑞希道:“不是杨家的人,还有谁能调动如许之多的杀手?”

  展伯雄冷笑道:“哪个大家族暗地里没有蓄养一群死士?叶小天这小子到处惹是生非,天知道这次得罪了谁。”

  曹瑞希眼珠转了转,道:“这样的话,我们倒是不必急着离开了。”

  展伯雄神色一动,道:“你是说?”

  曹瑞希阴笑道:“被刺杀的人敌我混杂,如果杀人的人也是来路众多,谁还有本事理得顺这团乱麻呢?”

  展伯雄道:“趁火打劫?”

  曹瑞希咬牙道:“不错!趁火打劫!你我各出一支人马,分别加入战团,让他们乱上加乱,如果能杀得了叶小天最好。如果杀不了……”

  曹瑞希狞笑道:“宋家、田家、杨家。四大天王卷进了三家,这局势想不出乱都不成。到时候,他们互相猜忌。什么旧账都会翻出来,你我二人正可从中取利。”

  展伯雄兴奋地道:“不错,他们互相征伐,必定元气大伤。新任巡抚到了。对他们必然也大为不喜,你我二人说不定有机会更进一步!”

  二人对望一眼,眸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忽然一起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曹兄,一定要挑最可靠的死士。一旦被抓。宁死不招的才行!”

  “放心,对这些人的背景、关系,我处理的非常干净,就算其中出了一两个软骨头,一口咬定是我,也拿不出任何证据的。更何况秦桧还有仨相好呢,我曹家四百年江山,还养不出几个死士?”

  曹瑞希掉头离去,展伯雄狠狠地啐了一口:“没读过书就不要乱掉书袋。什么狗屁比喻!”

  杀手们抢的是一个先机,其实不管是田妙雯还是宋晓语,携带着的侍卫都不少,叶小天和田雌凤也不例外,他们在亭中坚守了小半个时辰,四周水中已然尽皆浮尸,水色泛红,此时他们本不在近前的侍卫们也闻讯赶来。

  这些生力军一加入,那些杀手就不占优势了,但是这些人悍不畏死。显然是此来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前仆后继,寸步不退,如此一来凭着一腔悍勇之气,竟也杀了个旗鼓相当。

  宋晓语捂着眼睛钻进田妙雯的怀里:“好残忍!真的好残忍!”

  田妙雯被她在胸口挤来挤去,没好气地嗔道:“离我远些!”

  宋晓语一转身,又钻进了叶小天的怀里:“太残忍了,看得人家心尖儿直颤……”

  田妙雯没好气地又道:“你还是靠着我吧!”

  田雌凤没理会他们,她一直镇定地观察着形势,此时双方死伤都很惨重,死者自不待言,轻伤人人都有,重伤的更多,或在水中挣扎哀嚎,或伏在石上奄奄待毙。

  田雌凤眉头一蹙,道:“立刻登岸!”

  宋晓语对这个坏女人没有半点好印象,马上放下遮眼的双手,反驳道:“你说登岸就登岸?现在这么危险,我们不如坚守于此,这些杀手还敢苦战不走么?”

  田雌凤冷笑一声:“爱走不走!”说罢当先向亭外走去,两个中年文士立即紧紧护住左右。

  田妙雯扫了一眼周围情形,马上对田雌凤的打算了然如胸,立即道:“我们也走!”

  宋晓语还待再说,叶小天也明白过来,忙对宋晓语道:“田夫人一走,我们就少了最有力的护卫了,快走快走!”宋晓语一听也有道理,这才乖乖跟着他们离开。

  其实田雌凤做此决定,自然有她的道理。经过这一番厮杀,敌我双方伤势都很惨重,再加上他们是水中作战,虽说那水只及膝盖,可是凭着一股锐气冲过来还成,在其中辗转腾挪地做战,消耗的体力就要以倍计数了,因此现在双方侍卫可以说都已筋疲力尽。

  如此一来,这场战斗虽然尚未结束,他们要突围其实危险已经并不大了。如果不突围,目前看当然也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谁知道对方还有没有后手?

  如果突然再杀出一支生力军,那两个龙虎山侍卫也将好汉难敌四手,固守小亭就成了坐以待毙,登上岸去却可以且战且走。

  田雌凤的判断当然是准确的,方才赖以自守的有利地形,换一个条件下就会成为死地,还是走为上招。只是这些道理一时半晌和宋小妹是说不清楚的。

  田雌凤在前,叶小天和田妙雯、宋晓语及其几名贴身侍卫在后,沿着石阶急急而行,有杀手看见,想要抢过来拦截,果然被与之搏斗的侍卫缠住脱身不得。

  毛问智既不想临阵脱逃,又自知本领不济,站在一块条石上左右为难,好在他的怂样儿那样杀手也都看在眼里,没人觉得这是一个什么重要角色,而且他对自己又毫无威胁,一时也无人懒得上前招呼他,他就一个人孤零零地被晾在了条石上。

  此时忽见叶小天等人赶到,毛问智大喜,急忙跳进水里,先放过田雌凤和龙虎山的两位先生,随即才趟水随叶小天向岸边逃:“大哥,登了岸便乘马回城吧,只要你一走,这些杀手就不会纠缠了。”

  叶小天气的发昏,这叫什么话?难道我是扫把星,这些杀手都是我招来的?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要杀谁呢。

  叶小天马上补救道:“不错!田夫人、宋姑娘、田姑娘,我等取了坐骑立即回城,不管那些杀手是为谁而来,咱们一走自然散去,事后我等再详查他们来路就是!”

  一行人紧赶慢赶地冲向岸边,叶小天双脚刚刚踏上地面,还没站稳后脚跟,郁郁葱葱的丛林中就发一声喊,又有无数的黑衣杀手手举长刀蜂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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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接踵而来

  这一路杀手奇兵突出,正在湖中激战的侍卫们见了顿时一呆,张家的杀手也是一呆,不过他们很快就弄清了敌我,幸好大家衣衫颜色分明,否则想不乱套都难。

  侍卫们急急抢上岸去救援,张家杀手见来了不知名的援兵精神大振,也自湖水中向岸上猛扑,此时奇兵突出的杀手已经和叶小天等人的近身侍卫们短兵交接,展开了激战。

  龙虎山的两大高手一开始还大袖翻飞,用铁袖功迎敌,不一会儿大袖就被割得七零八落了。所谓铁袖功并不是内劲能贯注到衣袖上,完全是靠着一种技巧以柔克刚,以柔化刚。

  敌势太众,他们不能从容阻敌,自然也就护不住大袖的周全。麒麟臂是极剽悍的硬气功,可以刀枪不入,除非你具备比他更强悍的内劲。

  现场这些杀手当然没有那样的武功,可是以臂迎敌,终究不甚方便,至少杀伤力方面不及兵器,两个大高手最终还是抢到两口刀,这才挽回颓势。

  此时这两位仁兄已经完全没有高手风范了,光着两条膀子,攥着一口单刀,双臂倒未受伤,可他们可没有传说中罡气护体、周身刀枪不入的本事,肩上、腿上难免也受了伤。

  田雌凤懊恼不已,娇斥道:“散开走,不要跟着我!”她已▽经发现,虽然有些青衣杀手是冲着她来的,但青衣杀手和黑衣杀手都有一个统一的目标:叶小天!

  叶小天也发现了,老子这哪是双子座的呀,根本就是扫把星座的,哪儿突然冒出来这么多杀手,为何非要置老子于死地?众人之中,以田雌凤的实力最强,他自然要紧跟田雌凤。

  田雌凤斥喝他散开,叶小天充耳不闻。厚着脸皮依旧紧随其后,还专门在龙虎山两大高手身边转来转去,吸引火力让他们去抵挡,田雌凤终于变色,尖声斥骂起来。

  “叶小天,你这个浑蛋!老娘和你无亲无故,不要再给我招惹是非!你我各自散去,生死各由天命罢!你再跟着我,龙三龙四,就给我作掉他!”

  田雌凤这句话刚一出口。叶小天吱溜一声,马上脚底抹油,从龙虎山两大高手身边逃走了,临走之前,还给他们又招来了七八个杀手,双方一旦交手,也就停不下来了。

  宋晓语愤愤地道:“咱们走!我宋家的人,才不用她杨家的人保护!”

  宋晓语拉起叶小天的手,愤愤然地反向逃去。田妙雯见状忙也跟了过来。叶小天惨叫道:“宋姑娘,就算你有骨气好啦,也不用迎着杀手冲上去啊!”

  宋晓语恍然大悟,赶紧一扯叶小天。斜刺里向丛林中逃去。他们距那树林还差五六步距离,丛林中发一声喊,又杀出一队黄衫的杀手,这回这支人马却是展伯雄派来的了。

  此时叶小天身边断后的几名侍卫正与追上来的杀手纠缠。叶小天又是赤手空拳,不由倏然变色。危急关头,一直跟在叶小天身边比比划划。实则与杀手们根本不曾碰过一招的毛问智突然大吼一声,抡起钢刀扑了上去。

  竖一刀,横一刀,左一刀,右一刀,虽然全无招式可言,但毛问智身材高大,刀势雄浑,最简单、最拙朴的刀式却也不是那么好抵挡的,尤其是这样的人出刀根本无迹可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下一刀要怎么砍,颇有一点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味道。

  那些自林中冲出来的黄衫客措手不及,碰上这么一个冲上来玩命的,一时纷纷走避,反被毛问智劈伤了一个。

  “大哥快走!”

  毛问智匆忙间扭头大叫,叶小天一看就急了,平心而论,在他心中从未把毛问智当成一个人物。最初他只是出于怜悯,收留了这个浑浑噩噩一辈子的浑人。再后来相处日久,便有了一份兄弟感情,但这并不影响他心里对毛问智的评价:一无是处。

  直到现在,叶小天心中依旧是这种看法,这位仁兄文不成、武不就,除了插科打诨,给大家带来一些笑料,简直毫无可取之处。他留下阻敌?还不马上就被人家乱刃分尸了。

  叶小天大吼道:“老毛,快回来!”说着就要冲上去。

  宋晓语一把将他拉住,叫道:“快逃!”

