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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夜天子(4月18日 更新至“第17章 摧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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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悬赏令

  叶小天的车队半路遇袭,留守人马可以堂堂正正地全部出动来迎接土司大人回去了。所以安府门前一时旌旗招展、刀枪闪亮。如果叶小天真在安府被人杀害,这支队伍恐怕就要全部冲进安府,来个玉石俱焚了。

  叶小天走出安府时,他们已经赶到一阵了,叶小天在大队人马的护送下返回住处。此时因为长街血战,提刑司兵备佥事杨健已经调动了全部人手巡弋街头,一见叶小天率人赶到,杨健担心再度出事,立即紧追在他屁股后面,一时间这队伍显得更加浩浩荡荡了。

  叶小天回到住处,李秋池马上迎了出来。叶小天情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官府方面必定会有所反应,所以让李秋池去官府方面打交道了,他是讼棍出身,对官府再熟悉不过。

  叶小天向李秋池问了问官府那边的情况,李秋池担心地道:“官府方面的消息不太好啊,听说臬台大人发了狠,定要整治东翁,对这些土司,东翁您可以按江湖规矩来,对臬台大人可千万不能让他抓到真凭实据。”

  叶小天思索了一下,道:“贵阳恐怕还要乱一阵子,这个陈臬台未必会无限期地忍下去。你觉得如果一直找不到凭据,他就一定会隐忍不发?”

  李秋池担心地道:“学生担心的正是这一点▼陈臬台代表的是朝廷,东翁不能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如果陈臬台蛮干起来,定要逮捕东翁,东翁总不能抗法吧?”

  叶小天负起双手,在房间里慢慢地踱了一阵,忽然站住脚步,招手把李秋池唤到身边,对他低声吩咐了几句。李秋池脸色一变,骇然道:“东翁,这恐怕……不妥吧?”

  叶小天沉声道:“已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没有退路了!”

  李秋池咬了咬牙,顿足道:“是!学生这就去安排!”

  李秋池急急走出去时,正与华云飞擦肩而过。华云飞是个好手,但他的作用不仅仅是一个保镖,保镖这种事,叶小天身边有大把的人手可用,华云飞只做个保镖头子未免浪费。所以被叶小天派去侦伺展、曹两家情形了。

  叶小天一见华云飞神色急切,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展曹两家有了什么举动不成?”

  华云飞摇摇头,道:“展曹二人龟缩不出,一时看不出什么举动。不过我回来的时候,意外听说……”

  “嗯?”

  华云飞道:“我听说,众土司云集安府,商讨对付大哥的办法。”

  叶小天恍然道:“不错,我还去过安家。”

  华云飞神气更加古怪:“大哥去安家的事。小弟已经知道了,小弟还知道大哥的车队半路遇袭的事。小弟是说,大哥离开安家之后,可知安府又发生了什么?”

  叶小天道:“不知道。不过他们顶多继续聒噪一番,是不可能轻易就跳出来替展曹顶缸的,你担心什么。”

  华云飞道:“这么说,田家大小姐当众宣布。只要大哥你杀了展伯雄,她就委身下嫁的事,大哥你也不知道了?”

  叶小天呆了一呆。奇道:“委身下嫁?嫁给谁?”

  华云飞道:“当然是嫁给杀死展伯雄的你!”

  叶小天继续发呆,呆了半晌,突然一跃而起,怪叫道:“有她这么算计的么?这也太能算计了!”

  这回换作华云飞发愣了,田妙雯那种天生尤物,就算有皇帝为她发动一场国战,华云飞都不觉得奇怪,反正叶小天本来就不会放过展伯雄,他反应这么强烈做什么?说出来之前,华云飞还以为他会很高兴呢。

  叶小天道:“如果我没杀得了展伯雄,反而被人给杀了,她什么损失都没有!如果我和展伯雄同归于尽,她什么都不用付出;如果我杀了展伯雄,但我的大业没有成功!也不过就搭上了她一个人,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又不会牵累到田家,这还不是好算计?田妙雯,哼!不如改叫田算盘得了!”

  叶小天刚说到这里,就有侍卫进来禀报:“大人,那位田姑娘又来了。”

  叶小天没好气地吩咐道:“去,有请田算盘!”

  那侍卫不解其意,不过他也不用明白,反正土司大人怎么吩咐,他怎么照做就是了。那侍卫急急赶到院外,高声道:“大人吩咐,有请田算盘!”

  “田算盘?”田妙雯微微一愣,忽然笑了。笑的怪不好意思的,但脸蛋儿红红的,还真好看。

  田妙雯款款地走进客堂,那步态身姿,还真是说不出的好看。但叶小天正在气头上,却没功夫欣赏她的美丽,一见她就没好气地道:“田姑娘,前番不是议定,找机会让我代替你们田家对付展伯雄,你以巨额财富为代价?现在怎么变成你以身相许了?”

  田妙雯一副受气小媳妇的表情:“你惹的祸太大,我哥都不敢和你联盟了。我只好以个人名义向你表示感谢了。我个人的话……,哪来的巨额财富,除了我自己,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叶小天懊恼地道:“那我岂不是很吃亏?”

  田妙雯眨了眨眼睛:“你怎么吃亏了?”

  叶小天:“我……我……?”

  田妙雯气愤起来,理直气壮地道:“就算没有我,你还不是一样要对付展家?如今搂草打兔子,你还捎带着白得了一个大美人儿,你说你亏在哪儿了?”

  叶小天垂死挣扎:“大美人儿,大美人儿在哪?”

  田妙雯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挺起了饱满的胸膛,一道靓丽的s形曼妙地呈现在叶小天面前,那张妩媚的面孔颠倒众生。

  叶小天张了张嘴巴,不说话了,就算是昧着良心,他也说不出田大小姐不是大美人儿的话来。

  “事情竟然发展到这一步,还真是叫人意想不到。”

  田雌凤蜷缩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惬意地枕在他的臂上,一头放下来的长发柔滑光泽。被男人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微眯双眸,慵懒妩媚,像极了一只高贵的波斯猫。

  高卧在罗汉榻上的那个男人正是杨应龙,他竟也来了贵阳。杨应龙抚摸着田雌凤的秀发,微笑道:“这个人的确是个有大气运的人,所以我才想让他的气运更大一些,直到能够为我所用!”

  田雌凤睨了他一眼,懒洋洋地道:“你可小心着些,不要养虎为患。”

  杨应龙大笑:“我就是要养虎。把他养成一只啸傲山岗的百兽之王!养虎为患?一头虎我都没有信心对付,凭什么去夺老朱家的龙运?”

  田雌凤甜甜一笑,柔媚地道:“你呀,那么……你要出面为他说句话么?现在可是群情汹汹,叶小天已成众矢之的,可别还没养成猛虎,先给别人炖了!”

  杨应龙莞尔摇头:“不行!日升日落,春去冬来,这是安家老头子说的话吧?看来。他是有意放过叶小天了,这种时候,我反而不宜出面。我若出面保了叶小天,只怕那个老头子反而不肯放过他了。”

  安老爷子可以因为叶小天的决绝继续纵容他。因为他还不够资格对安家造成危害,可是如果杨应龙站到叶小天背后,高声大呼:“他是我的人,是我杨应龙罩的!”

  那会怎么样?阿猫阿狗自然跪了。那是杨天王嘛!可惜他只是天王,不是天帝,除了他杨应龙还有三家天王。阿猫阿狗倒是跪了,却难保不会跳出一个天王,看在他杨应龙的面子上,狠狠揍叶小天一顿。

  田雌凤道:“曹瑞希和展伯雄呢,你打算怎么对待他们?说起来,他们可是一对好狗呢!”

  杨应龙道:“的确是一对好狗!不过,我养肥这两只土狗,本来就是为了去喂那头猛虎,现在那头猛虎要吃这两土狗,我干嘛要阻止?让它吃好了。”

  田雌凤轻轻叹了口气,道:“给老爷你做狗,还真是可怜。”

  杨应龙又笑起来,拍了拍她浑圆翘挺的臀部,道:“你是我的猫儿,不是我的狗!”

  田雌凤微微一笑,一双凤眼妩媚地眯了起来,当真像极了一只猫儿。

  ……

  “集合两家的死士精英,居然也能行刺失败,你们这群废物!”

  “大人恕罪!叶小天根本没坐他自己的车子,那是空车,我们也没办法啊!”

  “滚!”

  “是是是!”

  “你说什么?安家老头子出面,还有那么多的土司在场,叶小天居然一点都不给面子?他们居然就这么放任叶小天离开了?难道他们是一群死人吗?”

  “这……,小人不知道。”

  “滚!”

  “是是是!”

  “你说什么?田妙雯居然以她自己做悬赏,要杀展伯雄?他奶奶的,要不是那个老混蛋跟老子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走不了他也跑不了我,老子真想把那老混蛋给作了!”

  曹瑞希喜怒无常,一会儿怒骂,一会儿好笑,属下们早就了解他这个脾气,一个个都战战兢兢地恭立在哪儿,只盼他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正好能赶上他开心的时候,只可惜这种运气通常不多。

  就在这时,他们的救星来了,曹瑞希口中的那个老混蛋大步流星地闯进了客堂:“曹大人,田家发布了追杀你我的悬赏令啦!”

  曹瑞希道:“呸!田家要杀的人是你!”

  展伯雄道:“那还不是一样?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走了不我,也跑不了你!为今之计,咱们也得悬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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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反戈一击

  曹瑞希奇道:“咱们也发悬赏令?发什么悬赏令?”

  展伯雄急道:“难道你还没听说?田家大小姐她……”

  曹瑞希打断他的话道:“我当然听说了,问题是你我也发悬赏令,怎么发?谁帮我杀了叶小天,我就迎娶他的女儿?”

  展伯雄老大不悦,沉下脸道:“曹大人,这种时候,你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

  曹瑞希道:“屁!谁跟你开玩笑?老展,你自己说,一直以来,你出的都是些什么馊主意!我真他娘的要怀疑,你这老东西是不是叶小天派来的卧底了!”

  展伯雄大怒,吹胡子瞪眼睛地道:“你这叫什么话?难道我们落到今日这般境地,怪我不成!”

  曹瑞希用眼白乜着他,冷笑不语。

  展伯雄忍了忍心头气,道:“重金悬赏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最起码也能给叶小天设置一些障碍,叫他疑神疑鬼,不敢随意与他人接触。咱们困在这儿行动不便,叫他也得尝尝滋味才成!”

  “嗯……,貌似有些道理!”曹瑞希又被说服了,摸着胡子,有些意动起来。

  展伯雄趁热打铁,道:“你我两家联手悬赏,赏金之厚必远超叶小天,只要我们再撑几天,等到咱们的援兵到了,还怕他叶小天?到时我们直接杀奔他的居处,先干掉他再说!”

  曹瑞希上下打量展伯雄几眼,忍不住笑了:“没看出来啊,展大人竟有这般气魄,你不怕官府干涉?你不怕安家不高兴?”

  展伯雄道:“他叶小天能做初一。就不许咱们做十五?不过,咱们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到?如果等新任巡抚到了,恐怕就不好下手了。”

  曹瑞希想了想,道:“七天之内,咱们的人马一定能赶到。至于那位叶巡抚。昨日传来消息说,他才刚到宜都,他要赶到此地,恐怕还得半个多月的时间。”

  展伯雄喜道:“那就成了,你我马上联手发布悬赏令,给他制造点麻烦。只要拖到你我的援军抵达,咱们就跟他轰轰烈烈地干一场!”

  ……

  曹展两家的联名悬赏令很快就宣布了。

  田家大小姐宣布:只要叶小天能杀了展伯雄,她就委身下嫁。

  曹展两位土司宣布:谁能杀了叶小天,赏银十万,另加头人身份一个!