  情急之下这小姑娘力气也不小,竟把叶小天扯出了几步,叶小天挣脱她的手,还要返身去救毛问智,被田妙雯铁青着脸色,劈面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

  叶小天一呆,就听田妙雯喝道:“走!”说完便越过他,头也不回地向杀手较少的方向冲去。宋小姑娘倒是好心,没有丢下叶小天,她再次抓住了叶小天,向田妙雯冲去的方向追去。

  毛问智舌绽春雷般大吼着:“走!走啊!赶紧走!”一边喊,一边把手中刀挥舞的霍霍生风。但他出刀毕竟没有章法,这一口刀胡乱劈出类似“八方风雨”的效果,看着声势骇人,其实很难杀敌,只是避免了敌人近身。

  叶小天急急回头,就见毛问智把一口刀挥得飞快,一道道匹练般的刀光绕着他的周身上一匝、下一匝、左一匝、右一匝,“呼”地一声,刀脱手飞去,众杀手像被礁石排开的巨浪,蜂拥着向他扑了回去……

  “老毛啊!”叶小天撕心裂腑地叫了一声,只觉心尖儿顿时一痛。

  大队杀手摆脱纠缠,向他们急急追来,叶小天眼蕴泪光,咬着牙转身,反手拉起宋晓语狂奔起来,他要活着,一定要活着,活着才能报仇。

  “杀了他们!”

  一群黄衣杀手冲近了,一刀向田妙雯当头劈去,这一刀若劈实了,一个美人儿就得香消玉殒,被他斜肩拉胯劈成两截,叶小天赶紧伸手一拉,把田妙雯拽到了自己身边。

  杀手一刀劈空,左脚往地上一顿,猛地止住身势,劈空的一刀随着他的一声大喝又匹练般倒卷回来。

  田妙雯的小腰儿很细,叶小天的腰也粗不到哪儿去,这一刀若是劈实了,两人都得被拦腰截断,大概只有宋晓语因为角度问题,能避过这一刀。

  田妙雯并不懂武功,被叶小天一拉又失去了重心,第一刀她躲过了,第二刀是万万躲不过了,叶小天心中一凉:“完了,不想我竟要死在这里!”

  田妙雯也是脸色惨白,一切抱负俱成泡影,今朝是死定了。生死关头,不知怎地,她竟没有去看那拦腰挥来的一刀,反而扭头看向叶小天。

  叶小天迎上了她的目光,田妙雯向他粲然一笑。许多话已来不及说,也不必说了,原本有些朦胧的心思,这一刹那或许是被生死关头的刺激催酵成熟,或许她本来就是懵懵懂懂,突然被死亡之光照得透彻无比,她什么都来不及说,也不想再说,只是用力握紧了叶小天的手。

  钢刀袭体,刀锋未至,刀风先起,掠起她纤纤细腰间的丝带,宋晓语见了脸色惨白,蓦地闭上了眼睛,这一刻她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有闭上自己的眼睛。

  田妙雯依旧望着叶小天,她的手抓紧了叶小天的手,攥得紧紧的,这一刻,她的心中只来得及浮起一个有些荒诞的念头:“我们死后,上半截身子是会连在一起的吧,不晓得被人看见时,会怎么议论我们!”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些好笑,嘴角也微微牵起了一抹笑意。

  “铿!”

  一串火花在田妙雯腰畔炸起,那个杀手踉跄着退了几步,一只兰花般美丽的小手出现了,手中握着一泓秋水般的长剑。

  剑刃上已经磕出了一个豆粒大的豁口,这也亏得是剑的质地极好,否则以轻灵的剑硬碰厚重的刀,剑是必断的。

  剑在那只兰花般的手中滴溜溜地转了几匝,消掉了激烈碰撞的力道,随即那持剑的人就飞掠而出,左一剑、右一剑,身法似鬼魅一般一沾就走,每一出剑,必中一人咽喉。

  田妙雯死里逃生,看得目眩神驰,宋晓语感觉情况有些不对劲儿,捂住眼睛的手悄悄张开一条缝向外一看,立即放下手,变成了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不过她的神情虽然有些僵滞,嘴巴其实并未闲着:“哇!哇!哇哇哇……”

  每有一人中剑,宋晓语就是一声“哇”,叶小天站在那儿看得提心吊胆:“你小心点儿啊,你不要乱跳啊,你不要硬碰硬啊……”

  “当当当……”

  众杀手一起扑向那身形如鬼魅的女子,那女子剑幻霞光,在三口刀上点了三记,借力跃了回来,一双杏眼瞪着大呼小叫的叶小天斥道:“为何不带文傲同来?”

  这剑法惊人的女子赫然正是于珺婷,她已有了身孕,这么上蹿下跳的,难怪叶小天看了要提心吊胆了。

  于珺婷赶回他身边时,飞快地瞄了一眼叶小天紧握的田妙雯的小手,心里登时泛起了酸气,结果本来担心的要死,说出口的却是这样怒气冲冲的一句质问。

  女人吃起醋来,根本是不分场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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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生死线

  于珺婷本来是决定留守铜仁,不掺和贵阳之事的,反正以她目前的身份地位,到了贵阳也没有太多的活动余地。不过,过了几天,她忽然听说张雨桐秘密去了贵阳,作为竞争对手,她就沉不住气了。

  于珺婷急急赶到贵阳,当然先要去见见她的小情人叶小天,得知叶小天去了花溪,于姑娘就酸溜溜地赶了来,结果适逢其会,救下了田妙雯和吉小天。

  叶小天听她一问,神色顿时一黯,还是大意了,如果真把文傲带在身边,虽然只是多了一个人,至少可以抵十个人用,老毛也未必就会丧命。

  于珺婷见叶小天眼圈一红,情知必有缘故,倒是不敢再使性子。这时众杀手又锲而不舍地冲上来,于珺婷也不敢纠缠,一则她武功再好,也无法把这几个人都护得周全,二来她毕竟有了身孕,真也不敢使出十分的气力来战斗。

  “往这边走!”

  于珺婷护着叶小天斜刺里冲去,至于田姑娘和宋姑娘,自求多福吧,死了最好,如果不死,被人一刀破了相,那也是极好的。

  于珺婷也带了人来,只是动作不及她迅捷,所以方才于珺婷冲在前边,如今自然不用于珺婷动手。侍卫们断后,护着叶小天等人且战且退,到了林外一处草坡上。

  草坡上还留着七八名侍卫,中间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外表也看不出有多豪绰,但是车厢极为广大,这可是于珺婷一路赶来贵阳的坐车,起卧方便都在其中,自然要既宽且大。

  如今塞进田妙雯和宋晓语再加上一个叶小天,其实也不算太挤。只不过是叶小天的左腿叠着田妙雯的大腿,右腿贴着宋晓语的大腿,两手没地方放罢了。

  “火速回城!”

  于珺婷吩咐了一句,长剑还鞘,回身一看……

  叶小天马上站了起来:“你坐。你坐!”

  于珺婷哼了一声,心道:“算你识相!”

  于珺婷走过去在田妙雯和宋晓语中间坐了,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顿时产生了严重的危机感。左边这个狐媚子,一看就是个祸水,这种女人简直就是为了魅惑男人而生。

  右边这女子看一眼仿佛清澈的花溪水。再看一眼仿佛酸酸甜甜的一枚青苹果,姣好的体态、俊俏的面孔、清纯的稚气,那是另外一种诱人的味道。

  论单纯可人她比不了右边姑娘,论妩媚娇艳她比不了左边姑娘,叶小天这个王八蛋哪来的这种齐人之福,到贵阳才几天。就有了这样两位人间绝色为伴?

  “等我回去。一定要找他好好算算这笔账!”于姑娘正发着狠,宋晓语向她甜甜一笑,伸出手来,道:“我叫宋晓语,姑娘是?”

  田妙雯向她微微颔首,矜持地道:“我是田妙雯,姑娘是?”

  姓宋?姓田?

  于珺婷忽然发现比姓氏自己也比不了人家,顿时有些英雄气短了:“回去之后,还是不要欺负他了。男人啊,有时是要当小孩子哄的……”

  ※※※※※※※※※※※※※※※※※※※※※※※

  叶小天让了座位,车中还有方桌,桌旁有锦墩,叶小天坐在锦墩上,脑袋探出车外。

  马是四匹雄骏的健马,拉着车子奔跑如飞,由于车子制作精良,具有相当的减震效果,车中颠簸并不严重。但叶小天的视线还是有些跳跃。

  他看到断后的武士已经拦住追兵,刀光剑影被他们越抛越远,危险已经远离,可心头的悲哀却越来越重。

  他从不相信老毛能有什么用,收留老毛在身边,最初只是出于怜悯,后来虽然有了深厚的情谊,却远不及对华云飞的看重,也远不及对李秋池的看重。

  如果他是皇帝,那毛问智就是他身边的一个弄臣,他会喜欢,却不会尊重,这一点其实并不能苛求叶小天,这是任何一个人的本能反应。

  然而,危急关头,却是毛问智救了他的命,这对叶小天触动极大。不错,他并没亏待毛问智,心里的评价也从未形诸于外,既便想为毛问智和华云飞办婚事,都是一视同仁。

  但是他心里越是不曾重视过毛问智,这时就越加的难过,这同样不是理智所能调解的问题。两颗泪珠在眸中闪闪发光,终于沿着脸颊轻轻地滑落……

  宋晓语天真烂漫,再加上对叶小天并无异样情愫,所以很是坦率开朗,而田妙雯则不然了,两条智狐凑在一块儿,一句平淡无奇的话、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儿,都是一场激烈的交锋。

  但是这时她们忽然看到了叶小天颊上的泪。男儿有泪不轻弹,所以男人偶尔流泪,远比女人更具震撼力。田妙雯和于珺婷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她们不敢在此时用些有的没的问题去烦他。

  华云飞浑身浴血地冲上岸,抢到了毛问智身边,杀手们已经追着叶小天等人去了,毛问智孤零零一个人躺在血泊之中。华云飞把刀插在地里,抱起毛问智的身体:“老毛,老毛……”

  半晌,毛问智悠悠地睁开了眼睛,华云飞大喜:“老毛,你撑住,我带你去看郎中!”

  毛问智无力地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俺真盼……小崽子生下来,听他……叫俺一声爹……”

  华云飞含泪道:“会的!会的!一定会的!老毛,你撑住啊,我带你去……老毛?”

  毛问智还睁着眼,唇边带着一丝遗憾的笑,但他眸中的神采正在渐渐散去。

  华云飞悲呼道:“老毛!”

  ※※※※※※※※※※※※※※※※※※※※※※

  于珺婷已经去过叶小天的住处,车驾进了城,马不停蹄直奔他的住所。于珺婷来时文傲不在居处,此时已经回来,听他们一说情况,马上点齐一队人马,亲自赶去花溪。

  叶小天下了车,走进院子,也不进屋,就在院中一只石辗子上坐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外面。田妙雯、于珺婷和宋晓语面面相觑,眼见他脸色阴沉的可怕,一时都不敢上前。

  李秋池轻轻走到叶小天身边,轻咳一声,道:“大人,或许他吉人天相……”

  叶小天的眼神动了一下,看向于珺婷,哑着嗓子道:“你怎么来了?”

  于珺婷见他眼睛发红,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不禁有些害怕,怯怯地道:“我收到消息,说张雨桐秘密来了贵阳,担心他有什么打算,所以我就……”

  “张雨寒?”