  田姑娘当然是个绝色美人。尤其难得的是,就算别的女人和她一样美丽,甚至比她更美,可是在身份上却是无法与她相比的。

  美丽的女人能催发男性的**,高贵的身份就如同一份春.药,这份悬赏很令人心动,很多年少轻狂、不畏生死的少年很想试上一试,抱得美人归。

  只可惜人家田大小姐已经做了明确限定:只有叶小天才有这个资格。不是哪个阿猫阿狗侥幸杀了展伯雄。就有资格迎娶田大小姐的。叶小天年轻、俊俏,又是一方土司,所有这些条件加在一起。才具备了与田家大小姐共结连离的基本条件。

  反之,曹展两家的悬赏令就没有那么大的限制,任何人,只要能杀得了叶小天,都可以得到十万两纹银,并且受曹、展两家联名任命为一方大头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个条件同样令人怦然心动。果然有那豁出命来想搏富贵的人打起了叶小天的主意。仅昨日一夜,叶小天的卫队就捕获了四路试图潜入叶小天住处刺杀他的人。

  这些人都被叶小天毫不犹豫地处死了。但是能否起到阻吓其他人的效果殊未可知,被处死的那四队人马在做出刺杀决定的时候,何尝不是抱了必死之心?叶小天只能深居简出,以策安全了。

  “尊者……”

  “说过了,叫我大人就好,人前人后两套称呼,一不小心被人听到,总会多生些波折。”

  叶小天微笑着点点头,面前那个神态拘瑾的清秀少妇脸上泛起了羞窘的红晕,只好改口道:“是!大人。”

  这少妇姓代,叫代韵溪,是格峁佬的亲传弟子之一,一身蛊术出神入化。格峁佬谋夺尊者之位,事败之后他那一派的嫡系全部遭到了清洗。

  代韵溪其实并未参与格峁佬的反叛,因为她无心继承格峁佬的衣钵,所以在此之前就已出嫁,成了护教七部落之一的一位部落酋长的夫人。

  但是因为她和格峁佬的师徒关系,她全家还是被发配金沙谷,成了永世不得复出的奴隶,幸亏叶小天出手解救,她一家才得以逃出生天,所以对叶小天这一家人感激涕零。

  叶小天道:“我想要你做的就只有这一件事!曹瑞希和展伯雄龟缩不出,我拿他们没办法。不出所料的话,他们是不会只躲在大宅里等我出招的,肯定要从老巢调援兵,所以,一定要尽快干掉他们,只要干掉一个,剩下的那个也将失去与我做对的勇气!”

  代韵溪站直了身子,在金沙谷恶劣的生活环境中,她的身体变得很憔悴,此刻尚未完全恢复元气的脸颊有些苍白,可苍白的脸颊却因为叶小天的这一番话泛起了激动的红光。

  每一个能被尊者赋以重任的蛊教弟子,都会感到无上荣光,何况叶小天对她全家还有还不清的恩德。代韵溪顿首道:“请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完成使命!”

  叶小天点点头,代韵溪便恭瑾地退了下去。

  叶小天长长地吁了口气,双腿一放,懒懒地半躺在了椅子上。被手下人视若神明,既是一种享受也是一种受罪的尊荣。坐卧行走都得注意,远不及在华云飞、李秋池等人面前自在。

  ※※※※※※※※※※※※※※※※※※※※※※※※※

  田妙雯回到田府不过小半个时辰,田彬霏就怒气冲冲地找了来:“你太不像话了!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决定,还是当着那么多的人,根本无可挽回!”

  田妙雯慢条斯理地喝着茶。问道:“大哥觉得有什么不妥么?发动之前,示敌以弱、卑伏敛翼,这是大哥的主意。田家大小姐连自己的仇都报不了,需要以如此条件借用他人之力,还怕不能让人觉得我田家已经弱到不能再弱?”

  田妙雯很优雅地放下茶杯。很优雅地微笑着,看着田彬霏:“我们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与叶小天公开达成合作。如此一来不也顺理成章了?”

  田彬霏理屈词穷,胀红了脸庞强找理由道:“但是长兄如父,你居然都不跟我商量,就擅自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你也太没有规矩了。”

  田妙雯轻轻撇了撇嘴角,道:“大哥,规矩与田家的复起,哪个重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再说,他总要真的杀了展伯雄。我才会履行承诺,难道你不希望他杀了展伯雄?”

  田妙雯一双妙目盈盈地投注在田彬霏的脸上,田彬霏再度无言以对。

  田妙雯道:“叶小天可能会是我们田家复起的很重要的机会,但是在不能确定他一定成功之前,我们又不能冒险把田家和他绑在一起,除了我牺牲自己,大哥还想得出更好的办法吗?”

  “牺牲你自己?”田彬霏冷笑:“只怕你对这个如意郎君满意的很吧?”

  “是啊,我的确很满意!”田妙雯笑靥如花:“所以。我是心甘情愿地牺牲!”

  她的手缓缓张开,葱白纤细的手指兰花般优雅,田妙雯一根一根地屈起手指。仔细数着:“你看,不要说已经没落了的田家,就算是安宋杨三家,女儿嫁给一方土司,也不算辱没了身份,对吧?

  大部分土司在继任土司的时候都已年过半百。年纪轻轻就成为土司的人屈指可数,所以很多豪门贵女。只能嫁给那有可能成为土司的年轻人,这个人来日未必就会被指定为继任者。这一点上,我又占了便宜。”

  田妙雯抬头看着田彬霏,嫣然道:“他是一方土司,且又年轻英俊,如果他能杀了展伯雄,还能顺利解决接踵而来的重重危机,就说明这个人很有本事。长兄如父的大哥啊,如果这样的妹婿你都看不上,你想给我找个什么样的男人做丈夫呢?”

  田彬霏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田妙雯从桌上拈起一份请柬,向田彬霏面前轻轻一推:“宋天刀邀你赴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宋姑娘央求她大哥下的请贴,宋天刀可是一向不大喜欢你的作派呢!”

  田妙雯轻笑道:“宋姑娘很喜欢你!她是个好姑娘,家世、容貌、人品,哪一样都配得上你,大哥还当珍惜!”田彬霏愤愤地一拂袖子,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田妙雯默默地坐了一阵儿,轻轻一笑,端起茶来,又优雅地呷了一口。最初提出“悬赏令”时,田妙雯的确觉得这是唯一一个既不错失叶小天这个可能帮助田家重新崛起的强大帮助,又能避免田家陷入风险的好办法,一时冲动下,她就当众宣布了。

  回到家里仔细思量一番,她更觉得于公于私,这都是一个最好的解决办法。叶小天是蛊教教主,不会轻易遭了哥哥的暗算,除非她打算做个老姑娘,否则也实在找不出一个比叶小天更可能“长寿”的男人了。

  而且叶小天若真能顺利解决这段危机,田家对他的依赖必重,那时给他机会,只怕大哥也不舍得下手了,这无疑是帮助大哥改变他不正常的情感的一个好机会。

  然而这一切考虑,依旧源于利益,她个人对叶小天又有多么深的情感呢?这份感情有没有深到她情愿以身相许,与他厮守终生的地步?

  田妙雯在心底默默地自问,她小口小口的抿着茶,可那杯茶喝光了,依旧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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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缜密刺杀

  “这可是尊者交待的任务!”

  代韵溪走出去的时候,一种神圣的使命感,让她激动的双腿打颤。其实对所有虔诚的信徒来说都一样,尊者交待给他的是什么任务并不重要,只要这个命令来自尊者,那就是无上荣光!

  吩咐他去冲锋陷阵是这样,哪怕是吩咐他给自己送几张厕纸来,他们一样激动的无以复加。当然,像宝翁那种天天侍候在叶小天身边的人是不会受到这种神圣光环影响的。

  比如说叶小天现在换在身边的这批生苗武士,刚刚跟在叶小天身边时,每次一见到他,本就站得笔直的他们马上就像打了鸡血似的激动,恨不得匍匐到他脚下吻他的靴子,现在他们就镇静多了。

  对于尊者交待的任务,尤其是对尊者来说也是如此重要的事情,代韵溪当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发誓要把它办得漂漂亮亮。

  她手无缚鸡之力,擅长的本事唯有“蛊”。可这蛊是没有办法像传说中的飞剑一样于千里之外杀人的,她要接触到曹瑞希和展伯雄才有机会下手,但曹瑞希现在闭门不出,拒见任何陌生人,她怎么可能见得到。

  代韵溪擅长用蛊,却不擅长用计,但她懂得如何向人求助。她问清尊者身边第一智囊是李秋池李大状后,便《c长《c风《c文《很诚恳地去向李大状求教。

  “李先生,尊者他老人家吩咐奴家刺杀曹瑞希或展伯雄,奴家只擅长用蛊,不擅长用计,如果近不了他们的身,奴家的蛊就没有用武之地,您是读书人,能不能帮奴家想想办法。”

  李秋池想了想,问道:“你准备向他们之中的哪一个下手。还是一起下手?想用什么手段下手?”

  代韵溪道:“奴家想过了,一起杀,万一失手,再想动手就难了,只怕有负尊者他老人家的托付。奴家想把握一些,对曹瑞希下手。”

  李大状负起双手,依稀恢复了几分当年叱咤公堂的气派:“理由呢?”

  代韵溪道:“理由是奴家是接触不到他们的,想下手只能通过食物。展伯雄正在曹家做客,曹家或许不会慢待了他,但曹家的厨子采买食物时。未必会像对待自己的主人一样迎合他的口味。所以,奴家要掌握曹瑞希的口味更容易些。”

  “原来如此!”

  好为人师的李大状轻摇羽扇,做飘飘欲仙状:“这个容易,附耳过来,我送你锦囊三计!”

  代韵溪愣了愣,她一个年方双十的少妇,怎么好意思离一个男人那么近。

  李大状突然也明白过来,装过头了,忙干笑两声道:“这里没有外人。不必附耳过来了,你仔细听着,我授你三计,保你达到目的。至于能否得手,就看你的功夫了。”

  代韵溪毕恭毕敬地道:“请李先生指教!”

  李大状摇着扇子,滔滔不绝地对她说了一番,代韵溪认真听着。回去之后便照李秋池的吩咐行动起来。

  首先,她派人去曹府四门外摆摊卖菜卖肉。作为一个部落首领的妻子,代韵溪身边有大把的人手可用。被她派出去的人都是山里汉子。本色演出,衣服都不用换,挑起菜筐就是菜农、拎起刀子就是屠夫,眼力再好的人也看不出破绽。

  随后,她派人去调查曹瑞希来到贵阳城后,都在哪家酒楼举办过宴会或参加过宴会,这种上档次的大酒楼并不是很多,所以调查起来也不难。

  接着,代韵溪就派人换上富绅的衣服,逐一拜访这些酒楼。这些山里汉子,换上富贵人的衣服,也只像个暴发户,不过按照李大状的计策,并不用担心被人看穿,因为这些人,扮的就是暴发户。

  他们自称家乡在曹土司辖下,家里有几座山,不过都是荒山秃岭,却也没什么钱。但是前些天“地龙翻身”,山岭裂开了缝隙,竟被他们发现了一条矾矿脉。

  于是,这些幸运儿发了财。不过,虽说那地是他们家的,可是就连他们都是属于曹瑞希曹大老爷的,所以他们迫不及待地追到贵阳,想征求曹大老爷同意,允许他们开矿。

  为了得到曹大老爷的允许,他们想宴请曹瑞希。为了取悦曹瑞希,他们想投其所好。于是,他们赶到曹瑞希举办过宴会的酒楼,打听曹老爷饮食上的喜好。

  一个成功的商人做什么事都会很认真,他们的功夫不仅下在题内,也会下在题外,曹瑞希曾经举办过酒宴的这些酒楼,恰恰都是贵阳饮食业中的成功者,这些店家自然都是些很用心的人。

  客人包下酒楼宴请宾客,这个客人财力一定雄厚,为了能够让这位富豪感到满意,下次还来他们店里光顾,店里掌柜的不仅仅要把他们侍候得无比周到,还会很认真地观察他们的口味。

  哪些菜肴他们爱吃,哪些菜肴他们不爱吃,掌柜的会精心记载,做成一份秘密档案。现在有人向他们请教,正常情况下他们当然是绝不会说的。

  但是今天来向他们请教的这些人,并不是具有竞争关系的同行,这些暴发户也是他们的客户,要在他们的酒楼宴请贵客,掌柜的自然就热情接待,并合盘托出了。

  很快,代韵溪就掌握了有关曹瑞希饮食喜好的全部资料。掌握了这些资料之后,代韵溪就精心研究起来。有些不合用的菜肴是必须要舍去的。

  比如说曹瑞希爱吃的菜里面有一道金针鸡汤,这就没法用。蛊的威力是很大,可蛊虫并没有在沸水里游泳的本事,不管是在金针菇里下毒,还是在老母鸡身上下毒,都过不了炖汤这个环节。