  叶小天目芒收缩了一下,扭头对李秋池道:“查查他今天在哪里,不管他去了哪里,只要不是公开场合,没有可靠的人证,那么他就有重大嫌疑!还有曹瑞希和展伯雄,一个个的给我查!”

  李秋池见叶小天终于有些振作起来,忙道:“是,卑职这就去查!”

  宋晓语眼珠转了转,愤愤地道:“一定是田夫人派人做的,昨天你不是得罪了她么,她怎么会甘心,还贼喊捉贼地装好人!”

  田妙霁道:“不会是她,她也曾数次遇险,若非那两个贴身侍卫舍命救护,不死也要重伤!”

  宋家和杨家正在争斗,宋晓语虽然没有心机,也巴不得杨家多几个对头,依旧说道:“可她不是没受伤么?那也可能是装的!”

  叶小天缓缓地道:“不会!”

  宋晓语不服气地道:“为什么不会?”

  叶小天道:“因为……杨家的地位!她可以做坏事,却不会做没品的坏事,因为杨家的脸面很值钱!”

  宋晓语鼓起了腮帮子,叶小天也不再说话了,就那么定定地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人喊马嘶,叶小天听见声音,立即站了起来,疾步抢出院子。

  此时,留守居处的侍卫听闻自家主人遇袭后,已经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方圆三里之内,都在他们的警戒范围之内,马蹄声并未减缓多少,显然必定是自己人,叶小天忍不住又往外迎了迎。

  叶小天迎到一丛怒放的山茶花前,已经看到了华云飞疾驰的身影,他不禁停住脚步,心情忐忑起来。华云飞一见叶小天,立即飞身下马,把马缰一抛,快步迎上来。

  叶小天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华云飞迎上来,悲声道:“大哥,老毛他……”

  看到华云飞眼中的泪光,叶小天心中一沉,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华云飞低低地对叶小天道:“我冲上岸时,他还有气儿,他说……”

  华云飞哽咽了一下,道:“他说,他只遗憾,没等孩子出生,亲口叫他一声爹……”

  说到这里,华云飞泪如泉涌,叶小天猛地转过身去,泪水盈满了眼眶,映着怒放如火的山茶花,他的双目似乎也正燃烧着两团烈火!

  华云飞担心地道:“大哥!”

  叶小天的拳头慢慢攥了起来,攥得紧紧的,半晌才悲笑一声道:“云飞,你说咱们兄弟,从葫县开始,左一次右一次的被人坑?为什么?”

  华云飞嗫嚅着没说话,他本想说“向来只有大哥你坑人,何曾被人坑过?”可仔细一想,虽然最后想坑叶小天的都挖坑把自己埋了,但哪一回是叶小天主动惹事?

  叶小天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一字一句地道:“兄弟,人不狠,立不稳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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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最近有点乱

  黄昏,夕阳斜挂天空,晚照把天空中的云映得仿佛一团团挥洒泼绘的大红牡丹。夕照从西而东,张雨桐带着一队随从,正从西城门走进贵阳城,夕照把他连人带马拖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张雨桐穿着一身猎装,年轻、英俊、高傲,策马而行时英气勃勃,很是收获了一些目睹其英姿的少女、少妇的芳心。

  他骑着一匹高大的枣红马,健硕丰满的马股上搭着好多猎物,兔子、獾子、野鸭,甚至还有一头小黄羊,看来是郊行游猎满载而归。

  张雨桐没有赶回他的住处,他一早就派人下贴,约了几位朋友今晚到“鸿雁楼”饮酒,如今这个时辰正好直接去鸿雁楼。

  鸿雁楼今天已被他包了,酒楼里并没有其他酒客。张雨桐把野味交给酒楼大掌柜的,吩咐他拿到厨下料理,便迈着矫健的步伐蹬蹬蹬地上了楼。

  今晚受邀而来的客人都是与张家有故旧交情的土司权贵子弟,其中尤以来自两思八府的人家最多。因为张家所在的铜仁府就属于两思八府之一。

  一个村子如果能延续上千年,谁跟谁家还能没个亲戚关系。土司人⌒≦家是不会跟平民百姓联姻的,所以偌大一个贵州,土司人家能够嫁娶的对象不过百十来家,其规模……也就相当于一个村子。

  如此一来,远的近的、厚的薄的,反正只要你想查,总能查到些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如今已经有几家的少爷先到了,正散坐在楼上喝茶闲扯。

  张雨桐迈步上楼,连连拱手道:“各位先到了啊,雨桐失礼、失礼了。”

  一个脸上长着几颗青春痘的少年人笑道:“是我们来的早了,你这么客气做什么。雨桐老哥,你一早就去郊外行猎,收获如何啊?”

  张雨桐道:“嗨!别提了。起个大早,至晚方归,却也没猎到什么好东西,都是些寻常野味,不过其中有只小黄羊,嫩的很,烧烤了倒是正好下酒,我已吩咐厨下料理了。”

  一个花绿袍服的少爷倚着一个大靠枕,大张着双腿,懒洋洋地坐在罗汉榻上。对张雨桐道:“早叫你不要去了,你偏不听。贵阳这地方四通八达,人口稠密,城郊早就成了熟地,能有什么禽兽可猎?你若喜欢,改日到我梅耶洞去作客,我带你进山走走,虎豹在我那儿都是寻常之物。”

  张雨桐坐下来,笑道:“赤阿汉兄。我只是喜欢打猎,至于猎的是什么倒不大紧。一只鸡兔又或者是一只虎豹,有什么区别呢,既然只是好玩。大老远的跑去冒险,那就大可不必了。”

  “嗤!”几个公子哥中有人不屑地嗤了一声,低声嘀咕了一句:“难怪自己老爹被人气死,自家老大的地位被人抢了。却连个屁也不敢放,窝囊废!”

  今日受邀而来的都是张雨桐觉得关系还不错的朋友,既然受人之邀。那就是人家的客人。但是这世上永远都有一些人不懂得为客之道,受你之邀、饮你之酒,还要对你大放厥词。

  幸好旁边几人还是明事理的,马上示意他闭嘴,张雨桐嫩脸微微一热,佯作没有听见,便在席上坐了,与众人强颜欢笑地等候其他宾客。

  那几位少爷觉得有些对不住张雨桐,便刻意寻些话题与他聊天。众人曲意维持之下,楼上气氛也就重又活络起来。

  张雨桐在获悉行刺叶小天失败的消息之后,立即离开花溪,环贵阳城的外围疾走,从南面绕到了西面的山野中,当真行围打猎去了。

  他派出去的那些杀手原本就不跟在他身边,这时自然更不会相随左右,跟在他身边的都是可以公开亮相的亲随。这场酒宴是他一早就与人约好的,如果行刺失败,这就是他遮掩行踪的理由。如果成功,这就是他的庆功宴。

  当然,今天刺杀叶小天既便成功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也只能是一个不能公开的秘密。由于田夫人、田姑娘和宋姑娘也牵涉其中,这个秘密可能就要他用一辈子来保守了。可这并不妨碍他把这当成一场庆功宴。

  如今事败,张雨桐心中是有些忐忑的,在铜仁时,他已经被叶小天层出不穷的手段搞的有点患了恐叶症,此时想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有那么大的勇气,悍然下令动用死士。

  不过还好,行刺虽然失败,他却早已留了后手。以他对叶小天一贯的了解,此人并非乖张暴戾之辈,他若知道自己来了贵阳,或可把自己也列为嫌疑之一,但是一日不能确定,他就不能下辣手。他如何才能确定呢?

  张雨桐微笑起来,此时宾客到齐,觥筹交错,一些喝得起兴的公子宽了外袍,袒露胸腹,用筷子击着杯碟高歌起来,场面异常的欢乐。

  两个青衣小帽、系着蓝布碎花围裙的伙计抬着一架井字型的大型食具走上来,食具上摆着一头全羊,羊肉烤得一片金黄,让人一见便食指大动。

  那羊跪匍四肢、高昂头颅,两只羊角上系着红绸,嘴里还叼着几根翠绿的香菜。井字状食架的四角,则分别盛着蘸料、解骨刀以及分餐的盘子。

  张雨桐笑道:“这就是小弟今日所猎的那头黄羊了,来来来,把全羊抬过来,在座诸位中,论起年纪身份,无疑是陆兄居长,小弟把这羊头切下来,献给陆兄品尝。”

  那井字状食具下边本有四条腿,放到地上时,与他们面前的矮几是平齐的,两个小二把全羊抬到张雨桐面前,张雨桐自案后探出身子,抓向羊角。

  站在井字状食具左边的伙计拿起了解骨刀,右边的小二伸出双手,似乎要帮张雨桐扶住羊头,但他的双手堪堪挨到张雨桐的双手时,指尖却像拨弄琴弦似的一滑,一直滑到张雨桐的头顶,揪住他的发髻,用力向下一摁,重重地磕在井字状食具的沿上。

  “砰”地一声响,众宾客都看呆了,另一个小二随即就扬起了解骨刀,刀尖正对着张雨桐的后脑。“噗!”地一声,干净俐落,张雨桐没有任何反应,就已一命呜呼。

  一方土司,当着这么多的人,死得如此简单,而杀人的人,居然如此冷静、如此冷酷,如此肆无忌惮,一时间众少爷都惊呆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楼上顿时安静下来,两个小二中持刀的那个慢慢放开手,因为刀仍插在张雨桐的后脑,案上干干净净,一滴血都没有。

  两个小二站起来,看看呆若木鸡的众人,忽然呲牙一笑,其中一人用有些生硬的汉话道:“我家主人问各位少爷好!”

  另一人道:“如果打搅了各位的酒兴,那实在抱歉的很。我家主人说,报仇,能不过夜就不过夜,如此,亡去的人,才好闭眼。”

  “你……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杀的是什么人?”赤阿汉醒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那小二向他呲牙一笑。

  被张雨桐称为众少爷中身份年龄最尊的那位陆少爷壮起胆子拍了一记桌子,道:“就凭你们的所作所为,我可以把你们千刀万剐!”小二看看他,又是呲牙一笑。

  眼见如此一幕,众少爷心头都不禁浮起一抹寒气。他们生在豪门,或许娇纵了些,或许有些纨绔气,但眼力是不差的,他们看得出来,这两个扮作小二的刺客所露出的微笑既非倨傲、也非威胁,更不是自信。

  他们完全相信这些公子哥大少爷们说的话,这些少爷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而且他们在楼下有大批好手,只要招呼一声,马上就能把他们两个乱刃分尸。

  可是从他们的笑容,从他们的眼神,根本看不到一丝的畏惧,那是非常平静的眼神,他们完全漠视了生死,甚至在那么冷漠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狂热味道,那是殉道者才应该有的感情。

  每个豪门世家都蓄养有死士,但死士可以毫不犹豫地因为你的命令去死,却也做不到如此视死如归。他们不怕死,只因为他们从小就知道,他们活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替主人去死……

  他们清楚他们的一切、他们的亲人,全都在主人的掌握之中,为主人而死,他们才能得到更多,而背叛没有一丝半点的好处,所以需要的时候,他们只能去死。

  可这两个扮小二的刺客却不是这样,他们来的时候,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对于任何死亡的威胁,他们甚至是带着一种欢喜的心情在等待。

  什么人都蓄养出这样一群可怕的疯子?哪怕他们的身手并非十分高明,可是这种对待死亡的反应,实在是令人毛骨怵然。赤阿汉、陆少爷之流被他们笑得手足无措,眼看他们转过身,坦然向楼下走,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们已经走向楼梯,只要众少爷们一声大喊,楼下的武士们就能冲上来把这两个小伙计生擒活捉,任由他们处治,但是所有的少爷都噤若寒蝉,一言不发。

  这样的疯子还有多少个?他们不确定,他们不确定,所以不敢招惹。但是眼看两个小伙计的身影渐渐沉下他们的视线,赤阿汉终于忍不住壮起胆子又问了一句:“你……你们的主人是谁?”

  两个小二站住了,其中一人道:“我们的主人,姓叶!”

  另一个小二很好心地提醒:“贵阳最近会比较乱,各位少爷最好少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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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男人,要对自己狠一点儿

  张雨桐死了,死在众目睽睽之下!还不到第二天中午,整个贵阳城就都在谈论这件事了。,

  达官贵人们最在意的有两件事:

  一是杀人者必是叶小天无疑。贵阳城里姓叶的且有能力、有动机搅风搅雨的唯有叶小天。

  但,叶小天何来这么可怕的手下?经过当时在场的权贵子弟们绘声绘色兼添油加醋的描述,每个人都知道了叶小天的部下是如何的不畏死。

  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死尚且不能惧之,那还有什么是你能用来威胁人家的?这是令每一个人都为之头痛且心头凛凛的问题。

  想象一下,你只要出现在任何一个场合,都不可能只被自己的亲信随从包围着,而他的人可以用任何身份接近你。

  更可怕的是,在他的人动手之前,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如果你对任何人都深怀戒心小心提防,不用别人来杀你,只消三个月,你就崩溃而死了。

  可你要是不提防,随时就会有一个路人、一个小二、一个仆役,很平静地掏出刀子,很冷静地把你捅死,然后很坦然地被你的人剁成肉酱,想想都能让人疯掉。

  第二点,就是叶的那句话:最近贵阳城会比较乱。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比较乱?花溪那场混乱的刺杀经过当然也很快就被他们掌握了。

  于是,他们就明白了张雨桐的死因。很显然,叶小天怀疑张雨桐就是花溪行刺的凶手之一。因为当时的刺客显然不只来自一处,幕后真凶自然也不只一人。

  但是这么短的时间内,叶小天显然不可能查得那么清楚,不能确定张雨桐就是凶手。可他还没确定,就已动手杀人……,大家都是很霸道、很嚣张的人。土司嘛,你不霸道、不嚣张,出门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可是,霸道、嚣张到叶小天这种地步,也太不可思议了吧?仅仅因为怀疑,没有任何证据,他就动手了!那可是张雨桐,传承十四代的张氏土司家主,不是土民,不是哪一只阿猫阿狗啊!

  疯子!一个可怕的疯子。领着一群从深山里钻出来的疯子,这种人真是太可怕了。

  最害怕的人就是展伯雄和曹瑞希。叶小天的手段他们领教过,真没想过叶小天能变得这么凶狠,狠到让他们胆战心惊的地步。张雨寒有什么嫌疑?嫌疑比起他们两个要小的多了。

  张雨寒死了,那么他们呢?贵阳最近比较乱,因何而乱?因为还要对他们下手?展伯雄心里一直有些看不起瘦皮猴儿似的曹瑞希,虽然很惧怕他酷厉的手段,因为他觉得曹瑞希长得实在不成样子。

  但是现在展伯雄忽然变得无比羡慕起曹瑞希来,老曹太瘦小了。他现在无论出现在哪儿,都有大批保镖前呼后拥,他走在中间,根本没人看得见。你除非凌空飞起,否则根本休想伤到他了。

  而展伯雄自己呢,身材伟岸,魁梧高大。大部分侍卫比他还低半头,他出门总不能老是屈着两条腿吧,所以老展干脆就不大出门了。

  曹瑞希瘦驴拉硬屎。倒是硬撑着偏在这风口浪尖上出门晃悠了几圈,可是尽管身材高大的侍卫们环卫四周,他走到哪儿都只能看得见那些侍卫的身影,可心里还是时刻提心吊胆。

  如此提心吊胆地过了两天,他就受不了啦,出门走一趟,什么都不做,回到家都觉得身心俱疲,吃饭不香,睡觉也无法安枕,这么下去不用人家动手,他自己就要把自己活活吓死。

  于是,老曹开始学老展,把自己的住处打造的龙潭虎穴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扮起了羞答答的大家闺秀。

  这时,老展却“静极思动”了,老展在大票侍卫的护侍下,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曹瑞希的住处。看那阵势,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是来找曹瑞希决斗的。

  老曹做的也绝,大开中门,请展大土司进去,但他自己不来亲迎。同时,老展的部下随从,一个都不许进府,老曹同学现在不允许任何一个生面孔进他的府邸。

  展伯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过老曹这么小心,倒让他觉得至少在曹府内是绝对安全的,所以展伯雄就把上百号侍卫都留在了曹府外,独自走进了曹府。他一进去,大门就砰地一声关上了。

  “曹长官,你闭门不出是对的。”

  一见曹瑞希,展伯雄就笑眯眯地说了这么一句。不管心底里是如何紧张,在曹瑞希面前,他还是要扮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这让他有一种优越感。

  “放……,为什么是对的?”

  曹瑞希患了焦虑症似的烦躁不安,他不像展伯雄那么做作,心中的不安溢于言表。他不怕在展伯雄面前丢人,好歹他还壮起胆子出去晃悠了两天,展伯雄却一直躲在家里装死,他比展伯雄有面子。

  展伯雄道:“贵阳是谁的地盘?是安家的,也是朝廷的。叶小天如此胡作非为,一位土司死于非命,两位土司闭门不出,置朝廷于何地?置安家于何地?你看着吧,不出所料的话,这两家必有一家出手,说不定还会一起出手。”

  曹瑞希听了顿时两眼烁烁放光,黑瘦的脸颊泛起了红光,就好像孙大圣刚刚跳出八卦炉,炼成了天下无双的火眼金睛:“对啊!展大人所言甚有道理,那么……安家和提刑司,如今可已有了举动?”

  展伯雄微微一笑:“还没有,叶小天明显就是疯了,如何对付一个疯子,显然他们也要盘算一下。”

  曹瑞希一听焦虑症又发作了:“这他娘的还要盘算多久,等他们盘算好了,老子岂不是要变得更瘦?”

  展伯雄看了看他的猢狲脸,安慰道:“不会的,曹长官再瘦也瘦不到哪儿去了。”

  “放……,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安慰我?”

  展伯雄那张充满凛然正气的面孔上露出一丝狡狯的笑容,道:“当然不是。我来,是想促使安老爷子和陈洪岳停止盘算,提前出手!”

  当初看叶小天甚不顺眼的那位提刑按察使司王大人已经调任别处,现任的提刑按察使是陈大人,全名陈洪岳。

  曹瑞希狐疑地道:“你想怎么做?咱俩一块儿去提刑司击鼓鸣冤?那咱们的一世英名可就全毁了,这状就算告得成,以后咱们哥俩儿也不用混了。”

  展伯雄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睨了曹瑞希一眼,心中大骂:“老子什么时候和你成哥俩儿了,老子比你爹还大两岁!”

  曹瑞希见他乜着自己不说话。焦虑症再度发作:“你究竟想怎么样,你倒是说啊。”

  展伯雄这才不卖关子,道:“我今日来见你,结果却遭到不明势力袭击,你说安家和提刑司还能按兵不动么?这可不比张雨桐,张雨桐是在酒楼之中,遭遇两名刺客袭击,而今却是光天化日之下火拼!嘿嘿,佛也发火的!”

  曹瑞希的火眼金睛又开始放光了:“主动造势?”

  展伯雄成竹在胸地端起杯来。呷了一口茶,脸上露出蒙娜丽莎般的神秘微笑。

  展家的百余名侍卫肃立在曹府门前,并没有散乱走动或交头接耳,他们都是展伯雄的心腹侍卫。待遇远超普通展家兵丁,训练和军纪自然也不相同。

  突然,对面街上那高低不平的一排墙壁后面,冒出了无数人头。这些人俱都手持猎弓。尖声呼啸着拈弓搭矢,箭发连珠,攒矢如雨。瓢泼大雨般向展家侍卫射来。

  “噗,噗,噗……”

  展家侍卫们身手不错,但都只配了刀剑,既无甲胄,也没有盾牌,本不需要啊,谁会在贵阳城中行军打仗,动用弓矢?可他娘的现在偏偏有人用了。

  在弓弦之下,他们根本没有闪避的余地,箭矢贯穿**,犹如密集的雨滴急骤地击打着残荷,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惨叫声此起彼伏,展家侍卫们躲无处躲,逃无处躲,密集的箭矢射中人体,即便不能洞穿也是深入**,有些箭矢射在曹府大门上,把朱漆大门射得刺猬一般,门右的那只石狮眼球都被射裂了一只,里边的人根本不敢开门。

  “跟他们拼啦!”

  一个展家侍卫首领悲壮地叫了一声,提刀冲向对面的墙壁,可喊声未了,一枝长箭就射进了他的嘴巴,直透后颈,口中只剩下一截箭羽。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门口……门口展家的侍卫遇袭。”

  曹瑞希听人禀报,惊得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但一看展伯雄安然而坐,面含微笑,不禁若有所悟,又慢慢坐了下来:“是你自己的人干的?”

  展伯雄呷了口茶,继续微笑。

  曹瑞希皱了皱眉:“为什么不在回程时动手,在我门前动手,我究竟要不要派人相助?如果我不出面,岂非显得很没面子?”

  展伯雄笑道:“回程时动手,万一叶小天真派了人暗中盯着,趁乱下手怎么办?现在才是最好的机会,一则给安家和提刑司制造诘难叶小天的口实,二则叶小天既无必要也无胆量跑来向你我两家同时开战!”

  展伯雄说到这里,又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道:“曹长官不妨做做样子,派队人马出去,假装惊走了叶小天就是了!此事一出,提刑司和安家绝不会再坐视不管!”