  最后,代韵溪选中了“鱼脍!”鱼脍就是生鱼片,把蛊下在活鱼身上,通过鱼脍被人服下,可以确保这个过程中蛊是活的。

  通常用来制作鱼脍的鱼是鲤鱼,此外还有鲙鱼、青鱼、鲈鱼等等。鲤鱼是大众菜,吃的人未必会是曹瑞希。而鲈鱼在当地就贵了许多,所以代韵溪就吩咐一个菜贩卖起了鲈鱼。

  这个想法却不是李大状想出来的,李大状给她指点办法就是了,又哪可能想得这么细,但是代韵溪既然能想得到把聪明人该做的事求助于聪明人,她又能笨到哪儿去,这主意自然是想得到的。

  为了确保曹家一定会在他们的摊位上买鱼,代韵溪还吩咐人买走了曹家周围所有鱼贩的鱼以及大部分曹家常买的肉、菜。

  代韵溪安排的这些菜贩、肉贩、鱼贩已经在曹家周围做了好几天生意,卖的菜新鲜,又比别人家便宜。曹家厨子早就成了他们的常客。

  这天曹家厨子笑眯眯地带着两个帮厨摇摇摆摆地出了后门,来到摊位前一瞧,今天各家摊子上可供挑选的食材着实不多,厨子不禁皱起了眉头。

  等他晃到代韵溪安排的鱼贩处时,见一桶鲈鱼肥美鲜活,不禁两眼一亮,今儿的菜式太少,老爷这些天心情正不好,要是菜做的不好。老爷一定会怪罪下来。难得这有卖鲈鱼的,这鱼的卖相又好,老爷爱吃鱼生,不如买条鲈鱼。

  “就它了。挑一条最肥的秤一秤!”胖厨师伸出胖胖的手指,指着水桶发话了。

  ……

  胖厨师给曹瑞希做的这道鱼脍叫“金齑玉脍”,这是从古至今几十道鱼脍中最有名的一道菜,需蘸“八和齑”食用。“八和齑”是用蒜、姜、橘、白梅、熟粟黄、粳米饭、盐、酱八种料制成的一种蘸料。

  曹瑞希本就喜欢吃鱼生。这几天郁郁不欢,吃的又少,今日尝到可口的美味。一条鱼都被他吃光了。开心之下,曹瑞希还赏了那个厨子。

  次日午后,那个胖厨子就眉开眼笑地跑到了后门外:“你们这儿卖的鲈鱼不错啊,又肥又鲜。我昨儿买回去做了道鱼脍,我们老爷吃的很开心。

  你注意了,以后每隔一天,就给我准备一条大鲈鱼。要是你手里恰好没货,就去别处进,价钱上面我是不会亏待了你的,明儿就该准备了,可别忘了!”

  消息传到代韵溪那里,代韵溪很开心,干脆扮作鱼贩的老婆跑到曹府外面,等着听到曹瑞希暴毙的好消息,以便第一时间向尊者他老人家复命。

  但是,第二天午后,那个胖厨子来了,眉开眼笑的,代韵溪看在眼里,心中顿时一凉,她遇到了最担心的事,她遇到服过避蛊药的人了。

  避蛊方其实就是蛊教的避蛊汤,蛊教当初还没缩回深山以前,与外界各部落的土司头人来往十分密切,而且当时未曾加入蛊教的野路子蛊术师也甚多。

  如此一来,为了确保这些与蛊教保持密切关系的权贵们的安全,蛊教就传出了这个方子,之所以传方而非传药,是因为配制这服药所需要的药物包含了太多昂贵药材,有些药材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蛊教也搜集不全这么多的药,干脆把方子给你,你用上十年甚至几十年的功夫,什么时候凑齐了什么时候算。当时的蛊教并不像现在这么保守,也不像现在这么缺乏自信,所以并未把这种药方作为挟制众部落的手段。

  千百年下来,这个药方就被得到传承的土司世家视作至宝了,不过因为相应的药材千金难求,有些家族即便有药方也常常配不齐,有时三两代才能有一人有幸得以服用。

  而像安家这样财大腰粗、手眼通天的人家,除了安老爷子,几个嫡系长房的重要人物恐怕也都服用过了。

  代韵溪用的这种蛊,自服下开始,发作期最多一天,如今这厨子眉开眼笑的,心情这么好,显然曹瑞希没死。曹瑞希没死,只有一个可能:他服过避蛊方。

  “怎么办?”

  几个部下忧心忡忡地看着代韵溪,代韵溪低头沉思良久,慢慢抬起头来,清秀的脸颊上带着一丝冷笑:“你以为服过避蛊方就能逃过我蛊教的手段了吗?蛊教让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今儿就让你瞧瞧老娘的手段!”

  第三天快到傍晚的时候,那个胖厨师来了,眉开眼笑的:“我们老爷……死了!”

  胖厨师泪水滂沱,却依旧眉开眼笑的,这厮可恶,天生笑脸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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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明如镜

  胖厨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你、你、还有你……,你们所有人的菜,我都要了。你们再去多进些菜来,我们府里要操办丧事,明儿后儿三天,都多进些菜!”

  曹瑞希死了,死的还不只他一个,而是一群人,现在曹府二堂院子里已经摆满了尸体。

  昨夜二更时分,曹瑞希正在睡觉,卧房的门突然“轰”地一声被撞成了碎片,曹瑞希从睡梦中被惊醒。他睡觉有点一盏灯的习惯,所以一睁眼就看到了他的贴身侍卫。

  曹瑞希身边有十二名贴身侍卫,日夜轮班保护他的安全。出现在床前的这个侍卫,正是他今晚轮值的六名侍卫之一。曹瑞希怒道:“出了什么事?”

  那个侍卫横眉立目地站在床前,没有恭驯地弯腰,也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扭曲着面孔,慢慢扬起了他手中的刀。曹瑞希大骇,急忙向床里缩去,惊恐地道:“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来人呐!”

  随着他的一声大喊,那个侍卫突然疯狂地大叫一声,狠狠一刀劈了下来。刀光如电,劈碎了床架,刀光夹着粉碎的木碴劈下,血光迸现,曹瑞希的大喊声戛然而止。

  碎木的碴子还在空中飞舞,嗅到血腥味儿的侍卫兴奋起来,两只眼睛呈现出异样的红色,他的刀又扬了起来,一刀、两刀、八刀、十刀,无数刀……

  床上只剩下一片肉泥,已经完全看不出人体的迹象,这时又有两个侍卫红着眼睛疯狂地冲进了卧房,他们也嗅到了血腥味儿,但是床榻之上已经没有了可以供他们发泄杀人**的目标。

  此时先前那个侍卫一刀剁进了床沿,正在奋力拔刀,两个后来的侍卫狂吼一声就向那个侍卫扑过去。

  其中一个侍卫只一刀就砍掉了站在床榻边的侍卫手臂,可那断了手臂的侍卫既未惨叫也未躲闪。他直勾勾地瞪着床上的一片血红,伸出另一只手继续拔刀,溅满血迹的脸上带着可怖妖异的怪笑。

  马上,他的头就被另一个侍卫砍飞了,两个后来的侍卫疯狂地冲着他的尸体前一阵砍剁,互相看一眼,突然野兽般厮吼着冲到一起,开始了另一场厮杀。

  他们都中了蛊,可以令人神智迷乱,做出任何疯狂之事的蛊。毒蛊入脑。整个人已经彻底疯狂。

  这蛊当然是代韵溪下的。代韵溪一开始没有采用这一办法,一是她不想多造杀孽,疯子杀人是不分妇孺、不分何人的;二来,她不能确定这些人发疯就一定会杀掉曹瑞希,也有可能发疯之后他们就会胡乱寻找目标动手,给曹瑞希留出足够的躲藏时间,远不如直接对曹瑞希下手更有把握。

  但是,曹瑞希服过避蛊方,直接下手无效。代韵溪就只能采用这种办法:用毒蛊间接杀人了。

  这些天代韵溪的人守在四门卖菜卖肉。通过曹府下人对曹府中的事了解了许多,这些事在别人眼中毫无价值,但是对一个有心杀人且有寻常人所不具备的杀人本领的人来说却大有价值。

  比如代韵溪已经知道,曹老爷身边有十二名贴身侍卫。日夜轮班守护。曹老爷虽然为人苛刻,但是对自己的贴身侍卫却很优容,这十二名侍卫享受着远比一般侍卫优厚多的多的待遇。

  这十二名侍卫都是孔武有力,武功高强的武士。所以他们的食量很大,受曹老爷影响,他们对几种特殊的肉食还喜欢生吃。吃鱼对这些大肚汉来说完全没有感觉。他们喜欢生吃牛肉。

  曹府每天采买的菜肴里面,都会有一大块牛肉用来给他们制作食物。有时生吃,有时也会卤酱,代韵溪也不确定他们昨晚就一定会生吃牛肉,但是菜谱一日一轮,总会轮到的。

  幸运的是,昨天他们吃的正是生牛肉,代韵溪不用等得太久,当天晚上他们的“疯牛病”就发作了。轮值的侍卫冲进曹瑞希的卧房大发兽欲的时候,当夜没有轮值的几个“疯牛病患者”也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厮杀。

  当这些患了疯病的侍卫全部被干掉后,除了他们十二个,曹家又搭进去几十号人,这些人的尸体现在就停在二堂。至于曹瑞希,只能把他的断骨碎肉和掺在一起无法分离的木头碴子盛在一个盒子里了。

  一大早,展伯雄就气呼呼地闯出了客房所在的院落,直奔后宅。昨夜府中呼喝呐喊,杀声震天,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他想出来见曹瑞希,守在客院的侍卫又不准,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清楚。

  展伯雄觉也不敢睡了,点灯横刀,戒备地守了一夜,现在曹府终于安静下来,展伯雄实在按捺不住了,这才想强行闯出来见见曹瑞希。

  说也奇怪,昨夜他要去后宅,曹府侍卫不准,此时他一路行来,居然没有人阻拦。就连他从客房院子里出来时,那些守候在客院的侍卫都在交头接耳,满面惶恐,根本无心拦阻他。

  “姓曹的,你给我出来!我展伯雄是你的客人,不是你的犯……”展伯雄大步流星地迈进二堂院落,话刚说到一半儿,就看到满院放置的尸体,展伯雄说到一半的话登时咽了回去。

  他吃惊地看看满院尸体,对一个刚刚又抬了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来的侍卫问道:“有人夜袭曹府?”

  两个侍卫神色恍惚,根本没有作答,展伯雄冷哼一声,大步向厅中走去。

  曹府管事神色惨淡地站在堂上,双眼茫然无神,眼睁睁看着展伯雄进来,却仿佛根本没有看见。

  展伯雄左右看看,没好气地问道:“曹瑞希呢?”

  那管事撒着双手站在那儿,眼神根本没有焦距,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他说话。展伯雄大怒,一把揪住那管事的衣领,大喝道:“这就是你们曹家的待客之道吗?”

  那管事眼珠微微动了一下,茫然道:“什么?”

  展伯雄舌绽春雷,大吼道:“曹瑞希呢?”

  那管事慢慢转过僵硬的身子,向堂上一口箱子指了指。展伯雄看了看那口近乎方形的箱子,不禁有些奇怪,这箱子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曹瑞希藏在里边?