  “报报,报告老爷,大事不好,展家……展家一百多号侍卫……都死光了!”

  曹瑞希一听,不禁翘起了大指,真心钦佩地对展伯雄道:“人都道我曹瑞希手狠手辣,如今和你展大人一比,实在是……。你这招毒计当真狠辣,对自己都能这么狠的男人,曹某自愧不如。”

  展伯雄端坐椅上,手中端着茶杯,蒙娜丽莎般的微笑凝固在脸上,他已经石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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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九死一生

  曹门血案,震惊了整个贵阳。

  之前的花溪惨案,在贵阳也是百余年不曾出现过的情况,但是花溪惨案的行凶一方藏头遮面,没有暴露身份,这比公然行凶就打了折扣,而且事情毕竟发生在城郊而非城里,有这块遮羞布在,权贵们勉强还能有个说辞。

  酒楼行刺案发生在晚上,只杀了一人,而且刺客虽然声称他们的主人姓叶,可是你能保证姓叶的那位就一定是叶小天?所以众权贵们继续持谨慎态度。

  可曹门血案是在贵阳城里动用弓矢,一举击杀百余人,这可不亚于一场战争了,而且这场战争就发生在城里,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瞎子也无法装作不知道了。

  提刑司的陈洪岳第一个沉不住气了。他从中原其他地方迁来贵州做提刑司还不到两年,还无法适应这里的无法无天。在中原城市,不要说出现用数百具弓行凶的事,就是出现一起只有一个人用一把弓杀了人的案子都是大案,因为弓是军用违禁品。

  猎弓当然不在此例,但可以持有猎弓的人是需要到官府登记并勘发证明的,而且猎弓也绝不允许带到城里。

  贵州地方是土司辖下,当然没有这许多规矩,常有猎户背着弓满城的晃悠,可要是几百人背着弓在城里晃悠,那还是猎户吗?分明是一队弓兵!这队弓兵还杀人了,杀了一百多人!这是战争!

  “岂有此理!欺我按察司无人耶!给我查,不管这案子涉及到谁,都要给我一查到底,只要让我抓到半点证据,我陈洪岳绝不会放过他!”

  臬台大人愤怒了,铁青着脸色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砚台都跳了一跳:“巡抚大人就快到了,如果此案在他到来之际还不能破获,陈某何颜面对叶抚台?”

  臬台大人把手指戳到了兵备佥事的头上,几百名弓箭手啊。动用巡捕根本就是扯淡,必须得动用军队。朝廷在此地是有军队驻扎的,虽然只是象征性地驻扎了一支几千人的军队。

  其中有一支部队约五百人。其职能类似于后世的武警,作用和战斗力更接近正规军队,但是行动上不受军方管辖,那就是提刑按察使司的兵备。

  臬台大人决定先动用这支人马维持贵阳治案。如果找到证据要实施抓捕时,肯定得要向都指挥使司求助,调动正规军队,否则这凶手……拿不下。

  “我知道是叶小天干的!一个刚刚被钦命为世袭土司的人,就如此目无王法,罔顾皇恩!给我查他。但叫我拿到他一星半点的证据。他死定了!”

  陈臬台的正义之声铿锵有力,声震屋瓦,久久回荡在提刑按察司的大堂上。

  陈臬台震怒了,好在叶小天不是寻常人,虽然他决心和叶小天这个狂徒斗到底,终究没有立刻动手抓人。其实官方办案虽然是要讲证据的,又哪像现代那么严瑾。

  那时很多时候办案,不是我要证明你有罪,而是你能不能证明你无罪!只要我怀疑你。我就可以抓你,你如果不能证明你无罪,你就是凶手。

  这一点,在那个时代,无论东方法庭还是西方法庭,都是相对通用的推断办法,而对叶小天这么个棘手人物,就不适用于这种通用推断法了。

  ※※※※※※※※※※※※※※※※※※※※※※※※

  “明明死的都是展家的人,为什么要说是曹门血案?我曹家死人了么,真是岂有此理!”

  曹瑞希拍案大骂。但他瘦削黎黑的小脸此时一片煞白,他被吓到了,真的吓到了。叶小天的决绝,已经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想到此前他居然还壮起胆子出去晃悠过,居然以为有几十个保镖籍高大的身材做肉盾就能护住他,后怕都能出一身冷汗。

  叶小天今天可以动用弓箭,前几天肯定也可以啊。他为什么不动手?为什么?曹瑞希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猫戏老鼠,叶小天有十成的把握杀了他,只是不想让他痛快地去死,所以才想让他不断品味死亡地恐惧。

  一想到这一点,曹瑞希头皮上就冷嗖嗖地感觉刮起了阴风。其实他是杯弓蛇影恐惧过度了。叶小天在查证没有第三方的人可以证明张雨桐当时不在花溪之后,就立即动了手,又怎么可能高抬贵手,让他这个比张雨桐更具嫌疑的人继续喘气儿。

  可是一下子需要数百个弓箭手,携带猎弓悄悄进入贵阳城,并不是吹一口气儿就能变出来的,叶小天要调动人马也需要时间。

  展伯雄听曹瑞希吐槽感觉很刺耳,不忿地冷笑道:“曹门血案,难道不是发生在曹家门口的血案?死的是曹家的人还是展家的人很重要么,不过是早与晚的问题,今天他对我展家能下此毒手,明天对你曹家就会一样毫不犹豫地下手!”

  曹瑞希瞪着展伯雄道:“你怎么还不走?”

  展伯雄大怒:“你赶我走?你让我怎么走?老夫是你曹家的客人,现在叶疯子就在外面等着,我的人又死光了,你让我走不就是让我去送死?如果我死了,难道你的日子会更好过?”

  曹瑞希缓和了语气,道:“曹某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可……展大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展伯雄断然道:“官府和安家如果继续坐视,他们就是死人了!我们怎么办?我们表面上什么都不用办,安家和官府一定会出面!”

  曹瑞希被他提醒了,这不本来就是他们的计划么?虽然执行上产生了偏差,但效果是一样的,不!效果更强,不过,他说“表面上”是什么意思?

  曹瑞希追问道:“表面上什么都不用办?”

  展伯雄睨着他,冷冷地道:“只许他来杀你杀我么?”

  曹瑞希恍然大悟:“不错!以牙还牙!这事我来安排!不过还需你展家配合行动!”

  展伯雄道:“没问题,需要用人时,我只需下一道手令!”

  下手令,对他自己的部下还下什么手令?吩咐一声不就行了?他这么说,显然是打定主意赖在曹家不走了。既然展老头儿还有用,曹瑞希马上好客地吩咐管家:“打扫客房,请展大人住下!”

  展伯雄点点头,他也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想对付叶疯子的策略,展伯雄刚要举步往外走。就听曹瑞希又吩咐另一个人:“加强府中巡戈,日夜巡逻,全部人马部署在高墙之上。任何擅自接近的人,格杀勿论!”

  展伯雄撇了撇嘴角,就这一会儿功夫,都听曹瑞希把类似的话吩咐五六遍了。还来?紧接着就听曹瑞希道:“马上派人回肥鹅岭,吩咐寨子里立即调派五百人到贵阳来接我!”

  展伯雄立刻站住了脚步,回身叮嘱道:“还有我,有劳曹大人派人去我展家一趟,也调五百人来。”

  方才曹瑞希吩咐人加强戒备,手下人答应的极为爽利。这时说要让他们离开府邸回老巢送信。手下人立即面露难色。

  展伯雄大骂:“蠢材!你以为发生了这么多的事,那些弓箭手还会在外面守着?现在外面都是官府的人,他们顶多在百姓中安插一两个眼线。”

  曹瑞希被提醒了,道:“不错!派四队信差,分别从四门离开,谁能把信送到,有重赏!”

  ※※※※※※※※※※※※※※※※※※※※※※

  宋天刀拍案大叫:“痛快!痛快!男儿大丈夫,理当快意恩仇!”

  宋晓语苦恼地道:“你们男人就只顾着痛快,痛快之后可怎么办呢?”

  宋天刀瞪着这个傻妹妹。瞪了半晌,才无奈地道:“晓语啊,你什么时候能懂事一点?”

  宋晓语跳了起来:“我不懂事?我怎么不懂事了?叶大傻瓜这么做,是把本来有心维护他的人都推到了敌人一方,你还赞他男儿大丈夫,是你不懂事,还是我不懂事?”

  宋天刀无力地辩解:“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我是说你说话……”

  宋晓语杏眼圆睁:“我说话很有条理啊,难道你听不懂?”

  宋天刀瞪着妹妹一脸木然,宋小妹下巴一扬:“我说的不对吗?”

  宋天刀低下了头。有气无力地道:“对,你说的很对!”

  宋小妹得意洋洋,下巴昂的更高了。

  ……

  田家消息最是灵通,曹门血案自然马上就知道了,而且知道的细节比刚刚提心吊胆地赶到现场的捕快们还要多。

  田彬霏皱起了眉:“一下子结了张家、曹家、展家三个大敌,又把官府和各方土司推到了敌人一边,这么做,实在是太冲动了!如果是我,一定会谋而后动!如果现在不是最好的机会,我宁可等上十年甚至二十年,也不会如此不计后果……”

  田妙雯道:“都说女人做事莫名其妙,男人有时候做的事更是莫名其妙,完全没有道理可讲!”

  田彬霏难得听到妹妹与他站在同一阵线上,不禁非常欢喜:“韧针,我觉得这么冲动的一个人,不应该做为我们最倚重的同盟者,一个不慎,他会把我们拖进万丈深渊!”

  田妙雯睨了他一眼,道:“你不必想那么多,这一关,他是自置死地,闯得过去,他不仅是生,而且将振翅千里。闯不过去,他就死定了,和死人你还结的什么盟?”

  田彬霏皱了皱眉,道:“那么,你觉得,他生的机会有多大?”

  田妙雯的脸色沉重下来,过了半晌,才缓缓地道:“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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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九牛不回

  “大人,张雨桐、曹瑞希、展伯雄确实都有嫌疑,但也不排除有人混水摸鱼,故意利用大人与这三家的矛盾制造事端。我们并不能确定,花溪行刺的人一定是他们三个或者是他们三个中的一个,杀了一个张雨桐已经很是冒失了,对曹瑞希和展伯雄再追杀不舍的话,是不是……”

  李秋池苦口婆心地劝着:“学生并没有为他们说情的意思,只是这三个人都不是寻常人。杀了一个张雨桐,已经要警惕张家的反应,于土司已经被大人派回铜仁控制局面,而曹瑞希和展伯雄两人如果死了,又或者被他们逃回老巢,我们又该靠何人来制衡他们的势力呢?那时我们想西进石阡的计划必定受阻,大人,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叶小天慢慢抬起头,直视着他,道:“大谋?大谋所谋者是什么?”

  李秋池呆了一呆,叶小天又道:“如果自己的兄弟都无法保全,人死了都不能为他报仇,还要含笑隐忍,佯装无事,那么谋权谋势又有何用?”

  李秋池讷讷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叶小天斩钉截铁地道:“我从来就不是君子!”

  李秋池无言以对。叶小天又转向华云飞,华云飞听了叶小天的这番话,激动的眼珠子都红了。

  叶小天道:“展伯雄和曹瑞希当日也无人可以证明他们的去处,这个理由就够了。本来他们就不是什么无辜的好人,宁杀错,勿放过!”

  华云飞用力点了点头,大哥这个吩咐,最合他的心意。叶小天微微眯起了眼睛,对李秋池缓缓地道:“先生以为,展伯雄和曹瑞希现在会怎么做?”

  李秋池很不赞成叶小天不顾一切的报复行为,这么做要承担的压力太重了,一下子得罪三位土司。你以为你是天王级的大土司吗?

  更何况,如此一来也将引起所有权贵的反感与警惕,这对刚刚出山,急切需要立稳脚跟。并保持良好形象的叶小天来说很不利。

  但叶小天既然决定一意孤行,作为叶小天的幕僚,他也只能收起自己的不情愿,继续殚精竭虑的为他出谋划策。李秋池想了想,道:“学生以为。展伯雄和曹瑞希现在能做的,最多有三点。”

  叶小天平静地点了点头,道:“我现在脑子有点乱,想的不清晰,你说。”

  李秋池道:“第一,惊怖于大人您的酷厉手段,他们想逃回老巢,因为在那里,他们才最安全。”

  叶小天眯着眼睛想了想,问道:“第二点呢?”

  李秋池道:“他们不会坐以待毙的。大人您想要他们的命,他们也一定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对大人您下手。”

  叶小天笑了笑,道:“嗯!可能会对我下手,更大可能,是再次对我下手!”

  李秋池很不赞成叶小天这种简单粗暴的推论,所以他没接这个话碴儿,而是继续说道:“第三,大人的所作所为。已经令洛阳权贵觉得土司圈子里出了一匹害群之马。如果别人有样学样,贵州将永无宁日,所以他们原本只是旁观的话,这回一定会站在大人的对面。学生以为。展伯雄和曹瑞希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一定会利用各方面力量向大人施压。”

  “很有可能!”

  叶小天点了点头,好象在议论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这时一名生苗勇士走进堂屋,对叶小天单膝下跪,顿首施礼道:“大人。思州田家有位自称妙雯的姑娘求见!”

  ※※※※※※※※※※※※※※※※※※※※※※※

  “毕节李土司到!”

  “有请安龙谢土司!”

  如今的安府,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叶小天的疯狂举动把各地权贵们都吓到了,他们中大多数人并不清楚毛问智的事,在他们眼里少有异姓兄弟,不都是下人么?就算是铜仁于家,于珺婷尽管对文傲先生执弟子礼,恭敬有加,可真要算起来,那也只是她于家的一个土民,地位并不对等。

  所以,他们都把叶小天的疯狂举动当成了他在花溪遇险后的疯狂报复。如此不计后果、不讲策略的一个人,实在是太危险了,谁敢保证自己将来与他就绝对不会发生冲突?他不按道上的规矩来,那就是圈子里的害群之马,容不得!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安家。谁叫你是土司王来着,做为黔地大大小小百余位土司的王,你享受了相应的尊重和礼遇,那么出了事,也只能由你来解决。

  安家巨大宽广犹如王侯宫殿般的大客厅内,各路权贵云集,他们是向安老爷子讨说法来的。叶小天是个不稳定分子,这样的祸害,你老人家觉得应该怎么办?

  安老爷子闭着双目坐在上首的座位上,座位既阔且大,虽比不得龙椅,却也远比一般的椅子高大华美,安老爷子坐在上面,身材和巨大的椅子有些不成比例,但是他身上那种雍容、高贵的气质弥补了这点不足,没有人会觉得坐在那儿闭着眼睛,仿佛已经睡着了的这个老人,只是一个年迈、虚弱的老者。

  众人七嘴八舌、义愤填膺的控诉渐渐结束了,高亢激昂的喧哗声浪渐渐变成了嗡嗡的低语声,越来越多的人把目光落在了那位犹自闭着眼睛似乎在打盹的老人身上,气氛异常的压抑,就是坐在下首的安老爹和安大公子都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许久许久,安老爷子慢慢张开眼睛,轻轻咳嗽了一声。他的咳声非常轻微,虽然这大厅在建造时就注意到了如何拢音,可以尽可能地扩大说话人的声音,但那声咳嗽依旧显得极其轻微。尽管如今,大厅中嗡嗡的声浪却马上奇迹般地停止了。就像一股奇寒的风,瞬间便把汹涌的波涛变成了一块静止的冰。

  “线狨啊……”

  安老爷子唤了一声,安公子脸儿一红,讪讪地站了起来。线狨是他的乳名,也是一种动物的名字,用后世大家比较熟悉的名字来说,就是金丝猴。

  此时的医疗水平远不及后世,孩子夭折率要比现代高的多,所以此时的人习惯给孩子起个贱名儿,图个好养活。比如汉武帝刘彻本名叫刘彘,“彘”就是“乳猪”。魏太武帝拓跋焘小名叫狒狸伐,北周文帝宇文泰小名黑獭,宋孝宗赵慎小名小羊,陶渊明小名溪狗,王安石小名獾郎,于是安大郎的小名就成了线狨。

  安大公子长施一礼:“祖父大人。”

  安老爷子缓缓地道:“你去叫叶小天来一趟。”

  “是!”

  安大公子拱手退出了大厅,众土司登时露出兴奋的神情。安老爷子终于不负重望,决定出手了。土司王出面,就算他叶小天是闹天宫的猴子,也得被这位老佛爷压在五指山下!

  ※※※※※※※※※※※※※※※※※※※※※※※

  “田姑娘此来,是为了劝我收手?”

  田妙雯点点头,对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交谈起来令人很愉快,她正斟酌着该如何委婉地说明来意,叶小天就已抢先道明了她的来意。

  叶小天道:“同展家做对,不是你我本就商定的策略么?”

  田妙雯道:“但是,本来的计划是只对展家下手,逐步进逼,征服展家之后再向曹家挑战,如果曹家主动插手,则出动童家进行牵制,而现在又多了一个铜仁张家。实际上还远远不止,你的行为已经犯了重怒,众矢之的,后果堪忧。”

  叶小天笑了笑:“除非我兄弟能复活,否则,展伯梦和曹瑞希必须死!”

  “这头犟驴子!”田姑娘黛眉一蹙,还待再说,叶小天一字一顿地又说了一句:“而且,我绝不会等上十年!”

  田妙雯道:“叶大人,你……”

  叶小天打断了她的话,平静地道:“如果田家担心我会牵累你们田家,幸好你我两家目前也尚未正式结盟,田家可以就此收手的,你我两家之前的密议,作废就是!”

  田妙雯看着叶小天认真的眼神,此来说服叶小天的信心荡然无存。她忽然发现,眼前这个人平时可能很油滑、很狡狯,懂得变通和隐忍,而且有种小市民的习气,但是当他犟起来,九牛不回!

  田妙雯不再说话了,她也是聪明人,明知所要说的话根本就是废话,人家绝不会理会的时候,她也懒得去讲。她沉默了许久,声音低沉下来:“韧针输得起,但田家……输不起了。这件事,我要与家兄仔细商量一下!”

  叶小天点点头,起身拱手道:“叶某等你的回音!”面对叶小天如此决绝的态度,田妙雯也无话可说了,她默默地站起来,由叶小天陪同着送出门去。

  两人走到院门口,田妙雯苦笑一声,回身道:“叶大人请留步!”

  就在这时,远处一阵骚动,两人一起循声望去,片刻功夫,一个生苗勇士快步走来,对叶小天道:“大人,水西安家长公子安思修求见!”

  “安家出面了!”

  听到这句话,田妙雯顿时一阵兴奋,一双妙目也盈盈地投注在叶小天脸上,我的面子你不给,土司王呢?总不成,你也不放在眼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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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大人物

  一队武士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在长街上,中间护着一辆马车。同许多土司拿出来充门面的随从队伍俱都鲜衣怒马不同,这支队伍的精气神儿虽然异常剽悍,服色却只是粗糙的土布。

  他们腰间的佩刀连鞘都没有,而且看那佩刀款式不一,有新有旧,有的吞口黄铜磨擦得锃亮,一些不易触碰到的位置却泛着厚重的岁月痕迹,只怕已传承几代了。

  这支人马正是叶小天的亲随,护送他去安家的。

  前方经过一个路口,路旁的民宅因为户主的财力不同,所以宅墙高矮厚薄也不同,错落高低的宅墙后面,突然之间跃出许多人,利箭向叶小天的随从队伍毫不犹豫地射了过去。

  “有刺客!保护大人!”侍卫统领一声大喊,拔刀冲向围墙,一些侍卫嚎叫着紧跟着他,丝毫不在乎自己身上毫无掩护,另外一些侍卫则向马车急急靠拢。

  马车帘子垂挂着,根本看不见里边的情形,从墙后冒出来的刺客们,利箭正是齐齐射向马车的。车窗、车帘,所有可以射击的位置都被利箭笼罩了。

  但是,当一轮箭雨射罢,那马车就像插满了尖刺的豪猪,依旧稳稳地立在那儿。一个刺客首领目芒一缩,沉声喝道:“车上加了挡板,杀过去!”

  墙后杀手们立即纷纷越墙而出,拔出刀剑与叶小天的侍卫随从激斗起来。

  这路杀手正是展伯雄和曹瑞希用他们残存的死士杀手拼凑起来的一支刺客队伍,他们所拥有的弓箭很有限,所以理所当然地采取了“斩首行动”,将所有箭矢集中射向了叶小天的马车。

  谁料叶小天已经有所防备,那些奇准无比地射在车窗和轿帘处的箭矢,都明晃晃地钉在那儿,箭矢的箭杆儿和小部分箭矢都悬空外露,马车上居然是加了硬木板一类的东西,根本钉不进去。如此一来,要想杀掉叶小天就只有冲开他的侍卫防线。直取马车,把他剁成肉泥。

  曹展两家的死士这一回接到的是死命令:要么叶小天死,要么他们死。他们已经没有退路,所以个个如同疯掉的野狼,吼吼着、红着眼睛扑上去。双方杀在一起,长街大乱。百姓们纷纷惊呼走避,一时鸡飞狗跳。

  安府门前,一队车马在门前照壁处缓缓停住,一瞧车上量出的字号,安府管事就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拱手道:“不知是田家哪位大人到了啊?”