  展伯雄心中浮起了不祥的感觉,可他还是想不到里边装的真是曹瑞希,虽说曹瑞希身材瘦削,可他哪怕死了,也没有用这样一口腿都伸不直的箱子装起来的道理啊。

  展伯雄狐疑地看了看管事,见他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也懒得再去问他。展伯雄走到箱子旁边,迟疑着伸出手。将那箱子微微掀开一些,往里边看了一眼。

  展伯雄蓦然张大了眼睛,他不明白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于是把箱子一把掀开来,仔细看看,再仔细看看,展伯雄突然喉头一紧,飞快地向一侧跑去,还没跑到墙角。就哇地一声吐了起来。

  展伯雄还没吃早餐,很快就吐得只剩下酸水了,他擦擦嘴巴,苍白着脸色问那管事:“箱……箱子里……”

  那管事惨声道:“箱子里。就是我家老爷……”

  展伯雄哇地一声又吐了起来,这一次酸水变成了苦水。

  ※※※※※※※※※※※※※※※※※※※※※※※※

  官最怕什么?做官的人也是人,是人就有贪生畏死的,但并不是每一个做官的人都怕死。而且做官的人权柄在手。护卫重重,本身就不太惧怕刺杀,他们又是代表着朝廷。刺杀的后果太严重,所以对这一点并不会有太顾忌。

  但是做官的人十有八九都怕丢官,做官的人还怕家人受到伤害。他们自己可以高居官衙之内,出则仪仗卫队,却不能把家人也整天关在家里,如果他们的安全受到威胁,难免就要担心。

  李大状受叶小天吩咐,这些天就在思量如何对付陈臬台。他重金买通了提刑按察使陈洪岳的车夫,车夫是个很容易被人忽略的下贱人,但是很多主人的隐秘之事,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

  李大状给了车夫一笔足以让他辞去车夫职务,逍遥一生的金钱,陈臬台的车夫就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对李大状说出来了。

  比如说陈臬台最喜欢的并不是他的长孙,而是他的幺孙,陈臬台经常带着他的这个宝贝孙子一起出游,每次出游,他所有的孙子里边,只有这个幺孙够资格被他携入自己的车子。

  比如说陈臬台有个心爱的女人,那女人本来是一个女犯,陈臬台见她生得百媚千娇,所以帮她减刑出狱,变成了自己的外室。

  年迈之后,陈臬台对女色已经不是那么热衷,但是对这个外室却是特别的宠爱。来贵阳上任时,他也把这个外室带来进行了安置,陈臬台每个月有近乎一半的时间要宿在这个外室娘子那里。

  打听到这些消息之后,李大状首先找到了陈臬台的那位外室小娘子,小娘子年方二九,唇红齿白,异常娇俏,配上陈臬台还真是一树梨花压海棠了。

  李大状连哄带吓地从那小娘子手中拿到了臬台大人循私枉法的铁证,又叫人诱拐了臬台大人的幺孙,在陈家上下惊慌失措的时候,却又把这个小孩子送回了陈家。

  陈臬台的幺孙回家的时候,手里举着糖葫芦,怀里却揣着一封信,信中所言正是那位外室小娘子当初身犯何罪,如何被他救出大牢,如何被他收为外室的罪证。

  陈洪岳先是被爱孙的失踪吓得魂飞魄散,又被外室娘子的机密被人发现而心惊胆战,这时候曹家惨案的消息也送到了他的公案之上!

  陈大老爷听兵备佥事杨健惨白着了一遍,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只说了一句话:“你下去吧,不要再理会叶小天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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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怪现象

  代韵溪圆满完成了叶小天交待给她的任务,李大状同样圆满完成了叶,

  叶小天并没有意识到,当他手下拥有了一批可以独挡一面的人物时,就是他成为一面之雄的开始,如果手下无人,一个人再能干也休想打造出稳立一方的地位,更不要说成为一方霸主了。

  叶小天出身是天牢的一个狱卒,良知犹在,但从未上升到为国为民侠之大者的地步,他行事或凭一己喜恶,或凭一己良心,如此亦正亦邪的个性再配上他驴性十足的脾气,便打造出了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物。

  曹家血案再一次传遍贵阳城,经过口口相传,本就令人惊怖的事情被添油加醋一番后,传扬成了一个十足十的恐怖故事。叶小天的大名一时间产生了小儿止啼的效果,被贵阳百姓称为天魔!

  不过,那些为了口腹之欲而奔波忙碌的平头百姓是最懂得苦中作乐的一群人,他们会从最寻常的生活琐事中寻找乐趣,哪怕那是最阴暗、最血腥的事情。

  从花溪血案一直到曹家血案,这所有的一切,被他们用同一个原因串联了起来:女人!

  为什么有人埋伏在花溪,阴谋杀死叶天魔?为什么叶天魔派人干掉了张雨桐?叶天魔和张雨桐两个人年纪相仿,容貌都不错,地位差不多,而在他们中间,有一个若有若无地的倩影:于珺婷。

  紧接着,展家女凝儿将要成为杨天王的夫人,而叶天魔曾为了展凝儿向展家求亲,遭到拒绝。

  还有田家小姐田妙雯姑娘,她在安家当着那么多土司的面公开声称只要叶小天杀了展伯雄,她就委身下嫁。这背后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呢?

  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很快他们就发掘出了更多的细节,包括叶小天在刺客手中救了田家姑娘后。两人曾经失踪了整整一夜,整整一夜啊,一夜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很多故事啦!

  经过他们丰富的想像,愣是给一个如此血腥的故事,涂上了一层香艳的粉色,而故事的重点也从那些憋屈死去的土司老爷们换成了那些活色生香的绝代佳人。

  这样的故事最有市场,当然,也有人对此不屑一顾:你们这些村夫蠢妇,什么事儿都能联系到男女之事上!这事何等明显。分明是刚刚上位的卧牛司长官想要出头,可他所在的地方早就挤满了土司,根本没有他的位置了。

  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他的坑了怎么办?他想占地盘、他想出人头地,唯一的选择就是把别人踩下去,否则他根本没有机会起来,所以才发生了这样的事。

  “你个自以为是的白痴伪君子,为了女人怎么啦,死太监起开!”惟一的明白人马上就被口水淹没了。大家依旧津津乐道于他们最感兴趣的话题:女人与暴力。

  曹家血案发生后,贵阳城陷入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安静。一直拍案叫嚣要严惩凶手的提刑按察使司陈大人居然神奇地没有发声;本就对叶小天颇有好感的安家当然不会有所动作。

  已经表态只要叶小天杀了展伯雄就委身下嫁的田姑娘所代表的田家当然也不作声。安家呢?安家的态度暧昧不明。

  但并没有人因此看轻了安老爷子,如果因为一件事就被人看轻了,那土司王的地位也太不值钱了。血淋淋的历史证明,这个有时候被人骑到头上依旧可以沉默不言的老头子,绝对不可以等闲视之。

  他的高明之处正在于你不知道他有多么高明;他的可怕之处正在于你不知道他有多么可怕;安家的实力有多么强大,大家都是清楚的。安家绝对有能力辗死叶小天,但安家没有人出面,只能是别有考虑。

  所以没有人会因为安老爷子的沉默。就认为安老爷子束手无策。他们本能的反应是:安老爷子态度如此暧昧,一定是看出了我没有看出的问题,他的解决方法一定是我所想不到的,这是雄踞夜郎历千年不败的安家土司王给人的强大信心!

  在这个过程中,播州杨氏当然不会被人忽略,播州杨氏如今已经成为实际上仅次于水西安氏的强大存在,播州杨氏与水东宋氏之间的战争虽然处于僵持状态,可是不要忘了,战场是在宋家的地盘上,杨应龙是一个入侵者,如此前提下的平衡实际上就意味着杨应龙占了上风。

  杨天王的女人被叶天魔刺伤过,用自得其乐的,叶小天是继杨天王之后,第二个让田雌凤流血的男人。展家又将和杨家联姻、曹家则一向比较靠拢杨家,如此新仇旧恨,杨家在这个时候总该站出来了吧?

  可是没有,杨家招摇于贵阳的只有一个田雌凤,而田雌凤好像完全忘记了叶小天加诸于她身上的屈辱。臬台大人暧昧着、安家暖昧着,杨家着暖昧,田家着暧昧,宋家暧昧着,暧昧的气氛弥漫了整个贵阳城。

  此时,叶小天开始频频进行社交活动,安家及其派系的权贵,田家及其派系的权贵,没有明显山头倾向的权贵,都在叶小天的邀请之列。

  由于叶小天现在凶名在外,只要不是铁了心想站在铜仁张氏、石阡曹氏、展氏一方的土司,都会给他面子应邀赴约。

  至于和安家、杨家有直接关系的权贵,叶小天根本没有邀请,明知人家不会惧怕他的凶名,背靠一座大山也不会在乎他的势力,他又何必自找没趣。至于田宋两家,交情已经在了。

  ※※※※※※※※※※※※※※※※※※※※※※※

  叶梦熊叶巡抚已经到了黔州,很快就要进入贵州地境了。被黔州知府迎入馆驿的第二天,叶梦熊接见了一个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人。

  叶梦熊是进士出身,一个纯粹的文人,但是已经很少有人记得这一点,就连他当年一块科考高中的同年,几乎都把他当成了一员武将。因为在他的宦途生涯中,打仗的时间远远多过文治的时间。

  做为一个文人出身的武人,叶梦熊比一般的武人更明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所以他很重视探马斥候的作用。黔中权贵云集贵阳,不断派人打探他的行程,他也同样派有探马,先行赶往贵阳,打探土官们的反应。

  今天这个人就是被叶巡抚派往贵阳打探消息的,他带来了近来发生在贵阳的一系列惊人事件。惊人事件听在叶巡抚耳中,眼睛都没眨一下。

  残忍到没人性的巨寇大盗他早就见识过了,在辽东战场上尸山血海的场面他也见过识过了,一个亲眼见识过横尸百万、血流飘橹的三军统帅,又怎么可能被这种近乎江湖仇杀的小手段吓到。

  吓到的是他身边的幕僚花先生。花晴风听那斥候把发生在贵阳的几桩血案一一道来,只听得后脑勺冒凉气。他早知道叶小天这人有点驴,可是没想到他的杀气这么重。

  花晴风想起他在葫县时,曾用那样拙劣可笑的手段一再地对付叶小天,居然还能好端端地活到今天,不由得暗自庆幸。想想张雨桐、曹瑞希的下场,他的“被发疯”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接下来,叶小天还要对付展伯雄吧?安宋田杨四大家真的会坐视他胡闹到底?巡抚大人即将赶到,贵阳提刑司会放任事情乱到不可收拾,用一副烂摊子作为新任巡抚的见面礼吗?

  “真是令人期待啊……”

  花晴风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他对叶小天的敌意,从来就没有消失,只是畏于叶小天的手段,不得不藏起他的獠牙,摆出一副友善的模样。

  而今他有了大靠山,藏在内心深处的仇恨种子便悄悄地发了芽,他很希望叶小天继续闹下去,闹到叶巡抚赶到贵阳,拿他的人头祭旗,作为开衙建府的彩头!

  想到这里,花晴风把希冀的目光投向了叶梦熊。叶巡抚捋着胡须微微一笑,道:“好的很!不破不立嘛!那么……,我们就在靖州府多歇息几天吧,然后再启程入黔。慢些走,欲速则不达呀……”

  ※※※※※※※※※※※※※※※※※※※※※※

  现在的曹家处于一种很奇怪的处境。曹瑞希已经被装进了盒子,在曹家发号施令的人变成了姓展的,曹家人群龙无首,也只能听从他的命令。展伯雄当起了曹瑞希的家,把自己的随从部下全都召集到了曹府。

  对于曹瑞希的死,曹家不乏能人,已经有人判断出,那些发疯的侍卫应该是中了蛊,展伯雄更加小心了。但凡买来的菜,都要先让家里养的鸡鸭猪马先吃,剩下的放一天,它们吃了若没有事情,他才拿来吃。

  总之,人家飞将军李广是士卒不尽饮他不近水,士卒不进食他不尝。展大老爷却是牲口不吃他不吃,如此苦苦捱了数日,吃不香睡不好,展大老爷的白发都增添了几根。

  这天晌午,曹府门前突然人喊马嘶,守在大门口的人爬上墙头一看,马上欢天喜地的跑去向展伯雄禀报:“救兵到了!”

  曹家二爷曹瑞云亲自带了五百精兵赶了来,展伯雄闻讯大喜若狂,立即亲自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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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援军到

  曹瑞云见到展伯雄不免有些奇怪,他认识展伯雄,展伯雄和他大哥有往来并不稀奇,问题是哪有让客人出门,去迎接自己兄弟回门的道理。

  曹瑞云虽然心中奇怪,还是对展伯雄拱了拱手,客气地道:“曹大人,久违了,我大哥怎么劳烦您曹大人出来了。”

  展伯雄草木皆兵地四下看了看,唯恐哪儿抽冷子会射出一枝箭来,忙不迭地对曹瑞云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进去说话,进去说话!”

  曹瑞云跟着展伯雄进了院子,一眼看到几个熟悉的曹家部下,顿时大吃一惊,这些人腰间全都缠着一块白布,这是什么意思?曹瑞云心头一紧,急忙问道:“出了什么事?我大哥呢?”

  展伯雄满面悲戚地道:“哎!你大哥……,曹土舍,你要节哀顺……”

  展伯雄还没说完,曹家管事就急急奔至,嚎叫一声道:“二爷!大爷他……他过世了哇……”

  曹管事说完便伏在曹瑞云脚下号啕大哭起来,曹瑞云双眉一立,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抬起一脚把管事踢了个仰面朝天,怒喝道:“你说甚么,我大哥怎么死的?”