  车子里边。并肩而坐的叶小天和田妙雯同时一动。屁股离开座位,忽然发现对方也正站起,又不约而同地坐了回去。两人互相看看,田妙雯微笑道:“今儿我是看客,你才是正主,你请!”

  叶小天道:“搭了你的顺风车,已经承了你的情,怎好再喧宾夺主,姑娘先请。”

  田妙雯一双妩媚的大眼睛盈盈地瞟着他。道:“只计利害的话,我田家现在应该躲你越远越好,可我却要护送你来此。看在外人眼里,未必相信只是你请我帮忙,如果他们产生一些其他联想,对你目前的处境大有助益,你欠我的,可不只是顺风车的情儿。”

  叶小天也微笑起来,道:“我知道!这份情,我会还。我只怕等我还情的时候,你田家已经不敢再收我这份情了。”

  田妙雯沉默片刻,幽幽地道:“我田氏家族卧薪尝胆百余年,方才有所积蓄,这积累只够我们挥霍一次,成败在此一举,我们……不能冒险。”

  叶小天的笑容阳光灿烂:“我明白!所以,我会不怪令兄,也不会怪你。无论如何,今日我承了你的情,只要我不死,来日总会还你的!”

  田妙雯苦笑道:“我说笑罢了,你既已有备,又岂会轻易被人所乘?你要借我车马一用,只是不想因为意外而耽搁了安老爷子之约吧。”

  叶小天悠然神往,道:“每一个土司,在他的领地上都是独一无二的王!而安老爷子,就是众王之王,我对这位老先生,的确非常好奇!”说罢,叶小天不再矫情,起身一掀轿帘儿,就走了出去。

  安府管事见多识广,但叶小天他并没见过,一瞧出来的是个容貌清秀,脸上还带着几分谦逊和气的笑容,令人一见便大生好感的年青人,安府管事立即在脑海里搜索起他所了解的田家年轻一辈的资料来。

  还不等他把眼前这个少年和田家的某个年轻辈的子弟联系起来,叶小天已经沿着脚踏走下去,向他泰然拱手道:“有劳这位管事向安老爷子通禀一声,就说叶小天到了!”

  ※※※※※※※※※※※※※※※※※※※※※※

  安府大厅中,众土司茶都喝没了味儿,在等候的这段时间里,他们继续交头接耳地聊天,整个大厅比刚才还要喧嚣热闹,因为安老爷子回后宅歇息去了。

  除非是宋、田、杨三家的家主在位,否则没有哪位客人够资格让安老爷子亲自作陪。既然这三家的家主都没有出面,安老爷子自然不必一直等在客厅里。

  安老爷子在后宅卧房内闭目养神,两个十四五岁、身娇体软、眉目如画的小丫头跪坐在膝前,握着一双小拳头轻轻为他捶着腿,这时一个安府家丁急急走进门来。

  他进门时身子前倾,动作还显得甚是急促,但进屋之后却立刻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地走到安老爷子身旁,弯腰低声道:“老爷子,叶小天来了!”

  安老爷子微闭的双眼一睁,眸底飞快地掠过一丝精芒。

  ……

  安家大门口,田妙雯等叶小天与安府管事说完话,这才一提裙裾走了出去。叶小天很绅士地走到车边,田姑娘落落大方地把小手搭在他的手上,姗姗地下了车。

  安家管事认识田妙雯,一瞧她从车中出来,顿时明白叶小天是搭了田家的车子前来,心头不由一动:“明知叶小天已经犯了众怒,田家还这么做,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一骑飞来,呼啸如风。安府门前的侍卫一见,立即警惕地拔刀迎了上去,叶小天扭头一看。急忙对安府管事道:“不要动手,他是我的人!”

  安府管事听了连忙示意一声,叫人放行,那人翻身下马。快步赶到叶小天身边,对他附耳说了几句话,叶小天的脸色立即变得难看起来。

  田妙雯忍不住问道:“当真遇袭了?”

  叶小天点点头,沉默片刻,忽又微微一笑,道:“他们的阵脚已经乱了!”

  这句话换一个人未必听得懂。但田妙雯当然听得懂。

  展伯雄和曹瑞希可以反击。但是此时反击,时间和时机选择的都不好。上一次在花溪,他们准备那么充分,人数又相差悬殊,还是让叶小天逃了,他们就该对这些生苗勇士的战斗力和视死如归的勇气有一个比较准确的评价。如今在叶小天已经有了戒备的情况下,集结一群残兵袭击,由于是在城中还必须得速战速决,成功的把握能有几分呢?

  再从时机上说。众土司正对叶小天的霸道手段深感不安,正合力促请安老爷子出面施压,他们就算要动手,也该等叶小天安家之行结束再说,如今仓促出手,那些土司就无法在道义上对叶小天展开狂轰滥炸了。

  “有请卧牛长官司长官叶大人!”安家大厅前面一声唱名还没结束,叶小天就已一抬腿,走进了大厅,田妙雯落后他半步,轻提裙裾。袅袅娜娜地走了进去。

  田妙雯是个美人儿,是个活色生香、风情万种的女人儿,平时她若出现在什么地方,一定会是大众的焦点,但是今天例外,她一进去,就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叶小天身上,眼珠都不动一下。

  今天在这间大厅中,出现最多的一个名字就是“叶小天”,每个人对这个名字都已很熟悉了,但是其中大部分人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叶小天的真面目。

  叶小天的形貌,与他们心目中那个残忍、暴戾、乖张、狂妄、野蛮、阴险、嚣张……的形象,完全没有一点相通之处。

  他们每一个人在见到叶小天之前,对他的模样在心里都有一个想像,而眼前这个人……

  眼神儿有些小精明,神色谦逊而不张扬,且丝毫没有作伪的迹象,常言道面由心生,其实是有一定道理的,这副模样的叶土司,当真就是被他们鞭挞的体无完肤的那个叶小天?

  叶小天一进正厅,目光就集中在了坐在最上首的那个老人身上,厅中来宾云集,随便拉出去一个都是跺跺脚四方乱颤的大人物,但是全都被他当成了空气。

  他的眼中只有那个土司王,正如他进京面君的那一次,满朝文武不下百余人,个个衣着朱紫,功名显贵,可他绝不会左顾右盼地瞧上几眼。

  不仅仅是因为宫里规矩,最大的原因是不管什么官儿,只要他想看,总有机会看到,而皇帝却不是那么容易看到的,土司王安老爷子亦如是。

  “卧牛长官司叶小天,见过安老爷子!”叶小天站定身子,向安老爷子抱拳施礼,低头时再想安老爷子的模样,才刚刚看过的面孔,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他面上虽然冷静,心中又怎么可能不紧张。这紧张与畏惧无关,而是骤见地位悬殊的大贵人,所产生的本能反应。

  安老爷子见叶小天向他拱手施礼时,丝毫没有恍然大悟的表情,不觉有些奇怪。当初在栖云亭外他是见过叶小天一面的,怎么叶小天完全没有反应?

  想了一想,安老爷子忽地哑然失笑:是了,当日他一身钓翁打扮,谁会把一个钓翁放在心上呢?时隔这么久,叶小天当然不会记得他是谁。而今日的他是土司王,谁又会把眼前这位土司王和当日的一个钓翁联系起来?

  不过,要想让你对一个人记忆深刻,不必非要是靠他崇高的地位,只要他能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样会令人对他记忆深刻。

  此刻在这大厅中的,俱都是一方诸侯,其中最弱的身份地位也不在叶小天之下,但是今日之后,这满堂诸侯将不会有一个忘记叶小天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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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匹夫

  “快看,安老爷子居然笑了。”

  “嘁!为什么不笑?你以为还得剑拔弩张不成?就凭他叶小天,也配!老爷子只要伸出一根小指,就能把他辗死!”

  “那是!今天要不是给咱们大家伙面子,老爷子会出面吗?老爷子出面,已经太给他叶小天面子了!”

  众土司议论纷纷,安老爷子充耳不闻,只对叶小天道:“请座!”

  “谢老爷子!”

  叶小天扭头一看,旁边不知何时已经多设了两把座椅,田妙雯已经入座,把最上首距安老爷子最近的一把椅子留给了他,便毫不犹豫地走过去,坦然入座。

  安老爷子道:“叶小天,老夫听说,你和铜仁张氏、石阡曹氏、展氏之间,有点小小过节啊?”

  众土司都摒息听着,虽然人人都知道杀死张雨桐必然是叶小天所为,但是毕竟没有任何凭据,如果叶小天矢口否认,以安老爷子的身份,难道还能强行把罪名指定给他?

  众人正在紧张,叶小天一句话就让大家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老爷子,您说错了,晚辈和张、曹、展三家,不是有点小小过节,而是不死不休之仇!”

  他承认了!当着安老爷子的面,当着满堂诸侯的面,他居然……公开承认了!他不但承认了,而且还说这是不死不休之仇?狂妄!当真狂妄!

  土司们之间哪有这么死磕的,真就你杀了我爹,我宰了你哥,大家杀来杀去的杀累了的时候,只要你肯割地让民,又或者俯首称臣,这梁子也就可以解了。

  过上三五十年,两家淡了旧仇。再一联姻……,上千年来,大家伙儿就是这么干的啊,他凭什么不死不休,他明明连根汗毛都没伤着。

  众土司愤怒了,立即纷纷声讨起来:

  “狂妄!”

  “大胆!”

  “岂有此理!”

  “残暴不仁!”

  叶小天“啪”地一拍桌子,变色道:“这是安家!闲杂人等闭嘴!”

  大厅中先是一静,接着土司老爷们就更加愤怒了:“闲杂人等?我们成了闲杂人等?”

  愤怒的声浪更大了,问题是叶小天在土司圈子里算是刚出道儿,和在场的任何一家都没有纠结了几百年的任何恩怨情仇。大家想骂也翻不出太多的旧账,所以翻来覆去的也只能是刚才那些词儿。

  田妙雯坐在一旁,乜视着叶小天,敢在安老爷子面前这么肆无忌惮,敢对满堂诸候大声斥喝,数遍天下大概也只有他了。这个人真是……真是……

  田妙雯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出一个“异类”的词儿来形容他,至于如何“异类”,她也形容不出了。安老爷子咳嗽了一声。厅中的喧哗顿时静止下来。

  安老爷子微笑道:“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如果一直纠结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你们都是一方土司,是万千子民的依靠!岂可凭一己好恶快意恩仇?老夫有意做个中人。让你们双方俱都罢手,如何?”