  曹管事从地上爬起来,泣不成声地道:“小人也不知道啊!负责轮值保护大爷的几个侍卫,半夜突然就发了疯,愣是把大爷给活活砍死了……”

  展伯雄插嘴解说道:“那些侍卫之所以发疯,乃是因为中了蛊,曹土舍请节哀顺……”

  曹瑞云一把将他推开,急急奔向大堂,悲呼道:“大哥!大哥啊……”

  大堂已经改成了灵堂,这些天陆续也有一些与曹家有交情的权贵前来吊唁,不过毕竟是非常时期,展伯雄担心有人混进来,前来吊唁的人也不愿给人当贼一样搜查防范,所以吊唁的人并不是很多。这两天已经没人来了,大堂上冷冷清清。

  曹瑞云到了大堂之上,就见一口棺木摆在上方。棺木前摆放着曹瑞希的灵位,不禁大叫一声,跪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道:“大哥啊……”

  曹瑞希对外人甚至许多远近的亲戚都极为刻薄,一有机会就想把人家的财产据为己有,但是对这个年龄相仿、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亲兄弟还是非常好的,两兄弟感情极深,这也是曹瑞云一听大哥有难,就亲自前来接应的原因。

  展伯雄哎声叹气地凑到他近前。幽幽地道:“那些护卫中了蛊。神志迷乱,都变成了疯子,你大哥是活活被他们给……给乱刃分了尸啊!

  现在你看到的是一口棺木,可是我来看的时候,棺木还没买来,你大哥被砍成了肉酱,和着分不开的木头碴子,被盛在一口箱子里,惨啊……”

  展伯雄说到这里喉头一紧。不禁一阵干呕,他强行忍住,对曹瑞云道:“眼下报仇要紧,曹土舍,你节哀顺……”

  曹瑞云腾地一下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展伯雄的手腕子,红着眼睛怒吼道:“你说,是谁干的?”

  展伯雄道:“还能有谁,当然是那位卧牛长官司长官叶小天了。这个姓叶的自从出了山,先还有些隐忍。一俟得到朝廷敕命,有了世袭官身,登时就飞扬跋扈不可一世了。他……”

  曹瑞云手臂一振,怒吼道:“他在哪里?”

  展伯雄再次被他打断了声音,只好接着曹瑞云的话道:“他在哪里?你想都想不到。他杀了你大哥之后,居然浑若无事,每日里招摇过市,呼朋唤友,嚣张的很,今天他又要去八仙酒楼宴客。

  曹土舍,你是不知道啊,我打听这些消息有多难。老夫每天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之后都不敢让他随意走动,老夫把前宅的门房窗子给钉死了,回来的人就关进去,过两天没事儿再放出来,就怕他们也中了蛊啊,现在那里边都关了五六……”

  曹瑞云把大手一挥,厉声吼道:“来人啊,给我集合全部人手,杀奔八仙酒楼!”

  展伯雄急忙追上去,一把拉住曹瑞云,急道:“曹土舍,使不得,使不得啊。”

  曹瑞云回过头,红着眼睛问道:“有何使不得?”

  展伯雄道:“叶小天今非昔比,气焰熏天,我等还该从长计议。”

  曹瑞云道:“他有多少人马?”

  展伯雄道:“一二百人总是有的。”

  曹瑞云厉声道:“我带来五百人,这府中家将再加上你的人马,最少也有二百多人,七八百人对一二百人,你叫我还等等?等到猴年马月不成?”

  展伯雄道:“这个……,怎么只有你曹土舍一人到了?我展家的人马呢?如果再加上我展家人马,那就十拿九稳了。”

  曹瑞云道:“我接到消息后立即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另外派了人去给你展家送信儿,你展家的援兵,最快也得明后天才能到。”

  展伯雄喜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再等上两日。那时再出手就十拿九稳了。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曹瑞云用力一挥手,道:“你当姓叶的是猪吗?听闻你我援军陆续赶到,他还老老实实地等在那里?再说,杀兄之仇,我一天都等不了!你要等你等吧,曹家的人,全体出动,咱们去八仙楼。”

  曹瑞云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展伯雄左看看右看看,曹家的人全跟出去了,只剩下他的人还站在那儿,展伯雄忽然有些害怕起来,此时还是跟在曹瑞云身边更安全一些。

  展伯雄马上大叫一声,抬腿追了出去,正气凛然地高声叫道:“为曹大人报仇,展某义不容辞!曹土舍,你等等我!”

  ※※※※※※※※※※※※※※※※※※※※※※※

  江湖人物分上九流、中九流,下九流。下九流虽然是最低贱的行业,但是在这一行里混出头,能成为那些游魂野鬼的王,照样可以称“爷”。

  卓易就是下九流中的一位爷,贵阳城下九流中有三位爷字辈的人物,卓老大就是其中之一,他的地盘主要在北城一带。而八仙酒楼正是北城最上档次的一家酒楼。

  卓大爷今天要吃酒,特意跑到了八仙酒楼。卓大爷肯照顾谁的生意那就是谁的面子,自然是没有人敢收他钱的。八仙酒楼虽然在当地有一定的势力,对这种下九流里的爷字辈人物也是不敢轻易得罪的。

  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要是得罪了一方权贵。在权贵云集的贵阳城,那些豪门世家反而会比较收敛,比较注意家族名声,不会倚仗权势去欺负他这样一个实力悬殊的人物。

  但下九流的人就不同了,卓大爷也不用自己出面,只要吩咐下去。时不时有些泼皮无赖往他饭店里丢些奇臭无比的死猫死狗。这生意还怎么做?

  所以八仙酒楼对卓老大的到来一向不敢表现出不欢迎的模样。但是今天不同,今天八仙酒楼被人预订了,订下酒楼的人凶名赫赫,那个人叫叶小天,现在已被市井间传为天魔。

  鬼王碰到天魔,貌似不够看啊,所以掌柜的很好心地提醒卓易道:“卓大爷,实在对不住了,我们这家酒楼。今儿已经被客人给包了!”

  “包了?包了那就把订金退给他,让他换地方!”卓易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几分酒意,他微红着眼睛,喷着酒气对掌柜的道:“怎么样?卓大爷很讲道理吧?”

  掌柜的含威不露地道:“是!卓大爷您当然是个讲道理的人,不过……今儿包下酒楼的人,恐怕不大讲道理啊,他可是卧牛长官司的叶长官。”

  卓易愣了一愣,大怒道:“你他娘的耍我?你……你说什么?当真是卧牛岭的叶……叶土司?”

  掌柜的脸上带着一副谦逊的笑容,镇定地点了点头,道:“是。正是叶土司!”

  卓易眼珠转了转,忽然又变得满不在乎起来:“姓叶的又怎么样?强龙不斗地头蛇,这儿是贵阳,不是他卧牛岭,兄弟们,上楼!掌柜的,你告诉叶家的人,就说这儿今天被我包了,叫他们另找地方吧。”

  掌柜的呆住了,笑容也僵在脸上,他没想到这个大混混儿听说了叶天魔的名头,居然还要坚持上楼,真有不怕死的啊!几个伙计急忙凑到面前,紧张地道:“掌柜的,怎么办?”

  掌柜的冷笑:“反正咱们已经告诉他,今日包下酒楼的人是谁了,回头有点什么差迟他也怪不到咱们头上,由他去吧,姓卓的也该受点儿教训了。”

  卓易坐在楼上,借着酒意高声谈笑着:“曹家、展家,那都是什么狗屁人家?他们不过是石阡府的两个地方豪强,到了咱贵阳城,他们算个屁!”

  卓易撇着嘴,一副城里人议论乡下人的作派:“那个叶小天也是一样,所谓威名都他娘吹出来的。坊间还传说温毅言当年一把西瓜刀,从西城杀到东城,杀了三天三夜,杀的血流城河呢。其实是怎么一回事儿,老四,你给大家说说,说说咱们那位温老大当年的英雄事迹。”

  温毅言是西城老大,和卓易是对头,也是下九流的爷字辈人物。江湖岁月催人老,原本跟在卓易身边的老人们难得有几个能得善终,不缺手不缺脚地活到今天的。

  如今跟在卓易身边的几个小弟都听说过温老大的威名,但是对他成名之前的故事都只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传说,如今一听有知道真相的人讲古,几个小弟都兴奋起来。

  老四学着卓易把嘴一撇,道:“我呸!温老大当初砍的就是西瓜!有个卖西瓜的得罪了他,他从西城追到东城,把人家的西瓜都给砍破了,红红的西瓜汁淌了满条街才是真的,何曾见过血?”

  几个极度向往江湖生涯的小弟面面相觑,卓老大仰天长笑起来:“都听明白了吧?什么天魔,老子才不信呢。你……你们有本事让他叶小天马上出现在老子面前,老子叫他跪着爬出楼去!”

  “我的膝盖可没那么软啊,跪不下,也爬不动,怎么办呢?卓大爷!”一个清清秀秀的、笑起来很好看的年轻人出现在楼口,笑吟吟地望着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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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八仙过海
  卓老大张着嘴巴坐在那里,右手举杯,杯子半倾,酒水徐徐浇在他的脸上。老四和几个小弟慌了,他们站起来,恐惧地看着这个年轻人,虽然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点凶气。
  
  看不到正主儿,听老大吹吹牛皮没关系,可人家就在眼前,那感觉就截然不同了。
  
  一杯酒倒光了,卓易舔了舔嘴唇,突然把牛眼一瞪,用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把老四和几个小弟吓了一跳:老大真有种!他居然敢冲着这个大魔头拍桌子。
  
  卓老大何止是敢拍桌子瞪眼睛,他还敢吼:“姓叶的,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为何这般羞辱于我?”
  
  这话一出口,叶小天也愣住了,明明是你口出大言,说我不值一提,见了你就得下跪爬走,怎么成了我欺负你?
  
  卓老大吼得更大声了:“不错!我是不如你,土司老爷你想杀就杀,又怎么可能把我这样的一个街头小混混放在眼里!在你眼里,我卓易屁都不如,那你就能如此调侃于我?
  
  我姓卓的烂命一条,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何况你不过就是卧牛司的一个长官!我不怕你,你休想让我给你跪下,你休想让我爬出酒楼,有本事你就打我!你打我啊!”
  
  老四领着几个小弟很没义气地往旁边闪了闪,一脸钦佩地望着他们疯掉的老大,老大就是老大,这种鸡蛋碰石头的勇气和决心,他们再修练一辈子也是练不到家的。
  
  叶小天何等机警的人,早就听出了卓易的弦外之音。叶小天不禁好笑,既然他这么说,成全他就是!叶小天的嘴角轻轻抽搐了几下,将食指向前一点,吩咐道:“揍他!”
  
  当即就有四个生苗勇士纵身一跃,轻盈地落在卓易的身边,将他团团围起。卓老大也不含糊,双手抱头,往地上一蹲,四只大脚就踹到了他的身上。
  
  ……
  
  老四和几个小弟扶着鼻青脸肿的卓老大往外走,卓老大的腿脚已经不大灵便了,被他们拖出了八仙酒楼。
  
  一出酒楼,老四就埋怨道:“大哥,那可是叶天魔,咱们招惹不起也不丢人,走就是了,你何必非要惹他生气,刚刚兄弟真是为你捏了一把冷汗,幸好他没把你放在眼里,要不然……”
  
  鼻青脸肿的卓老大得意洋洋:“哈哈哈,我就知道他不会把这样的小人物放在眼里,所以我才敢骂他。”
  
  老四一阵无语:“你那也叫骂他?明明是在骂你自己好不好?”
  
  卓老大兴致昂扬地道:“谁敢挑衅叶天魔?我敢!从此以后,温毅言和卓一清那两个小混混凭什么和老子平起平坐?贵阳城黑道上老子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老四提醒道:“老大,你说反了,是你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啊!我明白了……”
  
  老四突然一拍脑门,兴奋地道:“老大你是明知道以叶天魔的身份名头,绝不会杀你,所以你才故意使横!”
  
  “没错!”卓老大得意洋洋:“杀我?哈哈哈,他也不怕脏了他的手!”
  
  众小弟:……
  
  老四也开心起来:“大哥你明知大魔头叶小天包了八仙酒楼宴客,照样抢占了酒楼,吃菜喝酒。等那叶魔头到了,大哥你夷然不惧,与他大战三百回合,因酒醉失手,这才落败。但大哥神勇,叶魔头也敬你是条汉子,不忍加害,大哥乃全身而退啊!”
  
  卓易用力一拍他的肩头,赞道:“没错!老四啊,你不去说书都浪费材料了。”
  
  众小弟面面相觑:“原来江湖传奇都他娘的这么编造出来的?”
  
  “哈哈哈哈……”
  
  卓老大睁着乌青的眼睛,努力挺起挂着几个脚印的胸膛,仿佛那是挂在他身上的勋章,骄傲地沿着长街走了下去,两只脚撇着,快要变成螃蟹了。
  
  ※※※※※※※※※※※※※※※※※※※※※※※
  
  曹瑞云骑在马上,后边跟着大队步卒,向打听到的八仙酒楼的所在急急而行。展伯雄手提骑盾,得胜钩上挂着大刀,谨慎地左顾右盼,骑盾就架在鞍桥上,随时准备护住头面和胸脯。
  
  曹瑞云见展伯雄够义气,肯和他一起去八仙酒楼,对他的怨气倒是消了。曹瑞云咬着牙根问道:“那叶小天今日宴请何人,展大人可打听到了?”
  
  展伯雄继续四下打量,回答道:“当然打听到了,叶小天昨日派人去田府下请柬,今日请的必是田家的人了,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田家长公子田彬霏,曹土舍,叶小天杀也就杀了,可田家……”
  
  曹瑞云冷笑一声,道:“曹大人,你做事就是喜欢前怕狼后怕虎,田家又怎么了?田家都发了悬赏令,要取你的项上人头了,你还顾忌田家?
  
  再说,现在的田家算个屁!念在田家昔日的辉煌上,大家敬他三分罢了!这一次田家与你展家结仇,自己都没能力报复,还要借助叶小天之手,叶小天咱们都敢杀,你怕田家什么?”
  
  展伯雄听到这里,仔细想想也是道理,只因展家属于两思八府之一,祖上也是田氏部下,心中不免还受几分积威的影响,如果只衡量实力的话,田家确实不足为虑。
  
  曹瑞云咬牙切齿地道:“田彬霏来得正好,咱们把他也干掉,一了百了!”
  
  展伯雄犹有疑虑,道:“安宋两家会不会替田家出头?”
  
  曹瑞云道:“各人自扫门前雪,安宋两家会替田家出头的话,也不会等到今天了。如果安宋两家真肯替田家出头,老子就连人带地都投了杨天王,做杨家的世袭大头人去!”
  
  此时,田彬霏已经来到了八仙酒楼。叶小天是个英俊青年,但是与田彬霏坐在一起,那风头儿就都被抢走了。论气质论相貌,田彬霏比叶小天都要高出一筹。
  
  田妙雯并没有跟来,她是一个很懂得分寸的女人,叶小天请的是田彬霏,如果她强要跟来,那维护之意就太明显了,只怕反会弄巧成拙。
  
  现在叶小天已经杀了曹瑞希,接下来要对付的就是展伯雄,这也正符合田家的利益。所以,大哥就算想杀他,也绝不会在此时动手,她又何必跟来。
  
  田彬霏入座,立刻有小二送上茶水,叶小天向他举了举杯,笑道:“有劳田兄,陈家和安家都接到贴子了?”
  
  田彬霏道:“他们会来的。”顿了一顿,又乜着叶小天道:“为何你不亲自投贴?”
  
  叶小天笑道:“小弟近来胡闹的很,臬台大人和安家那位老爷子心里一定不太高兴。如果我直接投贴,只怕他们不肯给这个面子。请田兄出面,他们有了台阶,又有与小弟沟通的必要,想必就肯派人出席了。”
  
  田彬霏听了不禁对叶小天高看了两眼。陈臬台虽对他前后不一的态度守口如瓶,但外界还是有了比较准确的猜测:恐怕陈臬台是有了什么把柄或者要害被叶小天拿捏住了,所以这位负责一省司法的臬台大人喊打喊杀一阵,突然就偃旗息鼓了。
  
  可陈臬台毕竟不是寻常人,打一巴掌那是不得已,该给个甜枣的时候也得给个甜枣。放下身段,让陈臬台把丢掉的面子捡回去,这仇就没那么不可调和了。
  
  至于安家,安家一直袖手旁观,并不代表安家纵容叶小天这么做。对一向以维护贵州稳定为己任的安家来说,动荡绝非所愿。所以安家的沉默很是叫人猜度不透。
  
  叶小天再狂妄,也该明白他并不具备挑战安家的能力,尤其是他现在还在安家的地盘上,安家如果真想要他死,他真的不可能活着离开贵阳城。
  
  所以,及时与安家进行沟通,聊聊他的苦衷和想法,可以避免安家的干涉不知何时会突然杀出。
  
  之所以选在此时见安家的人而非更早的时候,是因为当时曹瑞希还没有死,他和展伯雄凑在一块儿,叶小天也不确定双方最后会打成什么样子。
  
  现在只剩下一个展伯雄,叶小天有把握尽快平息事态了,这才与安家进行沟通。
  
  想到这里,田彬霏不禁摇头一叹,苦笑道:“你厉害!我从未想过一个人把贵阳搅成这般样子后,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请来官方司法第一人的臬台大人和地方司法第一人的安家一起饮酒。”
  
  叶小天微笑摇头,道:“田兄过谦了,别人都以为田家只剩了一个空架子,但我知道并不是这样。如果田兄愿意,你搞出的乱子绝对能比小弟大的多。只是,你不能这么做!”
  
  叶小天同情地看着田彬霏:“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得来的容易就不怕失去,大不了拍拍屁股回山里去做逍遥王,天王老子也管不到我。可你不行,你身上背负的太多,扛着一个重重的壳,你又怎能洒脱的起来?”
  
  田彬霏听到叶小天这句话,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掉下来。所谓知音,不过如此!他急忙端起茶仰头喝茶,把那泪光重新隐藏起来。
  
  “大哥,臬台大人和安大公子联袂而来!”华云飞疾步上楼,向叶小天禀报了一句,叶小天缓缓站起,掸了掸衣袍,对田彬霏道:“有劳田兄,咱们一起迎一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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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各显其能
  
  叶小天和田彬霏联袂下楼,此时陈洪岳和安家的车队刚刚走进巷口,正缓缓而来。
  
  叶小天双手微拱胸前,肃立等候,车队到了面前刚一停住,叶小天往车上一扫,瞧那官幡便知道前边一辆车就是提刑按察使司陈洪岳的车子。
  
  叶小天立即急赶三步,一个长揖到地,恭声道:“下官卧牛长官司长官叶小天,恭迎臬台大人大驾!”
  
  田彬霏缓缓跟上两步,乜了叶小天一眼,心道:“这小子还真是能屈能伸,之前不知曾怎样对待过陈臬台,此时在大庭广众之下却是给足了礼数和面子!”
  
  陈洪岳迄今为止还没见过叶小天,接到请柬后他没有多做考虑就决定来了。一则他不想示弱,虽然他确实被人拿住了把柄。二来有所接触,他才会知道叶小天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人既已不可小觑,还是多了解些好。
  
  但是他又怕叶小天狂悖无礼,目中无人,到时候不免尴尬。这时一听外面极其恭敬的见礼声,陈臬台心中一宽,这才摆起官威,清咳了一声。
  
  马夫听到咳声,便把轿帘儿一掀,陈臬台弯腰从车子里出来,叶小天立即一个健步闪到他面前,抢在那车夫前面替他放下了脚踏,非常殷勤地伸出手去:“哎呀,老大人大驾光临,下官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
  
  田彬霏翻了个白眼儿,用得着这么阿谀么,连车夫的活儿也抢。他上前向陈洪岳揖了一礼,不卑不亢地道:“田彬霏见过陈老大人。”
  
  陈洪岳呵呵一笑,道:“免礼,免礼,两位快快请起。两位人品俊秀,不相伯仲,都是一时俊彦啊!”
  
  陈洪岳是认识田彬霏的,这句评价当然主要是对叶小天说的。他这句话倒也不是恭维,叶小天卖相确实不差。虽说凝儿、莹莹、于珺婷与他产生情愫。各有各的因缘和理由,但叶小天若是三寸丁、谷树皮的卖相,只怕她们也不会轻易坠入情网。
  
  陈洪岳听人描述过叶小天的形象,但是在他想来。纵然不丑必定也是眼神阴鸷、性情乖张,然而此刻所见的这个叶小天,却叫人有如沐春风之感,与他的想象大不相同。
  
  叶小天在天牢时打过交道的高官多了,对这方面的礼数了如指掌。每一个小细节他都下足了功夫,如果不是陈洪岳已经领教过他的手段,真要对他大生好感了。即便如此,陈臬台对他的恶感也减轻了许多。
  
  安家那位自己下了车,摇着扇子,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把扇子一合,笑嘻嘻地拱手道:“田兄,叶贤弟,久违了啊!”
  
  “啊!原来是安兄。哈哈哈……,好久不见,好久不见!”田彬霏还没说话,叶小天已经朗声大笑着走过去,张开双臂给了安公子一个大大的拥抱,还在他的背上亲热地拍了两下。
  
  田彬霏睨着叶小天,心道:“这人要不要这么无耻?”
  
  安公子有点发愣:“这小子往日一见了我就像老鼠见猫似的,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今天这股子热情劲儿不太一样啊!”
  
  叶小天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又凑到了陈洪岳面前:“臬台大人。安兄,请请请,请上楼。”
  
  叶小天急赶两步,蹬上石阶。再一侧身,点头哈腰地做出迎客的姿态。陈臬台和安公子互相看了看,得!这小子连饭店掌柜的差使也一并兼了。
  
  田彬霏抿了抿嘴角儿,叶小天拿得起放得下,该当爷时当爷,该扮孙子的时候扮孙子。他田家的人可放不下这样的身架儿。田彬霏向陈臬台和安公子做了肃手相请的姿势,道:“臬台大人,安公子,请吧。”
  
  “田兄请!”安公子说了一句,请陈臬台走在头里,自己与安公子并排走在后面,再后面是屁颠屁颠的叶小天,叶小天之后则是被叶小天抢了差使以致无所事事的酒楼掌柜……
  
  ※※※※※※※※※※※※※※※※※※※※※※※※
  
  “吁~~~”
  
  展伯雄猛地一勒坐骑,脸上惊疑不定:“怎么有官兵?”
  
  在京城里,尚书老爷出门也就是坐一乘轿子带几个家丁,没办法,皇帝老爷身边实在摆不起架子。就算尚书老爷已经位极人臣,可那些皇亲国戚、勋贵功臣都是有爵位的,你摆了仪仗,碰上个比你地位高的就得路边让,这是摆威风还是丢人?
  
  可是在地方上就不同了,一位七品知县在他辖境内也是至高无上的,出门可以摆出全副仪仗。陈臬台在贵阳府那是数一数二的朝廷大员,自然可以摆出全副的仪仗。
  
  今天他来赴宴就带了全副的仪仗,四个旗牌官,一群衙差执役全都穿着衙门的制服,一看就是有官员在,而且官儿小不了。
  
  曹瑞云也是一呆,他也没有想到会有官员赴宴。不过他血气方刚,却不像展伯雄一样顾虑重重,而且他做为土舍,很少离开自己的封地,在地方上养成了唯我独尊的习惯,此刻又激于兄长的仇恨,便冷笑道:“有官员在场又如何?就凭叶小天的所作所为,早该绳之以法,当官儿的尸位素餐,我们自己讨公道!”
  
  展伯雄道:“曹土舍,当着官员的面杀和背后杀,那可不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曹某为兄报仇,天经地义!”
  
  “不可莽撞,不可莽撞,以老夫之见,还是先问清何人在此为妥!”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今日放过了叶小天,来日你再承受他无所不用其极的暗杀?”
  