  叶小天道:“老爷子,此事与安家并没有任何关系,老爷子又何必强出头呢?不瞒老爷子。我的一位结义兄弟,在花溪遇刺时,为了救我而死。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安老爷子脸色微微一僵,涵养再好他也有点不自在了。有多少年不曾有人拒绝过他的提议了?时间太久,他实在是记不清了,现在终于出现了一个,就在安家,还是当着各路诸候的面。

  安老爷子微微加重了语气,道:“你觉得,凭你的力量,可以同时向三个土司挑战?老夫只要出面调停,张、曹、展三家绝不会无止无休,旧怨一笔揭过,大家都可以息事宁人。你想杀人,须得明白,别人也可以杀你!”

  叶小天端坐椅上,平静地道:“老爷子,我那兄弟还尸骨未寒呢,这就旧怨一笔揭过了?那晚辈的忘性也未免太大了!我要杀人,人家也会杀我,我知道啊,这很公平!

  我没想杀人时,人家还不是一样要杀我?老爷子,花溪的水现在还是红的呢。常言道:瓦罐难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上亡,如果被人杀了,我认!”

  安老爷子怔住了,不是他经历少,而是他完全没有想到叶小天油盐不进,态度居然会这么强硬。

  田妙雯看在眼里,心里忽然舒服起来,刚刚在叶小天那里她想出面劝和,却被叶小天硬顶回来,心里一直郁闷的很。如今土司王他老人家还不是一样在叶小天面前吃瘪?有这朵红花做陪衬,田妙雯这朵绿叶就心平气和了。

  一个土司按捺不住跳了起来,大喝道:“安老爷子出面调停,你也敢拒绝?为了一个结义兄弟,你就要挑起四方土司大战,你要坏了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吗?”

  “规矩?什么规矩?谁定的规矩?”

  叶小天也站了起来,气势咄咄逼人:“这规矩是你们定的,是你们的祖先联手制定的!每一个土司人家都有它不可碰触的东西,这就是底线。

  无数条底线横纵交叉地融合在一起,就是法网!所有的土司都笼罩在这张法网之下,受它庇护,受它约束,由它来维护你们的公平!可我的公平呢?谁来给我主持公道?”

  那土司冷笑:“怎么?难道你还想给大家立规矩不成?”

  厅中顿时一阵骚动,给大家立规矩?就算四大天王联手,也不能无视其他所有土司的意见,强行给大家另立规矩,叶小天是什么东西,居然狂妄如斯!

  叶小天没有理会他的挑唆,正色答道:“我不是要给大家立规矩,我也是一方土司,我有权提出我的底线,我要把我的底线,加入这张法网!”

  又一个土司跳起来,道:“你要加入这张法网,可以!可你的规矩不能与大家格格不入,否则怎么能融而为一?”

  叶小天道:“与大家格格不入?不至于吧。我和诸位有什么不解之仇吗?没有!如果有朝一日我们之间发生纠葛,战阵之上有所伤亡,哪怕死的是我的至亲,我会化公案为私仇,不死不休吗?也不会!但这一次,不同!”

  叶小天猛然提高了声调:“我和他们本没有不解之仇!可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下毒手!我现在是侥幸不死,可我当日如果死了呢?他们如果和你们有了纠葛,会轻易对你本人下毒手吗?

  绝对不会!否则被你们视为害群之马的,就不是我,而是他们了!但是对我。他们就是如此的肆无忌惮,我是皇帝钦命的卧牛长官司长官,可在他们眼中,我还甚么都不是,所以他们能无所不用其极!”

  叶小天向前走了两步,目光炯炯地看看左右两侧的各路诸候,沉声道:“与叶某格格不入的,不过是张、曹、展三条线,既然如此。那就把他们抽出去,叶某这条线也就能融入了!”

  堂上顿时大哗,最先跳出来质问他的那位土司大喝道:“你好狂妄!以一己之力,要单挑三方土司。你确定你能赢?”

  叶小天道:“一件事没做之前,谁能确定?可要是什么事都要确定了一定能成才去做,那还有什么事是轮得到你去做的?你又能做得成什么事情?”

  叶小天笑了笑道:“如果我失败,那么这张法网之中。就还有张曹展三条线,至于姓叶的这条线么,退回深山继续做我的草头王去就是了。与各位还有什么相干呢?”

  那土司仰天大笑:“哈哈哈!好盘算!退回深山?你知不知道,你既犯了众怒,我们现在就可以让你死?”

  “我不信!”

  叶小天回到了座位,选了个舒服的坐姿,翘起了二郎腿,还一颠一颠地颤动着:“今天是你们请我来的,因为我不同意你们的要求,就当场格杀?好啊!好的很!叶某人的大好人头在此,你们尽管来取!”

  那两个站起来的土司面面相觑,碰上这么个浑不吝的玩意儿,还真叫人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叶小天端起茶来,用茶盖儿轻轻抹着茶水,悠然道:“今日死了叶小天,明日再有张小天、李小天、胡小天与大家意见不合时,还能议事么?还有人能出面调停么?”

  叶小天呷了一口茶水,用茶盖儿轻描淡写地向对面的三个土司分别点了点:“那时候,你敢去?你敢去?还是你敢去啊!”堂上鸦雀无声。

  叶小天放下茶杯,放声大笑起来。他伸手往天上一指,大声道:“头顶这个盖子,先要有个架子,不然,它就搭不起来!头顶这张法网,也需要一个架子,诸位才能把自己那条规矩搭上去,织成一张法网!

  杀我?成啊!你们要拆了你们的架子,撕了你们这张法网,叶某能用这一条命,换个从此没有规矩,值!”厅中继续哑然,这么一块滚刀肉,实在是剁不动、切不开啊!

  久久未发一语的安老爷子轻咳一声,道:“叶小天,你可知道,如果事态被你闹得太大,朝廷就一定会出面干预?而朝廷一旦出面,事情恐怕就会出现不可预料的变化!”

  安老爷子含而不露,点到为止。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太明白的,但在座的所有人心里都懂。叶小天放下了二郎腿,对这位白发老人他还是挺尊重的。

  叶小天沉声道:“所以,老爷子和在座的诸位与其把精力放在叶某身上,不如好生想想该怎么封锁消息应付上边!叶某这边你们放心,我要对付的是张雨桐、曹瑞希、展伯雄这三个人,并非针对他们的整个家族!”

  叶小天也不是一味的蛮干,血性归血性,该提防的时候他也会提防,比如这次暗渡陈仓,借田妙雯的车赶来安家;该上眼药的时候他也会上眼药,比如这番对答中,分化众土司与张、曹、展三家,分化张雨桐、曹瑞希、展伯雄和他们所属的家族!

  叶小天站了起来:“张雨桐已经死了,还有曹瑞希和展伯雄。刚刚在来安家的路上,叶某再度遇袭,幸而不死!回去的路上,我也不晓得会不会死,只要我不死。叶某和曹瑞希、展伯雄就会死磕到底!”

  “底底底”安家客厅的拢音效果着实不错,再加上此时厅中一片静寂,叶小天这番掷地有声的话在大厅中回荡不息。

  叶小天向安老爷子长揖一礼:“多谢老爷子为叶某斡旋的一番美意!晚辈这就告辞了!”

  叶小天又向众土司行了个罗圈揖,先兵后礼也好过不知礼嘛,打一巴掌给个甜头,有时效果更好:“各位大人,小天若有莽撞处,还请多多见谅,小天告辞!”

  叶小天抱着拳,后退了三大步。把双袖一甩,转身迈步,潇潇洒洒地走了出去。田妙雯目放奇光,定定地看着叶小天的背影,她真的没想到叶小天有勇气做的这么绝!

  她真的没想到,叶小天可以来得如此从容,走得如此潇洒,合众土司之力,以土司王之威。不但没有让叶小天退让一步,反而让他咄咄逼人地提出了他的条件!

  堂上各路诸侯眼睁睁地看着叶小天出去,做不出任何举动、说不出任何话语。直到叶小天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厅门口,大厅中才像沸油里泼了一瓢水。顿时炸了锅!

  “肃静!肃静!大家安静!”安老爹站起来大声维持着厅中秩序,等众人稍稍安静下来,安老爹眉头紧蹙地对安老爷子道:“父亲大人,您看这件事……”

  安老爷子默然良久。喟然一叹:“日升日落,春去冬来,有些事。该来的时候总要来的啊。”

  一位土司急急上前几步,大声道:“老爷子,您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就由得他去胡搞吗?”

  安老爷子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安老爷子的一双老眼慢慢落在田妙雯身上,安详地问道:“韧针啊,这件事你怎么看?”

  田妙雯紧紧地咬着下唇,此情此景让她突然觉得,叶小天这只大鹏鸟未必就会折了翅,万一他成了……,可风险太大,实在是太大了啊,这一注投下去,那就是砂锅底捣蒜一锤子买卖!

  风险如此之大,太到她不根本不敢拿整个田家来冒险,但那一线机会,对她来说却又是如此的诱人!

  田妙雯心中天人交战,正纠结的不行,安老爷子这一问,反而促使她做出了决定。

  田妙雯盈盈地站了起来,在满堂诸侯中间,就像一朵粉红娇艳的莲花,从一团淤泥中冉冉而出,花瓣上还沾着清澈的泉水,娇艳欲滴!

  田妙雯道:“田家是个什么看法,那得家兄来决定,韧妙一介小女子,对老爷子的垂询,可不敢轻率回答!但是……”

  众人正大失所望,但是一听“但是”,马上又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但是”一出,必有奇峰陡转,这也是一条规矩啊!不!这是语言艺术运用之铁律!

  田大姑娘道:“展伯雄对小女子有不轨之心,事机败露后恼羞成怒,又想杀人灭口!这件事,大家都是清楚的!”

  不错,大家当然清楚,在叶小天来到铜仁,搅风搅雨地迅速抢了头条还不算,又无良地抢走了全部关注度之前,展伯雄意图老牛嚼嫩草的花边新闻可是贵阳府的大热话题之一。

  田妙雯黯然道:“可惜,田家衰微,竟是根本奈何不了他!”

  众土司们听到这里都有些羞愧,今日为了叶小天,他们聚集于此,喊打喊杀的。可是田家姑娘这么国色天香、千娇百媚的一个大美人儿,控诉声讨了那么久,他们顶多是出于义愤甚至嫉妒,骂上几句老不修,居然不曾有过任何实质性的举动。

  田妙雯的眼中有泪光盈盈闪烁起来:“奴家一介弱女子,此仇此恨,如何了结呢?站在个人立场上,奴家当然是希望叶小天杀了展伯雄的!不管别人怎么看,只要他做到了,在奴家心里,他就是大英雄!”

  安家大厅这座“池塘”,因为田妙雯这番话,顿时荡起了层层涟漪。可是涟漪怎么够看,田大姑娘紧跟着就投下了一颗流星:“只要叶小天能杀了展伯雄,妙雯无以为报,情愿以身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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