  两人正斗嘴,一个旗牌官已经到了面前,按着刀柄儿,高声叱喝道:“来者何人,提刑按察使陈大人在此,速速回避。”
  
  那旗牌说着,攥着刀柄儿的手掌已经沁出汗来,人家不说他也知道,一定是找叶小天那个大魔头来寻仇的。这地方的人都有点无法无天,如果他们真要硬来……
  
  旗牌官看了看曹瑞希马后的数百名勇士,已经把长街堵满了,刀枪闪亮,杀气腾腾,腿肚子就有些发紧。
  
  此时,叶小天的侍卫已经见机向酒楼内收拢,好在整个酒楼已被叶小天包下,他们退进酒楼,利用地势就近开始布防。
  
  “提刑司陈大人?”展伯雄又有顾虑了,忍不住道:“曹土舍……”
  
  曹瑞云把心一横,举刀吼道:“来人啊!给我杀进去,谁能杀得了叶小天,就是我曹家的大头人!”
  
  “杀!杀!杀!”
  
  曹家的土兵亢奋起来,曹土舍目无官府,他们眼中连朝廷都没有。生于斯,长于斯,祖祖辈辈受土司老爷统治,朝廷?太遥远了,在他们心中还没有时不时就闹点事儿的缅甸印象深刻。
  
  土舍老爷一声令下,那些土兵立即向八仙酒楼涌去,旗牌官骇得脸色苍白,叫道:“你们反了!反了!要造反杀官不成!”吼声色厉内茬,刀都没敢拔出来。眼下这情形,他担心一拔刀立即就被人剁成了肉酱。
  
  曹瑞云喝道:“我等今日来,只杀叶小天!与其他人等一概无涉,你等退过一边!”
  
  那旗牌官一听如蒙大赦,赶紧往路边一闪,所谓的“你等”其实就是他一个人,其他的人已经舍了车马,纷纷逃进酒楼,和叶小天、田彬霏、安公子的侍卫一起,守住了八仙酒楼。
  
  楼上,叶小天邀请陈臬台和安公子就坐,酒菜摆上桌,刚刚寒喧几句,楼下就是一阵人喊马嘶,曹瑞云和展伯雄带兵到了。
  
  几人急忙走到窗前向外一望,陈臬台心中嘀咕,寻仇的怎么来的这么巧,莫不是叶小天有意借我的手来对付曹家和展家?呸!老夫不找你算账,已经是高抬贵手,想让我帮你对付曹展两家,门儿都没有。
  
  其实对于曹瑞云的突如其来,叶小天事先并不知情。他又不是已经被传说神化到了料事如神的诸葛亮,但是对于突发事件,他却有足够的急智去应对。叶小天匆匆一思索,就做出了坚守的命令。
  
  这是最明智的办法,以寡敌众,为何有坚不守?再说,安家大公子在此,提刑司也会坐视陈臬台遇险而不救,他留守的人马闻讯也会来救,那时再突围才最安全。
  
  曹瑞云见叶小天要倚楼而守,不禁狞笑一声,吩咐道:“放箭!”
  
  他收到大哥传信的时候,就知道叶小天带了大批弓箭手把展伯雄带去曹家的随从全部射杀,所以他的人也带了弓箭。箭泼如雨,八仙楼的门窗立即紧闭,桌椅板凳也被拆成了盾牌。
  
  叶小天等人受困八仙楼的消息迅速传到了安家和提刑司。安公子可是安家大力培养的第三代接班人,岂容有失,安家立即点齐兵马,扑向八仙酒楼。
  
  提刑司也不能坐视臬台大人遇险,兵备佥事杨健一面带齐本部兵卒匆匆赶往八仙楼,又担心自己的力量不足,急急派人去向都指挥使司借兵。
  
  李秋池自然也很快就听说了这件事,大惊之下,马上就带齐全部人马赶往八仙酒楼赴援,他匆匆跨过小桥,突然心中一动,急忙唤过代韵溪,道:“代夫人,请附耳过来!”
  
  “这人什么毛病,老是附什么耳,又不是演大戏扮奸臣!”代夫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这儿有外人么?先生你有什么事直说就好了!”
  
  “啊!”李秋池叫人附耳过来,是当讼师时给人出馊点子的习惯,这时被代夫人一说,不免有些讪讪的。虽然明知周围没有外人,他还是掩着嘴巴,小声对代夫人说了几句。
  
  代韵溪双眸一亮,挑起大指赞道:“先生高明,我这就去!”代韵溪当即点起本部人马,急急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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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四面楚歌
  
  曹瑞云所带的士卒每人携有一只箭壶,每只箭壶内装着十五支箭,五百人就是七千五百枝箭,这可不少了,小一万的箭枝,要知道诸葛亮草船借箭,那样庞大的会战中,所借的箭也不过十倍于此。
  
  每枝箭至少需要一两银子来打造,即便是对十数代积累的曹家来说,这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曹家此次已经把他们全部的箭矢都带来了。
  
  七千多枝箭密集发射,把那酒楼钉的刺猬一般,掌柜的和伙计们躲在柜台下厨房里,战战兢兢地听着瓢泼大雨般的笃笃声,吓都要吓死了。
  
  安公子和陈臬台何曾遇过这种场面,好在他们被叶小天置于最安全的所在,周围四张桌子,头顶一张桌子,形成了一个碉堡式的掩体,即便有些箭矢射进酒楼,也伤不了他们。
  
  经过初期的惊恐之后,二人渐渐镇定下来,陈臬台大怒喝道:“岂有此理!无法无天!这是造反!这简直就是造反!本官绝不会放过他们!”
  
  安公子在一旁添油加醋:“要说造反夸张了些,不过曹家一向不把贵阳府官员乃至水西权贵放在眼里倒是真的。陈大人您想,杨应龙归咱贵州管辖,可他何时把贵州放在眼里过?
  
  他的地盘接近四川啊,所以他一向只交结四川官员,曹家也是一样,曹家的地盘和杨应龙毗邻,巴结杨家更甚于敬畏官府,如今他是猪油蒙了油,哪还把大人您放在眼里。”
  
  陈臬台怒道:“不错!他口口声声说只找叶小天的麻烦,并无与本官作对的意思,可是箭矢这么个射法,它又不长眼睛,真个射死了本官怎么办?本官绝不饶他!”
  
  陈臬台说罢,从桌缝里往外看了一眼,只见叶小天双手各持一片砸开的桌板,护住前胸后背。凛然而立,不禁赞道:“本来瞧这小子还不太顺眼,没想到他这么有担当,不错。不错!”
  
  叶小天拿两块桌板护住要害,眼见田彬霏手横三尺秋水,在酒楼中闲庭信步一般走来走去,不时利用已经被射碎的窗棂向外看上一眼,不由暗暗叫苦。
  
  “你是客人。你不躲,老子也不好意思躲啊!刀枪无眼,你有一身功夫,我不成啊!”叶小天转眼看看华云飞带着几个武艺高明的侍位就护在他左右,随时替他拨打着箭枝,这才稍稍放心。
  
  一壶箭射罢,所有的箭手都累得手臂酸软了,这时的八仙楼已经变成了豪猪楼,无数箭矢密密麻麻地插在上面,蔚为壮观。
  
  眼见如此模样。展伯雄又害怕了。本来做事肆无忌惮,引得官府和权贵们忌惮的是叶小天啊,现在要变成他们了。哪怕你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你攻击的这座楼上可是有一位朝廷大员在的。
  
  此时展伯雄还不知道安家也有人在楼上,那个先是躲到街边,又趁他们射的热火朝天的时候悄悄溜走,逃回提刑司搬救兵的旗牌官诚心坑爹,根本没告诉他们。
  
  “曹土舍,事情恐怕闹的太大、太大了啊!”
  
  展伯雄又开始泼冷水,曹瑞云久攻不下。怒火如炽,此刻就像一锅烧沸的油,展伯雄再泼冷水,曹瑞云就按捺不住了。怒吼道:“这般畏首畏尾,你是怎么做土司的?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还能回头吗?放箭!给我放箭!”
  
  一个土兵头目壮起胆子禀报:“大人,我们的箭矢已经用光了!”
  
  “那就给我杀进去!”
  
  曹瑞云拔出了刀,大吼道:“给我……”
  
  “杀!”街口一声呐喊,提刑司兵备佥事杨健率领四百多名健卒狂奔而来。
  
  杨健杨佥事只听那个旗牌说曹展联军浩浩荡荡。究竟有多少人他也不清楚,可职责所在又不能不救,所以他一面派人向都指挥使司借兵,一面还玩了点兵法,安排了几十名老弱残兵扫大街。
  
  这些老弱残兵拿着扫帚拖曳而行,跟在大队人马后面,扬起了漫天尘土,前边的士卒又故意加重了脚步,听那声音看那阵势仿佛有千军万马。
  
  杨健大将军高高举着腰刀,才进街口就狐假虎威地大吼道:“贵州都指挥使司拿人,尔等立即放下武器投降,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他一面喊一面放慢了速度,身后那些健卒脚步跺得震天响,就是不见向前移动,展伯雄大惊失色,对曹瑞云道:“曹土舍,都指挥使司出动了,你这个祸可闯大了,快收手吧!”
  
  眼见如此一幕,曹瑞云也不禁犹豫,可叶小天就在楼中,只要冲进去就能结果了他的性命,这个机会他实在不想放弃啊!
  
  曹瑞云正犹豫间,就见一骑飞驰而来,眼见对面街上有大队官兵,那人也是微微一惊,但胯下马并未减速,一直冲到曹瑞云面前,那人才急急一勒马,大叫道:“土舍大人,大事不好!一队人马冲进了我们的府邸,把土司大人的尸骨抢走了!”
  
  “啊?”曹瑞云大吃一惊。
  
  展伯雄怒道:“一定是叶小天干的!”定了定神,又道:“一定是叶小天的人干的!”
  
  曹瑞云气的浑身发抖,这时那报信的人又道:“小的来时路上,还见有大队人马正往这边赶来,不知敌我。小的乘马比他们快,不过大概一刻钟后,他们也该到了!”
  
  展伯雄惊道:“一定是叶小天的援兵!曹土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刻钟内,我们绝对冲不进楼去,还是先撤退吧!”
  
  展伯雄说着,已经拉紧了马缰绳,双腿夹紧,随时准备策马而逃了。曹瑞云长长吸一口气,怒吼道:“我们走!”
  
  展伯雄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曹瑞云刚一开口,展伯雄就如释重负,立即大吼道:“走!回援曹府!”展伯雄说着漂亮话儿,把大刀一举,一马当先便冲了出去。
  
  楼上,田彬霏反手持剑,望着楼下微笑道:“他们退了!”
  
  叶小天没有他那样一身好功夫,可不敢大剌剌地站在窗前。听他一说,才急步过去,透过破烂的窗棂向外一看,喜道:“果真退了!陈大人。安公子,他们退了!”
  
  陈洪岳一听这话,伸手一推头顶的桌子,再一脚踢开面前的桌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自窗口向外一看,大喝道:“果真走了!走了和尚走不了庙,本官绝不会轻饶了这些犯上作乱的恶徒!”
  
  这时,兵备佥事杨健见自己的疑兵之计生效,急忙策马冲到楼下,仰首大叫:“臬台大人勿慌,歹人已被下官率众击退,大人无恙了!”
  
  正说着,远处又有一队人马轰然开到,杨健登时脸上变色。奈何大话已经发下,臬台大人又在楼上看着,实在没有逃跑的道理,只好硬着头皮大喝:“来者何人,难道想要造反么?”
  
  来人扬声喊道:“听闻陈臬台与我家公子遇困,安家特来救援,前面是哪位将军?”
  
  杨佥事一听登时把心放回了肚里,大笑道:“原来是安家的人,本官兵备佥事杨健,那些狂徒。已被杨某率众一番血战,打得落花流水而去了!”
  
  ……
  
  曹瑞云快马加鞭,堪堪赶到自家老宅,就见前方烟尘滚滚。许多百姓都惊呼着向前方跑去,高呼道:“有人家走水了!”“好大火!好大火!怕不要烧成白地了!”
  
  曹瑞云心中一紧,急急再行一阵,猛地一勒战马,望着前方,满脸的惊怒与绝望。不出所料。起火的就是曹家老宅,看那火舌滚滚,烈焰焚天,眼见是已救不得了。
  
  曹瑞云喉头一热,几乎要气的吐出血来。
  
  展伯雄惊道:“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不如我们马上出场,回返本家,再寻机与他一战!”
  
  曹瑞云道:“不!如果就这么走了,我们就一蹶不振了。各权贵人家都是势利眼,没有人肯雪中送炭的!我们去你展家的宅子,伺机与他再战!”
  
  展伯雄暗叫一声苦也,这曹瑞云和他大哥一样的刚愎自用,可现在兵马都是曹家的,曹瑞云不走,他带着几十个部下哪敢出场。展伯雄不禁迟疑道:“这……这个么……”
  
  曹瑞云把眼睛一横,道:“怎么?你怕了?你以为你怕了,那个魔头就会收手?”
  
  展伯雄忙道:“老夫并无此意。老夫是想,既然曹土舍不肯走,不如你我立即去安家!”
  
  曹瑞云道:“去安家做什么?”
  
  展伯雄道:“安家是群雄公认的霸主,叶小天如此跋扈,今日又掳尸而去,可想而知,必然是要效仿古人鞭尸泄愤!如此天人共愤的恶行,难道安家还能视若罔闻?总要他们出些力才是!”
  
  曹瑞云憬然而悟,道:“不错!安家想置身事外,休想!咱们去安家!”
  
  曹瑞云火也不救了,任由他曹家数百年的老宅烧为白地,兜马直奔安府。曹瑞云和展伯雄率领全部人马充当保镖,浩浩荡荡赶到安府,倒把安府中人吓了一跳,急忙紧闭四门,壮丁上墙。
  
  曹瑞云倒也不敢对安家的人放肆,早早下马,步行上前,高举双手道:“不要误会!不要误会!我们是来求见安老爷子的!”
  
  二人到了安府门下,在弓弩戒备下说出自己身份,安府管事立即奔向后宅禀报,展伯雄和曹瑞云恭立门外,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见安府大门一开,安府管事慢腾腾地走了出来,往阶上一立。
  
  “二位大人,实在对不住,我们家老爷子说了,老爷子的长孙被一伙强人困在八仙楼,如今生死未卜。老爷子实在没心情会客,两位请回吧!”
  
  展伯雄和曹瑞云一听顿时呆若木鸡:“甚么?”
  
  安府管事没再理会他们,一转身便进了门,安府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上两枚兽环轻轻叩击着门上的黄铜铺首,展曹二人大张的嘴巴和那黄铜的狮头铺首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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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追杀至死
  
  八仙酒楼今天真算是八仙过海了,兵备佥事杨健来了,曹瑞云和展伯雄走了,安家派来了援军,叶小天的侍卫也到了,各路人马你方唱罢我登场,正乱纷纷的当口,都指挥使司也派来了一支正规军队。
  
  好一通忙碌,直到两个多时辰后,各路兵马才各自散去。夕阳西下,八仙酒楼的贺掌柜站在楼外,望着他的豪猪楼一脸木然。
  
  “掌柜的,你别担心。我这就去借几架梯子,先把箭拔了,那些箭洞箭坑拿黄泥糊上,再粉刷一下,看不出啥。就是那些酒坛子和桌椅得重新置办。我算了一下,人家叶大人赔的银子还能有大把富裕呢。”
  
  “嗯!嗯?你说要干什么?”贺掌柜的突然醒过神儿来,恶狠狠地瞪着二掌柜。
  
  二掌柜有点莫名其妙,讷讷地道:“我说我去借几架梯子,先把箭都拔了……”
  
  “不许拔!一枝都不许拔!”贺掌柜的急了,就跟人家刨了他祖坟似的,抬眼一看,几个勤快的伙计已经在拔那些伸手可及的箭矢,贺掌柜立刻冲上去吼道:“不许拔,一枝都不许拔!”
  
  众伙计呆呆愣住,看着贺掌柜,掌柜的别是脑子吓出毛病来了吧?
  
  贺掌柜的吩咐道:“赶紧的,把桌椅全换了,屋里屋外射的那些箭可一枝都不许碰。食材,赶紧去预约食材,明儿四更天就得送来,可别影响咱们家做生意,照着平日十倍的量准备,还有酒,赶紧去进一百十坛先……”
  
  二掌柜的凑到他身边,讪讪地道:“掌柜的,您……您别是把脑子吓坏了吧?咱这店,不收拾个三五天,怎么开张啊……”
  
  “你懂个屁!”掌柜的看看面前的豪猪楼,乐不可支地把双臂一张:“看!多壮观呐!你再去找个说书的来。嘴皮子要利索点的,我今晚给他讲讲今儿发生在咱们酒楼的事儿,叫他明日就在酒楼里开说,哈哈哈。再配着这惨烈的场面,怎么也能热闹半个月啊!”
  
  二掌柜的恍然大悟:“高!实在是高!掌柜的,您不亏是掌柜的,我这就去办!”
  
  二掌柜转身要走,忽又站住:“掌柜的。不对啊,当时你跟我一块儿蹲在柜台底下,自始至终咱就没露过面,你跟说书的能说什么啊?”
  
  掌柜的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二掌柜:“你个废物!没看见!没看见你还不能编么!”
  
  “哦哦哦,是是是!”二掌柜的恍然大悟,兴高采烈地跑开了。掌柜的仰头端详着他的豪猪酒楼,仿佛看见了一棵摇钱树,心里头美滋滋的。
  
  水东洪边十二马头,云雾山。
  
  一口四四方方的箱子放在一座新坟前,曹瑞希好不容易“从单间搬进别墅”。结果现在又被装回了箱子。
  
  坟前立着一块石碑,上边写着一行大字:“兄毛问智之墓!”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弟叶小天谨立!”
  
  碑前烧着纸钱,叶小天坐在碑前,华云飞在另一侧,默默地往向火里续着纸钱。叶小天道:“老毛啊,我来看你了,这几天没酒喝,馋了吧?”
  
  他拿起一壶酒,慢慢淋在碑前,黯然道:“本来。我是想取了展伯雄的性命之后再来看你,李先生有心了,把曹瑞希的人头给取了来,我心里也想你。所以就提前过来了……”
  
  叶小天放下空壶,慢慢蜷起双腿,双手抱膝:“凶手,我已经查出来了,没猜错,就是他们!张雨桐、曹瑞希的账。都还了,现在还差一个展伯雄,他逃不掉的!”
  
  叶小天现在已经查到了真相,准确地说是一半真相。代韵溪抄了曹瑞希的老宅,抢了他的尸骨,又一把火把曹家夷为了平地,当时还抓了几个留守曹家的人。
  
  在叶小天承诺,只要他们说出真相,就放他们离去,任由他们改名换姓偷生活命之后,被抓走的几个曹家人终于交待了真相。反正曹家一把大火,什么都没留下,只要他们自己从此不再露面,曹家就没人知道他们活着,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泄了密,也就不会殃及他们的亲人。
  
  于是,叶小天知道,当日花溪血案正是曹瑞希和展伯雄所为,但是在他们之前还有一拨人马,连他们也不知来历。叶小天听到这里当然明白被他盯住的这三个人,一个都不冤枉。
  
  杀人是需要动机的, 在他已明确把田雌凤排除在外的情况下,剩下的唯一一个有动机的可疑人就只有张雨桐了。
  
  叶小天凄然笑了笑,声音有些哽咽:“老毛啊,事儿还没办完,我得走了。你在下面,可别再糊里糊涂的了,我和云飞不在你身边,你糊里糊涂的,还得被人家欺负,记住了吗?”
  
  他眼中闪烁的泪光,终于变成两行清泪,缓缓地淌了下来。
  
  ※※※※※※※※※※※※※※※※※※※※
  
  叶小天如此决绝,如此不顾一切,原来不是因为睚眦必报,而是因为他的好兄弟为了救他而丧命!
  
  叶小天现在已经是贵阳的第一风云人物,不知多少双眼睛暗中盯着他。在他去云雾山祭奠过毛问智之后,这件事的真相立即传变了贵阳城。
  
  一时间,许多人对他的观感大变。其实他的手段依旧是那么酷厉,如果人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为兄弟报仇,还是会觉得他的手段太酷厉了些,太残忍了些。
  
  但是在人们认定他是因为被人行刺,九死一生后愤怒兼恐惧才如此疯狂之后,突然得到一个从道义上来说要更高一筹的理由,心理上就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了。
  
  “义气干云!”
  
  “这样的人,值得追随、值得辅佐!”
  
  即便是千年前的土司,在他们的地盘上也有一定数量的自由民。千年后更是如此,这些自由民的家境和地位,比起奴隶来自然是天壤之别,比起土民也要高出许多,所以还是能培养出不少人才的。
  
  比如徐伯夷,其实就是这些自由民中的一员,而对这些人来说。就有点像春秋战国时期择主而侍的士子,一旦他们决定追随谁,就举家迁去谁的地盘,自然也就不必顾忌会受到其他土司的制约。
  
  经由云集贵阳的各地权贵之口。叶小天的壮举迅速传播开来。不惜一切后果,不惜拒绝土司土出面调停的美意,也要追杀仇敌至死,为兄弟报仇的决心和勇气,立即赢得了这些人的心。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何谓知己?这就是了。
  
  卧牛长官司的地盘太小了,在贵阳大大小小一百多个土司中,按地盘面积来算,叶小天只能吊在第四梯队,在他到贵阳搅出这许多风雨之前,许多地方包括贵阳地方的人根本就没注意过他,甚至不知道又多出一位世袭土司。
  
  但是现在他们知道了,很多人已经把目光投向卧牛岭,了解叶小天、打听他的情况,在不久的将来。必将有一些人在充分了解之后,选择追随于他。
  
  此时的叶小天,并不知道他去祭奠毛问智居然还有这样的效果。他之前没有对人讲过他为什么一定要杀展曹张,现在也不屑去说,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够了。
  
  回到居处之后,叶小天就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展伯雄身上。如果任由展伯雄逃回老巢,只要他龟缩不出,除非彻底打败展家,否则是绝不可能干掉展伯雄了。所以,他不能让展伯雄逃走!
  
  展伯雄没有逃。不是他不想逃,实在是曹瑞云不甘心。叶小天不想放展伯雄走,因为只要他逃回老巢再想杀他就难如登天,对曹瑞云来说。他必欲杀之而后快的目标叶小天,又何尝不是。
  
  在安府门口,他和展伯雄吃了一碗闭门羹犹不甘心,思来想去,又去了杨府。他们并不知道杨应龙也来了贵阳,他们去杨府是去见田雌凤的。
  
  迄今为止。他们还没有承认自己就是花溪血案的元凶,但是他们也知道,以田雌凤这样狡狐般的人物,一定猜得出。
  
  不过,他们本来的目的就是叶小天,想杀田雌凤的是另外一支不知来路的杀手。见了田雌凤只要往已经死掉的张雨桐身上一推,就算田雌凤半信半疑,鉴于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叶小天,想必也会接受他们的这一说法。
  
  他们的算盘当然打得很好,只是打破他们的头,他们也想不到,杨应龙之前向他们频频示好,根本不是想拉拢他们。杨应龙就像一个养虎人,时不时往虎山上丢只鸡鸭猪犬,是在利用他们撩拨叶小天,要把叶小天培养的嗜血、残忍而强大。
  
  田雌凤对杨应龙的计划了如指掌,如此情况下,田雌凤怎么可能出头庇护他们。他们在杨府再度吃了一碗闭门羹,接下来想吃都不可能了,连安氏和杨氏都不肯为他们出头,还有谁敢?
  
  不是每个人都明白安杨两家的打算,也不是每个人都明白大人物不出手有时候仅仅是因为不想出手,而非忌惮什么,他们只能据此认为,叶小天已经拥有让这些的强大势力也忌惮三分的实力,如此一来,叶小天的威名更强大了。
  
  曹瑞云和展伯雄在杨府又吃了一碗闭门羹后,天色已经晚了,这时离开太也危险,他们只能选择赶到展家的宅院,在严密的戒备下歇了一宿,可是这一宿,他们之中又有几人真能睡下。
  
  这么下去,不用人打,自己就垮……,曹瑞云痛定思痛,终于决定“留得青山在”了,他要回肥鹅岭,先继承土司之位,再调动曹氏家族的力量,与叶小天一决雌雄。
  
  这时候,他们听说了叶小天祭奠毛问智的消息。他大哥的遗骨被盛进箱子,祭在了洪边十二马头的云雾山?他们返回铜仁正好经过那个地方啊。
  
  如今形势下,他不刻意去抢回大哥的遗骸也就算了,如果顺路经过都要置若罔闻,只管自家逃命,他有什么脸面继任土司?他怎么告慰死去的胞兄?
  
  所以曹瑞云马上做出了一个英明的决定:“先往云雾山,抢回大哥的遗骸”

[ 本帖最后由 fy20002000 于 2015-9-6 08:2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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